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雁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正经的神情,轻拉下他的手,直接把令牌塞进他怀里。“会想让你保管这东西除了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认定朕不可能把这东西交给你,现在反其道而行,朕反而能全心全意去彻查宫内所有可疑的人。” 这不争的事实,让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眉头也微微地拢起。 就算他避开不说,他还是知道宫里的人如此笃定是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瞎眼的人只要能照顾好自己就算厉害了,又怎会被期盼着去做什么大事? 不过幸好他对做大事没什么兴趣,但保管重要东西,可就另当别论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衣内的皇令牌,放下手时,明亮的双眼在朝他的方向望去。“保管没问题,但你得向我保证你会安然无事,否则一切免谈。” 闻言,龙雁行轻笑出声,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我当然会安然无事了,我还想着哪天带着你四处游山玩水,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又或者哪也不去,整天窝在房里做夫妻该做的——”剩下的话,让脸上传来的痛感给打住。 “住嘴!”双颊蓦地泛酡,常千岁恼火地往他的方向用力瞪着,手更不客气地使力捏着他的脸。“你要再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一定立刻把你赶出常家!”管他是不是皇帝,他一定这么做! 十五 真不知是他习惯欺骗自己,还是他想暂时的安慰自己,那句安然无事的保证在此时全都变为虚无,甚至不再想起他对自己做过的保证。 这几日,他都住在常家等石邵弦带着爹亲回到此处,或许是对他的不放心,龙雁行这几日是天天往返皇城与常家,早朝过后直奔此处,直至子时才离开,看得旁人都不免替他担忧起来。 他也曾说过要他别如此来回奔波,身体会吃不消,但在他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就再也不曾提过。 “朕的家人都在这,朕当然要天天来了。” 家人……他差点忘了自己和他是这种关系…… 虽然他仍是不爱有人明说,但不否认自己为了这句话而动容。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对他的生长环境自是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从小就被训练得接下江山的人,不仅无法与一般孩童过着一样自在的生活,就连他的亲生父皇也已严格的方式来待他,这种种一切光想就足以让人无法接受了,更何况是亲生经历的他。 听见他的话,再想起他的经历,也就不再对他的天天到来抱有任何意见,但就算自己顺着他,现在的他也已无法想起任何曾说过的话吧? 只怕就连陪他一块长大的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你确定皇上真不记得任何事了?身旁的人呢?众朝臣呢?还有他那几个孩子和后宫嫔妃,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常千岁纳闷问道,怀里紧抱着孩子,由着喜乐在旁搀扶自己走。 谢元转身看了他一眼,眉头深锁,淡淡地应了声,便继续赶着路带两人回宫。 他是卢顺秘密训练出来的人,所以在卢顺死后,很自然地接下了这份工作,随侍在皇帝身旁,只是……即便他做好任何遇上棘手事的心理准备,初次遇上这突然的状况,他多少仍会感到有些慌乱。 回想着今早发现的事,谢元低声再道:“奴才也不知事情怎会变成如此,明明昨晚人还好好的,至少在睡前都没任何异状,可直到清晨奴才前去长岁宫替皇上梳洗,这才发现皇上什么都不记得。” 长岁宫? 常千岁一怔,忽地道:“他在长岁宫过夜?” “是啊,皇上这几日都在那过,他说习惯了那,不想再换地方。” “……”习惯……他倒不知这件事。 这么做,是在表现他对自己的执着吗?就算是,现在都已成了过去式,说不得今晚他还会想着自己怎会没回养心殿。 越想越不安的他,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为了不招摇,他特地换去龙昀然一身的太子装,改穿素面米白色衣裳,而他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衫,些许长发用素面发簪简单盘在脑后,让旁人从外表上认不出两人的身分。 三人不停歇地赶着回宫,被抱在怀里的龙昀然像不知发生什么事地把玩着爹亲垂落在肩上的些许长发。 会选择带孩子回去,就是想看看那家伙记不记得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他真的很难想像他会忘了所有的事,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不记得强迫带自己入宫的事? 常家在距离皇城不远处,三人没花太多的时间就已抵达目的地,入宫后,宫里的人似乎还不知道皇上失忆的事,每个人看来再平常不过,唯一感到不解的,就是皇上取消了今日的早朝。 自现任皇帝接位后,朝臣们几乎是天天都得上朝商讨国事,可现在却是由皇上主动提起取消,且是在没发生任何大事的情形下,也难怪众人会感到意外。 三人在赶往长岁宫的路上,不经意地听见位在远处的两名太监正讨论着这件事,不等常千岁开口询问,谢元就已先来到他身旁,低声道:“是奴才让皇上别上早朝,不,应该说皇上压根没想到上朝的事,他一看见奴才,就问他怎么会在这,还问他是谁。” “他连自己的身分都不记得了?”他追问道,美颜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不想把代管令牌的事和这做相关连结,但就是很难不去想。 “对,皇上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奴才件事情严重,才想请皇后跑这一趟。”想起早上自己与皇上的对话,就令他既头痛又不安。 当今圣上忘了所有的事,也忘了自己是谁,若有人趁机作怪,那该如何是好? 抵达长岁宫,宫外虽仅有两名侍卫在看守,但皇上秘密成立的黑衣侍卫则在暗中守护,若发现有人试图靠近,无论是谁一律先把人打晕再丢置到别的地方。 为首的黑衣侍卫曹奕廷就隐身在屋顶上看三人走近,他只看了三人一眼,便立刻从屋旁的另一处跳下,先行进入屋内,等待人进入后再现身。 踏入长岁宫的前院,常千岁立刻感觉得出来,他拉开喜乐搀扶的手,熟练地直往大门走去。 这是他住了两年的地方,不须有人带着,他也能独自一人灵活地在这四处走动。 在后方的喜乐与谢元互看一眼后,立即尾随上前,驻守门外的两名侍卫发现来来者是皇后,立即收回阻挡的动作,由着人推门进入。 照理说,对这地方孰悉的他不可能感到任何不安,可仅仅只是将手放大门上,就令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若要说他让自己保管皇令牌,是因为自己和他的亲密关系,可这关系早存在了两年,若真是为此,也早把这东西交给自己,不可能等到现在。 会突然如此,肯定是为了某件事在做预防,就像现在。 早知道,那天他就追问到底,让他把知道的事给全盘托出,现在可好,所有的事都只知道一半,有些甚至还不清楚,他是要如何出面解决? 就用一个皇后的身分来处理吗?怎可能,朝官们也不会服他。 带着忐忑的心推开大门,还没跨过门槛,就先听见陌生的嗓音从屋内传出。 十六 “微臣参见皇后。”身为黑衣侍卫领头的曹奕廷就在门前对着他单膝跪下。 本该低调且不许轻易现身的他,会突然出现是受了先前皇上给予的旨意。 或许是感觉到这次的状况不同于先前的斗争,除了成立黑衣侍卫,很多事他都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连最糟的情形他都设想好,下了个昭书交给黑衣侍卫保管,若自己真不幸身亡,旁人说的话都无用,只能全听令他交给黑衣侍卫的昭书来行事。 那昭书,曹奕廷当然知道是什么,除了以性命来保管这招书之外,更得保护眼前的皇后和太子。 闻声,常千岁脚步顿了下,而后才跨入门槛走进。 他循声往前探去,喜乐与谢元也在此刻来到他身旁,神情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跪地的人。 曹奕廷抬头看了三人一眼,站起身示意躲在暗处的黑衣侍卫将门给关起,并来到常千岁身前。“禀皇后,微臣受了皇上的旨意,负责处理秘密事件与暗中保护你们。” 保护? 常千岁闻言一怔,道:“他事先就知道事情会发生吗?他人呢?” “皇上正在卧房内歇息着。失忆的事是在预料之外,皇上本以为可能会遭受到更大的危害,例如性命受到威胁,这才让微臣誓死保护密诏。” “密诏?”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还以为他隐瞒的只是最近的动荡不安的大事,没想到,他连下密诏的事也没告诉自己,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告诉自己嘛。 这事实有点让他大受打击,毕竟老是听着她说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没想到,他却有这么多事没告诉自己。 他有些失落地想着,随即转身走往卧室的地方,他倒要看看,那人究竟忘了多少的事。 三人跟在他身后走着,面容上尽是无奈的神情。 如果对方的动机是为了杀帝夺位,那还能依先前安排好的事下去进行,现在突然把人弄得失忆,反让他们这些身旁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卧房的门是大开的。常千岁来到门前,只伸手探了一下下就已得知,他毫不犹豫地踏进卧房,凭着脑中的房内摆设直往房间正中央走去,来到大圆桌旁,静坐在床边的龙雁行就这么默默不语地看着他走进,既是好奇,也带着些许疑惑地看着他。 伫立在房内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人在床边的位置。 “龙雁行!”他原地不动地将双眼往该处望去,并喊了声。 他知道他的习惯,如果他还记得自己,他会立刻来到自己面前。 龙雁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他尚未进房前,就已发现他正朝此处走来。他直觉地猜想着这人和自己有关系,只是他忘了所有的事,只能靠旁人来得知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 就连他呼唤自己早上才得知的名字他都没太大的感觉,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目光全让眼前出现的人给夺去,那张艳丽的外表与带点刚烈的神情,都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静默半刻,他自床沿旁站起身,缓慢地来到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深深凝视着他,在将目光落到他怀里的漂亮小娃身上。 这是他的孩子? 他疑惑地想着,未开口询问与出声,又一次将视线对上他的眼。 只看着这么一会,他立即发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果然…… “你做什么?”常千岁低喊出声,秀眉也微地拢起。 为了确认他是否失明,早就有不少人对着他这么做,所以他只需凭着浮动的风雨与衣衫摩擦的细碎声,就能知道他们对着自己的眼挥手。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就连双眼失明的事也半点不记得。 这是为了他才看不见的啊,他怎能忘?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龙雁行低声道歉着,双眼仍是移不开地继续看着他。 生疏的用词,让常千岁的心像被紧紧掐住般疼痛了下,暗暗深吸口气后,才稍稍平缓情绪。“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龙雁行不禁苦笑出声。“我很想知道你是谁,可我全都忘记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甚至听见旁人说他是皇帝,他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 一直在后方默默不语的谢元突地道:“皇上,他是皇——” “住口,不许告诉他!”常千岁大喊出声,止住他接下欲说的话,让原本也想接话的喜乐立即噤声不语。 他当然知道少爷不许旁人说的原因。他们两人的关系本就建立在长久以来的相处上,如果不能由皇上自己想起,那一切都没意义。 什么也记不得的龙雁行自是不懂他不说的原因,在看着他半刻,无奈地再苦笑出声。“真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能靠旁人来告诉我。” “你真不记得了?半点事情也不记得?”常千岁反问道,美颜上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该替他的受害感到不舍,还是恼他不记得自己的事?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共同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这些不足以让他在失忆中想起一些些吗? 思及此,他忽地将孩子抱往他的方向。“他呢?你也不记得他了吗?” 龙雁行再看了看那漂亮的孩子,直觉想伸手抱过,可意外的是,本习惯让他抱的龙昀然见到他靠近自己,小嘴不禁一张,嚎啕大哭了起来,四肢更到处乱动着,想躲开他朝自己身过的手。 闻声,常千岁立即将孩子在抱入自己的怀里,任由孩子不停往他怀里钻,内心更感惊诧。 这孩子竟然知道他的笨爹爹不认识他。 惊诧之馀,他暂抛去内心因他的痛苦,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道:“除了你们,还有人知道皇上失忆的事吗?” 闻言,曹奕廷随即回道:“禀皇后,仅有少数的人知道。微臣认为,这件事别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似是认同一般,常千岁微微地点了下头。 皇上丧失记忆是多么严重的事,在尚未有任何解决办法前,还是别到处张扬。 思忖着,他忽地转身,面相另一旁的谢元。“谢公公,你快去石家一趟,把我师父给找来,让他替皇上看看有无办法可挽救。” “奴才遵命!”语毕,迅速转身离去。 在此时,龙雁行炙热的双眼正紧盯着发号施令的他。如果他没听错,那个人称呼他为皇后吧? 皇后……他是皇后?是自己的另一半? 十七 大哭过后的龙昀然趴在爹亲的怀里抽噎着,一双水亮的大眼不时瞄向一旁忘了自己的笨爹亲。 龙雁行在内心揣测着常千岁的身分,试图找机会再和他说说话,想问他和自己的真正关系是什么? 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另一半,那他们之前是如何相处的?他看来不太像是会柔声细语的人,而且……男人当皇后……这蛮让人讶异的,但意外的是,若为了眼前的人而破例,他会愿意这么做 虽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想,但他就是深刻的觉得这人对自己似乎很重要。 “你……”龙千岁在安慰完怀里的孩子后,忽地转身面向曹奕廷。“你说皇上先前下了密诏给你,能不能让我知道密诏的内容?” 曹奕廷一怔,连忙拱手朝他点头。“当然能,皇上早说过,若皇后主动提起想看密诏,微臣务必得遵从。”为了这特别的皇后,皇上可说是破了不少例,就连不许外人知道的密诏里,也对皇后做了十足的保护,并同意让他得知密诏的内容。 看来,皇上除了独爱这皇后,对他也有着十足的信任,若不是担心他可能受到危害,肯定会把近日发生的所有事全数告知他。 “那你说吧,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对自己安排了什么。 曹奕廷顿时一怔,直觉道:“要不这样,微臣把密诏拿来让皇后瞧瞧。”话才说完,立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他本是单纯的想让他看看皇上奉命保护的诏书,却压根没想到他双眼失明看不见。 再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皇后抱歉,微臣一时不察,才说出这样的话。” “没关系,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大概的内容。” 曹奕廷轻点了下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后方望着自己的龙雁行,道:“皇上担心有心人士会暗中作乱,遂在密诏内指定非得太子继位不可,若太子年纪尚小,还无法担下这重责大任,则由皇后从旁辅佐,所有的朝臣们都得听命于皇后,要是不从,即日起即刻免去官位,由皇后从科举人士里挑选出适当人士来担任其官位。”换言之,皇上若被害死,则由皇后来接下所有的重责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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