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锐宁赶紧翻身从被子里坐起,昨天两人闹出如此乌龙,尽管他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下也多少觉得头皮发紧,话筒那头却听吕妈妈嗔怪道,“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吕妈妈,好好想想,该叫什么?” 聂锐宁恨不得用AK47将吕慕直接一顿突突,天底下如果有一万种方式出柜,那吕慕毫无疑问选择了最烂的一种。话筒那头的吕妈妈大有你不开口我就不开口的拉锯架势,聂锐宁知道就算要澄清真相也不能挑现在,舌头千转百回打了十几个结,总算结结巴巴地憋出来一个字—— “妈……” 这声妈着实叫得不甜,不像小媳妇初次改口叫婆婆,倒像赶鸭子上架被逼良为娼,吕妈妈隔着话筒显然没听出弦外之音,只觉得这甜甜一声妈叫得她通体舒泰,比刚用冰块镇过的小黄瓜还要清脆悦耳三分,她捂着嘴乐呵呵地偷笑了三分钟,总算想起还有正事要做。 “小宁,妈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这两天你先别回你妈那儿,就跟小慕待在你们那边。你老妈宁顽不灵实在难缠,等这两天我开导开导她,真是的……当初还口口声声说要是生了一男一女就结成娃娃亲,现在不正好歪打正着?再说连孙子都有了,这小老太太还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聂锐宁握着话筒嗯嗯不停,实际上他除了嗯嗯两个字,当机的大脑也实在憋不出什么其他的词汇了。吕妈妈在电话里又千叮万嘱了一堆孕妇注意事项,什么不能吃螃蟹,不能吃苡仁,最后还神秘兮兮地补充一句,“小宁啊,别怪妈多嘴,不过晚上你们那个什么的时候,别老依着小慕的性子来。小慕这孩子性格随他爸,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晚上一拉灯……咳咳……不跟你说这个……对了,我跟小慕嘱咐过了,这段时间先忍忍,你们还年轻,什么时候不能亲热?等宝宝顺利生下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聂锐宁捧着话筒,只觉得头上腾起的青烟盈盈缭绕越升越高,等他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头上聚集的怒气已经炸开了一朵小型蘑菇云。 天杀的吕慕!! 你他妈扔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啊!! 聂锐宁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干脆一个电话挂过去将吕慕骂了个狗血淋头,吕慕碍于身在职场,无法在隔墙有耳的情况下放低身段哄老婆,只能故作淡定地哼哼唧唧无关痛痒地安抚了几句。电话一挂他重新扑上键盘运指如飞开始疯狂地敲打搜索——精子银行代孕妈妈,小包子之路,不由分说! 这厢聂锐宁炸毛归炸毛,课还是要去上的,他洗漱干净收拾好课本,匆匆忙忙就往学校跑。吕慕早上做好的豆浆早就冷透了,还不如直奔食堂brunch二合一来得方便。 赶到食堂正好十二点过,学生们蝗虫似的从各大教学楼争先恐后地杀出来,聂锐宁凭借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在抢饭大军中占据了有利地形,今天中午菜品颇丰,聂锐宁先下手为强抢到一盅热腾腾的鸡汤,虽然漂浮在汤面上的葱花远比鸡肉要大,但是身在学校食堂,没有吃到小强这类高蛋白的补品就该偷笑了! 今天的太阳比往常还要毒辣,向来不遗余力吝啬电费的食堂竟然也破天荒地开了空调,聂锐宁三下五除二将鸡汤灌下了肚,只觉浑身的汗水洪水泛滥似的从各个毛孔奔腾而出,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仗着自己坐在食堂角落处不起眼,索性一伸手将与皮肤合为一体的黏糊糊的T恤扒下来,于是T大某食堂一角,便出现了一具身材完美堪比大卫的半裸雕像。 酒足饭饱后,聂锐宁打了个心旷神怡的嗝,靠在食堂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夹着书往教学楼走,下午是素有灭绝师太之称的流体力学的田老师的课,迟到了非被扒掉三层皮不可。 “在任意封闭曲面中,由曲面进入封闭曲面内的质量速率,需和由曲面离开封闭曲面内的质量速率相等……” 单调有规律的田师太的嗓音如催眠曲一般敲打着聂锐宁的耳膜,流体力学是土木工程系的专业课,号称和尚系的土木工程鲜有美眉,聂锐宁数了会儿田师太眼角的鱼尾纹,就慢慢地垂下了高贵的头颅。昨天晚上跟吕慕因为伪怀孕事件,从床下吵到床上,最后化戾气为床戏,大战三百回合,今天中午又大快朵颐,此时午后艳阳高照,恰是打盹摸鱼的最佳时段。 聂锐宁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儿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难受,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放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调正不遗馀力地对着他的后背狂喷冷气。哪个皮厚的把空调开这么低?他站起来正想抬手将温度调高,突然胃部一阵翻腾,他捂着嘴,猛地推开椅子,在全班男同学和灭绝师太饱含杀气的目光中,冲出了教室。 06.小狗吐吧吐吧不是罪 聂锐宁冲进卫生间直接吐了个翻云覆雨,那气势怎一个气动山河可以形容。被田师太派出来追杀聂锐宁的同班同学李平吓了一大跳,赶紧跟上去帮他拍背顺气。李平一边拍一边心肝乱跳,生怕一不留神,聂锐宁就被他的玄冥神掌拍得驾鹤西去了。 “没事吧?” 李平两条眉毛拧成了麻花,聂锐宁维持着抱马桶的造型摇了摇头,李平刚松了口气,耳朵却传入比之前更为震撼的呕吐声,那声音如此富有感染力,以至于帮聂锐宁顺气的李同学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想抱着隔壁的马桶一起吐了,正在此时,眼皮底下递过来一只手机。 “帮我拨个号……快捷键1。” 有气无力地抬头,聂锐宁将手机递给身后的同学,李平忙不跌地接过来——拜托,他只是奉田师太之命出来追个人而已,要是这位吐得比孕妇还夸张的兄台有个三长两短,他跳进硫酸也洗不清啊。 李平按下手机上的1号键,电话很快接通了,快捷键自动连接的电话号码只存了一个字,慕,李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叫慕的家伙跟聂锐宁是什么亲属关系,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就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下课了吗?” 非常年轻的男人的声音。 李平呆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那个,请问是聂锐宁的哥哥吗?”对方的声音十分稳重,料想比聂锐宁年长,“是这样,聂锐宁在学校吐得很厉害,你看能不能过来……” “位置?” “五教,三楼的卫生间。” “马上到。” 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挂了,李平愣了一会儿才从这位言简意赅的仁兄的电话里回过神来。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聂锐宁慢慢止住了吐,整个人也虚脱了,李平不敢去动他,只能任他趴在马桶的抽水箱上喘气。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平耳朵尖,一听见动静,立即从卫生间冲了出去。 “是聂锐宁的哥哥吗?这边!” 从走廊那端赶过来的人背着光,李平眯起眼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待到那人快步赶到面前,李平瞪着那张以前经常在学校各大校园活动上出现的熟悉的脸,突然醍醐灌顶,“啊!是吕学长对不对?!” 来人正是吕慕。 吕慕冲李平微微点了个头,低声道,怎么回事? 一边问着,一边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刚才都好好地在上课,上到一半他突然冲出教室,我挺担心的,所以就追了出来……” 李平搓着手站在吕慕背后解释,他哪里敢坦白交代自己其实是奉了田师太的命令前来捉拿聂锐宁回去上课,李平偷偷打量着吕慕的侧脸,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当过学生会长的人,虽然只比自己大了一岁,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就不一样。 吕慕听见李平的话,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李平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不妥,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杵在马桶旁边待命。吕慕走到聂锐宁身边蹲下去,左手搭上他的脖子,然后侧过头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聂锐宁闭着眼,头一歪就靠在了吕慕的肩膀上。 李平说不出这两人的动作到底哪里不对,或许正是因为太过自然,反而让旁观者有种描述不出的滋味。李平在这幅沉默的画面里摇摆不定,不知道到底该出手相助还是悄然退场,好在吕慕很快将聂锐宁扶了起来。“麻烦你帮我去买瓶矿泉水好吗?”吕慕抬起头,这句话却是对李平说的。 李平点头如捣蒜,转身就往楼下跑,聂锐宁靠在吕慕肩上轻轻喘气,“你请假过来的?” “嗯,带你回家。” “阿慕……我好难受。” “我知道。乖,别说话。” 吕慕搀扶着聂锐宁下了楼,叫了辆出租车,李平捧着两瓶水正好匆匆忙忙往这边跑。 “谢谢你,多少钱?” “不用不用,聂锐宁也是我的好哥们!” 吕慕若有所思地看了拼命狗腿却全然不知狗腿错了地方的李平一眼,接过水,点了下头算作道谢,便钻进了出租。 吕慕给司机报了地址,拧开其中一瓶矿泉水的盖子,送到聂锐宁嘴边。 “喝一口含着,等下再吐掉。” 聂锐宁闭着眼,任吕慕扶着他的头,乖乖含了一口水。 两人下了车上了楼,吕慕一手揽着聂锐宁让他半靠在墙壁上,一手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聂锐宁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吕慕索性一脚踢开门,搭了他的腿弯直接将人抱进房去。 吕慕将聂锐宁平放在沙发上,又去卫生间绞了块热毛巾,在沙发上坐下来帮聂锐宁擦脸。今天太阳本就毒辣,加上这番折腾,聂锐宁身上的T恤都湿透了。 “还想不想吐?” 帮聂锐宁把脸蛋嘴角擦干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并不烫手。吕慕放下毛巾,多少安心一点。 “暂时不想。” “是哪里难受?” “我也不知道,肚子吧。” 聂锐宁伸出手指在肚子上胡乱指了一下。 “那先睡一下,等下要是还难受就去医院。” “好。” 聂锐宁合上眼,没过一会儿又突然张开。 “你还去不去设计院?” “不去,在家陪你。” 吕慕握住聂锐宁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别说话了,好好睡一会儿。” “哦。” 躺了没到两分钟,不安分的家伙又睁开眼。 “阿慕?” “又怎么?” “你说我是不是怀孕了?” 吕慕好笑地看着身下人——这家伙,明明都吐得面带菜色了,嘴上还如此不老实。 “嗯,怀孕了。” “那该怎么办?未婚妈妈会被人歧视的。” “我娶你。” “哈?” 吕慕伸手轻轻刮了一记故意跟他抬杠的聂锐宁的脸蛋。 “说了我娶你。笨蛋,快闭上眼老实睡觉。” “怀孕了才娶?” “没怀孕也娶。” 07.老先生才是真相帝 聂锐宁睡得很不安稳,吕慕中途起来帮他擦了两次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从小到大,聂锐宁生病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完,眼下见他双目紧闭唇色发白,饶是向来镇定自若如吕慕,也禁不住心烦意乱。 吕慕探手摸了摸聂锐宁的额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起身给自家老妈挂了个电话。 “妈,锐宁不太好……对,今天吐得很厉害……没有,应该不是……咳……不是孕吐吧……” 吕慕握紧话头,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黑线满面,他怎么会忘记老妈认定了锐宁怀孕这个大乌龙?当初撒下弥天大谎,如今锐宁当真病倒,反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被老妈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吕妈妈恨不得直接从话筒那头塞过来一本《必杀!准爸爸须知一百条》大全过来给儿子补补脑,吕慕硬着头皮好不容易熬到老妈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这才重新折回身来看顾病人。 吕慕走回沙发刚坐下,聂锐宁突然猛地睁开眼,吕慕还没回神,身体就被一把推开,聂锐宁捂住嘴赤着脚直接往卫生间冲,吕慕追过去,卫生间里已经传来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吕慕赶紧上前帮聂锐宁拍背,下午吐了大半天,胃里早就掏空了,聂锐宁蹲在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呕了半天也只能呕出一滩酸水。 “必须去医院。” 等到聂锐宁好不容易缓过气,吕慕毫不迟疑,扶起他就往门外走。 聂锐宁自小就反感医院的消毒水味,“我不去……”脱口而出的抗议刚起了个头,就被吕慕递过来的眼神统统逼了回去。 “自己去,还是我绑你去?” 冷淡的声线,是动怒的前兆,聂锐宁病归病,还没有大脑发懵,发起飙来的吕慕是没有人能够拧得过的,他连续吐了大半天,胃里也火烧火燎,两人僵持半晌,最后聂锐宁垮下肩,任命地将身体挂到了吕慕的背上。 吕慕抓起车钥匙扛着聂锐宁往楼下走,他的陆虎许久没拉出来见光,早就在停车库里积了一层灰,吕慕将聂锐宁搬到副驾座位上绑好安全带,然后一踩油门,直奔医院而去。 C市第二医院是全市闻名的权威机构,吕慕一路飞车抵达医院。长期驻扎在医院大门口的保安大哥老远就看见一辆陆虎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驾到,赶紧扯开嗓门大呼小叫地召集了一大帮护士小妹清洁大妈前来围观。 陆虎以极其彪悍精准的姿态卡进指定停车位,然后从车上跨下来一条笔直的长腿,长腿的主人不负众望地长了颇具巨星风范的脸,虽然因为匆匆赶来,巨星的发型凌乱了点,眼神犀利了点,脸色冷淡了点,但是,这完全不影响巨星大人从头到脚散发出的“我很帅”的气息。 巨星不仅自己长得俊,连他半搂半抱着从副驾上拖出来的病人都生了张风生水起的脸。帅哥不看白不看,秉承“宁可错杀一千衰男,绝不错过一个帅哥”的原则,全医院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前仆后继地从医院各个角落冒出来,瞬间将医院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连只蚱蜢都钻不进去。 吕慕搀着脚步虚浮的聂锐宁正专心致志地往台阶上走,走了两步觉得气氛诡异,抬头一看,面前的口水已经从大门里淌到了大门外,并且随着围观群众的增加,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吕慕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们要进去看病,麻烦大家让让好吗?” 围观人群像被劈开的海水般自动分作两半,在一片如X射线般极具穿透力的赤裸目光中,吕慕搂着聂锐宁,从容跨入。 医院二楼肠胃科的华医生是位年近六十的老先生,花白的长胡子一直垂到了胸口,他一说话,长长的胡须就随风飘荡,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 聂锐宁躺在病床上,任由老先生将各种诡异莫测的医疗器械在自己全身上下探索了个遍,总算心满意足,老先生又摸出老花镜慢悠悠地戴上,大笔一挥,鬼护符似的画出一张诊断单来,吕慕接过来连猜带蒙地看了半天,总算看清了纸条上写的三个大字—— 胃痉挛。 吕慕手捧诊断条诚恳求教,“先生这个病严重吗?” 老先生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胡子,慈祥的目光转向躺在床上挺尸状的聂锐宁。 “小朋友,中午吃了什么?” “……饭。” “锐宁,好好跟先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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