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和她结婚。”
“就是认识了,又不小心有了小孩,然后就结婚了。如果没有浩浩的话我大概不会结婚吧,不过也不会离婚就是了……”翊捷看了一眼浩浩,反应敏捷地接住快要掉下来的蕃茄酱,“拿好,快沾到衣服了。”
“把拔,吃吃。”浩浩将吃到一半的东西递给翊捷面前,要给翊捷吃。
家驹在心里发出谁也听不到的惊叫声。
不会吧,不会吧……
没想到翊捷连犹豫也没有地就张口吃下去,还顺便拿纸巾帮浩浩把手指擦干净,“剩下的浩浩要自己吃完喔。”
好羡慕。家驹在心里偷偷地加了这一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感觉起来颇像是嫉妒或是幼稚的小孩子。
“吃吃。”浩浩笑着重覆着同样的句子,又抓起一块鸡柳条开始吃。
“我发现你实在很疼你儿子。”家驹的语气里有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酸意,可惜翊捷忙着照顾儿子没能注意到。
“我当然疼我儿子啰。”翊捷将纸巾当作围兜塞在浩浩的领口,“因为我没打算再生第二个。”
“是吗?这么可爱怎么不会想生第二个?”
翊捷先了愣了一下,接着苦笑着回答,“……没有对象我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吧。”
他总不能说是现在的对象生不出来吧。
“找不到对象?”家驹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觉得好苦,“你长得这么帅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倒追啊?工程师都遇不到女孩子?”
“并不是。”翊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驹解释他其实不需要女朋友。
“那我呢?”
其实你也不需要女朋友。
翊捷好想这么说,可是却说不出口。最后他只好说,“你说工作就是你的情人,还说要四十岁才结婚所以还不急着交女朋友。”
“真的假的?”他忽然觉得生一个像浩浩那么可爱的儿子也不错,这应该就是想结婚了吧。不过没有女朋友也没办法结婚,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生一个浩浩……家驹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真的是又苦又难喝,“这咖啡会不会太苦了一点。”
“很苦吗?”翊捷把自己用了一半的糖和奶精递给他家驹,“你以前很喜欢喝黑咖啡,老是说我加两包糖三个奶精跟小朋友喝咖啡牛奶差不多。”
“可是黑咖啡真的很难喝。”家驹皱起了眉头,“我以前一定是在逞强,认为喝黑咖啡才像男人所以耍帅吧。”
……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没错。
还没失去记忆的家驹从高中就开始喝黑咖啡,他也问过家驹为什么不喜欢糖和奶精,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这样才像男人。
翊捷是不知道为什么喝黑咖啡才像男人,明明就是喜欢甜食讨厌苦味的人何苦用黑咖啡来折磨自己,对骨头又不好。不过他倒是还蛮喜欢家驹逞强的模样,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从他们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家驹很爱逞强,在有人的地方就要装出很坚强很男人的样子,不想把心中永远是小男孩的那部份暴露出来。
失去记忆之后的家驹变得很单纯,一点也没有想要掩饰心中还是男孩的那一部份。这原本应该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翊捷却有些害怕。因为他认识的家驹应该是一个爱逞强的人,是一个很强硬的人,虽然有单纯、任性的—面,可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人。
现在却正好完全相反。
家驹现在又任性,又单纯,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你差不多也该回病房了,要是出来太久让那个啰嗦的护士小姐找不到,我又要被骂一顿了。”翊捷站起来赶家驹回病房。
三个人把桌上的东西拿到垃圾桶边,也不管分类就全部丢进去,结果被整理垃圾的欧巴桑念了一顿。接着,翊捷抱着吃饱之后又开始想睡的浩浩和家驹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没多久就走到电梯旁边。
“你先回去吧。”翊捷用下巴比了下电梯。
“那你呢?”家驹有些不安地问。
听到翊捷要离开的时候,心中有某一部份痛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几个他认识的人,所以变得特别的依赖人。
“我带浩浩回家换衣服,晚一点会再过来。”翊捷看着浩浩沾了蕃茄酱的衣服叹着气,这套衣服不知道又要洗多久了。
“那我就自己上去了,晚一点再见面啦。”知道翊捷晚一点又会过来之后家驹似乎放心了不少,愉快地对翊捷挥了挥手就走进电梯。
翊捷抱起浩浩,看着电梯门合上,家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当电梯的灯从地下一楼亮到三楼时,翊捷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露出了又疲倦又担心的表情。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他搞不好会哭出来也说不定。
过去的家驹消失了。
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家驹出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感觉,明明是很熟悉的脸,很熟悉的灵魂,可是他却完全不认识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这个家驹是不是会再记起以前的事,特别是——会不会记起他们曾有的感情。
“把拔,把拔。”浩浩拉着翊捷的衣角。虽然只有三岁,可是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由翊捷独自扶养,对于翊捷的一点点表情变化浩浩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小小的心灵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可以感觉到爸爸变得沉默,没有笑容。即使不明白理由,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把拔,不生气。”浩浩伸出手,想要把翊捷皱起来的眉头抚平。
贴心的动作让翊捷笑了出来,轻声地对浩浩说,“不用担心,爸爸会没事的,家驹叔叔也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二章
“你蛮受欢迎的嘛。”翊捷趁着红灯的时候回过头去看后车座,只见浩浩和好几束花坐在一起。家驹出院的时候有好几位护士送他花,礼物也收到了不少。
“可能我长得很帅吧。”家驹笑得很得意。
“才怪,你是脸帅心不帅。”翊捷做了个怪表情。
平心而论,家驹的外表绝对不差,光是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看起来就很不—样了,更何况是有四分之一德国人血统的深邃五官在东方脸孔中显得特别突出。
在绿灯亮起时,汽车转进巷子,开进大楼公寓的停车场内停妥。家驹在停车位的一角看到了浩浩的脚踏车,上面挂了个小手套。
“那是棒球手套吧,浩浩会打棒球?”
“丢丢球而已啦。”翊捷把浩浩从后座抱出来,坐了二十分钟的车之后浩浩已经昏昏欲睡。
“搞不好将来浩浩会去打美国职棒大联盟也说不定。”
“别把你高中时的白日梦加在我儿子身上。”两个人边斗嘴边牵着浩浩搭电梯,到翊捷位在十二楼的公寓。
出院之后他们还去买了一些家驹需要用到的东西,加上护士姊姊们给的花和礼物,东西多到不只翊捷、家驹手上提了两三袋、甚至连浩浩手上都拎着两盒巧克力。但这些可怜的礼物一到家就被丢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两大一小全部累得坐在沙发上不想爬起来。
家驹勉强提起精神看着他未来要住一段时间的新家,对太过整齐的房间感到有些惊讶,“你家还蛮整齐的。”
“没办法,我讨厌乱七八糟。”翊捷振作起来把浩浩抱进浴室,“我先帮我儿子洗个澡,等会再煮点东西来吃。”
“你自己煮?”家驹不可思议地看着翊捷,没想到翊捷还会做菜。他很难描绘出自己穿着围裙做菜的样子,光用想像的他都觉得很有可能会切到手。
这大概是结过婚有小孩的男人和没结婚的差距吧。
“我只会煮简单的东西,不要期待太多了。”翊捷的后半段话和水声同时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趁翊捷替浩浩洗澡的时候,家驹无聊地看着四周围的家俱摆设,黑白两色样式简单的家俱很有工程师的味道。虽然他才“重新”认识翊捷没有多久,但可以感受到工程师的性格在翊捷的生活里展现无遗。他的目光在扫过一圈之后被电视柜吸引,倒不是因为那台四十二寸的电浆电视,而是电视柜的上面摆了个有海豚装饰的相框。
那是整个客厅里最没有翊捷性格的东西,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款式。也许是翊捷的前妻留下来的吧。
家驹弯下腰让视线相框平高,注视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是翊捷和浩浩的合照,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不知道哪里找来,大得夸张的一支蜡烛。不知道拍照的人是谁,可是把那个画面抓得很好,照片里的翊捷和浩浩部在笑,除了一大一小之外,那笑容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起来很幸福。
家驹不自觉地扯动嘴角,走回沙发旁坐下。
他很喜欢翊捷和浩浩,因为这两个人让他有很亲近很安心的感觉。他也很喜欢翊捷和他聊天斗嘴,大部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但有时候却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一些记忆的影像在脑海里,但想要仔细去回忆的时候那些模糊的影像就消失。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没有记忆之后他还会做很多事,像是说话、写字、吃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知识也没忘记。比如说,他会在报纸上画红线,甚至在不知不觉之中加注几句连自己看了都会吓一跳的笔记。翊捷说那是有关经济之类的的东西吧,还说以前的他常常会这么做。虽然记不得自己是谁,可是对日常生活好像没有妨碍。
但他常会觉得有些不安。
少了二十八年的人生,他好像很容易就可以听到体内传来空空荡荡的声音。
特别是在翊捷和浩浩不在的时候,他更容易感到空虚。好像有某一部份的他被某个人给偷走了,而且,那是很重要的一部份。
“你吃义大利面吗?”翊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家驹着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翊捷已经帮浩浩洗好澡,开始做菜。
“应该不讨厌吧?”家驹也不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他随手拿起摇控器打开电视,转来转去不是通缉犯逃脱的新闻就是哭来哭去的连续剧,不然就是听起来很像是杂音的流行乐。家驹不知道自己过去喜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他很肯定现在的自己很不喜欢。
他关上电视,溜到厨房的门口看翊捷煮饭。
熟练的动作看得出来翊捷对做菜这件事驾轻就熟,在把面条下到水里之后就开始削花椰菜的皮,削完之后在另一个锅子里有和牛奶颜色相同却浓稠得多的液体。翊捷似乎可以同时分心做好几件事,等东西煮熟的时候就收拾流理台,等到义大利面端上桌的时候,流理台又恢复到原来的干干净净。
他发现翊捷喜欢有条不紊的生活。
“好吃吗?”翊捷从冰箱里拿出啤酒递给他一罐。
“嗯……”家驹吃了一口,翊捷煮的义大利面味道清清淡淡的,不错但是称不上是很好吃,“还不错。”
“哈,这是你第一次称赞我。”翊捷坐在家驹对面的位子上,拉开啤酒的拉环,“你以前一定会说我煮的东西普通到没办法再更普通。”
“我以前说话都这么失礼吗?”虽然很普通,可是吃多了不会腻反而会觉得意犹未竟,“平常人就算不好吃也会说些好话吧?”
“你以前根本不懂得说话的时候要怎么样才不会得罪人,想讲什么就讲了。”翊捷笑着回答,“不过知道你讲话很直的人就不会觉得讨厌,其实这是你厉害的地方吧,每个人都觉得你很爽朗,好像很好相处。其实你只是……”
“只是因为我比较笨而已吗?”
“宾果。”翊捷露出促狭的微笑,“其实你应该记得的还记得嘛?”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翊捷和家驹对看了一眼,同时露出迷惑的表情。家驹是“第一次”听到电话铃响,翊捷则是不知道晚上十点了还有谁会打电话给他——或者是他们。
“喂,我是翊捷。”他拿起餐厅旁的分机电话,另一头拿电话的人好像在—个很热闹的地方,好几个人的声音交错在一起。
“是我啦,文勋。”
“学长啊,有什么事吗?”翊捷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家驹看到翊捷的微笑时,忽然有一种讨厌的感觉。他不是讨厌翊捷的微笑,相反的,他很喜欢这个笑容,他讨厌的是电话另一端的人。
为什么翊捷听到这个人讲话就会露出这么好看的表情?
“我们可以到你家开PARTY吗?”文勋的背后传来阿伦说“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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