那是个着金边玄衣的男人,气度华贵,年轻英俊,面上带着威严的神色。
庄宴被他的仪容微微一震,霎时间没有及时穿上鞋下地来迎接他。
那人却也不生气,走近了来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好听:“怎么?你困了?”
庄宴自知失态,此时再补救未免显得仓皇,便索性坐在那儿抬脸望他,笑道:“客人让我等得好久,方才虽有些困意,但如今见了客人,自然是没有的。”美人黑发逶迤,红衣下半隐半现着素白的腿,只叫人心生爱怜。
那人便扬起淡笑,抬手抚摸着他的面颊,问道:“你卸了妆?”面前的妓子褪了妆近看,是要稚嫩许多。
庄宴很顺从地望着他,闻言疑道:“自然是洗浴卸妆过的……莫非客人喜欢妆面?还是,”他神色中带了点失落,“客人觉得庄宴素脸不美?”
那人亲了亲他眼眉,道:“若是我觉得你不美,又如何会选你?”
庄宴便换上了欢喜的笑,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姓章。”却是不打算告诉他全名了。
庄宴颔首,从善如流:“章公子。”
那人见不远处放着他的琵琶,便道:“你再为我弹一曲如何?”
庄宴没料到此人面对良辰美景,不单刀直入,居然还想着听乐,真是个趣人,便起身取了琵琶,坐在一张椅上拨奏起来。他自然不会告诉这位章公子他手伤的事情,于是便弹了一曲力柔之调。
曲子弹完,庄宴抬眸望他,见他坐在小桌边,酌饮着美酒,注视着他。于是便放了琵琶,走到他身畔,为他斟了杯酒。
章公子将他拉到怀里,把酒递到他唇边。庄宴喝了,一丝酒液从唇边滑落,被那人尽数碾去。庄宴半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柔若无骨。
“人是妙人,音却有些遗憾。”章公子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把,问道,“可是受了伤?”
庄宴没曾想他如此敏锐,便老老实实回道:“的确如此。”
“可惜了。”那人虽这么说着,面上却无甚可惜之意。
这人给庄宴的感觉不明不清,看不懂的事情,庄宴反而失了戒心,“既然公子通晓音律,又为何选了我不去选那位容越公子呢?”他语气直接,很容易让客人觉得被冒犯。
但那人却仍是沉稳的样子,只是语气中带上了调笑之意:“大约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
“那公子可曾带花来?”庄宴问道。那花,自然是花魁之花。
那人却道:“不曾。”
庄宴闻言,面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丝失落的神色。美人露愁色,任谁见了也要怜惜甚之。章公子忽而发出低低的笑声,一把将他抱起放在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也该做正事了,小宴儿。”
衣衫尽褪,被翻红浪,美人低声娇吟,任人采撷。
正是颠鸾倒凤之时,那章公子忽而附在他耳畔问道:“你当真很想要那花?”
庄宴情.动,有些露了真性情,便委委屈屈气道:“自然想要!那、那可是我等了许久许久的……啊!”
那人低低笑了,咬了咬他晶莹的耳垂,力道大了起来,直把他顶.弄得喘叫连连,一边道:“床.上和床下倒不是一个性子……若是你喜欢,那我将它取了来可好?”
本以为美人会推拒,谁知庄宴倒是不客气地说:“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别瞎哄庄宴。”眼里情.欲未消,却明亮得很,让人想起他在台上望容越的那个眼神。
“那就要看你伺候得如何了。”那人笑答道。
□□终了,庄宴被客人搂在怀里,轻声问道:“公子可要洗浴?”
那人点头,庄宴便起了身,草草披上件外袍,下地的时候腿脚微软,好歹没有露了怯态,取了客人的衣袍,便低眉为他穿上,引他来到浴池。
他又为客人褪了衣衫,客人入了浴池,他便跪在身后为他捏肩。那人享受了一会,便慵懒道:“你也下来洗洗罢。”
“是。”庄宴拿起一枚簪子挽了头发,当着客人的面褪了外袍,走入池中,取了软巾和澡豆为客人擦洗,那人撑着脑袋看他,笑道:“不是让你洗洗吗?”
庄宴便道:“公子既是庄宴的恩客,庄宴自然一切以公子为先。”说着,软巾轻重适度地在对方肩上胸前擦着。
舒服是很舒服,只是庄宴绝对想不到,他这样的行为已经够他死一百次了。只是客人今夜心情好,不同他计较。
那人摸着庄宴的眼睛——他似乎很喜欢庄宴的眼睛,媚而不俗,亮而不邪,眼尾飞红时更加华美。
突然揽住他的腰肢用劲,手上深入,“方才我泄在里面了,你大约不很舒服罢。”
庄宴一惊,忙推着他的胸膛:“公子,此事污秽,庄宴自己来就好,切莫脏了公子的手……”
那人却佯装不快道:“我自己的东西,你怎可说肮脏?真是没眼力见的!”
庄宴一默,咬了咬下唇,便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那人放开庄宴,作势起身,庄宴刚要伺候他,便见那人将他按回了水里,道:“我洗得快,你再洗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否则待会我可不愿揽你入怀。”说罢便自己披了衣袍出去了。
庄宴被他晾在浴池里,见人走了,便也松懈下来,一边想着这可真是个怪人,贵胄般的却不喜欢他伺候,一边又抬起胳膊闻了闻,想着自己身上莫非真有什么令他不喜的味道,他非要自己洗干净?
那人出去之后,推门对候在外面的随从吩咐了些话,便关了门,回了浴池。见庄宴当真在仔仔细细地清洗自己,他也觉得有趣,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美人肩膀,庄宴被他一吓,泼了把水,倒是把客人干爽的面给泼了个湿。
客人松了手,庄宴连忙拿了软巾给他揩面,期期艾艾道:“公子……庄宴知错了……”客人为什么又打道回来了?
那人冷道:“还不快起来。”
庄宴就忙从池中起来,草草擦了身,他腿脚还是软,身形居然有点打晃,更显柔弱的样子。客人便拿了件袍子将他裹住,整个人抱起来。
“呀。”庄宴小小惊呼一声。
客人抱着他却仿佛臂上没有重量般,脚步如飞,来到床边将人放下,褪了外袍便也上了床榻,将人抱在怀里,拉上锦被。
庄宴被他抱在怀里,被子遮到下巴,露出小小的脸,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客人就握着他的腰肢轻轻揉捏。
庄宴脸儿红了,想了下放柔声音劝道:“纵情伤身,公子,夜深了,您还是快些歇息吧。”
客人闻言,手下动作一顿。他本只是看这小妓子腿软的样子可怜,想他之前腰肢摇晃,想必腰也酸软得很,便好心给他捏捏,谁曾想,这小妓子竟误会他还想行那事。
他莫非长得就如此像纵情声色的浪荡子?
客人也有些抑郁,掐着美人的下巴来了一个有点凶狠的亲吻。美人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眼睛湿漉漉的,倒确实很诱人。
客人把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道:“睡觉。”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庄宴有点闷,等了会,见客人竟然真的没有动静。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语,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轻贱了对方。可客人方才那举动……他真看不明白。
想着想着,庄宴便也睡着了。
他或许真的很累,睡得很香甜,客人却不习惯同别人一起睡觉,待庄宴呼吸均匀熟睡之后,便睁开了眼睛,看着怀中妓子。
褪去了对待他的那股小心翼翼的神色,闭着眼睛安睡的美人更有台上那种灵动之美。他见庄宴红唇微张,便忍不住拿手戳了戳。没曾想被这小妓子一下咬住手指,磨刀霍霍。
他或许有虎牙,咬得客人倒真是挺疼,客人也没敢用劲,怕把他弄醒。
第二天早晨,庄宴醒来,客人还未睁眼。他就小心地从客人怀里出来,下了地穿上衣服。
“怎么醒得这样早?”客人慵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庄宴笑答道:“庄宴先起来伺候客人起床。”那人坐起来,庄宴便上去为他穿衣,伺候他洗漱。看着客人衣装整好,庄宴便站在那等着客人离开。
谁知客人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站到他面前,举起一根手指给他看。上面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昨天晚上你咬的。”客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庄宴又是一呆,“公子……”
“美是很美,不过伺候人上总归是差了些。”客人感叹道。
庄宴有点不高兴,便问道:“我昨夜怎会咬到公子的手指呢?我不是一直被公子您抱着吗?”再怎么看,他也不至于咬对方吧,再说,他睡觉一向安稳,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怎么看,都是这位公子可疑些。
他反唇相讥,客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突然从袖中取出一物,拉过他的手放到他手里。庄宴看着手上那物,璀璨精细,正是魁首花,霎时间怔忪住了。
客人便抬着他的下巴亲亲,笑道:“终究还是很得人欢喜。”便推门走了。
出了门,随从见他心情颇佳的样子,便壮着胆子问了:“王爷,您昨夜没选那花魁而选了这第二,后来又让奴才连夜打通了关节,追了这双魁……这妓子当真这么好?”
如今可以说他的名号了——章晔,边疆归来声名赫赫的九王爷,回京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逛了花街,还做出了千金搏美人之事,当真令人揣测不已。
章晔摸了摸下巴,又想着小妓子可爱的样子,道:“确实很好。”
这话出去,就算是更加坐实了庄宴的艳名。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去逛街街了没更文
放假回家了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更文的动力= =
只想窝在家里打游戏带孩子= =
而且我会说有点点卡文吗= =
第26章 花魁的愿望
庄宴打理好自己,就带着几个小侍乘马车回湘馆。
出了门,他又想起容越,便问身侧小侍:“容越公子可回去了?”
小侍便答道:“客人倒是走了,容越公子怕是仍在梳洗。”
庄宴便笑道:“可知他在哪个房间?我倒是想会他一会。”
小侍犹豫了一瞬,但虑及面前这位的身份,便规矩答道:“公子随我来罢。”
庄宴跟着小侍走到一处房间,那小侍敲了敲门,道:“庄宴公子来了,可否进门?”
过了会,里边便来了人开门。庄宴进去,见容越正由人服侍着穿上衣服,窗户大开着,可以看见河畔薄雾流浮、青柳垂垂的景象,风吹进来,却仍带着夜中的寒意。
庄宴站在那儿看着容越的背,道:“你也不怕受了寒,大早上的开窗户,可真冷啊。”
容越便让人去关了窗户,转过身来,目光不易察觉地打量了一番庄宴,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早风吹得人清醒。”
庄宴走近,见他表情虽淡,脸色却很有些苍白,不由道:“你回馆中好好歇息罢。”
容越应了声,见庄宴面色如常,忍不住问:“你……大约还好罢?”
庄宴见他如此神态,便笑道:“放心,我身子好着,倒是你看着这样孱弱,昨夜客人粗暴了吗?”他以为他是问他房中之事。
容越明白过他的意思,脸上微红,心下却更加发疑,但他也不好问什么。那魁首花昨日落了他的身上,庄宴台上虽那么说,可以他的傲气,必定会难过。容越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做揭人伤疤之事。
容越既已梳洗完,两人便一同出门回馆。行在走廊上,或遇见小侍,或选妓,皆以奇异的眼光窥视着这一白一红两个人。更多的目光却是放在了庄宴身上。
俗话说,美人无双,因此年年花魁,也从未有过双魁之事。今年却实在是个例外。这庄宴,真真是好手腕。这后来居上的花魁之名,其中意义怕是要远远高过那原本的了。
庄宴向来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人又不心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容越,一方面为自己既定的妓子身份而仍觉羞耻,一方面对庄宴输给自己花魁之事愧疚不安——他也还不知双魁之事。
容越还想着,这一切本该是庄宴的,只是他的出现,令庄宴只能屈居第二。他对庄宴不起。
两人在门口分开,各自上了马车,回了馆阁。
庄宴到了湘馆,进了暖阁,柳爹爹已在里面等着他,见他回来,便迎上来拉着他上上下下瞧了一番,随后道:“你精气神倒还不错。”
庄宴一瞪眼睛,“难不成你想看我被人抬着回来?”
柳爹爹敲敲他的手心,道:“你那身子我会不知道?娇气得跟个少爷似的。这样看来,王爷确实很喜欢你。”
庄宴一愣:“王爷?”
柳爹爹便点了头,面上带了笑意:“你不知,昨夜你那恩客,便是刚刚从边疆凯旋的九王爷章晔!”
庄宴想起初见他时那摄人的气魄,倒却是情有可原,便点点头了然道:“原来他是王爷,”想到他故意藏着魁首花不给自己,让自己难过了一晚上的行为,又愤愤道,“可真是个坏心眼的人!”
柳爹爹惊讶道:“坏心眼?人家王爷抛了容越选了你,后来又为了你追双魁,你倒是还不待见人家了?”
“什么?”庄宴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怔。
柳爹爹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大约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叹了口气,道:“假若你们还有机会见面,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之后,便将此事娓娓道来。
庄宴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到他昨夜凑在自己耳畔的话语,倒是有些动容,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对他那样的皇亲贵胄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自己若当真因此就把自己当了回事,才是可笑,便不去想它。见桌上已经备好了早膳,庄宴便解了披风,在桌前坐下,吃了起来。
柳爹爹见状,笑道:“我还怕你心里不安定,见你这样,我便放心了。”
庄宴也笑,说:“我可没那么傻,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爹爹便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便好。妓子最怕的就是认不清身份,想了不该想的事。”
庄宴朝他扮个鬼脸,笑嘻嘻道:“真是个老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教这些!”
虽是个追魁,但名气反而因此更大了,三天之后,庄宴就正式开始接客了。一时间竞彩满堂,人人争做庄宴的入幕之宾。
花魁的特权就在于,客人花钱只为得到与之共处一室的权利,而能不能留下来过夜,则要看花魁本人的意愿了。
同章晔的那场□□之事,庄宴虽然也有所享受,但或者他本来就不是那么耽溺于欢爱之人,又或者正是因为他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那样千里难寻的人中龙凤,对于接下来同他相见的客人们,他便并不那么看上眼了,只是同客人谈谈天、奏奏琴、喝喝小酒。客人们也并不敢施压,毕竟那位的风头正盛。
只是半月过去,王爷却没有再来,花街中便起了流言蜚语,料想庄宴虽得了一时喜欢,只是王爷转头就将他丢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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