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这种人一般只认死理，像头牛，拉都拉不回。只好改口道：“你同我睡，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更能及时保护我，不是么？” 他偏过头想了片刻，月光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他歪着头的模样，竟意外的很可爱。 “这里就你我两人，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规矩。”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忽然发现他眼珠在夜色里竟如黑曜石般的乌黑光亮。 风刮了进来，我使劲打了个哆嗦。这古代果然环境好，没被怎么污染，连风都特别凉。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回归温暖的被窝。 “是爷们就赶紧过来，我快被冻死了。这身子看来就是免疫力低下，如果明天再弄个病毒性感冒就麻烦了。” 对上他充满疑惑的眼神，我这才反应过来。呃……一不小心用了现代的词语，他要是听得懂就奇怪了。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赶紧过来。” 听到这句话，他才沉默着脱掉外衣，爬进了被窝。 他全身很暖和。不知道是体质差还是怎么，沈倾怀这破身子捂了半天还不见热，刚才又因为噩梦出了半身冷汗，加上被风一吹，早就冻得跟块冰没区别了。 这回有个人工暖炉，我自然就靠了上去，顺便蹭了蹭，舒服得头皮都软了。 “唔——好舒服。” 人一舒服，就容易放下心防，更容易打开话匣子。面对大帮人装得神经快衰弱，再经过那个纠结的问题后我这时急需要放松。 “哎，你为什么叫沈七啊？”我转了身，面朝着他。 他半边脸包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听我这么问，他没立刻答话。 过了半响，他才道：“小公子之前问过这个问题。”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心里迅速的转了转。凑过去，故意露出迷茫的神情： “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疑惑的看向我眼睛。 “我其实不是……在我醒来后，就有些记忆像完全消失了一般，怎么记也记不起来。我不说，是因为怕娘及大家担心，你也看见我娘为了我的事，这几日憔悴成那样，所以……我能拜托的就只有你了。” 本来想把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实情告诉他，但话到了口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呃……但……可能是睡太久，脑袋不好使。这后面编出的说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蹩脚，简直漏洞百出。 但他只看了我一眼，便开口道：“好，小公子有什么问我便是。” 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不问就选择相信，顿时，我心中升起浓重的愧疚感，有种诓骗纯良少年猥琐怪叔叔的感觉…… 还没等我继续良知的纠结，他就开口道：“老爷在世时，组建了一支护卫队，我在里头排行第七，所以就叫沈七。” 这称呼还真是如他一样……简洁明了。 “那你的意思是，除了你，还有沈一、二、三……” 他如是点头：“嗯，除了我和老八，其他人都在大公子同二公子身边。” “老八？” “老八是暗卫，负责隐藏在暗处保护众人的周全。” ……真是……这世上居然还真有小说里写的那种出神入化的护卫…… 说到这里，我莫名来了兴致，继续问道： “沈老……爹当初为什么要建这支队伍？”平常人即使再怎么富裕，也没必要弄支跟锦衣卫一样的组织吧。 沈七挪了挪身子，又朝我这边靠了些，我能感觉他有些炽热的鼻息。 他继续说道：“一是为了保护沈家人的安全，二是为了守护后山的宝物。” “宝物？” “那宝物具体是什么我们都不知，但老爷在世时只说，即使豁出性命也得护其周全。” “那么，你是会武功的吧。” 内心更兴奋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正宗的武侠迷。 “嗯。” 我情不自禁的伸过手握住他的掌心，却觉得他整个身子都震了震，随后他便挣扎起来。 “哎，别动，我只是想看看练武的手同常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他听到这句话，居然还真的安静下来，任由我捏着他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 他的手指很长，却不是那种纤细的长，骨节因常年练武而略为有些突出，充满了力量。由于常年练武，使得他的掌心有层略厚的茧，摸上去粗糙却有着坚韧的质感。 我拿手在上头摩挲了几下，他却执意挣扎着抽了回来，在他的手离开掌心的那一瞬我竟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月光如水。 一切显得那么宁静而又美好，我突然很想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什么都好，例如，他喜欢做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于是我便问道：“说说你的故事吧。” 沈七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种请求，沉默了半响，最后才说：“我没什么故事。” 我就猜到他会这么回答。 “那就说说我跟你之前的事吧。”接着我换了个姿势，将手枕到脑后，悠闲的望着他。 他想了很久，久到我快要进入梦乡时，他才开口。 “你是我进到沈家见的第一个人。” “嗯——继续。” “那天我见到你时，你正发着高烧，面颊烧得通红，却执意下床见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很舒服，不高不低，不浓不淡，像五月的风，轻缓低柔的拂过脸庞。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执行任务失误而被老爷责罚，那时候便是你替我求的情。我有时候想，明明是沈家的小少爷，却为何生得这副温柔亲切的性子。” 他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远，此刻我只觉得自己陷在一片草丛里，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舒适。 朦胧间，我感觉似乎什么轻轻掠过耳畔，擦过眼角。很痒却莫名觉得温柔。 那晚，我的记忆却也只停在这里。 第五章 隔天起床时已接近中午，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往身旁看去，沈七早已经不在了。 我环顾了下四周，这是间布置得相当典雅的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临着窗摆着书架，上头整齐的码着书，书桌上笔墨纸砚一概俱全，窗台上放着一盆开得极其茂盛的兰花。 这些摆设虽不是很华丽，却相当的耐看，跟那些古装剧中拙劣的摆设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啊！盘算着它们的估价，忽然另一句话飘进了我的脑海。 对了，昨晚沈七说过什么宝物来着？ 沈家应该比我想象的还要富裕，那么，对于富家一方的沈家来说，一件藏了二十多年神秘的宝物究竟是什么？还有沈倾怀那神秘的生母。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好奇心特别重还热爱探秘，越是神秘就越想知道其中所隐含的秘密，一串串的谜团立刻让我激动得唰的一下就下了床。 不料，刚接触到地面，就感到腿阵阵发软眼前一黑，差点跪到地上。暗自又把沈倾怀骂了顿，这才勉强扶着桌沿站稳。 待那阵晕眩过去后，我才直起腰睁开眼，瞥见桌上放着的铜镜。 忽然想起来，我穿到这人身上好歹也快半个月，却连他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虽然说，我是个脸盲，但不代表我对相貌不在乎。 我慢慢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铜镜。心里默念：好吧，你身体虚成这样我认了，但你可千万别给我长得太猥琐，正常就好…… 做好心理建设，我深吸一口气，快速将铜镜对准了自己的脸。 淡黄的镜面映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因为久病而略显苍白的面容，疏淡的眉，单薄的唇，面颊瘦削，长发披肩。嗯，还成，长得虽然普通了点，但至少还五官端正。 我又拿镜子照了照。唔，仔细看，眼睛倒是长得挺特别的，狭长略微上挑的眼角，看久了别有番韵味。这应该就是那啥，别人口里所说的丹凤眼吧。 至少不是怪叔叔的模样也不吓人，对于这张脸我还比较满意。不过，就是稍显文弱了点，跟我心中的爷们气质相差甚远。这时，我又想到了沈七，还有他握着剑身姿挺拔的模样。于是我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身子，不禁叹气：这沈倾怀常年卧床别说肌肉，就是连肥肉他都稀缺，满身的排骨都快能扎死人。看着也不像会是武功的人。 前后审视自己的结果是，我暗暗在心中拟定了个强身健体的计划，从明天起正式让沈七教我武功。当然满足下我的恶趣味是其一，其二我隐隐觉得有防身的武学定能在今后的日子派上用场。 之后，我勉强回忆着古装中的装扮为自己挽了个发髻，换上床头摆着的衣服就出门了。 奇怪的是，今天宅内竟异常安静，偌大的院子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连这几天形影不离跟着我的沈七也消失了。我一路走着，心里越发觉得诡异。 绕了几处花园后，抬头一看，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奶奶个熊，有钱没事修这么大院子做什么。忽然眼前飘过一抹桃红色。 “哎，那个谁，你等等。” 不料，那身影听见我的声音后竟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我下意识小跑几步上前伸手拦住她。 是个小丫鬟，也不过十四岁的模样，见到我露出惊讶慌张的神态，忙福了福身嗫嚅道： “小、小公子……” 我低下头盯着她问：“见着我干什么跑这么快，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 我挑着眉故意拉长音调：“没有——？那好吧反正今儿也无聊，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小丫鬟瞬间白了小脸：“小、小公子，饶了奴婢吧……” 她死命的揪着衣角，撇撇嘴看样就快哭出来了。 “哎，你别哭啊，告诉我我就不怪你。” 小丫鬟抬起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吧，我承认，瞬间我就心软了，平生最受不了女孩哭。 “好啦，你告诉我，我保证不跟夫人说。” 她红着眼圈，试探着问：“真的？” 我使劲点头。她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小声道：“大夫人昨晚又发病了。” “什么？！” 那小丫鬟被吓得缩起了脖子：“小、小公子，是三小姐不让告诉你的……” “……”我平复了下情绪接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娘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小丫鬟眨眨眼，一副不解的神情：“小公子你不记得了么，夫人是有宿疾的。” “宿疾？” “大夫人发病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成日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说，还谁都不让靠近。”小丫鬟继续嘟嚷道：“前些年说是已经快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犯了。哎！小公子，你上哪儿去，大夫人的房间在这边啊……” 沈宅确实大得离谱，小丫鬟带我七拐八拐终于眼前出现一处幽静的院子。 我到时，院子外早已站满许多家仆，个个面上带着焦急之色。 门前站着个着红短袍的女子，沈七就站在她身边。 “三姐。” 沈淮羽拉住我上下打量了片刻：“你怎么下床了，当心待会又生病。” “没事没事。不是都说我已经痊愈了么。” 这时，屋里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 “娘她？” 沈淮羽低下头，叹了口气：“这次比之前更严重。什么都不肯吃，外人根本无法靠近屋子。” “这情形维持多久了？” “加上今天也快三天。” 我绕过她走近屋子，里头响起声嘶力竭的声音，声音里透着股莫名的恐惧，我忽然又想起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手不禁有些发抖。 暗暗告诉自己，那些都过去了，强制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叩起门扉。 “滚！滚！统统给我滚！” “娘，是我，倾怀。”我试探着将声音放缓。 不料，里头竟渐渐安静下来。 我朝身后的沈淮羽递了个眼色，又看了看沈七，他也正望着我，眼神沉静如水，莫名让我一颗心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他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就在我准备推开房门时，沈淮羽上前拉我的衣袖。 “四弟，我看还是算了。娘发起病来谁也不认识……” 我朝她笑了笑：“没关系，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沈七还可以能应对。” 她没说什么，松开我的衣袖，脸上却满是担忧。 我转过身，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房门。吱呀——门应声而开，屋内很暗，唯独从雕花的窗户中透出点点光线，我吸了口气，闻到股腥臭阴冷的味道。 就在我抬脚准备迈入时，沈七忽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臂：“当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门槛前的地上摆着一线明晃晃的瓷器碎片，它们闪着触目尽心的光芒。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一阵阵的笑声。 “哈哈，哈哈！”那笑声在空荡的屋内回响着，带着几分神经质。 我跨过那些碎片，笑声却戛然而止，一个凄厉的声音尖叫起来： “你、你别过来！” “是我，我是倾怀啊。” 这时我才看清楚，屋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个人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她正痴呆呆的望着前方。我又朝前走了几步，她立刻尖叫起来，抓起身边的碎片扔向我，碎片擦着我的衣角撞上墙角。 她的手被碎片刮出血痕，但她却似乎并不自知，甚至还死死的拽在手里。 我朝她伸出手，试图夺走她手中的碎片。不料，她却忽然变得无比害怕一般，后退着蜷缩在墙角发着抖，不停的呢喃：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 “她要毁了沈家，毁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谁，谁要毁了沈家？” 突然，她猛的抬起头，朝我露出了个微笑，接着我眼前却一花，我忽略了她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眼看尖利的发簪就要朝我脸上划去！面对如此情况，我居然只能呆站在原地，毫无反抗的余地。 就在这时，一抹青色的身影闪到我眼前，迅速制住她的双手，然后自衣兜里抽出绳子，低声道： “得罪了，夫人。”接着将绳子绕过她的胳膊，整个人牢牢的绑在了椅子上。 她扭动着双手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朝我声嘶力竭的吼着：“这个孽子早晚会毁掉整个沈家！！” 我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她，她眼里的神情让我觉得很陌生。 接着她裂开嘴冷笑了一声：“你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你同她一样，骨子里都留着罪恶的血液！！” “别以为我让她入了沈家的门，她就能掩饰过去的一切。呵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接着又瞪向我：“你为什么还不死？哈哈，你死了该多好！” 我突然觉得有寒气窜上了脊椎。为什么有人会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她口中的‘她’是指沈倾怀的生母王氏么？ 突然她全身快速地抽动着，双眼翻白脖子死命往后仰，口里发出沉闷的呻吟，极其痛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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