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魏炜一的公司里,他负责商务洽谈和质量检验的那批电脑却不见了,那批货从上海发货,经物流公司运到,魏炜一接着又去了香港出差。公司里的同事去取货时,却发现那批货物已经由仿冒老板签名的人提走了。 本来他住的地方是公司给定的一家二等酒店,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本来他可以在旅馆过个夜才回来的,老板却很生气把帮他订的房退了,要求他连夜坐车赶回公司。旅馆的女接待生女生男像,显然把他当成穷鬼,很轻蔑的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告诉他,白天他的房间已经给退掉了。也怪不得别人对金钱务实,这很可能也是自己回到公司,同事们对自己的态度吧……魏炜一暗自感叹,在这种商业社会最是现实,在这里载一个跟头真的比在别处重。窗外是这种台风地区常见的暴雨天气,豪雨凶猛暴烈,一注又一注的雨浪伴着狂风打到人身上湍急迅猛,简直像一个个耳刮子。 赶到车站时,魏炜一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干爽的地方,雨伞的伞骨都折断了。坐着夜车回到公司,浑身冷得哆哆嗦嗦的,老板马上告诉他,这批货价值差不多有5万,要他自己马上出钱填补这个亏空。魏炜一是年轻人,虽然不算月光族,可是毕竟也属于爱玩爱时髦的年轻人,手头上只有2万块钱左右的积蓄。魏炜一在公司的人缘本来很好的,可是一旦出了这种事,人人都好像跟他很不熟,见了面连招呼都懒怠打。 他只能回家找他爸魏金水想办法。他在客厅跟父亲说明了情况,他说一句,他那年轻继母在旁边讽刺挖苦他一句。她斜着眼睛粗声粗气地对魏金水说:“我都说了,他哪里有惦记你,他惦记的是你的钱,平时轻易也不到这儿来,现在一闯祸缺钱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爹呢。”魏炜一知道她是不想父亲给钱自己,故意说些难听话让他受不了自己走掉,他现在有了些社会阅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容易冲动的叛逆期大学生,故意坐在家里不走,还慢慢喝着茶,表示自己足够心平气和。 魏金水站起来,背着手在厅里踱了几步,沉吟着开口:“你要是想要我帮你摆平这事,那就要跟那个常继年断掉。你呆在他身边一天,我就担心多一天。你不够了解他们家的那些人,表面上不声不响的跟人很客气,可是你在他身边,他随时随地都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正等着往你身上招呼呢。你是我的独子,你说他要是弄得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这一番话,也算得上是真情流露、情真意切,是魏金水真的担心儿子才说的,并不是他在吓唬魏炜一。 魏炜一也有想到父亲会拿这个威胁自己,说实话,他实在不想和常继年分开,这么多年来,常继年对自己只有精心照顾的份,除了这次冷战,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的。现在他才感觉到,在老常温暖的微笑之外,是一个冰冷、现实、对自己的死活漠不关心的世界。他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把母亲留给他的几件值钱东西先拿到当铺押些钱了。 碰巧魏炜一去的那家外贸公司小有名气,常继年因为做过很多翻译,总做的漂漂亮亮,对人也大方和气,所以别看他不爱去跟人喝酒泡吧唱K地应酬,其实生意场上他也算得上会结交朋友的。碰巧魏炜一的公司里有几个常继年相识的人,有些甚至知道魏炜一曾经是他的学生,和他关系不错。每个公司里也总有几个好心人,就打电话给常继年把这件事情说了,想着他的人脉比魏炜一广多了,看他能不能找几个阔绰点的朋友借些钱来救救小魏的急,不然他就要被公司开除了。那些人差不多中午打的电话,到中午的时候,常继年亲自把钱送到了公司来,帮魏炜一还上了。 公司里的人马上打电话给魏炜一,说钱已经有人帮他还上了。魏炜一回到公司,得知是常继年帮自己还的钱,也怪常继年自己以前在魏炜一面前耍过手段,现在魏炜一思来想去,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的,自己都还没告诉他这件事,他就替自己把钱还上了,会不会是常继年事先指使别人偷走了自己的那批货,然后又装好人替自己还账,这样一来,自己就会因为感激他而不离开他了?也是疑心生暗鬼,魏炜一自己越是一个人瞎琢磨这件事,就越是觉得像是这么回事。 晚上他到常继年那里去。常继年急急忙忙笑眯眯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给魏炜一倒了他喜欢的红茶,问道:“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他们没有再为难你吧?这件事我也只是碰巧知道的。” 魏炜一寒着脸说:“你放心,那些钱给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我不会欠你什么人情的。” 帮了他的忙反而被责怪,常继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这人怎么这样?” “常继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又在耍什么花样。我工作的资料存在U盘里,只有你有机会知道我的业务,所以你现在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相。你心知肚明,是你指使人偷走我的货,然后故意替我还钱,让我以为你帮了我大忙,以后就离不开你了,不是么?” 常继年打量了他几眼,从前倒也没发现这孩子有被害妄想症,可能是自己在他面前施展过害人的手段,让他再也不相信自己了:“那好吧,那算我多事了。”常继年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觉得跟这个还没有大透的半孩童相处实在是太令人疲惫了。灯光下面那张面孔有种肃杀的优美,越发显出慑人的吸引力,眼睛幽黑,鼻梁挺直,脸庞惨白,嘴唇莓红,常继年实在算得上是少见的让人过目难忘的美男子。其实真正漂亮的人总是美得带点杀气,那种没有攻击性的美太模棱两可了。 魏炜一向他看过去只觉得下腹一热就一阵发紧,觉得如果单纯从性的方面来说,常继年也算得上无可挑剔了,他勉强忍耐了一阵子,还是推着常继年到了卧室去。常继年只觉得一阵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耻辱,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这么贱这么低三下四的角色吗?只是解决这个的吗?! 魏炜一刚抱住常继年,对方就反手给了他一记刮辣爽脆的耳光,打得魏炜一痛了一下,愣怔了一下。 “你现在当我是什么?!你一直以来当我是什么?!”常继年气得浑身发抖。魏炜一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就算发脾气也只是会厉害那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可是常继年这次虽然也很快冷静下来了,却只是打开了大门对魏炜一说:“请你出去。” 51. 常继妍的婚期也近了,她的未婚夫叫李易,是个心理医生,他和前妻离婚后,那女人就跟着一个小大款出国去,扔下一个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女儿给他。李易父母的意思是让常继妍快点和儿子结婚,好照顾这个小女孩。李易和常继妍的婚事很简单,只是两个人去领了结婚证,请亲戚朋友们吃了一顿饭,就算结婚了。因为从小到大身边最亲的人都是男性,常继妍生性豪爽,像男人一样直率又怕麻烦,竟然索性连租婚纱和照婚纱照都减免了,惹得她的丈夫直呼不可思议。 这个李易却原来也是个熟人,是常继年初中的同学。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大舅子竟然是常继年,只是觉得常继妍有点面熟,后来听她说起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因为作为男孩子来说长得太好了,所以父亲老是担心他会走上歪路,从小不敢惯着他,对他总是疾言厉色的。李易问了常继妍她哥哥的名字,原来真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后来两家人一起出去吃过饭,李易一看到常继年就兴高采烈地叫他在初中时的外号:“真的是你呀,‘睡神’,你不记得我了吗?” “原来是李易啊,真的是意外的惊喜。”常继年认出他来。 李易指着常继年向父母介绍说:“诶,爸妈,记不记得我向你们提起过,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他上课常常睡觉的,可是考试没下过前五名,常常拿第一的,我们都叫他‘睡神’的那个?就是他。” 常继妍扑哧一声笑出来:“哥,你原来有这个外号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是初中的同学替我起的外号,有些人叫我‘睡神’,有些叫我‘觉皇’。”上初中的时候,虽然常继年最后还是听了爸爸的话考上了重点中学,可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碰巧那时学校里有个老师知道封澄的背景,总是对常继年处处刁难,常继年就故意在上他的课时睡觉,其实他也只是装睡罢了,一直支着耳朵在听课,他属于听力型的学习者,记性也好,功课他也事先都预习过了并且把不明白的地方都记下来了,听课的时候老师讲到他不明白的地方,他才坐起来记笔记,所以成绩很不错,久而久之,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常继年那时还有点得意,自己用一大块橡皮刻了一个“觉皇玉玺”。 常继年论文答辩完已经是盛夏,由于他的表现不错,他所在的学校又缺人手,校方就让他留校当了讲师。他毕业后搬出了出租屋,搬到了妹妹住的地方附近居住,工作之余帮着她照顾李易的女儿。常继妍以前没有带过小孩,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难免手忙脚乱,可是李易的父母已经知道她是无法生育的,所以她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埋在心底,在公婆面前忍气吞声。 晚上常继年总是到妹妹家,教她怎样给小宝宝喂奶和洗澡,有时碰巧李易也在,觉得这个大舅子挺热心的,几个人一起说说笑笑的,气氛也很不错。 “最近老是在帮亲戚朋友照顾婴儿,我都差不多可以改行当月嫂了。”常继年说,他想着,如果妹妹生了孩子由自己来伺候,那是一件多美的事,可是他怕常继妍伤心,就没有提起。 “你想得美吧,哪里有人会请男月嫂的?”常继妍和李易异口同声说。 “咦?结了婚,果然就站在同一阵线上了。” 李易问起:“你又有什么朋友生了小孩吗?” “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就是‘缩骨林’呀。他有一对很漂亮的双胞胎女儿,朋友们常常笑他说,他开了两间门面很不错的招商银行咯。” “噢,是林清和啊,”李易想起林清和来,“那你帮他做事也是白干,不会得到任何报酬的。”林清和在初中的时候,因为极其吝啬,所以同学都叫他“缩骨林”,他从来不借钱给人的,有一次一个同学破天荒问他借了五块钱,结果林清和当天一有机会就走到那个同学面前不厌其烦地对他说:“XXX,你还欠我5块钱哦。”最后那个人被他烦得受不了,只能向另一个同学借了5块钱先还给他了。 常继妍有时也向哥哥问起怎么不跟小魏来往了,每次常继年都会闷闷的不吭声,常继妍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觉得哥哥最近很有问题。他好像把一切精力都放到工作上了,除了教学,还在外面接了很多兼职,对自己的吃穿之类的变得心不在焉的,方便面对付着吃了一顿又一顿,常常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一件衣服就穿上了,不过还不至于说变得邋遢。 魏炜一的同事帮他摆平了那件事之后,都纷纷告诉他,是他们适时通知了常继年的,让魏炜一请吃饭。魏炜一到了常继年的出租屋,发现人家受了委屈之后态度也不含糊,早已经人去楼空。幸而被他打听到常继年现在在大学里当讲师,魏炜一去找过他几次,终于被他找到了。 魏炜一一看到常继年出现,就上前去把他拦住了,在没有常继年相伴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变得喜怒无常的,什么都做不好,魏炜一觉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常继年是自己一生中的全部幸福,他必须把握。 “老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错怪你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哪里,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放心,你会找到比我更优秀,也更适合你的人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很现实的,并没有说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常继年觉得,自己如果继续跟魏炜一在一起,魏金水肯定会阻止的,到时候如果有幸有了孩子,魏家很可能只会把自己当成一只会下蛋的公鸡,等着杀鸡取卵罢了,如果没有孩子,常继年又觉得自己对不起魏炜一,而且两个人之间一直有这么多的误会,倒不如说还是长痛不如短痛,趁早两个人断了算了。 常继年说完,强迫自己别过脸去,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他感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个逃兵一样仓惶失措。 第二卷·织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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