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真的没关系，我也不缺什么……」忽然念头一转，罗伊眼睛亮了起来，「噢，要不这样，假如你实在很想为我做点什么，那就让我……让我摸摸你，可以吗？」 「摸我？」凯米伦重复了一遍，满脸莫名。 「嗯，对。」 罗伊摸摸脑袋，他知道这个要求挺怪异，但他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不只是你从来没见过人类，我也从来没见过海怪……我是说，瓦雷。所以我就想摸摸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凯米伦沉默了，像是考虑了一下，最后点头，「我知道了，那你摸吧！」「真的？太谢谢了！」罗伊喜出望外。 他的手伸出去，迟疑了一两秒，才在那瘦削的肩膀上按下去。捏了捏，骨头很硬，皮肤像人类一样发出体温，但是那奇异的手感…… 摸到对方胸口之后，让罗伊更加确定了这个手感，是的，这海怪的皮肤显然比人类要坚硬得多，但又有着可疑的弹性，而且非常光滑，摸起来很顺手。 话虽如此，他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摸下去，很快他就转移到他最好奇的位置——翅膀。他用指头试探地戳了戳，竟然是软的，而且带着温度，就像皮肤一样…… 「唔，罗伊……」 突然被凯米伦叫了这么一声，罗伊一愣，马上缩回手，「怎、怎么了？」 「我想……」凯米伦的语气很迟疑，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益发强烈起来，「我也可以摸摸你吗？」 「啊？摸我……」 罗伊抓头，看来对于对方的身体有着好奇的并不只有他一个啊！ 「哦，没问题，你摸。」他大方地说。 「那……我摸了。」最后确认似地说了一句，凯米伦的手伸了过去。 当那只手来到眼前的时候，罗伊一度担心那尖锐的指甲会不会把自己弄伤。不过实际上，凯米伦的手十分轻柔，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当触摸到脸颊的时候，罗伊听见他发出一声惊叹，「好软……」 之后那只手就在罗伊脸上反复流连，像是爱不释手，而且手的主人还一再赞叹着，「真软啊，真软……」 「……」 老实说，软——可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形容词，尤其是对于一个男性而言，哪怕他还只是未成年的男孩儿。 不过在当下，最最主要的是，当罗伊一边听着海怪说着什么软不软的，一边被摸个不停，一边还不时看见海怪嘴里那两排尖利的森森白牙…… 老天，他可千万别不满足于手感，而想更进一步尝尝口感啊！ 「罗伊？罗伊！」 突然，从房子那边传来叫喊声。 凯米伦手一抖，马上缩了回去。 罗伊看他那紧张起来的脸色，知道他多半是害怕被别人看见，就像起先被自己看见的时候。 这个海陆的胆量可真是令人同情。 「别担心，是我爸爸来找我。一定是妈妈发现我不见了，让爸爸来抓我回去睡觉的。」罗伊吐了吐舌头，「我也确实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再见。」 像是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再见」，凯米伦怔怔地望着罗伊，嘴唇掀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可是……我还没有回赠你礼物……」 「嗯？不是已经让我摸了吗？」 「但你也让我摸了，那就不能算……」 「啊？」罗伊头大起来，没料到对方会算得这么清楚。 「我说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礼物……」罗伊咕哝着，那边父亲的叫喊声逐渐大了起来，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急起来，「而且你身上不是也没有能作为礼物的东西吗？总不能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吧？」 「我……那，那当然不行……」凯米伦通红着脸说。 「就是说嘛！」罗伊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我爸爸就快找过来了，你不是不想被他看见吗？」 「唔……那你明天还来吗？明天我一定可以找到礼物，晚上给你带过来……」 「明天？明天不行，明天我就要跟爸妈一起回纽约了。」 「纽约……很远吗？你不是住在这的？」 「我住在纽约，纽约离这儿很远，要坐飞机。」 「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我每年都会过来。明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就会来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一定会来吗？」 「对，我每年都会来。」 「嗯，唔……那就明年，我来找你。」 「……」 罗伊突然愣住了，瞪着凯米伦一言不发。 凯米伦茫然地歪歪脖子，「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 「不好？喔不，不，当然不是……」 罗伊回过神来，拳头攥了几下，无法解释胸口那一阵阵的热浪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好的，当然。」他用力点头，「这样很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再见。」 「嗯，明年见，罗伊。」凯米伦也点头，露出微笑。 罗伊回以同样的笑，同样的单纯而真挚，「明年见，凯米伦。」 第二章 「嗯，我一小时后过去，就这么说定了。」 挂断了电话，罗伊转身面朝着大海，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海的味道随空气一并涌进肺里。 睁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照在眼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风渐渐大了，吹得海浪层层涌动，总是令人错觉会从那浪头里跳出个什么来似的。 这个时候，从罗伊脑海中跳出来的，是一个早已模糊了的名字，那名字甚至从来就没能完整地被他记住过。 如果不是自那一夜以后他身上就少了某个物件，大概连是不是真的遇见过那名字的主人，也会像梦境一样渐渐模糊，直至彻底遗忘。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记得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张青色的小脸，以及一口白晃晃的尖牙…… 孕育着那么多神奇的生命，海洋真是神奇的地方。 罗伊蹲下去，抓起了一捧沙子，任其从指缝间溜走，然后再抓起一捧。下意识似的，他在沙子里掏弄起来，就像在寻找一个以前被他埋藏在沙子底下的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罗伊抬起头，那个人影背着光，脸孔被模糊在阴影里，也让罗伊的记忆在一刹那间模糊了一下。 他用手挡在眼睛上方遮住光线，站起身，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金发碧眼，和他一样，年纪也跟他相近，就连身高也相差无几。 简单来说，堪称帅气的一个年轻人，笑吟吟的嘴角边彷佛养着一朵阳光，除此之外，那口牙齿洁白而平整。 「没什么，随便翻翻。」罗伊耸肩，说不上是失望，或者是松了口气。 「是吗？」对方说：「我还以为你弄丢了东西，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不，我没丢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那人向罗伊抬抬下巴，「戴恩，见到你很高兴。」 「罗伊，我也是。」罗伊回答。尽管并不是真的有那么高兴，但不管怎么样，也很少有谁会介意认识新朋友，况且这个新朋友的长相和言行都还挺讨喜。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戴恩问。 「我的爷爷、奶奶就住在那儿。」罗伊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幢房子。 「那我们算是邻居，我就住那儿。」 戴恩示意罗伊看向另外一幢房子，两幢房子中间只隔了一幢房子，大约五十米的距离。 「我也对你没印象，你在这儿住多久了？」罗伊说：「我想你应该不是从一开始就住这儿的。」 「没错，我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搬来的，到现在大概有十年了吧！」戴恩说。 「那就怪不得。」罗伊点头，「我最后一次来也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你还没搬来。」 「是吗？那真可惜，不然就能早点认识了。」戴恩深表遗憾，「十年这么长时间，你怎么都没再来过？不想念你的爷爷、奶奶吗？」 他顿了顿又问：「你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吗，还是跟你的父母一道？」罗伊皱了皱眉，「这次我是一个人来的。」 「我明白了，唔，我得说，你的父母可不怎么孝顺。」戴恩开玩笑地说。 罗伊沉默着，一片阴影从他的左边眼角爬了过来，然后从右边眼角爬走，他眨眨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许吧！」 「啊……抱歉。」戴恩抓抓头发，没有解释他是为什么要道歉，紧接着就转口说：「你会钓鱼吗？」 「不怎么会。」 「那你喜欢钓鱼吗？」 「还行。」 「那就行，有空的时候我来找你一块儿去钓鱼，怎么样？」戴恩说：「我很喜欢垂钓，我那儿有全套渔具，还有一条小船，我们可以划到更深一点的海上去钓鱼。」 罗伊还没来得及答覆，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对戴恩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到一边接电话。 「麦克，我不是说了我一小时后过去？」 「别等那么久了，你现在就过来吧，有点事……」 「什么事？」 「你过来我再详细跟你说，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总之你还是早点过来吧，我们也可以多聊一会儿，嘿，你不想我吗？亲爱的罗伊宝贝……」 「去你的。」罗伊回敬了一枚白眼，但很可惜手机不具备传送白眼的功能，「行了，那我马上过去，你等着。」 半小时后，罗伊站在了伊琳娜家的房子大门前。门铃响完三声，麦克从门里迎了出来，把罗伊带到二楼房间。 女人的房间，比起男人的房间果然整齐得多，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不过房间的主人这会儿不在，从一进房子罗伊就没看到她，反倒是看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相干，他们是被伊琳娜邀请来的，包括罗伊在内。他们是大学同学，现在学校正放假，伊琳娜就把几个交情较好的朋友从美国各地给约到这里来。 瓦雷是伊琳娜的老家，也是麦克的。不过就罗伊所知，这两人打算毕业后留在纽约，在那儿工作，结婚，生小孩。 罗伊是今天上午才到的，他来得迟，其他人都已经在镇上玩了好几天，明天就要各自回去该回的地方了。所以今天晚上，算是他们在这个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你之前说的是什么事？」罗伊问。 「你还记得薇薇安吗？」麦克反问。 「嗯。」 「她可来了，从巴黎回来了。」 「哦！」 「伊琳娜刚刚才告诉我，她把薇薇安也邀来了，今天薇薇安就会过来。」 「哦！」 「哦什么哦？你就不能给点其他反应？」麦克瞪着罗伊。 罗伊摊开双手，「我需要给什么反应？」 「哇、哈，什么都行。」麦克翻翻眼，「好了，说正经的，你难道不担心她看到你会怎么样？毕竟那时候你们俩闹得那么不愉快……」 「怎么会？我跟她是和平分手。」罗伊平心静气地说。 「是啊，和平，和平得成为了全校该年度最热闹的新闻之一。」麦克哼了声。 那是一年前的事，那时候罗伊和薇薇安大概交往了半年左右。 那天是数学课，两人坐在课堂最后一排的位子，薇薇安说：「我爸的公司把他调职到巴黎分公司去做管理，他打算让我们全家都移民过去，那边的学校他也给我打点好了。我会在那儿继续我的课程，同样是两年后毕业。罗伊，你会等找吧？」 「不会。」罗伊毫不犹豫地说。 「你说什么？」薇蔽安的脸色立即变了，有点难看，但即使如此，那张脸仍然美丽。 是的，她很美，全校大半男生一致认为她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就像大多数漂亮女孩一样，她有点任性，但这并下影响她的无往不利，她学习好、出身好、人缘好，唯一不够好的似乎只有这个恋人……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放着那么多条件大好的追求者不要，跑来倒追这个只不过有那么一点帅、有那么一点头脑，以及有那么一点吸引力的男人…… 没错，就是这一点点该死的吸引力，让她像着了魔似的想要掳为己有。应该说她成功了，她的确得到这人身边最近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她却从未感觉自己真正得到了这个男人本身。 总之，就算要去巴黎，她也没想过要放弃罗伊。当然，她更没想过被放弃的那个会是她自己。 「抱歉，我没听清楚，请你再说一次。」她瞪着罗伊，生硬地说。 罗伊没看她，而是在纸上列出一条公式，「两年，加上两个人，再加上两万公里，结果等于——玩完。」 他看向她，轻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眨眼给他换来了一巴掌，但这一巴掌并不是拍在他脸上，而是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他们看到薇薇安站在那儿，像居高临下的女王一样，大声说：「罗伊？坦尼森，我受够你了！从今天起，我们完了！」 说完，她就冲出教室，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没多久便去了巴黎。 从那以后，「罗伊被甩了」的传闻在校园里泛滥了好一段时日。 整件事情就这么简单，关键字有两个——骄傲、消极。薇薇安的骄傲让她选择「甩」了罗伊，而罗伊的消极让他落得了被「甩」的下场。 假如薇薇安放下骄傲，尝试挽回，而罗伊再积极一些、热情一些，也许事情会很不一样。 当然，这也只是假如。 「所以说，你真的没问题吗？」麦克说。 「我应该有什么问题？」罗伊回道。 「……好吧！」麦克吐了一口气，「总之你稍微注意，你也知道伊琳娜和薇薇安一向情同姐妹。」 当初伊琳娜得知薇薇安和罗伊分手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是薇薇安哭着告诉她的，一听完她就脱了高跟鞋杀到罗伊面前，要不是麦克拦着，她很有可能会把鞋底钉进罗伊的太阳穴里去。 后来随着时间久了，伊琳娜和罗伊也和好了，不过这趟薇薇安突然回来，让麦克又感觉不大踏实。 「你可别再去招惹薇薇安了，万一惹出什么事，伊琳娜火气上来，把你给轰出去就算了，可不要连我也跟着遭殃。」以前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这就是跟罗伊做死党的代价。 「我谁也不想招惹。」罗伊站了起来，「话讲完了吧？我口渴了，好歹我是客人，你连一杯水也不知道准备。」 「噢，抱歉抱歉……」麦克搭着罗伊的肩膀往门外推去，「走吧，我们下楼。」 他们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一声尖叫。 「薇薇安！」 发出这熟悉声音的人，也正是他们俩都非常熟悉的人——伊琳娜。 他们转过头，就在旁边另一间房的门口，伊琳娜向着一个有着红色卷发的女人扑过去。 「噢，我可真想你！」 「我也是，我也想你极了。」 薇薇安把好友紧紧回抱住。 两个女人互相抒发了一通思念之情，然后终于分开。 「伊琳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薇薇安向伊琳娜示意自己的左手边，「这是狄伦。」 「喔……」 伊琳娜这才留意到在薇薇安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男士，她正眼看去，立即惊讶不已，自己刚才怎么会一不小心忽视了这个男人？ 他简直太夺人视线了！金褐色的短发和眼珠，散发着异域风情的美貌，任谁都应该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才对！再加上那比起名模也毫不逊色的体格，啧啧……这家伙是个惹人犯罪的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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