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骚包,又胡说。” “嗤,是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你看你看,明明就是锐宁爱你一生一世嘛。” …… RN201314。 那是吕慕的车牌号。 20.噩耗 聂锐宁冲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开始拨号,吕慕的手机号是烂熟于心的,他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按了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话筒里的女音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句子,聂锐宁握着已经变为忙音的话筒,窗外的阳光落在身上,他却冷得双唇哆嗦。 抓起钥匙跌跌撞撞地跑出门,聂锐宁直接冲上马路拦下一辆出租,浑然不觉对面踩了急刹车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啊!”聂锐宁将自己塞进出租车的副驾驶座,对着司机嘴唇张张合合,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司机皱着眉头好不容易听明白了,“二环路?出了车祸堵得很厉害啊。”虽然不情不愿,迫于聂锐宁脸上骇人的表情,他终于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二环路的堵车长龙浩浩荡荡,司机熄了火,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抽烟一边骂娘,“早知道就不拉你这单啦,二环撞烂了两个车,妈的堵了一早上了,这没完没了的,也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时候!” 聂锐宁原本蜷缩在座位上无意识地盯着前方车流啃手指,听见司机的话,突然拉开车门直接冲了出去,司机连忙一把拽住他胳膊,“喂还没给钱呢!”聂锐宁茫然地哦了一声,低头打开钱包翻了翻,抽出一张五十块,他脑子已经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地又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折返身一股脑塞进了司机的怀里。 高速路上平时不许行人通行,如今车流堵得死死的,不少人停下车站在路边,有的在拿着手机大骂,有的不停地询问交警前方路况。聂锐宁出门的时候忘记穿鞋,他光着脚浑浑噩噩地沿着马路往前走,旁边不少好事者看着他,好奇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旁边有的车辆等得不耐烦,开始掉头往回开,不知道走了多久,聂锐宁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交警和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车祸现场有不少四处飞溅散落在地的碎玻璃,尖锐的玻璃渣冷冷地扎进脚掌,聂锐宁直直地盯着前方那辆严重变形的黑色路虎的车尾,浑然不觉脚下疼痛。 “先生,现场已经封锁了,麻烦你请退回到警戒线外。” 视线被人挡住了,聂锐宁看不见那辆熟悉的陆虎车尾的车牌,他双眼充血地想要挥开挡住他视线的人,双肩却被人用力地钳住。 “请不要破坏现场,先生,请你退后。”耳边传来冷冰冰的机械式的警告,聂锐宁反抓住挡住他去路的警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的肉里,他赤着双脚血红着眼的狰狞表情实在太过骇人,旁边几名交警赶紧跑过来帮忙。 两名身材魁梧的交警冲上来一左一右强行钳住聂锐宁的胳膊,聂锐宁疯狂地挣扎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陆虎的车牌,他执着地试图离那辆车近一点,再近一点,无声挣扎的画面,用力得像是要将整个性命都耗费在靠近那辆撞毁的陆虎上。 视线开始剧烈的抖动,有什么液体直直的顺着眼眶往下砸,看不清车牌了……聂锐宁开始惶恐起来,前边围过来的越来越多的人挡住了他的眼睛。 “让我看看车牌好不好?”他无助又绝望地转头恳求两边钳住他胳膊的男人,“求求你们……我想看看车牌……让我看看车牌好不好……” 他哆哆嗦嗦地胡乱地说着乱七八糟的句子,脸上的水越来越多,咸涩的液体争先恐后地钻进嘴巴里,他模糊的视线里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一大片扭曲的白色和黑色人影。 聂锐宁被带上了警车。 他神情狼狈又拼命挣扎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几个警察都招架不住,最后一个戴着大沿帽貌似交警头头的男人走过来,见聂锐宁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的模样,心知多半是罹难者家属,也不愿多做为难,索性指挥手下将人拽上警车带回警察局再作打算。 聂锐宁手里握着手机,茫然地随着警车颠簸的频率晃动着身体。吕慕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的么指按在重拨键上,除了一字不变的机械女声,话筒那头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他等待的人的声音。 脚底尖锐的疼痛已经慢慢变成麻木,聂锐宁的视线落在自己满是血污的赤裸脚掌上,身体很冷又很热,传入耳朵的声音模糊得仿佛隔开了一道玻璃门,他如同身在另一个世界的局外人,漠然地注视着晃动在面前的无数陌生脸孔。 等到抵达警局,聂锐宁被一名实习生小警察安置到角落处的长椅上,身边是各色被带回警局盘查的小太妹和小混混,低劣的香水味和男人的汗臭味令人作呕,聂锐宁将头靠在墙壁上,大脑一片空白,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聂锐宁像是触电一般从长椅上跳起来,连屏幕也没来得及看就忙不迭地按下接听键—— “喂!阿慕?!阿慕你在哪儿?!” “……是聂锐宁先生吗?” 沉默了两秒钟,话筒那头传来了平静又陌生的男人声线,带着习惯例行公事的人不易察觉却掩饰不住的冷淡—— 不是吕慕。 聂锐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完那通电话的,事实上,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他慢慢地将电话合上,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办公桌前正拿着钢笔给一个染了满头黄毛的小太妹做笔录的警察面前—— “尸检房怎么走?” “……我们在死者的遗物里发现了你的医保卡和联系电话……” “……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在凌晨三点四十分左右……” “……因为两辆车正面严重冲撞,所以死者的面部……我们尽力保持了遗体的完整……” 聂锐宁听不懂电话里喋喋不休的男人所说的话,当“吕慕”这两个字从那个陌生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再也听不懂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了。 聂锐宁站在尸检房门口,沉默又执着地再一次将申请单递进那个狭小的窗口。 “我说过很多次了,非死者直系亲属不能进去。你听不懂话吗?” 低着头戴着口罩的女法医连头都没抬一下,再一次冷漠地将聂锐宁的申请单扔了出去,聂锐宁弯下腰,刚捡起那张薄薄的纸条,楼梯处就跌跌撞撞冲进来两道身影。 是吕慕的父母。 吕妈妈脸上精致素雅的妆全都花掉了,她的手指用力地抓着聂锐宁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攀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攀住聂锐宁的身体因为颤抖而不住的摇晃,聂锐宁的身体也跟着她左右晃动。 “……妈。”聂锐宁搂住濒临崩溃的吕妈妈的肩膀,声音很低,很轻,很平静,“我不是直系亲属,不能进去看他了。” 吕爸爸扶着几乎晕厥过去的吕妈妈颤巍巍地走进尸检房,聂锐宁目送着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朝里缓缓打开,房间里的灯光阴沉惨白,他看见两位老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的另一端,他听见吕妈妈突然迸发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吕爸爸竭力压抑痛苦的劝慰声,他低下头,望着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白色申请单,抚着冰凉的小腹,身体顺着医院的淡绿色墙壁,慢慢滑了下去。 21.葬礼 吕慕的葬礼在七天之后举行。 吕肃在C市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葬礼当天排场很大,灵堂的白色布幔层层叠叠,将吕慕黑白照片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衬托得愈发虚幻不真实。 聂锐宁左臂上系着黑色的布套,自那天从警察局回来,他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聂家父母作为吕家世交,出事之后一直在警察局和殡仪馆两地来回奔波,聂锐宁挺直着背脊端正地跪坐在亲友答谢席处,每前来一位吊唁的宾客,他便默默地倾身鞠躬还礼。 “造孽哦,这么年纪轻轻的帅小伙子,一夜之间就没了……” “听说是被个醉酒的司机撞上的,去得可惨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虽说死者为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街坊邻居路人甲乙又如何能忍耐得住八卦碎嘴的欲望,刚开始时零星的窃窃私语还算入得了耳,到后来愈发口没遮拦,话题的矛头不由自主地便指向了一直安静地跪坐在灵堂左侧的聂锐宁。 “话说吕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老吕从小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好端端的大半夜把车开到二环路上去?” “你还不知道哪?听说是为了个什么朋友去买药,出事的时候兜里还揣着他的医保卡呢!” “什么朋友这么要好,连命都给搭进去了?” “嘘,小声点,呐——就是灵堂旁边那个,所以不一直跪在那边不吭声嘛,我看八成是良心不安。” “依我说,老吕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生了个俊俏又能干的儿子,结果媳妇还没娶,先把小命搭进去了,吕家算是绝后了。” 聂锐宁双手扶在膝盖上,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毫不忌讳地争先恐后飘进耳朵,他仿佛耳聋一般,只是垂着眼帘安静地跪坐在答谢席上,陪坐在旁边的聂晴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就想冲过去骂人,聂锐宁伸出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 “……哥!”聂晴又气愤又难过,“她们知道个屁,凭什么在那边乱嚼舌根?!” 自从那日从警察局回来,聂锐宁几乎没合过眼,这两天忙着准备吕慕的丧事,连饭也没正经吃上两顿,吕慕出了事,他明明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却不得不留在灵堂承受这些风言风语和中伤责难。 聂晴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来,嘴里不忿地叨叨念着,聂锐宁平静地将目光投向灵堂正中那张黑白相片之上。“音容宛在”——四个庄重悲戚的黑色大字之下,吕慕的笑容温柔如昨,聂锐宁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聂妈妈送完了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客人,转头便见儿子低着头静静地跪坐在灵堂左侧,禁不住心头泛酸,她走到聂锐宁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小宁,跪那么久你身体熬不住的……” 聂锐宁只是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乖,先去屋里躺一会儿。”聂妈妈顿了顿,忍不住红着眼眶轻声补充道,“你这个样子,小慕看见了也会伤心的。” 聂锐宁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抖,他垂着眼帘看着眼前那块灰白的地板。“妈。”许久没进水,聂锐宁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最后一次了,让我陪他吧。” 葬礼一直进行到午夜时分,宾客们陆陆续续总算散了,聂锐宁将身心俱疲的吕爸爸吕妈妈送上车,又站在马路边帮聂晴和父母拦下一辆出租。 “这么晚了,不如今晚回家住吧?”聂妈妈实在放心不下。 “不去了,家里还有东西要收拾。” 聂锐宁淡淡地摇摇头,将担心的母亲轻轻塞进了出租车。 终于送走了所有人,聂锐宁沿着路慢慢地往回走,今晚灵堂没有撤,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纷纷收工回家了,偌大的灵堂内,只剩下空荡荡的白色布幔和时明时灭的幽幽烛光。 灵堂之前,聂锐宁安静地凝视着相框里那张黑白照片,冰凉的夜风从薄薄的衣领钻进去,仿佛要将整个身体掏空。聂锐宁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相框里那张熟悉的脸,然后轻轻的,将照片拿了下来。 “阿慕……” 他低低地呢喃着他的名字,绷紧了数日的神经在吕慕温柔的目光中终于松懈了下来,不用再努力了,不用再坚强了,只是想这样抱着你,好好地哭一场。 要是眼泪能流干就好了。 要是喉咙能撕裂就好了。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22.生命的延续 当聂锐宁本月第三次跨进段浩办公室的时候,这位素来以冷淡闻名全院的医生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聂锐宁,你实在没必要每个星期都过来。” 一身白大褂的段浩握着钢笔在处方笺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转眼却见一身宽松休闲装的聂锐宁轻车熟路地爬上产检床四仰八叉地躺下。 “段医生,当初是你告诉我突发性痉挛的再次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不小心一点岂不枉费你一片苦心?” 自从当初在产检房跟段浩不打不相识,聂锐宁便对这位看起来很唬人的冰山医生彻底免疫了。不知不觉间,吕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聂妈妈虽然担心聂锐宁的身体状况,却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他不肯搬回家住的倔脾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连哄带骗也不肯去产检的聂锐宁总算乖乖地上医院进行检查了,并自发地将产检频率从每月一次提高到了每周一次,真正履行了所谓的“不爆发则已,一爆发惊人”的至理名言。 聂锐宁躺在病床上,仰起脸冲夹起产检登记本走到床前的段医生笑,男人冷冷瞥他一眼,坐到病床边,伸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如今胎儿已经超过六个月,可以通过体外进行B超检测,段医生将凉凉的显影液均匀地涂抹到聂锐宁的小腹上,将探头贴了上去。 段浩右手扶着探头在聂锐宁小腹上缓慢滑动,眼睛专注地观察着显示屏里的胎儿,每周一次的例行检查是两人都十分熟悉的,沉睡中的胎儿正一天一天悄然成长。段浩检查完毕后收回探头,又扯了两张纸巾让聂锐宁擦肚子,一低头,却见聂锐宁侧着脸望着显示屏发呆。 “段医生……你说宝宝生下来会像谁?” 躺在病床上的聂锐宁低声问道,目不转睛凝视着屏幕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段浩对患者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却从这位总是活蹦乱跳缺乏孕妇自觉的病人脸上读出了淡淡的悲伤痕迹。 “想这么多做什么,像谁不都是你们的孩子?” 不屑于回答如此没营养的问题,却在聂锐宁期待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冒出答句,聂锐宁也没料到段浩会理会他,微张着嘴愣了三秒钟,慢慢向上弯起了嘴角。 三个月后。 聂锐宁手上打着点滴,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刚做完剖腹手术,绕是向来生龙活虎如他,也不禁失去了脸上的血色。 “哎哟哟,瞧这小脸皱的,过来让奶奶抱抱。” 吕妈妈从护士手里小心地抱起柔软的小身体,刚出生的婴儿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皱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拼命地大哭。 “宝宝不哭,奶奶疼你,乖哦乖哦……” 四位升级到爷爷奶奶辈的老人围着小婴儿团团转,都伸长了双手想抢先抱进怀里,惹得旁边的护士扯着嗓子大叫,“都散开点散开点,围这么近宝宝不能呼吸的!” 聂晴趴在病床边,对脸色苍白的聂锐宁柔声道,“哥,宝宝很健康,是个小男子汉哦。” 聂锐宁弯起嘴角淡淡笑骂,“死丫头,跟谁学的这么嗲声嗲气?” 聂晴闻言立马跳脚,“喂!我还不是见你脖子伸得跟鹅那么长,好心好意帮你报喜,竟然狗咬吕洞宾!” 聂锐宁笑道,“傻丫头,逗你玩的。” 他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吕妈妈怀里的小小身体,这时吕妈妈也抱起孙子凑到聂锐宁床前。 “小宁,宝宝很乖对不对?很像小慕对不对?” 她一边将宝宝递过来给聂锐宁看,一边红着眼眶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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