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示意沈七收了剑。 “方才你可有看清楚那跟着我们的人?” 醉仔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歪着头想了片刻:“我只见他出手杀了醉花楼的老板娘,后就朝他的方向跟去,却在一半跟丢了。” 我沉思了片刻又问他:“你会武功?” “会一些啦,皮毛而已。” “那之前遇见熊怪时你干嘛不跑?” 这会儿,他又扭捏起来了:“哎呀,人家那不是吓得腿软么——” “……” 就在我想一脚踩上扁上他那娇嗔样时,他忽然道:“不好!我们快回去!” 当我们赶忙返回现场时,那地方只剩下一滩血水,尸体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果然如此。”醉仔托着腮凝视着现场。 “凶手害怕我们从尸体上知道他的身份。”沈七走向前,单膝跪在地上查看着。 突然,远处一个泛着光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了过去,见是一枚飞镖,招呼他们两人过来看:“这是什么?” 醉仔皱着眉看了半响,呢喃着:“这玩意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我们三人沉默着注视这枚小小的飞镖,就是它在一瞬间结束了媚娘的生命。用物理的原理来说,这玩意想要在瞬间割断一个人的头,那么速度得相当之快…… “我知道了!这是青雀门的独门暗器。” 我们将眼神投向他,他继续解释说:“诶。你们可别想歪,我也是无意中知道这暗器的。” 凶手杀媚娘,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更多的东西,或者他不过是不想让我们找到紫云英,更大胆的假设是他根本想要的是……寄情剑?我想到媚娘生前曾说,青雀门曾经派弟子来打探过紫云英的消息。不论是怎样,总之这事跟青雀门脱不开干系。 我再看向面前的醉仔,他虽然依旧穿得很破烂,但眼神很坦荡,不像是说谎的人。 这个谜团里,一定有人说了谎话,所以我们只能在原地不停的兜圈。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青雀门。 我们回了醉花楼,门前没有点灯,在夜色中更显出一派萧索。阿牛躺在里屋,依旧昏迷不醒。我皱着眉坐于厅中的桌边,不停的拿手点着桌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已经来到这世界后第二个在我身边离去的人,虽然她们同我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却都是性情善良的女子。我讨厌那种面向死亡,却无能无力的感觉…… 我揉了揉眉心,眼前忽然多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转过头便见沈七的侧面,他正低着头在一旁沏茶,见我抬头便轻声道: “人死便不能复生,她们也一定不希望活着人继续沉淀在悲痛之中。”接着他牵动了下唇角,极浅的对我微笑了一下,但却很快又恢复了平时那种稳重沉默的样子。 我望着他沉静的眉眼,有时候我觉得他似乎比我更明白何为生死。也知道他其实是在安慰我,于是也回了个微笑,我们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诶——我说沈兄啊,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啦。”这时,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这才发现,屋子里多出的那个人正摸着厅内雕刻的精致的红木椅啧啧叹息,间隙挑着眉朝我说道。 “呃……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听后几步做一步的踱了过来,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居然闪着泪光。 “我没地方住——没东西吃——沈兄你人这么好,干脆收留我吧——”我被他的热情吓到了,噎了下。 他继续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在那寒风中露宿街头……收留我吧——你看我身体强壮,能背能扛。” 呃……我盯着他那从破烂衣衫里露出的排骨,怎么都没看出他哪里‘强壮’了。 这时候沈七开口道:“小公子,这个人来历不明,让他待在身边恐怕多有不便。” 醉仔横过眼瞥了沈七,又继续可怜巴巴的看向我:“你看我如此风趣幽默,还能天天逗你开心,至少比那闷葫芦好多了。” 我转过头看沈七,他没什么表情,继续低头沏茶。醉仔又说道:“沈兄放心啦,在下绝对身家清白,你看我这对诚恳的眼睛,我哪里像是坏人啦。” “……”我张了张口,支吾了半响才尴尬道:“我连你来自哪里都不知道,却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 “哎呀。”醉仔跳下椅子,作势一甩烂衣袖声泪俱下道:“在下本居住在边关的一个小城中,不料那外贼入侵中原,竟凶残的屠光了整个边城的百姓。苍天怜悯,在下才得以死里逃生,流落荆城当乞丐。”说到动情处,他脸上还淌下两条清泪。 “在下,在下的……爹娘兄弟也死于战乱中了……在下,现在真是孤苦一人,只能在荆城过着连狗都不如的生活……呜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把头靠在我肩头,嘤嘤的哭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男人哭成这样,虽然他的身世值得人同情,我还是无语的将手搭在他的背上安抚道:“呃……那什么,虽然我确实很同情你的身世……不过,你还是别哭了……” 没想到,我这句话居然让他哇的一声哭得更惨了,他伸过手紧紧揽着我的腰,鼻涕眼泪全都蹭到我的衣襟上。 我无语的转过头看向沈七,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下我只好自己拿主意,过了片刻,我看着他乱糟糟的头顶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留你在身边……只是留在我们身边可能会很危险,先前媚娘的事你也看见了。”我刚说完这句话,他竟一下抬起脸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怕,到了那危难关头,在下说不定还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干笑了两声,道:“今后你就跟着我们吧。” 醉仔居然破涕为笑,故作娇嗔着捶了我一拳:“哎呀,讨厌,早说嘛,害人家哭了这么久。” 我再次滴下瀑布汗。这人前前后后变化也太快了吧…… “你今晚就睡我们隔壁屋吧,明天我们去街上替你购置点衣物。” 他立刻又扑上来,抱住我的腰:“我就知道沈兄你最好啦——” “呃……呼……你先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听得对面的床上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试探着问道: “沈七,你也没睡着么?” 过了半响,他轻轻嗯了声。 “你是不是也在想醉仔的事?” 他又嗯了声。“你还是觉得不放心么?” 他没马上回答,似乎思考了片刻才开口:“之前我同他交过手,虽然他并没有使出攻击招式,却发现这人的下盘非常稳,武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堪。更奇怪的是,当我探向他内力时,却发现怎么也不能探到底线。” 我翻了个身,朝向他,在黑暗里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这代表什么?” “只有两种可能,一:他确实是武功低下之人;第二种可能是他的武功超越我太多。” “你的意思是说他要么是菜鸟要么就是高手?” “嗯。” “但,我想他应该对我们没恶意,要不然在我们追向媚娘的时候他就能下手,何必费尽心思的跟我们套近乎。” 沈七没有再回答。 我将手枕在脑后,思索着:醉仔……那落魄颠倒的模样会是高手么?想着想着,居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早便听见庭院里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我皱着眉模糊的哼了声,烦躁的转过身拿被子蒙住头准备来个耳不闻为静,不料那声音反而更得瑟了响个没完,再加上最近一大堆烦心事,早晨血压本来就低。我猛的翻身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拖着快长及脚踝的亵衣,快步冲到外院,不料院子里的景象把我惊呆了! 醉仔正穿着他那破得跟渔网般的衣服,赤脚盘腿坐在地上,低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而最让我吃惊的是,是他身后那形似马车的玩意儿,我记得我没买过那货…… 他看见我就扬起明媚到极点的笑容打了招呼:“嗨,早啊——” 我张着嘴,指着他身后的货问:“这是什么?” 他摊开双手:“马车咯。” “你、你,你!”这家伙不是人么,一早晨就给造了了马车?我揉了揉眼睛,走近那马车。那东西不太大,仅仅能容纳一人,马车外前后都钉着两块木板,形成了窄小的座椅。整体来说样式很简单,但从那些接缝中看得出手法非常干练。我狐疑的又瞥了眼站在我身后叉着腰,满脸等待表扬表情的醉仔。 “……嗯,你要在我们那儿准的能参加鲁班奖了。” “什么是鲁班奖?” ……“我是称赞你手艺精湛。” “啊?你说真的么?”那厮居然破天荒的垂头露娇羞状,还拿手指绕着乱七八糟的头发。 ……看得我头皮都麻了……赶忙将眼神转到别处,忽见墙角堆着些剩下的材料,觉得有些眼熟,便问道:“这么大清早的,你上哪里弄的木材?” 醉仔放下手中的工具,拍拍身上的土往厅里一指:“喏,就是用那两张红木椅做的。” “……”那是我昨天好不容易才在古董店里淘出来的。 他还似乎很累转了转手腕,摊手道:“没想到那红木还真硬,锯了我一大早,时间全花这上面了。” “你……” “你是不是……又想夸我聪明呀,懂得就地取材……哎呀,人家又会害羞的嘛——” 我,好吧。我憋了半响才吐出一个字:“SHIT!" “小怀,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我按住蠢蠢欲动想要招呼到他脸上冲动的手,露出灿烂又纯洁的微笑点头道:“你,还是不要懂的好。嗯。” 第十三章 快过大中午,我们才到了荆城最大的商业街。醉仔显得很兴奋,左瞧瞧右瞧瞧,然后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前站住了。我走了过去,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蒸笼,试探问:“你想吃?” 不料他听见这句话,竟然双眼放出璀璨的光芒使劲点头。我无语的吩咐沈七付了钱,见他捧着那两包子吃得不亦乐乎,便有点不理解的问道:“这包子有那么好吃?” 醉仔一抹嘴边的油道:“当然啦,我还在当乞丐的时候可是有这顿没那顿的,吃的也是人家不要的剩饭。那时就想,如果哪天让我吃上这新鲜刚出炉的包子我就很满足啦。” 看着他啃得欢快的模样,我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心酸,毕竟是乱世啊……于是想着想着话就出口了:“慢点吃,以后我还给你买。” 他噎了下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我就知道小怀你是好人——”说着一只油腻腻的爪子就要伸过来,我连忙不着痕迹的躲开: “咳,快吃,吃完咱们上前头的裁缝店看看。”说罢顺手拿了个包子塞住了他的嘴。 据说这间裁缝店“巧琢”乃是荆城第一店,我站在古色古香极为古朴店门前,怎么看也没觉得哪里特别。 刚进了店,便觉一股兰花的幽香扑面而来,整个店面很干净,布置得仅仅有条,不过就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我试探着往里头喊道:“老板在吗?”连喊了三声都没人应,就在我们正准备往回走时,一个慵懒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 “自己试,喜欢将钱放在前头的柜前就行了。” 哦——原来还是自选,原来古人也这么先进的。 我走到第一排架子前随意一翻,其种类之繁复立刻让我眼花缭乱,不知所云。真不理解同班的那些女生怎么能孜孜不倦逛上整整一天…… 我转过身看向醉仔,他也正面露愁容看着我,咱俩会意一笑,彼此心照不宣,这活果然不是爷们能干的啊!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时,那个慵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位头发像稻草的公子穿这件。”说罢便有件墨色滚淡金云边的衣服飘然而至,落在我的手里。 我旋转三百六十度也没见店内有半个人影,真是奇怪。我疑惑了片刻,将手中的衣服递给醉仔,让他到隔间去换, 沈七不着痕迹的将眼神递了过来,我明白他眼神中谨慎的意思,便朝他点点头。 不过可能是我们多想,接下来却并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对视着站了几分钟,醉仔便出来了。 哟!我顿时眼前一亮。面前站着的哪里还是个乞丐,明明是位翩翩贵公子!墨色做工精致的衣服衬出他颀长的身材,连那原本乱地跟稻草一样的头发也柔顺的被束在黑色发带中。加上他本就俊秀英挺的五官,远远看着竟有种……有种大侠的风范。 他一见我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又露出那种傻兮兮的笑容:“诶,你看好看不?”我晃了晃头,只要他一笑那种大侠的感觉马上就烟消云散。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不过我穿着总觉得怪怪的,这腰带似乎也太紧了,而且绑着头带怪不习惯的。不过,有这么好的衣服穿就行了,嘿嘿。” 你还真事多,我懒得搭理他,转过头恰巧对上沉默的沈七,又看了眼他惯常穿的那青灰袍子,便开口道: “这样吧,沈七你也换一套吧。” 沈七略显一愣,推辞道:“倒是不必,况且这衣服也还能穿。” 我就知道他会拒绝,于是也不等他反应便朝店里道:“老板,麻烦也帮这位公子挑一套衣衫吧?” 话还未落,一件衣服便飘到了我手中,我低头一看就乐了,这衣服竟是非常华丽花哨的款式:宝蓝色底衬,对襟盘扣外袍,上头居然绣着兰花,兰花上还有小圈能称得上蕾丝的东西……果然是如此闷骚的款式…… 不知道常年沉着脸,性格跟小老头似的沈七穿出来会是什么效果?不禁在内心窃笑了几下,努力让面部表情保持平静,伸手将衣服替了过去:“试试吧。” 沈七看着衣服明显退却半步,那平时惯常缺少表情的脸闪过丝尴尬。 我眼尖的抓住这瞬间,心里更乐了,顿升一股邪恶的念头,便一个劲往前贴了过去哄诱道:“穿穿吧,偶尔改变形象也好啊。” 他还是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拗不过我,拿着衣服朝里间去了。 这时,空中又响起女子的声音:“请用茶。” 我回头,不知何时木几上多了三杯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见我们还在犹豫,女子又道:“茶没毒,两位尽可放心饮用。如若奴家想投毒,两位早就在进屋前便倒下了。” 她如此一说,倒显得我们颇为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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