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锐宁今天穿了件设计格外简单的黑色纯棉T恤,胸前一个斜划的X,下身一条浅色的休闲裤,配上一条宽边银底铜钉腰带,恰好若有若无地露出回旋镖般漂亮的胯骨。 吕慕原本是极力反对聂锐宁穿着这身行头去参加婚礼的,“锐宁,这条裤子的腰实在是太低了。”他皱着眉盯着聂锐宁后腰处隐约可见的吻痕。 “会吗?会比你的粉红色更骚包吗?” 固执起来的聂锐宁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直到最后,吕慕也没能说服他换下那身招摇的打扮,于是当如此醒目的两人并肩进入安安举办婚礼的酒店时,吕慕恍惚间有种其实今天是他俩结婚的错觉。 聂锐宁一进酒店就直奔站在门口迎宾的安安而去,他围着安安上下打量来回转了三圈,“学姐,想不到你穿上婚纱还颇有几分美人的风情嘛!”惹得安安差点放弃新娘的矜持扑上去给他一顿好打,一身西装笔挺的新郎伫在旁边脸色变了三番,吕慕赶紧上前将聂锐宁拉走。 参加婚礼的宾客太多,聂锐宁一颗脑袋探照灯似的来回扫荡了几个回合,也没瞧见一张眼熟的脸,反倒是因为他堂而皇之站在大厅中间东张西望,引得旁边不少宾客频频看他。 吕慕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拉住他手腕低声道,“婚礼马上开始了,我们先坐下来吧。” 聂锐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吕慕找了两个空位入座。 安安举办婚礼的酒店大厅十分宽敞,聂锐宁粗略扫了一眼,起码摆了四十多桌。“以后我们结婚摆几桌?”他一边将盘子里一粒水煮花生米抛进嘴里,一边随口问坐在旁边的吕慕。 吕慕不答,左手从桌布下伸过来,想去捉聂锐宁的手,却被他支起膝盖一把顶开,吕慕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想摆几桌?” “怎么样也得比学姐拉风吧?”聂锐宁嘴里咕哝着,转眼瞥见吕慕望着他微笑,顿时炸毛,“笑这么奸诈做什么?难道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聂锐宁自然明白他和吕慕是不可能有结婚摆酒席那天的,两人出柜没被各自爹妈抽筋剥皮已是万幸,做人哪能太贪心。 他二人所在的圆桌并没坐满,一般婚宴上为了避免客人数量超标,都会多准备两桌备席。两人对面坐了一对五十来岁的老夫妻,大厅里本就吵闹,也听不清楚他们两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说什么。 吕慕张了张嘴正待说话,头顶上两个硕大音箱突然传出婚礼司仪拿着麦克风试音的喂喂声,聂锐宁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抬起头,将目光转向了布置一新的婚礼现场。 婚礼的主题选的白色,大厅正中搭了一条十五米长的T台,两旁每隔一米就设上一座白玫瑰花柱,拱形花门上插满了香水百合和满天星,整个现场布置得浪漫又温馨。 “学姐真是下了血本把自己嫁出去啊。” 聂锐宁盯着那多得好像不要钱似的玫瑰花,喃喃自语道。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司仪洪亮的声音再次从音箱里响起来,“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们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酒店里嘈杂的人声安静下来,音箱里缓缓奏起恩雅那首OnlyTime,圣洁空灵吟唱般的旋律中,大厅灯光慢慢转暗——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Where the day flows Only time 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As your heart chose Only time 一束追光灯投向酒店正中一扇雕花木门,两位打扮成小天使模样的花童扶着门把,将两扇门缓缓打开,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身着一袭欧式大拖尾婚纱的新娘静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安安的脸半掩在洁白的头纱之下,却仍然能看见她脸上专属于新娘的幸福微笑,她嘴角甜蜜地向上弯起,目光盈盈地望着站在前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英俊的新郎快步从舞台上走下来,从新娘父亲手里接过自己美丽的新娘,两旁的亲朋好友一边欢呼着,一边朝携手走上舞台的两位新人洒下无数红色的玫瑰花瓣…… 聂锐宁的目光跟随着两位新人幸福的背影,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吕慕正安静地站在旁边,他俊秀的脸庞隐藏在灯光的阴影之下,黑暗里只看得见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阿慕……” 他低低地念着吕慕的名字,手指去触碰他的手背,吕慕勾住他的指头,轻轻握住了他。 舞台上,安安微低着头,却掩饰不住脸上洋溢的幸福,新郎在司仪的示意下,轻轻掀开了新娘圣洁的头纱。 “新郎,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位女子为妻,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者疾病,永远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你愿意吗?” 聂锐宁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的一对新人,突然感觉手上一紧,他回过头,吕慕看着他,一字一句低声道,我愿意。 聂锐宁心头一颤,台上的新郎已经念完了誓词,司仪将麦克风转向新娘,“新娘,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男子为妻,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者疾病,永远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你愿意吗?” 黑暗之中,聂锐宁的手被吕慕牢牢握住,他已经听不见安安说的什么了,周围很安静,耳朵里传来的沸腾的欢呼声如潮水般退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只剩下吕慕和他。 吕慕不开口,也不催促,只是握着他的手,安静地等着他。 聂锐宁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团泡满了水的棉花,好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嗓音。“说不愿意你会杀了我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吕慕扯住手腕拖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酒楼大厅的人声隔了一堵墙,便变得遥远而模糊,聂锐宁隐约听见司仪的声音,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洗手间里的声控灯没亮,两人鼻尖碰鼻尖,聂锐宁低声玩笑道,喂,没有戒指可不嫁啊。 吕慕轻笑出声,捉住他的左手拉到胸前。 “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聂锐宁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左手无名指上一凉,一枚环状的金属物体便套上了指尖。 “……什么时候准备的?” “十分钟前。” “哈?” 聂锐宁皱着眉,不高不低地喂了一声,洗手间的声控灯就亮了,他低头一看,无名指上正亮晶晶地套着一只易拉罐拉环,分明是刚才在饭桌上喝百事可乐的时候私藏的。 “小气鬼,没钱还想娶老婆。” 聂锐宁嘴上骂着,脸上笑意却浓得化不开,他一把拽过吕慕的脑袋,狠狠一记吻上那两片薄薄的温热嘴唇。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没听到吗猪。” 17.一张照片 等到两人磨磨蹭蹭从卫生间里出来,大厅已经开席了,一时间人头攒动,觥筹交错,聂锐宁赶紧拖了吕慕入座开吃。 聂锐宁如今是一个人吃饱两个人不饿,他本来胃口就好,现在更是如猛虎下山,吕慕怕他吃太快噎住,不时停下筷子帮他顺气。 两人风卷残云般将桌上菜肴迅速席卷一空,安安正好换下敬酒服跟新郎过来敬酒。“小师弟,这杯酒你是非喝不可。”安安一袭红色刺绣的中式旗袍,她递过来一只小巧的瓷杯,冲聂锐宁挑眉笑道。 “学姐的喜酒,哪有不喝的道理?”聂锐宁爽快地接过酒杯,仰头就要往嘴里灌,吕慕眼疾手快将酒杯一把夺下,眉头紧蹙,“又胡闹什么?” 吕慕脸色不郁,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席间气氛一时十分微妙,好在安安毕竟是老江湖出身,她目光飞快扫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聂锐宁,心里多少有了点谱,陪着新人过来敬酒的伴郎伴娘还在旁边不住起哄,安安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转头对吕慕二人笑盈盈道,“小师弟不喝就算了,会长大人莫非也不赏脸?” 吕慕鲜少人前失态,之前见聂锐宁浑然不顾有孕在身竟然差点灌下杯酒去,仓促之间失了分寸,他自知方才驳了新娘脸面,眼下安安给了个台阶,焉有不下之理。只见吕慕微微一笑,将从聂锐宁手里抢下的酒仰头喝了,又端起伴娘手中托盘上的酒瓶重新斟满。“锐宁身体不大舒服,医生千叮万嘱沾不得酒,这杯算是我带他赔罪的。” 站在旁边的新郎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聂锐宁刚才一时兴起,如今也知自己行为莽撞,他咧着嘴冲安安抱歉地笑了笑,“学姐对不起啊,以后有机会再陪你喝个够。” 安安一双眼睛在聂锐宁和吕慕身上滴溜溜地来回转了一圈,说了声好,便催促着众人去另一桌敬酒,擦身而过时,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凑到聂锐宁耳边低声道,等下吃完饭先别走。 安安撂下这句话便施施然地往前敬酒去了,徒留聂锐宁愣在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坐回饭桌去继续奋战。吕慕见他没心没肺地与大小杯盘们搏斗,忍不住拿起筷子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 等到终于酒足饭饱,大厅里的各桌客人也陆续起身告辞了,有不少青年男女拉着新郎新娘嚷着要合照。聂锐宁吃完饭左等右等也不见安安突出重围,只得坐在原处百无聊赖地发呆。怀孕前三个月十分容易犯困,聂锐宁将头靠在吕慕肩上眯了一会儿,慢慢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聂锐宁听见有人在耳边小声唤他,锐宁锐宁。他睁开眼,吕慕的脸位于正上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滑到吕慕怀里去了。吕慕拍拍他的脸,柔声道,学姐让我们过去合影。 聂锐宁坐直身体,转头去看,安安正站在T台旁边冲他俩招手。 聂锐宁巴不得合完影赶紧回家睡觉,拉起吕慕就往安安那边走,他刚才睡得迷迷糊糊,一时间也没觉出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有何不妥,吕慕到底神智清明,他不着痕迹地挣脱聂锐宁的手,又伸臂反搂住他的肩,在旁人眼里看来,就像是一对感情颇铁的好兄弟。 安安见聂锐宁二人朝这边走过来,忙转头对旁边的伴郎耳语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见那个高个儿小伙子抱着两套西装匆匆忙忙地跑回来。 “小师弟,好歹今天也是师姐我结婚的大喜日子,你这裤子都快包不住屁股了,这么骚包是想来把妹?” 安安一双眼睛明目张胆地在聂锐宁暴露在外的腰线上来回扫射,她一边取笑他,一边将两套西服塞进他的怀里。 “这不是怕穿太帅抢了你老公的风头嘛!” 安安杏眼一瞪,跳起来就想扁他,聂锐宁拽着吕慕飞快地往后躲,边躲边笑边求饶,“好学姐,别闹了,等下老公该吃醋了……” 安安瞥见吕慕轻轻握住的聂锐宁拽在他腰间的手,停下手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说得也是,小师弟啊,我老公吃醋不要紧,某人的老公吃醋就不好了……” 聂锐宁闻言先是一愣,见安安盯着他和吕慕笑得满面春风,他脸上一热,立马明白自己被反调戏了。 按照安安的说法,结婚合影如此重大的事件,岂能随便穿件T恤出来丢人现眼。在安安的威逼利诱下,聂锐宁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换行头。 两套西服料想是之前为新郎和伴郎准备的,一黑一白,款式十分正式。“你们几个身材差不多,照相的话应该看不出来。” 安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白色西装往聂锐宁身上比划,“你穿这件。” 聂锐宁立马跳脚,“我要穿黑色。” 安安问,“为什么?” 聂锐宁道,“白色这么装逼的颜色哪里适合英明神武的我?!” 安安淡定地转头看吕慕,“楚月,你说某人是不是欠调教?” 吕慕从容不迫地回望安安,“学姐,你知道的,某人被他老公宠坏了。” 旁边众人搞不清安安和吕慕在打什么哑谜,聂锐宁站在旁边气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双手死死抱住怀里的黑西装不撒手,“学姐我就要穿黑色嘛。” 安安白他一眼,“撒娇无用。反正你已经够黑了,再穿黑色摄影师会找不到焦距的。” 什么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聂锐宁算是见识到了。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聂锐宁一身白色西服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他一边用右手拨弄着领带,一边不停地碎碎念,“穿这个颜色很奇怪啦!”安安走过去一把拍掉他的手,“哪里奇怪?你就是想听我夸你帅对不对?” 旁边的吕慕已经换上黑色西装,正站在相机旁边跟摄像师说什么。他转头见聂锐宁走过来,便朝他投来温柔一瞥。 “我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聂锐宁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便被安安拎着耳朵提到了镜头前。 正常来讲,婚礼上的亲友合影都是以新人为中心,两边对称分布,安安请来的那位扎了一根马尾、脑门上就差写上“我是艺术家,我很前卫”几个大字的摄影师,偏偏将四个人分开,安安和新郎站在左边,聂锐宁和吕慕站在右边。 “来,大家看镜头——” “不对,新娘表情温柔一点……” “不对,新娘表情再甜蜜一点……” “还是不对,新娘……” 当摄影师再一次从镜头前抬起头,将责难的目光投向聂锐宁时,被其他三人默默注视的聂锐宁终于忍不住炸毛了—— 你妹!新娘明明在左边!你冲着老子一个劲儿地鬼叫个什么劲啊?! 18.产检地狱 一周之后,聂锐宁收到了一份硕大的快递包,他打开门,目瞪口呆地盯着快递员小哥扛起一块一米见方的的板状物体递过来,几乎怀疑那是恐怖分子投递过来的炸药包。 好不容易将硕大的不明物体搬进屋,聂锐宁操起剪刀三下五除二拆开裹在外面的硬纸板,一副巨大的双人合照登时出现在眼前。 银色的欧式雕花相框内,两个同样年轻帅气的大男孩正并肩站在纯白色的背景前,穿黑色西服的男生白皙俊美,他嘴唇微勾淡淡含笑,眼眶微凹,衬得整个人愈发优雅迷人;站在他旁边一身白色西装的男生冷冷地盯着镜头,并没有笑,绕是这般烦躁不耐的表情,由他做出来,却偏偏透出股桀骜不驯的味道。 聂锐宁抱着那副巨大的双人合照,用见鬼一般的眼神跟它对瞪了三分钟,终于在沈甸甸的现实面前败下阵来——相框里的两位男主角,正是他和吕慕无疑。 聂锐宁心道原来那天摄像师一个劲儿地冲他鬼叫当真不是大脑抽风,原本应该是四个人并肩而立的温馨画面,愣是被硬生生地挖去了左边两人。聂锐宁感慨如今摄像师的PS技术已经进化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瞧瞧这张照片,非但全然看不出旁边曾经伫立着另外两人身影的痕迹,而且整个画面人景辉映,和谐统一,完全足以当作结婚照范本挂上各大婚纱影楼,上书“版权所有,盗版必究”八个大字。 聂锐宁将相框放到电视机旁边,歪着脑袋端详了半天,又跑过去将相框挂在墙壁上比划了一会儿,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放下相框汲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过去接电话。 “喂喂——” “起床了?” “废话,八百年前就起来了。” “我在楼下电梯等你,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让我带你过去产检。” “啊……”聂锐宁抱着电话,听见产检两个字,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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