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剑室资金短缺是正常情况。 常年面临这种现状,剑室的大师们一个比一个吝啬,既容不得你在他们面前浪费,更容不得你经过剑室方圆十丈却没有被雁过拔毛! 更绝的是,不管拨下多少研究经费,剑室,总能在令你措手不及的时间内,将之挥霍殆尽! 所以,主动走进剑室的凤于锦,实在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随手折下一根柳枝拿在手里掂量,凤于攸蹙了蹙眉头,“果然不习惯非金属的,手感太笨了!” “如果那么容易习惯,那这个江湖岂不是人人都能飞花摘叶伤人!”凤于锦老神在在地倚在树上,“这才是看你的实力!” “切!”凤于攸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似轻巧地动了动手腕,不足半寸的细长柳枝便贴着水线疾驰而去,凤于攸精致的眉眼间写满了“天赋岂是凡夫俗子可以相提并论”的得意,而下一刻,沾了水的柳枝速度明显减慢,最终只是破开水面安静地漾出圈圈波纹,连当先的花灯的叶子都没碰到。 凤于攸的脸色不悦了,一出手便是三根长短相同的细枝,却也落得相同的下场,先后困在水中沉沉浮浮。 “小攸,注意射程,不要逞强。”凤于锦见之,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闲散地给着建议。 半晌,凤于攸还在不信邪地与花灯缠斗,偶尔才见几盏熄灭。凤于锦看着看着无聊地打起哈欠来,注意到身边不发一言的凤于斐撤身欲走,凤小哥这才顺便问了一句,“小斐要去哪?”。 “找点吃的。”凤于斐回了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往街上走去。 “真是的,就算做样子好歹也关心一下兄长的胃吧!”凤于锦抱怨了一句,将下摆一撩,原地坐下来,倚树打起瞌睡。 “小攸,你觉得父亲他……真的只是游戏吗?”良久,倚在树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眠的凤于锦突然开口。 凤于攸手上的动作顿住,小小的人儿回身凝视着一向尊敬的兄长,“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可怎么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特别到值得父亲关注!” “是啊,看不出……”凤于锦喃喃低语,“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不过,父亲对他的态度确实很不一般。”凤于攸转身看着黑暗的河水,高傲的凤眼中一片单纯的厌恶,“真令人讨厌!” “凤姓的玩具……”凤于锦睁开满是疑惑的眼,自言自语,“若只是玩具,又何必冠上凤姓?” “哼!”凤于攸冷哼一声,柳枝出手的力道突然加重,漂至跟前的花灯被从中横穿,原本平静燃烧的蜡烛从穿透的缝隙中滑入水中。 “大哥莫不是认为父亲真的动了心,对那个除了流有我族血液外一无是处的凤楚央?”凤于攸面上冷笑,“你觉得这可能吗?” 街上,殷空陪着凤于斐在摊点上坐了半天,却发现凤三公子只是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过客,愣是不管眼前已经半冷的馄饨。收回视线,正待出声提醒,殷空这才突然醒悟,以凤于斐的身高,他看的应该是屋顶才对! 殷空抬起来,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听说,当时你在场。” 凤于斐冰冷的视线盯上殷空,那匪夷所思的压迫感令殷空一阵愕然,很快殷空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是凤楚央。 竟然连最冷漠的人也…… 殷空微微叹了口气,“三公子想问殷空什么?” “全部。” 全部?甚至包括他的看法在内?殷空又是一怔,转而便想到凤楚央只在书院呆了一个月,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玉衡殿渡过的,也难怪凤于斐要听听他这个玉衡副殿的想法了。 “具体情况殷空并不知晓,当我见到主上时,他便与楚央少爷在一起,据楚央说,是他救了主上,这一点,主上并没有反驳。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许为了谢他,主上有意收他为徒。”知恩图报并不是天枢宫的传统,殷空也觉得这理由很牵强,顿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主上似乎很喜欢楚央少爷,后来查出他的身份……” 殷空找不到理由可以解释为何凤冽辰会一反常态地待凤楚央如珍似宝,“后来的事情,想必三公子也听说过多次了。” “除了有些事难以用常理解释,楚央少爷倒是真的很乖巧。”安静,不会挑剔什么,更不会乱发脾气,好伺候到难以置信。 “难以用常理解释……”凤于斐淡淡地咀嚼着这句话,父亲并不知晓他的存在,那么,那人究竟是谁?那个教导了他的人! 避得过浮影殿的追查,这样的人,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或者说,真的不是父亲吗? 那父亲出现在那个院子…… “宿命……”凤于斐不由蹙起了眉,这样唯心的结论实在不符合凤家人的风格。 “三公子,需要重新叫一碗吗?”凤于斐的疑惑殷空不是没看到,可是,那恐怕就连主上自己也无法解释,殷空也只能想法子引开话题了。 凤于斐看了眼冷掉的混沌,冰冷的目眸中划过一丝厌弃,起身朝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若非转过街角时偶然看到屋顶上相拥的身影,他是绝对不会坐进这样的小摊点的! “爹……”被凤冽辰抱着在屋顶上穿梭,楚央突然出声,凤冽辰脚下一点,停在一株柳树上。 “宝贝有事?” 楚央微微抬起头看着凤冽辰,“你真的是为那颗舍利而来吗?” “不是!”凤冽辰不假思索地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爹爹是为了毁了它才来的。” 毁?如何毁?明明可以感受到他对那人的不同一般的情感,又是为何要毁了这仅有的遗存? “宝贝可知韶王此人?”凤冽辰吻吻儿子疑惑的小脸,毫不犹豫地道出了凤氏最大的底牌。 北燕质子,却深得南越三任帝王信赖。容颜绝世,性情乖戾,心计无双,许下一个大同的梦想,奠定了南越繁盛之基。质子之身,却令天下英豪心甘情愿地为之赴汤蹈火,前赴后继。未有君临天下之心,却以弱冠之龄掌控天下大势,成就一代无冕之帝。 倾倒天下,却任性地道着活得寂,寞,决绝仙去。 “凤氏一族鲜少有善终者,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流着他的血脉。遵照他身前的旨意,凤祖火化了他,却留下舍利埋进那株御衣黄。”凤冽辰抚着楚央的头,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血脉传承的乖戾,“苏家不过区区一守陵人,如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觉得凤祖留下舍利的做法就是错的,”沉默了片刻,楚央看着凤冽辰轻轻开口,“你觉得没人配守着他的尸骨。” “不止是他,凤氏一族的骨灰全部撒在枫林之中,”凤冽辰很满意楚央终于肯用心窥视他的想法,亲亲儿子粉,嫩的小脸,凤冽辰心情变得更好,“守陵人能有几代,草木无言却生生不息,这样的陪葬品比死物有趣多了。宝贝将来要和爹爹一起火化,就葬在爹爹种的树下好了!” 不愧是凤家人,“挫骨扬灰”被这般言之凿凿地上升到划时代的精神层次。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话题会直接跳跃到树墓志铭的时候? 而且,生同寝死同穴…… 楚央埋下有点烘烘的小脸,“你要灭人满门也不必拉着我一起行凶吧!” “宝贝也看到这洛阳城治安有多糟糕了,只有把宝贝带在身边爹爹才能安心不是?”凤冽辰理由十分充足,“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宝贝打会瞌睡,一会爹爹带你吃宵夜去……” 第37章:代价 自先祖从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隐退后,苏氏族人便举家搬至洛阳,经商之余养花弄草,百余年来洛阳苏府也算小有名气,至御衣黄的存在被现任家主苏勘道破后,苏府在养花界声名鹊起。 御衣黄夺冠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苏府更是早已备好了酒席以供来访者上门贺喜。 此刻,苏府门前挂满了灯笼,英武的石狮也披上了红花,苏管家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迎宾,不时与来客寒暄几句,门房一声唱和,账房先生奋笔疾书,小厮更是运送贺礼忙得团团直转。 前厅,锣鼓喧嚣,丝竹不绝,苏家少爷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客人。 后院中,苏勘正陪着前来赏花的官员们喝茶聊天,谈花论道,相处甚是融洽。 洛阳府尹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为了表现与民同乐的高尚情操,府尹不得不参与一项由官府精挑细选的平民活动。 “不好意思,各位同僚,本府来晚了,万望恕罪啊!”欧府尹抱拳告罪,大步走入厅中。 “吾等闲人有的便是这‘工夫’二字,欧大人与民同乐,这是好事啊!”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品着极品铁观音,悠闲地交头接耳。 “各位说笑了,说笑了……”给苏勘递去一个眼神,欧府尹扫了眼厅内的同僚,“让各位同僚久候了,本府实在过意不去,一会自罚三杯,咱们这就开席吧?” “三杯?太少了,以本官之见,至少三十杯嘛……” 一行人边说边往偏厅走去,而然路上竟连半个侍女小厮都没有看到,众位官员面面相觑,正待开口询问苏勘,一阵浓烈的花香飘来,几人的眼顿时迷茫起来,如失魂丧魄一般呆立着。 “本人堂堂一介名医,名医啊!就因为你这头猪,本名医居然就沦落为一个悲惨的下药的!”只是一瞬,苏勘便被踹到,结结实实的一声碰撞后,苏勘的后脑勺被自称名医的人狠狠地磨鞋底。待翻转过来,苏勘周正的脸几乎被压得变形。 “主上只是要你完成任务,是你只会下药而已。”苏少爷走了过来,满面春风地接口。 “停停停!把那张猪皮先给我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话很诡异!” 苏少爷满面春风地思考了一下,正要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另一人再次叫停。 “你等一下,也让这头猪叶欣赏一下人皮艺术……” 苏少爷满面春风地抽了抽嘴角,“恶趣味一大堆,亏你还好意思自称治病救人的医者!” “这就是医者与杀手的区别——”名医得意地摇着食指,“我们杀了人仍然可以受人景仰,而你们除了一身腥什么也别想得到!” “这样的话,何钦,你改日就到瑶落那里报个到吧。”凤冽辰衣袂当风,潇洒的如同乘风而来的天人。 “宫主大人,小的知错了,您就放过小的吧!”何钦不由一阵哀嚎,他才从御医的苦难生涯中跳出,落到瑶落手中,那岂不是让小绵羊去给狼外婆拜年! 瑶落负责的,便是天枢宫专属杀手的培养。天枢宫那些接受外人拜会的宴会之所以大多设在天权殿,为得就是这位殿主的“孩子们需要猎物”。 从呆滞中清醒,苏勘立刻惊慌地观察四周,第一眼便看到了含笑的凤冽辰,苏勘整张脸都白了,恐惧感令他支撑不住,伏趴在地上不住颤抖,“拜……拜见凤主……” “苏勘,本座也有七年未曾踏足北燕了吧……”凤冽辰态度好得令人惊奇,“作为一只狗,你可真不尽职,偷主人东西也就罢了,竟然害得主人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听话还自作聪明,苏勘,你说这样的狗本座该怎么处理?” “苏勘自知罪不可恕,但求速死。但此事小儿完全不知情,求凤主开恩!”苏勘看到“儿子”仍完好地站在一旁,拼命地磕头求饶。 “你觉得可能吗?”将宝贝儿子放下地,凤冽辰的视线这才施舍给苏勘半分。 苏勘闻言,立刻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只见儿子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儿子抬起了手—— “何某废了好大的力,才将这张面皮跟令郎活生生地分开。”何钦语带不满地抱怨,“你知道的,令郎很不配合!” 噗—— 苏勘气得张口吐出一口血,看着被扔到面前的人皮,苏勘的脸更加扭曲,也许极度的刺激、悲愤和痛恨给了他勇气,苏勘抬头怨毒地盯着凤冽辰,“为什么,明明朝廷打消了天枢宫的气焰,明明你的势力都退到江南!” “啧啧,愿赌就要服输,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何钦蹲在苏勘面前,指指站在一边的杀手,“而且你搞错了,这次行动的,就我跟他二人。迷药还是刚刚配出的新品种,至于费用,令郎已经吩咐管家将贺礼卖去黑市了,等你这结束我就去取钱!” 楚央抽了抽嘴角,抬头看向凤冽辰,“我们走吧。”在这种场景中笑场的话,那辛苦保持的形象就完全扭曲了。 看出宝贝纠结的问题,凤冽辰挑眉一笑,弯身抱起儿子往花厅而去,“宝贝想笑便笑,憋着可不好……” “这就走了?”何钦傻眼地看着自己的搭档,“主上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问题是——这里是全权交由我们负责吗?” “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见何钦走神,苏勘立马扑上去欲劫持他,只是走神并不代表没有防备,于是苏府上空,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哀嚎。 杀手童鞋号称天权第一快剑,他的速度又岂是一般人能跟上的!退开一丈的何钦惋惜地看着衣上的血迹,“古越,衣服的钱我会从给你的分成中扣掉!” 苏勘抱着被砍断的手腕,冷汗直流,看着自己的断手,苏勘绝望地哀嚎,“你们杀了我吧!” “便宜了你我们还不被整死!”何钦不屑地瞥了眼苏勘,目光扫过断手,何钦双眼一亮,开心地凝视古越,“我想到怎么招呼他了!” “人胔这种东西,我还只听过没见过呢!” 杀手做事需要指令,不幸的是,何钦的位阶比古越高多了,习惯了听命令行事的古越毫不犹豫地拔剑。 “不!何钦,你是医谷传人,你怎么能作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苏勘眼内一片惊恐,忍痛大声呼喝。 “医谷的门规是不得杀人,我有杀你吗?没有吧!何况,拿剑的又不是我!”何钦摆摆手,“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吗?其实,我们只是需要他那张脸而已,谁料,令郎胆子太小,我不过就在术后给了他一面镜子而已。” “至于其他人嘛你尽管放心,我们只惩罚这件事的参与者!”何钦拿手指掏着耳朵,一边吩咐古越,“先毁了声带,省得一会又像杀猪似的。” 花厅,烛火未撤,摇曳的火光中御衣黄显得格外宁静。 将楚央放在椅中,凤冽辰走到御衣黄前,凝视了浅黄色的花瓣片刻,凤冽辰微微叹息,手抚上精致的琉璃盆,只见花盆闻声破碎。 运掌为风,根枝间的泥土如粉末一般倾泻而出,片刻只余下缠绕在一起的根须。缝隙间,止不住的光华令花厅顿时明亮不少。 凤冽辰蹙紧了眉,楚央怔了怔,走到凤冽辰身边,肉肉的小手伸进抱在一起的根中,摸出一颗球状的东西。 浑然天成的南海明珠……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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