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群深深垂下头,道:“臣,不敢说。”
“说!”
柳群咬牙垂首,埋头趴伏在地却是纹丝不动,皇帝蹙眉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下了马,一步一步踩着沉重的步伐行至柳群面前。
刚要开口,又一人从城门内策马而来,到得近前时,几乎是滚下了马背直接摔在地上的,泣声道:“父皇!父皇给儿臣做主啊!”
韩玹听出了来人声音,心内一冷。
秦柏道:“是十五爷!别犹豫了,快走。”
韩玹依然不动,闷声道:“为何侯府里也无话送出来?”
秦柏眼前一亮,狠狠拍了自己一掌,道:“差些误了大事,快跟我来。”
两人一点点退后,趁着众人都在关注着眼前的混乱,又朝着来路返了回去,直到半盏茶功夫过去,秦柏带着韩玹从官道下去,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国庆节快乐,祝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爱你们么么哒~~~
☆、第30章
这个所在的确非常隐蔽,院落破败隐于周边零星的几个院子中间,也不显突兀,远远看着就如一个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
“这里是?”韩玹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柏立于院中,却不进去,只扬声道:“有人吗?在下赶路至此,求一碗水喝。”
厢房里一个婆婆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问道:“公子喝热水还是冷水?”
“冷热都可,加上蜜饯不要黄连。”秦柏道。
正屋的帘子一把掀开,屋内一丫头冲了出来:“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这是表姐跟前的西岭?你二人见面还需对这半日暗语?”韩玹也是服了他们。
“那也要看安全与否,能不能见吧?”秦柏白了韩玹一眼,转头问西岭道,“无人跟来,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西岭点点头,引着二人到一僻静处,大致把京都突发之事叙述了一遍。
原来五日前,韩青泽夜里在宫中处理政务,深夜回府时头风病突然发作,恰走在柳妃的甘露殿外。韩青泽身边只有一个公公跟着,那公公见七王爷病发突然又极为严重,便慌不择路到甘露殿求人去传太医,那柳妃见此情景便让了韩青泽进殿内,命人快去请太医医治。
然而奇怪的是,后半夜韩青泽从甘露殿出来,走了没多久,那柳妃竟一条白绫送了性命,而在陈贵妃命人给柳妃替换衣物时,发现她身上竟有被侮辱之象。
那柳妃年小位分不高,却偏偏是十五王爷韩青鸿生母的妹妹,而那个负荆请罪的柳群大人,正是柳妃的一个堂哥。
韩玹听了西岭叙述,知道遇上□□烦了,涉及到宫内秘辛,有违天伦之事,只怕皇帝那里过不去。偏那柳氏又死的干脆,父王同那柳氏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恐怕也死无对证了。以皇帝的性情,出了这等丑闻,晋王府这一个跟头怕是要栽死了。
怪不得那个柳群敢冒死出首,这是鱼死网破之局!
韩玹把玩着面前的廊柱子,细细捋了来龙去脉,问道:“那么,又是谁下旨软禁父王的?”皇帝和皇后都不在京中,还有人能接住他们的后手?
西岭道:“陈贵妃,陈贵妃说这是后宫之事,皇后离京时将重任托付于她,她有权做主。”
韩玹一拳击在廊柱之上,上面的尘土纷纷扬扬飞落下来,秦柏皱着眉头看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只是禁了宫卫和王府,没有搜查吧?”
西岭深吸口气,道:“听说,柳大人在王府里搜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具体什么便无人能知了。”
韩玹转身便走,被秦柏一把拉住:“玹表哥,你冷静点!”
“父王与母妃伉俪情深,绝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韩玹倔强的立于眼前,背影莫名孤独,秦柏看着他,半晌无言。七王妃大闹皇宫之事闻名遐迩,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秦柏也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韩玹回过头,双目赤红:“这个局他们到底设了多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秦柏静静看着他双眸,声音极为冷静,道:“不可能,既然有人出手这般惨烈,那么必然还有后手,这必定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须得好好想想。”
韩玹大口喘息紧紧盯着秦柏,良久才终于平静下来,道:“你说得对,只怕这才是第一步,好戏恐怕才刚要登场……小柏。”
秦柏:“?”
“我只是看不出来,这到底是谁下的手,若是十五王叔,可他这么做自己也基本变成了强弩之末,再无法使力了。可若是那边的,何以出头的全是柳氏之人?”韩玹道。
秦柏也蹙眉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十五王爷本就机会不大,何以在这个时候弄个死局出来?皇帝如今健在,又不是明日便要传位于人。这么看起来,对他自己并无太大好处,收获最大的反而只有二王爷,那柳妃莫不是被人所害?只怕十五王爷也是被陷进来的一个。”
韩玹摇摇头,实在理不出头绪,道:“走吧,先去找大哥。”
秦柏也吩咐西岭回去注意安全,二人这才原路返回去找韩玠。
皇帝等人已经进了城,韩玹二人快马加鞭,赶上了尾随大部队行于最后的韩玠和萧沉衍二人,韩玹深吸口气,暗暗道:“幸亏一路未带别人一起,否则此时说不定我们兄弟已被皇祖父看押住了。”
韩玠听了韩青鸿的陈述,正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谓,韩玹便把来龙去脉和宫里的情形与他详细说了,问道:“皇祖父可有迁怒你我?”
韩玠道:“便是没有,父王一出事,咱们也无力回天,现在竟然还有证物抓在陈贵妃手里,只怕不妙。”
秦柏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夜间天地色变,太快了,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如今姑父身上有两大罪证,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的。首先,柳妃死无对证,不管七王爷到底做了什么,又或是被谁陷害,此时只怕已是脱不掉嫌疑了,皇上必然大怒,其次,便是陈贵妃手中的证物,只希望不要太糟糕。”
韩玹冷笑道:“必是最糟糕的一种。”
秦柏叹口气道:“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
“不见得。”萧沉衍突然道。
三人心里一动,都望向他,这个萧沉衍虽然话少,然而心思却极为缜密,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韩玠道:“沉衍,怎么讲?”
萧沉衍道:“要看皇上。”
“对!最重要的就看皇上如何想了。”秦柏眼前一亮,点头道,“萧统领说得对,这些事情虽然严重,可都有些阴暗,均是些不入流之事,最重要的不是这事情本身,而是要看皇上想到的都是什么。”
韩玠点头道:“有理,皇祖父对父王青睐有加,父王有必要在府内暗藏他物吗?这种事情最不会做的便是父王,而对于柳妃之事,那就更荒唐了。”
秦柏道:“刚刚皇上如何处置的柳大人?”
萧沉衍冷声道:“杖毙。”
“所以,皇上对于柳氏还是有怨的,在事理上他不得不认了这个事实,但是在情感上,萧统领的话却也应验了。”秦柏道,“皇上的判断显然在情理之中。”
可见,了解皇上的人,韩玹兄弟还在其次,萧统领作为皇帝的第一护卫,自有他自身的见解。
韩玹道:“那么,如今只看皇祖父如何处理此事了。”
韩玠点头道:“皇祖父罚得越重,日后牵扯必然越少,如果这一次皇祖父不发作,那才可怕。我们只不作为便好,低调行事,其他事情日后再行料理。”
秦柏道:“你们三个马上进宫,我去王府见姑父。”
韩玹偷偷把秦柏拉到一边,小声道:“如何进府,你还记得吧?”
秦柏抿唇一笑,道:“记得。”
韩玹点点头,在秦柏头上揉了揉:“小心行事,尽量赶在皇祖父传旨前见父王一面。”
“我明白。”秦柏突然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果然没变。”
韩玹又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观察你玹表哥呢?”
秦柏与三人作别,各自分开行事。
天色愈渐暗下来,风云际会,树影斑驳,乌云缓缓遮去了明月,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下来,连夜风都变得凉了,吹在身上让人禁不住打哆嗦……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不平静的夜。
皇帝静坐在未央宫,一人沉思片刻,道:“宣陈相来见。”
陈相已在外面等着了,听人叫时马上进殿见礼,道:“皇上,妹妹糊涂,做出这般胆大妄为之事,求皇上重罚,以儆效尤。”
“嗯?”皇帝抬起头,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道,“过来坐。”
陈相道:“臣不敢,臣教妹无方,求皇上责罚。”
“来来来,过来。”皇帝摆摆手,道,“朕知道此事绝非你的注意,朕不怪你,叫你进来,是叫你同朕说说话,随意说说。”
“谢皇上。”陈相这才起身,到一边落座。
这陈相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年纪,衣着简洁,行动间别有一种儒雅沉静之气。此人正是陈贵妃同胞的兄长,现任丞相之职,是皇帝最信任、最得用之人,也是大辰朝堂之上最风光无限之人。然而这陈相行事一贯低调,与人周全,却是同陈贵妃性情大不相同。
皇帝的视线随着陈相移到一侧,再次陷入沉思,喃喃道:“朕知道与你无关,只是,只是青泽竟这般大胆,做出此等逆天悖德之事!气……气死朕了!陈相,你说说。”
陈相温声道:“陛下,七王爷向来行事坦然,知子莫若父,七王爷性情,想来陛下是最了解的了。何况陛下对其青睐有加,每每委以重任,朝堂之上也多有夸赞之语,臣以为,七王爷断不会如此糊涂才是,想来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如今却无法查证了……贵妃娘娘自小性情乖张,遇事横冲直撞不知思辨,竟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还请陛下重罚。”
“呵呵……”皇帝点头浅笑,道,“你倒知她,陈氏惯来便如一个小狮子一般张牙舞爪,却是个心思简单之人,不会使那些阴诡手段,是以朕才这般宠她,昭芫,倒是像她……哎,可惜朕对青泽如此器重,他又何须做出这等事来……叫朕失望之至。”
“皇上,臣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皇帝点点头,室内恢复先时静寂,二人再也无话,沉默片刻,皇帝方叹道:“陈相言之有理,听你分辩朕这心里也好过了些。你去吧,叫他们兄弟来见。”
“是。”
☆、第31章
陈相离开之后,韩玹兄弟才应召进了殿内。
“皇祖父。”
皇帝道:“可回过府了不曾?”
韩玠道:“不曾回府,皇祖父,事发太过突然,我和小玹担心皇祖父气坏了身子,先过来看看。不管事情如何,皇祖父若是气极,只管冲着小玠和小玹发作便是,切莫伤了身子。”
皇帝笑了起来,摇头道:“在你们眼里,朕是那种随意发作别人的人吗,嗯?”
“自然不是,不过小玹和兄长自小得皇祖父教导,跟在您身边学做人学做事一点点长大,应也算不得别人。”韩玹笑道,“所以皇祖父偷偷发作我兄弟一下也无伤大雅啦。”
皇帝被韩玹逗得哭笑不得,狠狠戳了他一指头,道:“就你是个随性的,你父亲代朕理事,理的可是天下事,便是你兄弟俩,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岂是当年皇祖父身后那两个小崽子了?”
韩玹委屈道:“你看说的好听,这不是又戳我了?”
韩玠低声斥道:“小玹!”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二人见那陈相先被皇帝召见,便知不会有好事,韩玠见韩玹好容易哄的皇帝高兴了,这才道:“皇祖父如今有要事需处理,我和弟弟也帮不上什么,听说父王头风病发作,我们先回府去见一见父王和母妃?”
皇帝颜色和缓,沉声道:“朕自小教导你兄弟二人长大,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父王做事不知谨慎,弄成今天这般……哎,只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韩玠低声道:“是父王辜负了皇祖父厚爱。”
“去吧,回去看看你们父王吧……朕也累了,该歇一歇了。”皇帝叹息道。
兄弟俩从皇宫出来,脸色都不大好看,却也一路无话赶回王府。其时王府的御林军已被皇帝撤了,只有秦柏一人孤零零在等着他们,见二人回府急急问道:“皇上可见你们了?怎么不见传召姑父入宫?”
韩玹道:“只怕皇祖父一时三刻不想见父王,走,去屋里说。”
兄弟二人回屋,七王爷和王妃都等在堂屋中,两人便把皇帝的话复述给二老听,又说了皇帝宣见陈相之事,却是不知谈的什么。
王爷王妃也无心其他,安抚了兄弟俩几句便叫他们回屋,秦柏这才跟了两人一起离开,道:“皇上先见的陈相,只怕不大好。”
韩玹点头道:“陈相必不会替父王说话,就是说了,也定能引出皇祖父不好的心思,那个人思虑深沉,实在麻烦。”
韩玠叹口气道:“这个时候不管别人说什么,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韩玹笑道:“听皇祖父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陈相果真在他面前劝说分辩了一番,想来也能大概知道说的什么了,可惜……那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皇祖父如今看着歇了心思,这个结却是就这般留住了,日后更无机会挖出来,迟早被打成死结。”
秦柏道:“只怕很快宫里就有消息过来了。”
秦柏一语中的,三人正说着话,果然皇帝的旨意便传进了王府,不过是让七王爷在府中静思己过之语,对于柳妃与那证物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至此,王府里的气氛便更加沉寂下来。
七王爷被禁足府中上不得朝,朝堂之上形势变换,二王爷那边自是趁势打压,到得年底朝臣共贺之时,那沉寂数十载的二王爷竟俨然已成了新的皇位继承人,此乃后话。
却说韩青泽心思郁结,头风病发作竟更比之前厉害得多,宫里一再派出太医诊治,只不见好,弄得连韩玹都没了心思出去与那些狐朋狗友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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