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让后方的龙雁行见状,也连忙跟着站起身,一手牢牢抱住仅一岁的孩子,另一手则小心搀扶住他。 不等两人来到门旁,紧闭的宫门就先由外而内地被推了开来,且声量不小,听得出推门的人使了不少的力气。 “皇上!” “师父!” 呼唤声同时传出,是本该在家安享天年的石靖秋突然闯入。 一看见被自己视为亲生儿的徒儿,石靖秋立即转移目标来到他面前,盛怒的气也略微削减了些。“幸好你在,我有事要告诉你。” 感受对方异于平常的火爆脾气,常千岁抬手摸上握住自己双肩的手臂,道:“怎么了吗?” “你——”话蓦地打住,转而看向站在身旁的龙雁行。“皇上,臣认为该据实说出才是,不该继续隐瞒着他。”那件事,指的正是常千岁的爹,常奎典已死的事。 虽说早有消息人在邻国被杀死,但没亲眼确认,他们都不愿去相信这件事,就算现在还没能看见人,他都认为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常奎典唯一的儿子,让他能回到家中等待父亲回来,无论回来的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冰冷的尸体,都是他这独生儿该做的事。 望着他坚决的神情,无需明说,龙雁行也知道他所指是何事,只是……他还没打算在现在这时候告诉他这件事,至少等到人回来,确定是死是活,再告诉他也不迟。 池靖秋的话让常千岁思绪一时转不过来,师父是说,他有事瞒着自己? 再看着一脸愤慨的石靖秋,他一把将人拉至自己身侧,冷声道:“这事朕自有定夺,无需石爱卿操烦。” “定夺?”他冷哼了声,无法赞同地怒道:“皇上不会是想等到最后一刻才说吧?这是何其严重,现在不说要等何时?难道真得等到人躺在皇上面前,皇上才肯告诉他这件事?” “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人躺在皇上面前?谁躺下了?”耐不住疑惑的常千岁开口追问,本平静的情绪也因师父愤怒而跟着浮动不安。 他知道师父的性子,知道师父一向最有忍耐力,鲜少会有像现在这般发怒的时候,而现在的情绪爆发,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思及此,他转身对上拉着他的龙雁行,努力用着漆黑看不见的双眼望着他。“你得说清楚才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要你告诉我什么?” 龙雁行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将他的不安全看进眼里。许久,他哑着声低语道:“这件事不一定是我们所听见的那样,还得经过确认才行。” “就算需要确认,我也想先知道发生什么事!” 闻言,龙雁行不自觉紧皱双眉,下意识看了石靖秋一眼,有点不悦他逼着自己说出。 常奎典的死他当然知道要告知常千岁了,只是依现在宫里的状况来看,太早说出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会带来危险也不一定,他怎就不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 “你快说啊!”越等越焦急的常千岁扯了下他的衣裳催促着他。 若不是听出师父想让他亲自告诉自己,他肯定不管这家伙,直接要师父告诉他了。 看着他焦急的神情,龙雁行不由得暗叹口气,反手握住他抓住自己的手,道:“我本就没隐瞒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时机不妥,才想延后些时间说。” “你现在就能说了。” 现在……他完全不信现在的他能承受丧父之痛。 说出这件事后会有的反应,他早不知想过了多少回,可依自己对他的了解,无论话是否说得委婉,都无法让他减少伤痛。 他内心不停挣扎犹豫着,见他非听不可的模样,遂再暗叹了口气,紧握住他的左手,道:“你爹在各处都有学生,这你该比谁都清楚才是,一个月前,太傅位在邻国的学生送信给他,想邀请他去夏洛国叙旧,在那留下几天,顺道教导那里的孩童,让他们多多认识天龙皇朝的实力。” 常千岁抿唇不语地听着,许久没再次感叹双眼失明的他,却因看不见龙雁行的神情而感到焦急。 如果能得知他此刻的神情,就能知道他告诉自己的事有多严重,至少会比苦苦等待他说完话的情形来得好一些。 “你爹答应了这邀请,一方面除了是想见见几年不见的学生,同时也想趁机看看邻国的孩子,你知道的,你爹对小孩子最没辄,只要用孩子当藉口,再远再累他都会亲自跑这一趟。” “所以他真的去了?他独自一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你怎没告诉我这件事?若他想去,我能陪他去啊!” “他不让我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坚持陪他去,所以才不愿让你知道这件事。依你现在的身份,去到那确实危险了点,所以他才宁愿单独以师尊的身份前去,也不愿你以皇后的身份去到那。”最主要还是担心火爆的夏洛国君王会动起歪脑筋,谁知道他是否会突然劫持皇后来要胁天龙国? 毕竟,两国现在的和谐仅只是表面而以,谁在蠢蠢欲动,他们比谁都清楚。 “你怎能答应他去?”他压抑不住怒火,愤然抽出被握住的手,怒斥道:“你明知道夏洛国君王心怀不轨,你还答应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现在人呢?回来了没?” 龙雁行双唇微掀,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道:“他可能……让人给杀死了。” 十三 瞬间,他脑袋空白成一片,思绪全让个死字给占满,无法做再多的思考。 他是说……他爹死了?被人杀死了?死在夏洛国? 他极力地抗拒这可能,不愿去相信他说的可能,但师父的激动情绪与龙雁行语重心长的语气,都在逼他接受这件事,接受他爹可能已死的事。 他失神地呆站在原地,没任何动作,就这么一直站着。 龙雁行与石靖秋互看了眼,前者上前来到他身旁,低语轻唤了他一声。“千岁……” 声音清楚传入他脑海里,也感受到两道朝自己投射过来的关心目光,但他就是无法动作,声音也像卡在喉咙般,无法出声也说不出半句话。 “千岁……”龙雁行担心地再唤了他一声,手更直接抚上他颊面,轻碰着他想让他藉此回神。 早说了,他受不了这打击的。 现在不过说出可能的情形,就让他震惊的说不出半句话,若真确定人真死了,那情况岂不变得更加严重? 感受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常千岁眨了眨双眼,转头让自己明亮的眼对上他。“你说的是真的?我爹他……他……” “还不确定。”他一脸无助的模样,让龙雁行不忍地伸出手臂,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我本打算确定真相后再告诉你这件事,但一如你师父所说,这么做对你对常家都不公平,你该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才对。” “我爹他现在在哪呢?” 龙雁行怔了下。“他……” “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得回京城不是吗?他现在人在哪?”常千岁焦急地再问,就怕事情进展到最坏的地步。 “邵弦正在前往夏洛国,亲自把人给接回。” 常千岁再次抿嘴不语,这本事他该做的事才对,无论爹亲是否受害,他都该亲自去接人才是,不该由别人来代劳才对。 “我们回常家吧。”龙雁行忽地柔声道,放开他的人,改握住他的手。 他思绪缓缓拉回。常家……对,他该回去才是,得守在家里等爹亲回来。 “朕先送你回去,让你留在那等你爹回来。”一顿,将仅一岁的龙昀然塞进他怀里。“让然儿留在那陪你吧,等善尧从太傅那回来后,朕再命人带他去常家。” 双手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孩子,这是允许他带儿子回常家了? 他当然知道这提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自己别胡思乱想,能放宽心地等着爹回家,只是,传言都出来了,他怎能不胡思乱想? 如果爹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他一直没能好好的尽孝道,还让他对自己入宫当妃的事感到羞愧,就算他在有了善尧这儿子后开始慢慢释怀,但羞愧的事仍存在着,就算没再提起,他相信在爹的内心里一定对自己没能如愿娶妻生子的事感到遗憾,而他只要想到这,也会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愧对爹对他的期望与养育之恩。 他痛苦地想着,龙雁行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件事,便上前再次抱住他,低语道:“朕先带你回去吧?之后的事,等确定真相后再做打算,好吗?” 闻言,常千岁缓缓抬起头来,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脸颊旁。 虽然自己总是表现出不愿他过度的接近自己,可事实上,他的亲近总能安抚自己,能让原本慌乱的心得到暂时的和平,不在慌乱无措。 睁大双眼往他的方向望去,即使回应他的仍是漆黑一片,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正看自己,与自己的双眼对上。 许久,他以双手紧抱住孩子,朝龙雁行微微地点了下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常家。” ※※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常家,除了明着跟在一旁的大内侍卫,龙雁行秘密组成的黑衣侍卫也跟着一块去常家,为了确保这几日皇后与太子的安危,他不得不终止正在秘密调查的事,分了一半的人力暗中守护常家。 在得知常奎典可能死的消息时,他一直以为是夏洛国在挑衅他们,想以此来证明他们对天龙皇朝的毫不畏惧,可就在石邵弦动身前去将人给接回时,他意外地接获到夏洛国日焰王的亲笔信函,上面写着常前太傅出事消息他并不知情,还望他明察,别因为这误会而坏了两国的情谊。 这话句句说得客气,也极力澄清他并未下令杀人,可消息就是传了出来,他派去保护常太傅的数个侍卫也全然没任何消息传出,这结果要他如何相信? 他甚至在听见人可能死的消息时,想动念派兵杀去夏洛国,替常奎典报仇,但也只是一念之间,他多少知道真这么做可能带来的后果,在没确切证据前,他万万不能这么做。 思及此,他不禁暗叹口气,头一次感觉到身为帝王的自己如此没用,不仅让朝廷重臣死在邻国,也没能立即找出杀人凶手,现在更是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情。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坐在大厅内的常千岁,一脸的疲累,看来用了不少的心思来安抚他娘亲。 视线缓缓往下移,落在他怀里熟睡的龙昀然以及躺在他大腿上浅眠的常善尧两人身上,如果人真的死了,他希望这两个孩子能让他暂时忘了丧父的痛。 十四 龙雁行上前来到三人窝在一块的大长椅上,这椅子要比长岁宫的长椅来得小一些,但足够让他跟着坐在一块。 他不发一语地落坐在椅子上,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将手揽上他的腰,陪着他慢慢地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两人陷入各自的沉思中,大多时候是失神发呆着,没人开口打破这宁静。 夜渐渐深,最先回神的龙雁行在一次将目光落到身旁的人身上,凝视半刻,忽地开口:“池公子是朕找来协助朕的。” 清楚听见话语的常千岁顿时一怔,没把头转向他,但早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龙雁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眼落在前方的地上,低声道:“池公子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名望,对江湖好奇的你,应该知道像他这般高明望的人能耐有多大。” 常千岁再怔了怔,缓缓转过头,循声让自己的双眼对上他。 他当然知道了,江湖重名重义,对于德高望重的人更懂得敬上三分,相比起来,朝廷的某些官员可就不怎么中义气了,当墙头草的机率更不小。 “你把江湖人找来做什么?他能帮你什么事吗?”他忽地问道,脑中更想起他说请人帮忙的话。 只是……他虽不属于江湖人,但多少还懂得些江湖事,知道有些江湖人不太看得起当官的人,或许是认定他们只懂得贪财,不懂得照顾好老百姓。 “朕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低声呢喃着,在想起了那件让他头痛的事时,不住地叹了口气。“自从朕登基以来,鲜少再有平静的日子可过,本还以为,解决了一直以来威胁许久的敌人便能得到奢望已久的安逸日子,可没想到……全都是朕的空想。” 这话来得突然且令人意外,让常千岁一时间语塞地不知该如何来回应,直至想起在出宫前他对自己所说的话,这才开口:“你是说,蠢蠢欲动的人其实在打皇位的主意?” “他若明着来抢,朕倒还不怕,甚至乐意与他一搏,可现在他摆明着要暗中偷取,朕不只得小心提防,还得想法子揪出对方,尤其是在无法动用兵力之下,真的只能小心行事。” 兵力?皇朝士兵?他没听错吧? 常千岁一脸不解地听着,想着是不是自己漏听了什么。 依现在宫内的气氛,就算真有人暗中抢夺皇位,也还不到动用兵力的阶段吧?人就藏身在宫里,多派点人手应该能找着才是。 “你留在这,朕多少也能放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越听越迷糊的他,索性直接开口问个明白。 他知道他不愿让自己担心,所以才说得这么迂回,可现在人都出事了,要他怎能不在意? 凝望着他,龙雁行在嘴边扬起抹浅浅的苦笑,语气淡然道:“我本是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不想让你觉得平静的日子再掀波澜,可事情演变至此,再隐瞒不说可能会间接替你带来危险。”话一顿,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拉过他左手将令牌放置他手中,柔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天龙皇朝的历届皇帝都会有的东西,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重要物品。” 常千岁思绪顿了下,毫不思考地开口:“玉玺跟皇令牌?” “正是,你摸摸手上的令牌。” 他一怔,用着另一只手细细摸着与他手掌一般大的令牌。 “这个是……”只摸了一会儿,他便摸出上面雕刻着文字和图,但写了些什么可就完全无法得知。 “皇令牌。” 皇……皇令牌?! 瞬间,他动作一僵,本在慢慢抚碰的手也顿时停住不动,美颜尽是愕然的神情。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着?不怕走在路上突然弄丢吗? 龙雁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僵硬的神情,垂眸看着他手上的皇令牌,伸手覆上。“朕要你替朕好好保管这东西,若朕无法来得及揪出篡位的人,也不至让他们有机可趁。” “保管!?”努力从震惊中发出声音的他,情绪激动地反手将令牌塞放在他手上。“不行、不行!我现在可是看不见的人,不能替你保管这东西。”若不小心把这令牌给搞丢了,那岂不等于害他丢掉半个皇位? 这可是自天龙皇朝开朝时就订下的规矩,令牌与玉玺得共存,若玉玺不幸让人给偷走,皇帝还能用这令牌来示意自己的帝王身分,不至于趁机被推翻,也能用这令牌来掌控兵权。 可现在,他却突然说要把这东西给自己保管,这……他脑筋是坏了吗?这种东西应该要放在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的地方,怎能随便交给其他人? 常千岁不敢置信地想着,忽地,他抬起右手往他脸上一摸,再将手移至他额头上。“很正常啊,应该没发神经才对。” 发神经……是说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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