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声响的穿著衣物,忍著双腿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颤抖,胡璇缓缓退移到营帐靠近入口的坐奇边坐了下去。 "叫人抬桶水来洗洗身子吧。"宴子桀懒懒的说了声,便倒在床上睡去一般,不再作声了。胡璇让人送了桶水来,尽量闪在宴子桀看不到的地方清洗了身体,再穿好衣衫,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睡下。 比起无处容身睡眠,这样尴尬又伤人的相处倒更让人心寒,不由的,胡璇打了个冷颤。 "还等在那里干嘛?过来睡觉。"宴子桀抬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向胡璇勾了勾手。 暗自叹了口气,胡璇走到宴子桀塌前,背对著宴子桀,侧身躺在了他让出的半边床塌上。 连日来的心神憔悴,加上行军的奔波,即便胡璇的心里有再多的苦结,终是挨不过睡意,很快沈沈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宴子桀便命一队人马护送叶纳回了宴都。大军收了营帐,继续前行。如此行了三四日,宴子桀行军极缓,丝毫没有什么一鼓作气的样子。 今天日里行军的时候,肖忠健几番进言,到最后惹得宴子桀大怒,给训斥了下去,晚上安了营扎了寨,便再也没见他如每天一般来聒噪了。 一路行军,胡璇与宴子桀都行同陌路,几乎没什么交谈,除了端茶送水打理宴子桀的私人行囊,便是坐在一处,宴子桀看自己的地图,胡璇便呆呆的坐在一旁张望风景。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胡璇愿意离开,再也不寄任何希望的离开。每天晚上宴子桀都会与他交欢,可是那种行为,只会胡璇觉得越发的悲哀--军妓?专属他的随身军妓!就是这种感觉。想要的时候二话不说,扯过胡璇在床塌上行事,然后洗洗身子倒头就睡,早上起来就洗漱行军,如此往复...... "发什么呆?"宴子桀伸出手来,握住胡璇的手腕,拉他起身,向床塌上走去。 然后会如每天一样。胡璇都懒得去想,也不再做什么无畏的心理挣扎,随着他走过去,坐在塌边。 宴子桀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z 良久,二个人依旧没有一句话,宴子桀也没任何动作。胡璇不由的转头看了看他,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想什么如此入神?"宴子桀露出了一个几乎使人以为他完全无害的微笑。 转过脸,没有什么表情,胡璇平缓的声音道:"今天什么姿势?要我躺着?趴着?还是跪着?" "扑哧"一声轻笑,宴子桀环着他的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也会说笑啊。" "说笑?"胡璇露出了几分嘲讽似的笑容,没再说话。y "我一直以为要得到这个皇权、这个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宴子桀忽然叹了口气,双目也没有什么焦聚,自说自话的道:"没想到,却来的这么快。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了。" 胡璇冷冷的甩开他的手:"我承认战场上我是无用武之地,所以我没有多害人命以死抵抗。现在天下大权在你们宴家,你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来跟我炫耀。" 宴子桀看看他,挑了挑眉头:"跟你炫耀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你!"说完,他站起身来,在帐中踱着步子:"我是说宴家的权争。" 胡璇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宴子勇么?"b "......"宴子桀低头,似在沉思,良久开口道:"你说我会是好皇帝么?" "你要弑兄?"胡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宴子桀。 "我最后的一点人性,就要消失了。"宴子桀由牙根里冷冷的挤出几个子,嘴角勾起一条凛冽的弧线:"是他逼我的。不然的话,我还为那一点点十几年跟本没有联系的血亲关系而犹豫,现在看来,都不必了。"宴子桀收起了笑容,踱到了胡璇面前,蹲下身来,抚上他的脸,声音变得轻柔了,面色却莫明的显得愈发狰狞:"你知道他想除掉我的原因么?" "......"胡璇终是没有开口,静静的望着面前这张霸气中透着几许邪气的面孔......他不再是当初的子桀了,那个需要人保护,孤助无援的男孩子的灵魂,死在了面前的身躯里。 "他总是要除掉我。这没错!"宴子桀对着胡璇讲话,却全不在意他是不是感兴趣他所讲的话题:"不过这么急着除掉我,原因却是你。" "我?"g "他几次三番都想勾上你。可惜我在他身边早安插了眼线。他去哪里,做什么,我都知道。"宴子桀又转身,与胡璇并肩坐在塌上:"他想得到你,急得不等我给他打下个稳稳的江山坐,就要动手了。" "所以你故意押缓行军?"胡璇接口道:"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挨过多久?一辈子走在路上么?" "傻瓜。"宴子桀轻笑了声:"我去打仗,难倒让他安排的人乱箭射死,又或是乱刀砍死么?到时候江山他得了,眼中钉肉中剌他拔了去,再把朝思暮想的你往后宫里一安置......哈哈哈哈"宴子桀似乎笑得很开心,仿佛得到这一切的便是他自己一般:"本事没些个,这如意算盘倒打得响。" "谁的天下这么重要么?谁的权势这么重要么?哪一朝哪一姓的皇上当家,不过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为已任而已。再大的权势,终究死了便是一把黄土。"胡璇皱起眉头,有些激动的道:"就是为了这么虚无的权与势,你好不容易相认的兄弟你也要杀么?" 宴子桀挑挑眉头看看胡璇,仿似听了多大的笑话一般:"男儿志在四方,得天下成大业的胸襟都没有,不怪乎你是个亡国的皇帝。再仁德再善良你也保不住你的百姓。不用我,西砥绕过楚国打了过来,你还是一样没好果子吃。" "现在天下都是你们宴家的了,西砥都还没打过来,你们又何苦自相残杀?" "我没有想要杀他,至少没有这么快......"宴子桀长出了口气:"是他先要动手了。如果我没猜错,不出后天早上,一张皇榜传召,我宴子桀就要被孤身召回京城了。他安插了爪牙呈报说什么我不给他打仗之类,他是再也不会等下去了。这个饭桶的斤两,也就只能撑到如此地步而已。不学无术、色胆包天。"说着,宴子桀的手指轻挑的划了一下胡璇的脸。 胡璇皱起眉,别过头去:"我想家人团圆都来不急,你们却......" "早早睡吧!我什么都不会让给他了。明后天,你也要随着我赶路了!"宴子桀也不等他说完,笑着一推,将胡璇推倒在塌上,自己也并了排躺下,转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这么睡下了。 胡璇闭上眼睛,却久久也不能平静。 果然如宴子桀所言,第二日晚上大军又安营扎寨的时候,一队快骑便赶到了营中。宴子勇派了宴子桀的二皇兄宴子健传来圣旨,说是北方各国有剩宴国出兵之际发难之势、另有胡国旧部集结兵马的民间流言,要宴子桀速速归都勤王,不得有误,攻打楚国全权交由宴子健。 宴子桀便依召行事,带了一小队人马,连同胡璇,连夜启程折回来路,向宴都返还。 一行人走了没有半个时辰,经过了一个小村庄,宴子桀便命随行的骑兵先行向宴都出发,自己和胡璇则留在这里,找了个破旧的庙宇准备过夜。 胡璇心知他恐防途中有伏兵,才行此计策,也不多言,在庙里寻了些干草铺垫好,二人便在这里过了一夜。到了天明,宴子桀去村里,跟村民买了两身破旧衣衫,与胡璇改了平民妆扮,才又向宴都行进。 二人为避耳目,以步代马,即便走些捷径小路,也慢得很,两天路程下来,也不过就翻了两座山头,经了四五个乡村。到了第二日晚上,便在经过的小镇上找了间小店住宿。 吃过晚饭,宴子桀依旧像每天一样,洗漱过后,便要睡下。 连日来躲躲闪闪,走走停停,虽然不太想与宴子桀多有交谈,但是如今步步甚危,胡璇终是忍不住心底顾忌,向宴子桀问道:"此番回了宴都,你又做何打算?" 宴子桀本已躺在床上就要睡下,忽然听得胡璇主动跟自己对话,便翻了个身,面对坐在床边的胡璇道:"怎么?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哪个都不是。"胡璇低下头,若有所思的道:"我惦念家里人。" "哦。"宴子桀轻笑了一声:"那你不用担心。最坏的情况就是我被宴子勇擒了,一刀砍死。你就被他收进后宫,你家人一样借着你的荣耀享着荣华富贵的。" "......"皱了皱眉头,胡璇也懒得跟他争些赌气的话,又道:"他在宫里要捉你,你这么回去,是送上去给他捉么?若是回去也不能露面,还赶回去送死做什么?" "我又企会平白无故将自己的三万精骑和得力副将留给他守皇都?"宴子桀不屑的笑了声:"我送的礼不是哪个都有本事接的!你快睡下,明天还要赶路,省省心思吧!" 宴子桀有恃无恐,早便在皇都留了自己的后招--两兄弟各有各的心思,变着招设着计的要置对方于死地--这天下的权势之争,不只民不聊生、万户家破人亡,连皇帝家也是明争暗斗、亲子相残...... 躺在宴子桀身边,有多少个夜里,胡璇都有机会一刀杀了他。 曾经不曾动手,那是因为怕连累的家人,和尚在宴都的胡国百姓。 而如今,杀了他,自己真的回到皇宫里,照着宴子勇的心思陪着他,到他腻了厌了,那时候,自己和家人又会有什么收场? 而自己亲手用这一双手,杀了眼前的这个人,还会一个人偷生下去么? 望着宴子桀睡去侧脸。只有这个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才敢这样直接的、近乎痴迷的看着他。 仿佛熟睡的他,才让胡璇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就像从前的子桀又回到了身边,那个好像全天下只有胡璇一个亲人般的子桀...... 力竭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胡璇闭上眼--子桀他没有什么过什么对不起天下人的坏事。这个兵荒马乱年代,总是要有人打天下。他残忍的对待自己,只是他对自己的恨意......如果可以因为这样,就不再爱他,那有多好...... 越接近宴都,就越是举步为艰。一天里遇上三队变了装的人截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宴子勇派人暗中追杀了。 宴子桀久经杀场,胡璇自幼也曾习武,二人个拼着一股作气杀出生天,却也是精疲力竭,可眼下行踪暴露,也片刻不敢多停留,只求早日进得宴都,与宴子桀预先安排的人接洽才有生路。 乘着夜色,二人夺了两匹马,绕着山间小路连夜奔程。 才行得不多时,又是二十余人的伏兵冲了出来。这些人对宴子桀是招招致命,却胡璇却只求生擒,是以胡璇竭力自保之外,也要助宴子桀一臂之力,无耐二人毕是体力不支,一场恶战苦斗下来,伏兵一个不剩,宴子桀却中了数刀,衣衫破烂,血渍混着尘土,整个人已活生生的一个血泥人一般。 胡璇隐隐觉得宴子桀身上淡淡泛着一股子腥臭味,勉力挪到他身边,细看之下,不由的倒抽口一凉气,只见宴子桀刀伤之处,血渍凝结的,竟是紫黑色的血块。 "有毒?"胡璇扶住宴子桀的双肩:"不能再向前了!会白白送掉性命的!住回走,你得疗伤!" 宴子桀狠狠的咬着下唇,脸上汗水、血渍、泥灰混得乌黑一片,只剩一双眸子狠狠的盯着一个方向,兀自不甘,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子桀,性命要紧。先治了伤再说!"胡璇也不由他分说,要将他扯起来扶上马,宴子桀却拼尽力气一甩,握起手边的大刀,摇晃着站起来:"我不会输给他!" "......不行!来日重长计议!你要疗伤啊!"胡璇冲上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拼力向后拉。 "你假好心什么!"宴子桀一声虎吼,出奇力大的一个回身甩得胡璇摔倒在地上。 "滚!祸水!"宴子桀的双目充着血,仿佛泛着嗜血的光,狠狠的啐了一口,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前再走。 胡璇愣愣的坐在地上,直到看到远远的宴子桀的身影摇了几摇,隐隐得听到扑通一声,才清醒过来。 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哪能走得多远。胡璇忙牵了马过去,把宴子桀打横扛上马,自己也骑了一匹,返折向楚都的方向。 胡璇不敢多误时辰,经过了个小镇便请了镇上的医生来给宴子桀看伤。 小镇的医生却见得世面少,平日里镇民得的无非也就是伤寒之病,最多是骨断筋折,却哪里医了得这种怪毒,只得草草的用自己懂的药解了能解的毒性,再清清伤口,让胡璇再另请高明。 宴子桀一直不醒,胡璇便只得用他身上的银子跟镇民换了辆牛车,把车架在马身上,让宴子桀躺在木板车上,再向楚城的方向赶路。 渐向楚国的方向,毕竟宴子勇只是派小队人马追杀,也顾不得太远的地方,一路没有阻碍,胡璇就带宴子桀走走停停的寻医。 经过了几家大镇子,医术好一点的医生,也只能暂保宴子桀一条性命,却终是无法让他清醒过来。宴子桀终日高烧不退,体力虚弱,便似个活死人般一直躺着。 胡璇也只得每日都强行给他喂灌些米粥,清理身子这样的事情也得一样不差的做下来。唯今之计,也只有二人乔装改扮,去了楚国都城寻个医术高明的医生给宴子桀看病。 接近了楚国都城,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胡璇又不敢就这么带着伤病不醒的宴子桀进城,生怕守城的官兵疑心起来,认出二人。虚知宴子桀是宴国的护国将军,要是落在楚国人的手里,想必也是没有生还之理的。 思及此处,胡璇只得在城郊的近山上找了个山洞暂作栖身之所,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在林中找了些干草铺了个床铺大小的草堆,将宴子桀安置了,自己也将衣衫洗换干净,稍稍清理得体面一点,才只身下山,向楚城而去。 顺利的入得楚国都城桐都,胡璇也顾不得欣赏什么风土人情,只觉得城中确是繁华喧嚣,便向人打听了城里最有名的医馆,便请了老郎中随他出诊。老郎中见他平平布衣,起初是不肯与他走那么远去出诊,胡璇只得把身上的十几两银钱尽数拿了出来,郎中这才勉为其难的随他出了城。 为宴子桀把过脉,看过伤,郎中亦是一筹莫展。胡璇见状更是心急如燓,忙问道:"先生,这毒可有得解么?为什么他睡了这么多日子还不见醒?" 郎中边收拾自己的医药物,边缓缓的道:"这毒对平常人来说,早就是致命的毒了。混了鹤顶红、软筋散这样致命又伤身元的毒药。这一路走来,你们也一定求过医了,那些毒本是相生相克,混在一起用了,倒没至于立时丧命。只是治标不治本,有的医生给解了这种毒,有的医生给解了那种毒,最后剩下的散功之毒,不是江湖上的医生郎中,是解不了的。"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太明白,还请详示。" "......就是说他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他是练功之人,那些压制他内力的毒药没解掉,日子久了,把身体伤得虚了,入了内脏,伤了筋脉,现在才解......怕是难上加难。"老郎中思索着,边摇摇头。 "这样便没得救了么?医生,您行行好。指点个方子,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尽量想办法。" "他现在体虚又中毒至深,须以虫草、云归这样名贵的药材早晚换服,配上我给你的方子,总是能调一调身体......只是......"医生看看胡璇和宴子桀一身平平的布衣,打量他们住的山洞,愁眉苦脸的道:"只怕一顿药你们也是买不起的。" "医生你尽管开方来试,办法我会来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胡璇见还有望,便竭力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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