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主屋王帐,灯火通明,殷守用爪子往窗台趴开一条缝隙,见一男子身着王袍,在烛火之中,铺一卷质地极好的卷轴,缓缓地、用力的写下两字——
——天命!
殷守眼皮一跳,那人显然是姬发。
只见那姬发眼眸微垂,观不出他悲喜,只听见他说道:“此二字,吾已写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皆是不同,你说是罢?”
殷守见他仿佛在与人说话,却是不觉着有人气息,又是趴在窗台偷窥,也不好将缝隙作大,便只继续听着。
“父亲晓得算术,吾等得天命,然而得天命前是吃小苦,得后是吃大苦,吾生来便是为这苦。”
那姬发再换一卷轴,又是重复写那二字,说:“罢了,筹谋已久,以忍为始,以苦为终,得天命者向来如此,你如今如此模样,反倒是福。”
殷守眼睑微动,月光眼石里晃出那姬发动作,见那姬发缓缓将那卷轴折好,他动作慢而细,丹凤眼上挑,薄唇轻抿,极其认真,隐忍而沉稳,即使殷守站于帝辛一阵,也不得不赞叹此人,枭雄之貌,王者之风,一举一动皆是计算而来,从头到尾,忍而伪,从无破绽,历史上他得那天下,真是当之无愧!
殷守认真一观,此人果真生出帝气!
既已得帝气,如今是杀不得了,只得先削其帝气才是。
仙神皆是以力量而断输赢,人心繁杂,阴谋诡计颇多,向来表里不一,但于诸仙眼中不过是蝼蚁米粒内里歪扭摆了,一根手指便是能翻天覆地,便是能碾破他血肉,但正因为如此傲慢,不将人那内心放于眼中,才会卷入这局中。
殷守将那缝隙慢慢掩上,最后一刻,缝隙合上之时,见那姬发慢慢起身,烛光之下,王袍渐渐肃整,他双手抱胸,袖袍摊开,殷守眼睑一怔,见他怀中居然抱了只雪白幼兔!
那兔是伯邑考?可大王直接杀了伯邑考,又杀了姬昌,没有吃子吐子一说,怎会是伯邑考?
但姬发那话说来,便是将那兔当做了伯邑考。
殷守眉头紧皱,悄悄退下,又往那相府行去,往狗洞钻进,从墙边慢行,盯住方才那院,仔细瞧那阵。
那阵确实精妙至极,硬是要破,还是能破开,但姜子牙必然会发现。
殷守还想往前走一步,忽的身体一僵,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手竟是摸住他尾巴!
第一次当狗,完全不在意尾巴这玩意,又是灵力因身形而封,一时半会便是大意,居然被人摸住了尾巴!
殷守回头一看,居然是哪吒!
“嘻!”那哪吒笑道:“抓住你了!”
只见那哪吒忽的将他扑倒,在他身上嗅了嗅,说:“奇怪的味道,哮天犬怎会是这个味道?仿佛能令吾开出花!”
殷守见那哪吒,已然是莲花藕身,肉体无所波动,无法生长,修为却是大增,竟是不在杨戬之下!
殷守爪子微动,刚想将这娃娃扑压桎梏,便见他忽的又是一笑:“那道人也是有这个气味,待我去问问他,该如何开花便是!”
那哪吒话毕,便是将这大狗搂住,殷守眼皮一动,也不动作,只随他带去,只见哪吒往地下一钻,竟是钻进了那院里!
这哪吒啥时候有了土行孙这本事了?!
殷守当然不晓得,哪吒为了开花,在土里埋来埋去,已然修出了道行,早早便将这土里挖得四通八达,寻那易开花的泥土水源!
众人皆是晓得他这癖好,姜子牙也管他不住,不出甚事也随他去挖,偶尔也发觉那阵触动,几次来看,皆见是哪吒,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管他。
这会儿哪吒往那院里钻去,姜子牙眼睑微动,只翻了个身,再又睡了下去。
殷守被那哪吒当做大狗搂住,往地下钻去,忽的心中一跳,见那哪吒越钻越深,竟是觉着眼睑动了起来!
他已然察觉,他那双目,定然就在此处!
那哪吒带住他左右深拐,忽的停住,纵身一跳,跳进一条宽长的地廊!
那地廊中间有一扇门,只见那哪吒在门中重重一踢,大声喊道:“喂!道人!你说过给吾开花的!我带了只狗过来!你来教我!”
第68章
那门缓缓开启, 只见一黑袍道人坐一玉石上,盘腿修炼。
殷守眼皮一动,这道人果真是申公豹!
那申公豹见哪吒过来,心中不悦,不耐道:“小子!你有完没完?”
哪吒歪头看他, 说:“你这儿有好水土, 怎的就如此自私, 上回不是说好了, 若是吾不与他人说你在此,便是与我开花么?”
这哪吒误打误撞在这儿与申公豹耍了一遭,申公豹便是诓他,说若是不与人讲此事, 便教个法子给他开花。
申公豹自打得了那双眼之后, 便是处处遭人眼红, 又有截教通天教主亲自追杀过两回,为了不早早身死,便只得躲起来修炼, 再者天命在西岐这头,他便是选了西岐这块宝地。
他的好师兄姜子牙与个妖精有了纠缠,特意将那妖精封在院里, 他金眸一转,便是在这底下挖了个大坑好好藏起。
这一藏便是五年,却是前些日子被哪吒寻见!
这哪吒又杀不得,若是哪吒死在此处, 他那师傅太乙真人必然心有感应,到时候十二金仙过来,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申公豹金眸一眯,望见了那狗,问:“你带哮天犬来作甚?吾乃修道之人,黑狗乃是忌讳,吃不得。”
哪吒又搂住哮天犬脖子仔细嗅了嗅,说:“哮天犬好香,与你这边一样,仿佛能令吾开花!”
申公豹完全不晓得这娃娃脑子怎的坏成这样,甚开花不开花的,真像个生了执念的鬼魄,他又端详了那哮天犬,见那哮天犬任哪吒抱住,奇道:“听闻哮天犬只忠杨戬一人,居然还能与你耍?”
哪吒乐呵呵笑道:“那可不是,我乃是莲花童子,如那花草,与这等兽类最是亲近!”
申公豹总觉着这哮天犬有些怪异,便是从玉石上下来,蹲在哮天犬面前,摸摸他脑袋,又奇道:“他居然不凶我!”
哪吒见那哮天犬任申公豹摸头,心中不悦,刚想拍那哮天犬脑门,便见那哮天犬往申公豹胸口嗅去!
只见那哮天犬往申公豹道袍里一咬,咬出根红线,他将那红线一拖,居然拖出颗鸡蛋大的琥珀来!
那琥珀里以道法铸就,晶莹剔透,里头居然封住一对人眼!
申公豹金眸一眯,笑道:“都说狗鼻子灵,果真如此!”
哪吒也凑过去一瞧,见这那双眼,好奇道:“这是甚物?好香。”
申公豹又将那红线往脖子挂好,将那琥珀塞进道袍里,忽的站起,俯视那哮天犬,说:“此狗甚好,正好与吾作伴。”
哪吒赶紧将哮天犬搂住,凶道:“这是我师兄的狗,怎能与你作伴?”
申公豹哈哈大笑,又摸了摸那狗,说:“我瞧他仿佛亲近与我。”
哪吒见那哮天犬果真亲昵的蹭了蹭他手心,申公豹喜道:“你瞧瞧?!”
哪吒见此状况,只将哮天犬一把搂起,退了两步,凶道:“好你个道人!不教我开花就算了,居然还要偷我师兄的哮天犬!”
哪吒话毕便是抱着哮天犬狂跑,他转头一看,只见申公豹站在原地,金眸微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也不来追,只将门一关,又是坐与玉石上盘腿修炼。
哪吒带住哮天犬跑上地面,见天色已然微亮,只坐在地上骂那哮天犬:“你可是我师兄的狗,怎
的要去亲那道人!?那道人口中说得是好,但要是我不带住你,他定然是要一锅将你给炖了!”
殷守转眼瞧他,见那哪吒骂得认真至极,一张娃娃脸表情有板有眼,殷守心中好笑,那申公豹修为远在哪吒之上,轻松便是能将他灭去,哪吒能大模大样的去走一遭也是命大。
这申公豹的修为居然涨得如此之快,难不成真是与他有关?
殷守见申公豹将那双眼贴身携带,如此修炼,方才见他,修为已然在十二金仙之上了!
这还不算上雷公鞭和斑点虎助阵,方才若是动手,又有个哪吒在场,十有八九会输,并且还要引来西岐将兵。
殷守往前走去,身后依旧传来哪吒气急败坏斥骂,他仰头看看,天色已然大亮,他寻着杨戬寝屋,在门口蹲着。
他蹲了不过一刻,就见杨戬开门,杨戬见他老实蹲在门口,浑身是脏兮兮泥土,便是喊道:“进来。”
殷守进去,杨戬道法一动,便是将他狗相撤去。
殷守动了动筋骨,杨戬盯住他问:“你去哪儿了,怎的浑身狼狈?”
殷守拍了拍衣服,笑道:“碰见个小孩儿,叫哪吒,也不晓得这小孩儿甚毛病,往土里扎根,硬是搂住我,我也无法,便是陪他耍了一夜。”
杨戬一怔,回想起昨夜遇见那哪吒正是在抛坑,居然是早早揪住了哮天犬,怪不得!
又见他一身道袍尽是泥土,便是与他说:“你要换件道袍么?”
只见殷守往身上一点,那泥土尽数落下,那月白道袍又是崭新一件,杨戬识相闭嘴,又问:“你要怎的去寻那申公豹?”
殷守叹道:“将军可否再让吾待一日?吾且再寻寻!”
杨戬抬眼见他那对月光石,只说:“你莫要生那事端。”
殷守笑道:“吾从不生事端,将军见我如此老实不是?”
今日又是免战,平民百姓谢天谢地,杨戬带殷守在城中逛他一圈。
殷守见玉都此城确实是繁华昌荣,人人本该安乐,但前日那花狐貂一口吞食上万人,士兵、平民皆是人生父母养,便是有哭声白事隐隐传来,街上有些许萧条,但依旧人声鼎沸,殷守见此,叹道:“西岐果真治理得好,姬发是个能人!”
杨戬在一旁有些许紧张,殷守此时已然不是狗态,只作原身,相貌又是招摇,引得妇人频频相看,便是扯住他说:“你且低调些,变作狗态罢了!”
殷守一愣,问:“你方谁人认得我?姜子牙又闭门不出,你怎如此紧张,我也不作甚坏事,你也不愿便那狗态,我更是不愿!”
杨戬无言以对,只说:“你好歹要有敌将的意识罢,如此大摇大摆来耍,他日战场相见,便是以为我与你一边!”
殷守盯住他笑道:“将军若是投诚来商,殷守乐意至极!”
杨戬说:“吾奉师命助周,绝无可能!”
殷守摇头看他,说:“你等听命之人,也不晓得为何而战,从来糊里糊涂,你说,有何意义?”
杨戬答他不出,若是帝辛无道,倒是伐得名正言顺,今日来看却又非如此,他也不曾考虑这些大事,他不过是一战将,不过是一道人,战将为战而战,道人为修行而砺苦,今日种种不过是得道踏板,从无意义一说,哪里能答得出?
二人又仔细查看暗地,依旧寻申公豹无果,便是回去屋里,杨戬吃完晚饭,又耍了一顿刀枪,见殷守坐在一旁,便问:“你可是饿了?”
殷守摇头道:“我道法异于常人,不必进食。”
杨戬也觉着他气质古怪,想必正如他所说,道法异于常人,又听殷守说:“你再将我变作那哮天犬试试!”
杨戬奇怪道:“你不是不愿变作么?怎的又要变了?”
殷守说:“明日我且出城,先变作适应罢,免得露馅。”
杨戬听他说得有理,便是将他变作哮天犬,只将房门一关,说:“你今夜不可外出,只在房中待住!”
殷守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杨戬见他如此老实,又说:“你也可趴在凳上,上头有软垫。”
殷闻言便是跳上凳趴住,杨戬见他一言一行皆是听话,昨夜至今也未做甚出格之事,便也九分放心,安心入睡。
殷守在凳上待了片刻,见夜渐深,杨戬也入眠深睡,便是用爪子扒开房门,轻轻踩地出去。
他往昨夜哪吒刨得那坑一钻,便是朝那地底钻去!
此时姜子牙正与王帐中与姬发分析事态,忽的停顿皱眉,姬发观察极细,便问:“贤相,怎的了?”
姜子牙摇头叹道,只说:“这个哪吒,明日再说他罢!”
殷守站在那地廊门前,用轻轻爪子一扒,那门便是缓缓开启。
里头申公豹仿佛有所感应,见他过来,便是笑嘻嘻朝他招手:“昨夜便是晓得你亲近于吾,你且过来。”
殷守眼睑微动,慢慢走近申公豹,见申公豹正是拿出那琥珀,放于左手上把玩,他那左手尾指被削得干净利落,仿佛不能愈合般,依旧肉中带血。
这间地室被他挖得宽广无比,他一人独身坐于玉石之上,坐下玉石,手中琥珀皆是泛出微光,只听他笑着开口:“你瞧,你一只狗儿也是见吾手指有异。”他将左手尾指特意显出与殷守看,说:“吾曾杀了一人,被那人削去尾指,至今不能愈合。”
“当真可惜。”他说。
殷守蹲在他面前,又见他摊开那人眼琥珀,与他瞧看,如同显摆般,开口:“这玩意可是宝贝,小狗儿,你说是不?”
但一只狗,就算是神犬,未修成人形之前也是无法答他,申公豹也是不需人答复,他仿佛是待在地下久了,只是寻个物件说说话罢了,又是开口:“只单单一双眼,便是如此厉害,若是得了此物,修成准圣也是指日可待!”
申公豹笑嘻嘻盯住他,问:“昨日你可是亲昵至极,今日怎的只远远蹲住呢,贤王?”
殷守眼皮一动,忽的冲破那伪像,恢复原身,冷冷盯住申公豹,说:“你果真是晓得!”
申公豹笑道:“你虽令人闻不见气息,但贫道就是晓得,你作狗儿即便在此处蹲怎的久,也盗不走此眼。”
申公豹又将他打量一番,赞叹道:“贤王果真了得,五年前不过凡人之躯,如今修为竟是如此高深!吾等修道,万年苦修也是比不过,当真是大宝!”
殷守面无表情,拿出流云剑对住申公豹,申公豹笑道:“灭魂果真是折了,贫道当初便是与你说过,此剑要折,你偏是不信,硬是要挣扎,否则怎会落得个身死下场?”
殷守不听他叽叽歪歪,只说:“将双目与我,饶你今日不死!”
“好大口气!”申公豹笑道:“贤王已然安上一对月光眼石,依旧是漂亮至极,何必断贫道生路?如今又是在西岐地盘,又在姜子牙阵中,若是随意轻举妄动,天尊且是看住!贤王如今修为高深,焉知贫道又是好欺?”
申公豹缓缓站起,只将那人眼琥珀藏在胸口,盯住殷守,说:“既然贤王来了,定然是寻贫道寻得辛苦,贫道从来不愿辜负,此双人眼,贫道可亲自与贤王安上,但贫道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贤王能在此多住几日,可好?!”
第69章
殷守冷盯住申公豹, 左手往四方施法,只作一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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