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这才明白不是他不穿保暖衣物,而是他不愿穿这件貂皮毛衣,柳儿心里为他的宅心仁厚所深深感动。"要不,柳儿再帮公子拿另外一件衣物?" "不用了,我自己来便行......" 柳儿制止他,"没关系,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完全没给他拒绝的空间,柳儿到衣柜内拿了件宽大的袄衣,贴心地帮他穿上。 "谢谢你。" "公子,您太客气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拔拓无弱给予她一抹温煦浅笑。 他伫立於窗外,望著外头白雪覆盖大地的景象,视线时不时飘向平日皇甫聿来到华夷殿必经的回廊,每瞧一回,心里难免失落一次。 这阵子,皇甫聿很忙。 但他却不知道他在忙什麽,为何而忙? 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两天前。 低叹一口气,没有他的日子,好难熬。 "柳儿,你知道皇甫......皇上最近在忙什麽吗?" 柳儿是一个心思敏捷的小宫女,自从得知拔拓无弱是个有孕之夫,虽指派她前来服侍拔的公公没有明讲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她从平日拔拓无弱和皇甫聿的交谈举止观察下来,并不难发觉。 再加上,拔拓无弱因进住华生殿而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柳儿已略知一二。 柳儿并未因拔拓无弱"男宠"身分而讨厌他,虽一开始时,她为公公派给她这样工作而忿恨不平,其他和她同进宫内的宫女也在暗处里嘲笑过她。 主子在宫内处於怎样的身分,连跟在身旁的宫女也会受影响。 现在宫内最得势的就是众位娘娘身边的奴婢,她们可依恃这等裙带身份来欺压、指派其他宫女。 一开始,她非常地厌恶拔拓无弱。因为她男宠的身分,害她在宫内有受人欺负,可渐渐的,厌恶之感消逝无踪,她反而喜欢上拔拓无弱。 这喜欢,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下者对主子的崇拜与尊敬。 好比前一阵子的某天,她服侍完拔拓无弱用完膳後,她到御膳房取自己的饭菜时,御膳房内的宫女故意拿了馊水给她,她很气,可却无可奈何,她难受地哭了,一整天在宫内四处溜达,也没回华生殿。 最後,还是因为拔拓无弱因担心她而跑出殿外找寻她。 一见到他,柳儿所有怒气倏然升起,朝著拔拓无弱吼了一堆,为什麽她要这麽倒楣来当他的奴婢?为什麽他要不脸的当皇上的男宠?为什麽、为什麽...... 柳儿歇斯底理,整个脸都哭皱了。 最後,还是在拔拓无弱的安抚下,才渐渐缓和情绪。然後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此後,每回用膳,拔拓无弱总是坚持要柳儿一块吃,说什麽吃不完也要是丢,多浪费,多一个人帮忙解决也是好的。 因为这件事,柳儿开始对拔拓无弱卸下心房,慢慢接受他。 愈是和他相处,愈是打从心底抱持好感,甚至於尊敬。 现在,柳儿并不会因外头给拔拓无弱冠上的男宠身分而感到丢脸,她很自豪自己是他的专属宫女。 "回公子,听说皇上打算在明年春天时发动战事,这阵子正忙著和江将军巡视士兵的状况。" "是这样子啊......"他喃喃几句,想了一会儿,又道:"会忙到什麽时候?" "回公子,柳儿不清楚。"青玉案 35〔男男生子,慎〕 "回公子,柳儿不清楚。" 拔拓无弱点了点头,也没勉强她。 掌心慢慢覆上有些隆起的腹间,孩子在里头不知过得如何? 一想到肚子里的生命,那眉、那眼、那鼻即将长成和皇甫聿一个模样,顿时心里滑过一道暖流,让他很温暖,全身舒坦著。 "柳儿可以请问公子,宝宝是怎麽怀上的吗?"她敲了自己脑门一记,吐舌,"柳儿这麽问会不会太失礼?" 他笑著摇头,"不,一点也不会。我在之前的国家发现了一本医书,里头记载男人受孕的方法,只要服下药,男性体质会改变,但时间只有短短三日。只要在这三日中只要和男子发生关系,就能怀有孩子。" 柳儿果然还是个小女孩,一听见"发生关系"四字,脸颊立刻烧红。"那这药......公子是怎麽取到的?" "自己炼制的啊。"他说得一派轻松。 柳儿惊讶,"公子,您是医者?" "不,我在宫内发现一处密室,应该是以前太医在炼药的地方,不过里头灰尘满布,大概已经没有人知道这麽一个密室存在。那是发生在我两年前刚到炎夷国皇宫的时候,那时皇宫大乱著,炎夷王驾崩,东虞国袭击,宫内人人自危,大家都慌了手脚,那阵子我经常出宫也没人发现。我利用那段时间,将炼药所需的材料一次大量取得,这两年内,我关於密室里专心炼药。"拔拓无弱大略地说著过程。 柳儿听了听,心里更加不解,"公子,您这麽说就更加令人想不通了......您说,您是趁著东虞国袭击炎夷国时,趁乱出宫寻求药材,可是......公子为何能如此安心地出宫呢?万一要是炎夷国真被灭了,皇上被捕了,那公子所做的一切也没意义了,可不是吗?" "我相信他。"拔拓无弱噙著自信的笑容,"我相信他的能力,他可以的,因为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挽救劣势,他的雄干足以当帝王。" 柳儿看著他的笑容,不免有些失了魂,过了一下子後,她赶紧回神,脸颊稍红。 "公子,你一定很爱皇上吧?"柳儿听了他上述的事後,心里又大为感动著他的痴情。 "不爱他,又怎麽会留在这里呢?是因为他,我才愿意活下来的。" "两年前,我原是不打算活下来的......" 拔拓无弱低声喃喃,似乎不是在对柳儿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过低,柳儿听得不是很清楚,"公子,您说什麽?" "不,没有......"他掩饰情绪地笑了笑 。 柳儿也不甚在意,视线调到拔拓无弱的腹间,"对了,公子您肚子的孩子多大了?" "四个多月。"说话时,脸上含露著为人父母的慈爱。 "这麽说半年之後,柳儿就能看到公子的宝宝了?"她兴奋地瞧著他的肚子。 拔拓无弱浅笑。 "公子和皇上的孩子,生得一定好看。" 他有些害羞,"像我就糟糕了,我长得不好看,希望孩子能像皇甫聿,和他一模一样。" "公子说的是,像皇上的话,长大後肯定迷死一堆女人。"柳儿笑眯眯地回答。 "是啊......"低声,"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嗯?公子你说什麽?" "没事。" 他什麽也不敢奢求,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好,快快乐乐、没有忧虑地生活下去。 窗外的白雪片片飘落,他伸出窗外,白雪落在掌心上,微凉。 如此严寒的天气,皇甫聿在外头奔忙,可有穿上御寒的衣物? 两天没见到他了,好想见他。 好想、好想...... 心跳不自觉地急促,愈跳愈快,心脏每一次剧烈跳动就像要蹦出身体外似的,熟悉的感觉席上。 又来了。i 微微露出苦笑。 按住胸口,剧烈脉动之後,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剧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被硬狠狠扯著、揪著。 大口大口气喘息,冷汗由额上沁出,顺著脸形滑落。 这痛苦的模样吓坏了柳儿,两只手搁在半空中,不知该怎麽帮助。 "公子......您怎麽了?要不要柳儿去唤太医?还、还是去找皇上?" 他一手按著胸口,一手颤抖地朝柳儿摇手,"不......不要......" 青玉案 36〔男男生子,慎〕 "公子......您怎麽了?要不要柳儿去唤太医?还、还是去找皇上?" 他一手按著胸口,一手颤抖地朝柳儿摇手,"不......不要......" "可是......可是您这麽痛苦──" 柳儿手足无措。 怎麽办?他该怎麽办?公子看起好难受,她该怎麽帮助他? "没......没关系......一会儿後就好了......"他虚弱地笑,安抚忧心忡忡的柳儿。 "可是、可是......" 她还想说些话,但看拔拓无弱快喘不过气的样子,忙得先帮他拍背顺气。 以为这痛楚很快会退却,但时间愈久,痛感更是加剧,直到最後,他几乎没了力气,单手支撑在窗棂上,脸上布满冷汗。 "公子,还好吧?怎麽样了?" 这痛并非往常一般,椎心的痛由体内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他疼得说不出话来,整了脸都扭曲了。 扣於窗棂上的手指都捏到泛白,指甲都翻了起来,渗出鲜血。 "公子......公子......"柳儿看著渗血的指甲,心都跟著揪疼,对於只能在一旁呆看什麽也不能做的自己感到厌恶。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拔拓无弱以为他痛得快昏厥时,那刺痛感才慢慢消逝。 "碰!" 柳儿来不及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因体力不支而跌跪在地上,那声响极大,一旁的柳儿都能想像膝盖跌在硬地上的巨痛。 攀在窗棂上的手指慢慢地滑落,血丝顺著指缝流下,沾染到棂木,鲜明的红色。 "公子,还是让柳儿去找太医来吧......" 他拉住柳儿的衣襬,一丝飘邈的浅笑露出,"......不用了,已经好很多。" "可你这样子──" "这是老毛病。" "柳儿担心,况且公子的身体不是一个人,万一有个什麽意外,那肚里的孩子......"她闭了口,不敢再说下去,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心有馀悸著。 "柳儿,你的关心我很高兴,真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会有事的。" 他行动不便地撑起身体,柳儿赶紧扶起他,他双手撑在窗棂上,用著下襬擦拭上头的血渍。 "柳儿,今日的事别告诉皇甫聿,拜托了。" "但──" 柳儿还犹豫著,拔拓无弱蓦然抓住她的手,神情有些紧张,语带恳求,"拜托了......不要让他知道......" 柳儿想了一下後,点了点头,"柳儿答应公子就是了,公子你的手还留著血,让柳儿帮你止血吧......" 听了柳儿的承诺後,拔拓无弱松了一口气,任由她将他带到床边,为自己上药。 □□□自□由□自□在□□□ 天色黑了半边天。 拔拓无弱在窗边伫立一天,迟迟没见到皇甫聿的人。 站得腿酸了,搬了椅子来到窗旁,两手支撑下颌,眼眸目不转睛地望著回廊。 柳儿伫立在一旁,陪著拔拓无弱。 陡然间,他眼睛亮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瞬时有了色彩,一抹浅笑悬到颊间。 门被人打开,皇甫聿一身黄袍进入,後头跟了一群太监。 他瞥了後头一行人一眼,冷漠地道:"你们都退下。" "是。" 煞那的时间,房内顿时冷清,而一旁的柳儿,不知该留下还是离开。 一干人等都离去後,皇甫聿脸上的冷漠才退下,轻松地笑了笑,他朝著拔拓无弱走了几步路。 "用膳了吗?" 他的这一抹笑让拔拓无弱心情顿时雀跃起来,一手摸上椅旁把手撑起身体,一手扶著後腰,站起身。 开心地对他笑,"等你回来。" 柳儿在一旁帮忙扶住。 "肚子饿了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拔拓无弱笑而不语。 "你去端饭菜来。" "是。"柳儿躬身,噙著笑意离去。 皇甫聿坐上方桌前的圆椅,啜了口茶水,又继续道:"今天身体怎麽样?" "恩,很好。" "那就好。" "你担心?" 青玉案 37〔男男生子,慎〕 皇甫聿坐上方桌前的圆椅,啜了口茶水,又继续道:"今天身体怎麽样?" "恩,很好。" "那就好。" "你担心?" 皇甫聿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这问题。 拔拓无弱似乎也不怎麽在意他的反应,再度启口,"你今天去哪里?" "有些事忙著,最近会比较忙。" 拔拓无弱点头。 "宝宝呢?有什麽动静?" "他才四个月大,那会有什麽动静。" 皇甫聿厚实的掌心覆上他微隆起的肚间,"真不知道孩子在里头多大了?" 拔拓无弱的手和他交叠著,"很快他就会出生,再五个多月。" 他的眼神随即黯淡下来。 而他的生命,相对的也只剩下五个多月。 "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万一我的生命......然後宝宝......"他词穷,顿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五指紧抓著皇甫聿的手背,心里闷闷地发慌。 "对你而言,孩子有多重要?" "仅次於你。" 他愣了一下,之後回过神,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如果真有那一天,朕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他。" 慌张的心稍稍平缓,"......谢谢你。" "不会有这意外发生的,朕是皇上,朕是天之子、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朕──决不会让意外发生的。" "谢谢你,皇甫聿,谢谢。" 颊边浮上温和的笑容。 "遇见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值得开心的事。" 这个笨蛋。 不知第几回听见类似这样的话,每次闻见後总是让皇甫聿心情复杂。 他不是个好人,他根本不值得拔拓无弱这样为他倾心。 只有拔拓无弱这个傻瓜才会爱上他。 爱上他的理由,只因为他曾经救他一命...... 单纯的家伙。 半年後......也许更晚也许五个月不到,这个为了爱他宁可牺牲一切的家伙就会离开这世上,永远消失在他眼前。 想到这里,皇甫聿的心情有些沉闷,莫名奇妙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情绪? "吚──呀──"木门被推开,柳儿手持托盘进入房内。 "皇上,公子,奴婢拿饭菜来了。" 皇甫聿帮他挟了些不油腻的鸡胸肉和青菜,经过几个月共同进膳,他大约知道他的食量到哪,因此挟的菜也不多,"把这些都吃下去。" 端起碗,他吃了几口。 突然,他的手腕被握住! 他偏头疑惑的看著皇甫聿。 两道黑浓的剑眉蹙起,"你的手怎麽了?" 拔拓无弱"啊"了一声,急著要把手收回来,但手掌却紧紧被皇甫聿抓在手里,抽也抽不出来。 "这......这没有什麽......" "你胡说。" 五指指尖被白纱裹著,明眼就能一眼瞧出受伤,况且白布上头渗出点点血迹。 "没、没事,不小心划到手......" "闭嘴。"心情略微不悦,摸上受伤部位的力道加重。 "......痛!" 拔拓无弱皱著眉要缩回。 他严肃地睇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柳儿,"你说。" 她偷偷觑了拔拓无弱,迟疑著到底该不该说。 "柳儿,不准讲!"他心急地抢在她开口前蹦出一句话。 "公子......" "快说。"他冷下声,拔拓无弱特意的隐瞒让他龙心不悦。 "这──"柳儿来回觑了两人几眼,皇甫聿本就威严的容貌在他蹙起眉後更加吓人,对方身分毕竟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柳儿嗫嚅一会儿後,低眉,"其实,公子他今日身体突然不舒服......" 她一五一十地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全盘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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