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拼了命地挖、拼了命地挖,遇到几人都难以搬离的巨石,他更是催动内力碎开,嘴角渗出血丝,体内真气翻腾,可他完全不顾。 他的舅舅,他的小舅舅还在里面,那两个从小到大一直护着他疼着他的人,因为他所造成的错误,如今被埋在里头生死不知......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不杀陆誉了、不杀陆誉了!」莫秋心神俱碎,急急吼道:「舅舅,我再也不杀陆誉了!只要你和小舅舅回来,我谁都不恨,什么都不计较了!」 「看到密室石门了!」突然有个攀在落石上方的弟子大叫。 穆襄韩寒和莫秋三人立即抬起头来,往那被挖出一角的方向而去。 穆襄大喊:「先从这里挖起!」 他们加紧清除的速度,然好不容易把上方的落石全部清空,却发现最后横瓦在他们眼前的,竟是密室那道有千斤之重,谁也难以破开的坚硬石门。 韩寒试着拍开门上机关,然而石门却毫无动静,他接着又将耳朵贴在石门之上,用力地捶了几下,喊道:「延陵大哥,你如果在里面,应我一声!」 莫秋紧紧抓着胸口衣襟,自韩寒拍上石门起,忍不住摒住气息,努力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深怕若是喘的太大力,会听漏里面的人任何一声回应。 然而,许久,许久,却都没有回答。 「延陵大哥!」韩寒急得又猛捶石门。「你应我一声!」 穆襄的神情黯了下来。「小寒你先下来,这石门坚不可摧,开门旋钮又坏,你让我想想办法......」 「不行,拖延下去,他们说不定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韩寒说道。 这时石门之后突然传来拍击声响,莫秋气息一窒,死死盯着那道门不放。 「你们通通退开......」模糊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穆襄立即将趴在石堆上头的韩寒拉了下来,这是莫秋突然冲向前去,韩寒顺手扯住莫秋手腕将他带退。 莫秋急着想向前再听那声音,他咬牙喊道:「放手!」可韩寒怎么都不放。 这时被隔开的另一端突然传来沉闷巨响,而后不仅石门隐隐晃动起来,甚至连这地道也微微震动。穆襄立即向后头的弟子喊道:「你们全都退出去--」 最后一声轰天震响砰的响起,石门应声四散碎裂开来。 地道中烟雾弥漫,朦胧火光里,门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满身污血,怀里抱着个同他一般浑身血垢的人。而被他抱着的人动也不动,紧闭着双眼,一双脚不自然的软垂着,随着对方行走的步伐轻轻晃动。 莫秋几乎无法呼吸了,他睁着那双因染血而变得殷红的双目,一步一步,踉跄走到那二人身前。 一剑怀里的一叶面容灰稿死白,莫秋伸出因挖掘落石而伤至见骨的手指想碰触一叶,忽地面们一阵掌风袭来,一剑震怒喝道: 「不许你碰他!」 莫秋愣愣看着那毫不留情朝他袭来的大掌,泪水不住挣脱眼眶,滑落脸庞。 疾掌停在莫秋面前分毫,一剑使劲了所有力气,才在这狂怒中让自己停下这掌。他笔直凝视莫秋,那怒火与恨意燃烧之炽烈,完全无法掩藏。 一剑奋力克制,缩回了手,看着莫秋的脸,他颤抖的双唇开合,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我怕你有意外,一路送你至写意山庄,谁知道一切所为,却亲手将我的妹妹送上黄泉......你心肠怎就这么狠,几番算计身边的人。我害死了我兄弟,也害死了一叶,就为你一个,就为你一个,我失去所有亲人!」 一剑说到最后份然吼了出来。「陆莫秋,俺俩从此恩断义绝,从今而后别让俺再看到你,否则俺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一剑说罢赤红双目决然转身离去,目光从此由莫秋身上移开。 「舅舅--」莫秋在一剑身后大喊。「舅舅你别走--别留下我--」 他慌乱不已,急忙冲向前去想抓住一剑。 然一剑已全然心碎,莫秋抓住他的手臂,他振臂一挥,竟毫不留情得便将莫秋震了出去。 莫秋狠狠撞上岩壁,掉到满是碎石的地面,他挣扎起身,不住地哭喊:「舅舅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走,我以后不会了--」 一剑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迷宫步道当中,一次也没有、没有回头。 再也......没有以后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离开了,黑暗的地道内只留了一支燃着的火把,然后火把烧啊少啊,慢慢得熄了。 那一点点的光明逝去,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一剑的离开,陷入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莫秋呆然坐在地上,十指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滴在地面,他恍惚地想着血什么时候能够流干,可最后却是连血也止了。 石室当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从他眼前经过,衣衫轻轻飘动,没有停留地越过他往外而去。 莫秋慢慢地抬头看那抹身影,隐约中那人与一剑决然而去的背影重叠,而后待莫秋回过神来,他已经跟在那人身后走了数里之远。 白色的,淡漠飘然的背影。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望着这人,不停地想着这人为何不肯抱自己,就像陆丁丁的娘抱陆丁丁那般,还会温柔地笑。 他随着陆誉走,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 突然间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是啊,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从此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陆誉站在一片竹林间,不知道何时下的雪,在地上铺了软软一层,陆誉手里挽着一个竹篮,也不知是何时取来,莫秋完全记不得了。 「为何要跟着我?」陆誉问。 「为何不杀了我?」莫秋问。 陆誉不说话,又举步再走,莫秋跟在他身后,没有离开过。 陆誉停在一座旧坟之前,那墓碑都已裂了,可坟头上的草修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人时常来探那般。 他在地上摆了买来的酒,抚着墓碑,手指轻轻碰触刻在上头的名字。 莫秋仰头,雪花掉进了他灼热的眼里。 陆誉倒一杯酒在墓前,饮一杯酒入喉,三巡过后,他说:「我以为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回来,可现下即便杀了你他也不会回来,我杀你何用。」 无殇剑出鞘的声音嗡嗡作响,莫秋低下头,一抹鲜血从陆誉的喉间喷了出来,洒在写着苏何二字的破旧墓碑之上。 陆誉缓缓倒地,松开无殇的手碰倒了置在地上的酒杯,陈年的竹叶青酒香弥漫竹林之间。 莫秋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天上飘下的雪都在陆誉身上盖了薄薄一片,他才缓缓地,一点一点靠近。 他先碰碰陆誉的脚,然后慢慢地覆了上去。 抱着逐渐冰冷的人,莫秋不懂地问道:「......为什么要生下我......」 明明这个人已经不会回应他,莫秋还是固执地等着。 直至许久许久,他才小小地叫了一声:「......爹啊......」 一剑抱着一叶出了写意山庄,走过那迂回难行的山间小径,踏上平地的那刻,眼前突然迎了两人上来。 「大胡子公子!」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扶着个男子,叫了一剑一声。 一剑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的两人,他清楚记得那女子是涵扬时候跟在小七身旁的侍女,那么这女子所搀扶着的,脸上剑痕交错的人是...... 「......小七?」一剑忐忑问道。 小七困难地点下头,他直视着一剑怀里的一叶,在素蘅相扶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前来。 「俺以为......俺以为......」一剑说不出话来。 「丫头们趁乱救了我。」小七的声音虚软,他颤颤伸出手抚向一叶脸庞。「我兄弟这是怎么了?」 一剑哽咽一声,掉下泪来。 小七脚下一软,这骤变令他一下子撑不住身体,竟整个人往后倒去。 素蘅急急将小七揽住。「公子!」 这时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一名紫衣女子驾着马车朝他们而来。 他们没再说话,素蘅扶着小七上了马车,也一起将抱着一叶的一剑请上车。 然而,前途遥遥,接下来又可到哪里去...... 小七倚着窗,脸望着窗外,不敢看向一叶。他无法接受一叶已死的消息。 小七的肩膀起伏着,压抑的哭声在许久之后才一点一点从紧闭的唇瓣中溢出。 一剑抱着一叶,素蘅从水袋中倒了点清水在白巾之上,递给一剑让他擦脸,一剑接过后轻轻地抹起妹妹脏污的面颊来。秋季枫叶 一剑低声说:「他说想回乞丐窝去......」 小七再也忍不住,堂堂七尺男儿,竟就靠在窗边大哭起来。 快速往前奔驰的马车车轮碾过一处结冰水洼,马车大大震了一下,一剑一时没抱牢一叶,竟让妹妹从怀里跌出,滚落车厢之上。 一剑连忙将人抱了回来,急急忙忙察看跌坏了哪里没有,满脸泪痕的小七也回过头来,一张哭皱了的脸紧张地望着一叶。 一叶的手指在这时,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一剑大骇,死死盯着一叶手上那几乎微乎其微的小小动静。他看错了是不是,刚刚......好像...... 「一叶诈尸了!」一剑朝小七喊道。 小七慌乱地从车厢那一头爬到一剑这头来,他抖着手抓住一叶手腕急急切脉,胸口激烈欺负,而后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个棒槌,他根本没死,你怎么说他死了!」小七朝一剑大吼了声,而后对素蘅吼道:「回天丹,回天丹拿来!」 一剑人都楞了,喃喃说道:「他明明胸口没了起伏,我看了好久,都没有起伏......」 「那是一口气堵了,他心脉还在跳啊--」 素蘅被小七乱吼乱叫吓得手忙脚乱,她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小瓶,倒出两颗带着紫气的药丸给小七。 小七捏开一叶的嘴巴把药塞入,可不管怎么试,一叶就是咽不下去。他急了,最后竟是抢来素蘅的水袋,仰头灌了一口,扶起一叶四唇相贴,慢慢将水渡入,而后舌头一顶,「咕噜」一声,让一叶吞下了药。 小七白着脸从一叶嘴上离开,太过激动而气喘不已的他往后一倒,浑身瘫软。 「只要吊着一口气,只要吊着他一口气就行......」小七望向一剑,问道:「我前些时候给你的珠子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有!」一剑立刻从怀里掏出那颗内嵌七色莲花的透明琉璃珠。 小七朝素蘅道:「告诉子问,我们回浮华宫。」 说完,小七回头盯着一剑,仔仔细细地道:「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拿着这颗珠子上浮华宫,把一叶交给宴浮华,叫她救活一叶。但你绝对不能说珠子是我给的,若不然那女人翻了脸,一叶再无生机!」 【第五章】 两年后,樊州。 大雨滂沱,像是天上打翻了水盆,又凶又猛下个不停。 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走在夜半无人的石板子道上,冰冷的雨水淹至脚踝,涉水而过时水波激荡,一步一步地往街尾那座灯火通明的姚琴坊走去。 姚琴坊是这两年新开的一家酒肆饭馆,其内酒醇饭香,送菜的姑娘更是个个妖娆多姿,此处多为达官贵人或江湖侠客群聚之所,几乎是一夜千金,若没些银两,进得去可是出不来的。 是以当这个穿着蓑衣遮头盖脸的男子踏入姚琴坊时,众多人都静了。 大厅之中,各路英雄齐聚,正中堂上摆着十几柄待价而沽、削铁如泥的宝剑。 那些个宝剑无一不是出自当世名家之手,未出鞘时利气内敛如君子儒雅,但剑一出鞘,其上剑芒大作,把把皆让在场的江湖人士为之着迷。 剑即江湖。武功高者用剑,相辅相成,威力更上一层;武功低者为剑所用,仗剑江湖,亦能得人景仰。无论用剑或为剑所用,能得一把神兵利器,便越能在万丈红尘中留下自己姓名。 蓑衣人的来到只让这场盛会稍静一下,没一会儿那堂上主人便拣出今夜要开卖的第一把剑,举之放声道: 「各位皆知铁剑门是铸剑名家,历代门主更是此中高手。这把剑乃铁剑门前任门主陆玉所铸。陆玉这人脾气古怪,所铸之剑皆不取名,但把把都是分金断玉锋利无比的奇剑。这无名剑若非之前的主人肯割爱,在场的各位英雄恐怕很难看到。」 那人招来一旁随从,才想将剑拔出与随从试剑,好让众人看看无名剑的威力,哪知一阵嗓音突如平地起雷,洪亮响起。 「那把剑我买了,把它放回架上去!」 众人闻声转头,只见方才入内的蓑衣人脱下湿漉漉的蓑衣,目光如炬,盯着堂上卖剑之人。 二楼栏杆旁依栏而立的姚琴坊女子当中,谁轻轻低呼一声。 只见那蓑衣人脱下遮盖样貌的蓑衣后,露出了张刚毅俊朗的脸庞来。即便站得有些远,但楼上的姑娘们仍能清楚看到那人的好相貌。 一袭银灰色上好织锦勾勒出那人修长匀称的身形,只见他容貌英挺俊朗,眼眉间尽是昂然气魄,举手投足又带起君子风度,粗犷与儒雅巧妙相融,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灰衣人从怀中掏出三百两银票,小厮接下后立即呈了上去。银票上盖的是全国最大通宝票号的章,假不得。 卖剑之人喜出望外,因手中之剑再怎么好顶多也只值一百两。但场中不少人是冲着陆玉这把名剑而来,一看还没喊价便给人夺了去,当下骚动起来。 「我出三百五十两!」坐在最前头的一名样貌潇洒风流的公子哥儿喊道。 灰衣人再掏出一叠银票,卷了卷往卖剑人弹去,朗声道:「一千三百两。」 那抢声喊价的公子哥眼睛当下就红了,他不甘看中的宝剑被人抢去,招了家丁便凶神恶煞地往灰衣人走去。apollo29 哪知道不过弹指瞬间,在场之人都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发生,那名公子哥连同三名家丁,才沾上灰衣人衣角一点点,灰衣人好象身形也才那么一侧,那几人便全飞了出去,落到姚琴坊外的滂沱大雨中,一个压上一个,四个堆成了一叠。 原本躁动的大堂地全部静下,除了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灰衣人走到台前,凝视着那把剑。 众人的目光皆停驻在这人身上,只见这武工高强之人身上似乎多了万般光华,煞是耀眼夺目。而那把所谓名师所铸之剑与这人比起,似乎也不再那么起眼了。 灰衣人注视着宝剑,眼眶忽地一红,撩开下摆双膝跪落,而后朝那把剑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爹,孩儿不孝,来接您回家了!」灰衣人起身,双手捧剑,恭敬地将剑收入木盒当中背起,而后转身对在场人士拱手说道: 「承蒙各位成全。」 之后便披上蓑衣,离开姚琴坊。 灰衣人走后,坊内骚动再起。照理说如此高手绝非默默无闻之辈,然当中却无人知其来历。众人纷纷猜测,一时说法纷纭。 二楼边的桌子旁坐了两人,一个猴头猴脑往下探着,甚至那蓑衣人离去,都不曾收回自己的视线。另一人,手中紧紧握着的杯盏早已碎成碎片,深深扎入掌心之中,殷红的血渗了出来,染红白色瓷盏。 那往外看的人回过头来见同伴如此,整个人跳了起来,连忙把同伴的手扳开。 「我就知道......」那人无视于自己流出的血,也感觉不到痛。他脸色些许苍白,皴裂干涸的双唇颤抖,喃喃说道:「我就知道只要放出外公的消息,就能守到他来......」 整整两年三个月的时间这个人无消无息...... 他用尽一切方法,倾尽所有力气,就是无法找到这个人。 八百多个日子日思夜念、饱受煎熬,然而这人却像是从人间消失一般,决意不让自己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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