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刚要张嘴,就发现自己面对着的是愤怒的大汉比利。 鬼鬼祟祟的他终于也被气红了眼的比利看到了,比利先是一愣:本来应该已经消失的人为什么会出现? 在看到艾尔下意识握紧的长剑时,比利的眼睛更红了:虽然鲁莽,他依然有野兽般的直觉可以判断,艾尔无疑是不怀好意。 何况此刻的比利身怀巨款,做贼心虚,对于形势的判断立刻倒下不利的一面。 他恶狠狠地吼道:"你想干什么?!你想骗我么?!你想把这个东西再抢回去么?!" 艾尔还来不及为自己找个借口,就看到大汉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不! 艾尔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瞪着刀光,他被吓傻了。 15 就当在关键时刻被吓傻的艾尔眼看着就要命丧刀下之时,比利忽然发现眼前一黑,然后鼻梁处先是一阵酸,然后是剧痛,泪水没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实在不符合人高马大的他的形象。 艾尔终于下意识的后退了,眼前一亮,这才看到比利的面门前扑上了一只生物。自然是这个房间内第三个能行动的生物。 乔奋勇地扬着它爪子企图给敌人以致命一击,不过除了第一扑的力道让比利狠狠吃了点苦头之外,其他的几爪因为只是胡乱之为,而受惊的比利也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揪着乔的背把它甩到了地上。 艾尔呆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面无人色的表情让比利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然后比利握刀转向了乔咆哮起来:"你在逼我杀掉你么?!"乔此时若能说话,一定会反驳这个虚伪的人类:明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它一条生路,现在还说什么假仁假义的鬼话。 不过,又或者乔根本只会大喊一声"好痛",然后就飞快地躲到角落里。 眼看着比利高大的背影罩住了自己的视线,艾尔心中突然升上一个念头:等到比利干掉乔之后,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因为此刻的比利就跟当时疯狂逃亡的自己一样,一点点小小的征兆就能让自己吓破胆。 艾尔颤抖的手握住了腰际的长刀,他咬着牙,鼓励自己多点勇气。 比利朝乔挥向刀去,乔的小豆眼惊恐地睁着,直到看到艾尔狰狞的脸的出现。 比利只觉得后心一凉,痛感迟一秒才袭来。 他下意识地摸下痛楚袭来的地方,一点剑尖刺痛了他的手。艾尔虽然使了全身的力气,不过这一剑却是刺穿了。比利能感到自己的肺就像戳破了的水袋一样在拼命翻涌着血水,眼前隐隐一黑。 比利挣扎着转过了身,看向身后颤抖的艾尔。 事实上,在发现鼓足全身力气的一剑也没有结果比利的性命时,艾尔就吓破了胆,他脚一软,滑倒在门边。此刻的他不足以判断,比利虽然没有死,也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毕竟对于只是个伪装的骑士的艾尔,这是他第一次除了炫耀之外使用他的长剑。 比利挣扎着握起了长刀,他可以感觉到死神正在慢慢接近的脚步,虽然身体还未大量失血,但是他依然能听到生命远去的声音。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居然会葬送在一个比一条爬虫的勇气还不如的小人身上。 从第一次见到艾尔开始,比利就从来没有对这个小白脸抱有任何尊重之意:他只是一个软骨头,永远只能依附在女人的裙底下吃饭。他的世界与自己充满腥风血雨的世界如此不同。 正是之于这个判断,比利才轻易地选择了将自己的背暴露给了对方。他犯了作为雇佣兵绝对不能犯的一个错误:轻敌。 原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战场,一个失误的判断就足以葬送自己的性命。自己一直是知道这一点的不是么?为什么却会葬送在这小子身上? 比利狞笑起来,那几乎已经是他的最后一点力气了:虽然这样死去太不光彩,但是无论如何他还应该保护作为战士的最后一点尊严:他要收割掉眼前这条卑贱的生命! 艾尔本能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但是面前那个嘴里冒着血泡的可怕的男人完全慑住了他的心魂,他甚至感觉到手足冰凉而没有一点力气,艾尔再一次面临着比利的长刀,而这一次,看来之前被吓破了胆的乔应该再也不会扑上来救他。 事隔多年艾尔始终未能想明白当年的那个变数之于他是幸亦或是不幸。 那一个变故使他终于没有丢丧宝贵的生命,不过去失去了另一件同样堪称宝贵的东西,
16
艾尔只觉得眼前一暗,再睁开眼时是因为面前突然一热,一股腥味的液体喷涌到了他的脸上。 艾尔闻到了浓烈的血的气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茫然地开始摸着自身:到底哪里被戳破了一个大洞,血居然会喷溅到自己的脸上? 完了完了,这次自己肯定小命不保。他一边拼命摸着自己一边开始懊恼刚才为什么会把一百个金币放在身上,这样子的话发现自己尸体的人岂不是发了一笔横财?--我们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艾尔的的确确是个十足的无赖--结果摸了半天,好像没发现什么洞。 艾尔正要再摸第二遍时,身体一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于是艾尔睁开了眼睛,然后呆住了。 一个少年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满眼泪水的看着他,如果不是情境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雏鸟认亲等等场面。不过,在雏鸟和他眼中的"母鸟"之间,还隔着一堵人墙--比利正歪头倒在艾尔的肩上,从他伏在艾尔肩膀处的头部来判断,他早已经没有了鼻息。 艾尔一向自认机灵的头脑在这一天里频频当机,此刻也是。他过了很久才敢推开比利,大汉倒在了地上,如同一个破败的皮囊。艾尔终于能看到比利的背,那里开了两个大大的口子:除了之前他捅的那一剑之外,可怜的老比利左侧胸的位置被捅了一个大窟窿。艾尔看到地上的血如同藤蔓般慢慢纠结,肮脏的地板把血色凝成深紫,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不过,在垮掉之前,他还是有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等到比利的身体倒塌下去后,他才终于看清了那个同样颤抖着的少年。此刻的他已经哭了出来,是那种小小声的啜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是赤裸着的。 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下可以看到浅浅的血色,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艾尔几乎要叫出"天使"两个字。因为虽然少年并非金发而是古怪的接近深青色的鬈发,细细柔软地贴在他的耳边,眼睛是黑色澄亮的眸子......不过,偏偏这样的少年有着出奇干净的气息,仿佛他天生就该处在白色羽毛飞扬、阳光和鲜花的照耀底下。就算他全身赤裸,仿佛这也是件自然的事,而没有半点诡异。 当然,前提是忽视他的沾满了血的胸膛和手掌。 艾尔痴呆了,一下子忘掉了那些诡异红色的藤蔓正在慢慢爬向他的腿侧。 少年依旧坐在地板上哭着,眼睛扑簌簌的跌落下来,那些跳动的烛火里他看起来如此委屈,就像是每个孩童受了惊吓后理所当然的哭泣一般,这个年纪明显已经脱离孩童阶段的少年做起类似的动作时,倒也不令人感到讨厌。 艾尔呆愣了半天后,终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乔到哪里去了? 他推开身上的尸体,这才看到血已经沾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腥膻味仿佛带着某人的生命恍惚着,让艾尔眼睛有些发直。不过他总算是能环视四周了,找了一遍仍未见到那应该瑟缩着的身影。 耳边少年依然在哭着,艾尔决定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扯开喉咙叫了起来:"乔!" "唔唔......" 艾尔皱眉,想起身搜搜床底却发现脚竟然已经麻了,无奈只能继续吼:"给我滚出来乔!" "唔唔......你好凶......"少年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艾尔的额头开始有青筋跑出来:虽然你看起来可怜,不过自己从来也不是同情弱小的人。他瞪了少年一眼后,继续大吼:"乔!再不滚出来你可以去死了!" "唔唔......艾尔好凶......"少年继续哭着,这回哭得更委屈了。 艾尔却成为了石像。 "艾尔"......他刚才真的听到了这个少年叫自己的名字么? 脖子仿佛生了锈,慢慢转过来时艾尔甚至能听到骨头的哀嚎声。少年依然跌坐在血泊当中,眼睛却一直盯着艾尔,里面......全是伤心和痛苦。 艾尔的头有点晕,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少年半晌,终于颤抖着嘴唇问出:"......乔?......" 少年点了点头,继续哭:"你不认得我了么艾尔?" 艾尔的眼前有无数的白色光点泛起,然后一黑,他终于难以抗拒命运的令人傻眼的玩笑,晕了过去 17 这一次的晕厥只不过是短短一瞬,因为等到艾乐醒过来时,少年还保持着一脸错愕的表情瞪着他,甚至来不及扑过来。 艾尔还有着严重的耳鸣,这是过度惊讶之后的后遗症。不过好在神智却多少回来了些,所以他还能强自镇定地问出:"......你真的是乔?" 少年皱起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困惑:"对啊,怎么了?" 艾尔继续呆愣了很久,然后突然问道:"我记得你的故乡不是草原么?为什么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居然没穿衣服?"潜意识中艾尔还是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不可置信的事件,所以便问了这么个问题以试探。 然后少年继续皱起了眉头:"艾尔,你傻掉了么?明明是沙漠啊。" 艾尔闭上了嘴巴,开始祈求万能的神原谅自己的过错,请带着面前这个少年消失吧......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贪心过,这样就不会遇到如此奇怪的事件了...... 还在这么想时,少年揪住了艾尔的领子:"你怎么了?为什么会问那么奇怪的问题?刚才被撞到头了么?"少年出乎意料地精通人类的世界,甚至明白人一旦秀逗可能是因为撞坏了头...... 艾尔睁开了眼,然后看到少年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又开始滴下泪来,面前的这个少年出乎意料的爱哭。这难道是身为龙族的最后一项一直被人误解的特质? 然而,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些水光,艾尔残存的一丝害怕慢慢地淡去了。 不管面前的到底是什么生物,总之不必害怕它具有强大的力量而威胁到自己的生存...... 这样想着的艾尔情不自禁地又动起了无数歪脑筋...... 就在此时,少年扑进了他的怀里,开始大哭:"太好了!艾尔你看起来又正常了!吓死我!唔唔唔唔那个坏蛋看起来好可怕!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少年--以后我们会继续叫他或者"它"为乔--的眷念让艾尔为之一怔,胸口的泪水的温度让他一惊。 随后,艾尔的手不自觉地抬起,触到了乔的微软的发端。那头发出奇的柔软,让艾尔联想到了偶尔会在旅途中遇到的小孩子们。 这些联想让他有些恍神。虽然依然身处于血腥的陋室内,却仿佛听到了阳光下的孩子们如同出壳小鸡般兴奋的叫声和笑声。 然后乔对他说了些什么,一时未听清的艾尔本能地回答了:"哦。" 然后,某个糊涂虫陡然醒了过来,刚才应诺的,是之于自己无比重要的东西。 当然,很久之后艾尔才发现,那对于自己绝对是最重要的东西:自由。 那时,乔哭哭啼啼的问题是:艾尔以后都不要抛下我好么?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艾尔的回答是:哦。 呆愣愣地看着乔哭红了的眼睛,明明个子已经大到不适合做这样的动作,少年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别扭。艾尔愣了一会儿后决定把自己刚刚许下的诺言消音:反正出尔反尔这种事情之于他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赶快忘掉吧,这么可怕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然而抬起头的乔有着明亮的星星眼,给刚才无意间说的话二度确认:"真的么?" 艾尔张口欲言,却发现几次三番发不出声音。乔的眼神变得有些惶恐。这个眼神让艾尔想到了之前乔在室内发现了他,扑过来时的眼神。 同样带了很多的欣喜,同时又有很多的惶恐。 于是,鬼使神差的,艾尔再度为自己的末日加上了一剑:"嗯。" 乔继续扑到了他的胸口,蹭了蹭之后不再言语了。 这样的两个人怀着别样的心思又坐了一会儿,艾尔那自谓聪明的脑瓜终于想到了另一个事实:他们二位大哥现在还在凶杀案的现场。 于是,刚刚开始的感情戏结束在手忙脚乱的大逃亡结局中。好不容易拽到一个外面没人的时刻,艾尔刚要拖着乔离开,突然发现,某人的身上还没穿衣服...... 于是乎,已经死去的比利的衣服被拖了出来裹到了乔的身上。至于合不合身,这种次要的问题已经没人考虑了。 可惜,好不容易逃亡出那间可怕的房间,艾尔和乔才躲到某条陋巷,某只缺心少眼的动物就睡着了。 然后又变身了...... 一坨巨大的衣服底下裹着一只已经熟睡的爬虫...... 艾尔横鼻子竖眼看了它很久之后,才想到要哀嚎:拜托,那干嘛之前还慌慌张张的非要找衣服呢? 当然,等到明白某虫一旦安心地睡下就会再度变身这一事实,那已经又是很后面的事啦! 18 于是乎,我们的一人一虫(?)再度踏上了亡命之旅。在此,请向艾尔同学致以无比的敬意吧......一身血迹的他再度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向路过的第一家旅店的老板娘借到了一身行头:虽然不是骑士服,不过比较起那身怎么看怎么像凶杀案现场捞出来的(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衣服,总算是趁头了很多。 当清理包裹时艾尔才发现比利的那条可怕的衣服居然还留着。想到那个死去的人艾尔就一阵恶心,当场就把它扔进垃圾堆中。 当然,作为一个恶人的准则提醒了他:做任何事之前都得想想有没有便宜可占。 于是乎,艾尔又从垃圾堆中刨出了那件衣服,开始掏遍整件衣服。 很显然,比利的发财肯定是刚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因为在那件衣服上艾尔找到了两个破洞。不修边幅的男子衣服的肮脏程度让艾尔很是皱眉了一番。他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维持起码的整洁和鲜亮的男人。 不过,体谅到比利本身就是个拳头比大脑发达的人,艾尔还是忍不住了接下去的贬低的心思。 最后,艾尔只在那个人的内侧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珐琅小方盒,很像是贵妇用的粉盒。 如同宝石镶嵌的小盒子看起来很是纤丽,艾尔入手就是一愣:这明显不是比利的风格。 他忍不住有些妒嫉:难道连比利这样的莽夫都有闺秀会送他定情信物么?想到这里,他愤怒地皱起了眉毛,惹得蹲在一边的乔慢吞吞地爬过来,扒到他的衣角好奇地看着他的表情。 艾尔在看到乔的目光后清醒了过来,不无侥幸地想着:那一定是他偷盗的成果......刚刚这么想时,艾尔心念一动,想到之前在旅店里听到的那些人的对话。 难道比利真的是抢了人家的东西,其中包括这个盒子么?z 我们伟大的骑士再度起了龌龊的心思:说不定那个家伙就是因为平时太不讨人喜欢,所以拿到女人用的小盒子都不肯放过......真不敢想象那个大汉在拿到这个盒子时在想些什么...... 乔被吓到了,当一个原本还算衣冠楚楚的男人动起歪念时是最可怕的,很像流着口水的猪猡...... 等到艾尔想到要打开盒子时,已经是他开始动歪脑筋的半个小时后了。可惜伟大的骑士也有没辙的时候,这次的对象正是他手里的纤丽的小盒子。 奋斗了半天后,他终于没能打开小盒,悻悻作罢。最后晃了晃小盒子,没听到里面有任何首饰的响声,艾尔忍不住叹息:早知道就把那个人的房间搜一遍了,比利一定还有很多金币留下啊...... 此刻的骑士已经忘掉了自己曾经的面无人色、魂胆俱裂,一切只剩下了对那不曾到手财产的美化和对自己的无尽悔恨。想到伤心处,艾尔忍不住揪住乔,把它远远的丢到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6/1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