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到地上的呼吸骤然粗重,若修然扬声道,“本来想扶你起来的,不过对不起,我的眼睛不大方便,所以……” “陛下,你的眼睛怎么了?”若修然还没说完,狼炎已经急吼吼地扑上来。 若修然伸着脖子往后退了半寸,无路可退,只好伸手过去往呼吸吐纳的地方推过去,掌心的皮肤挺细嫩,若修然无神的眼睛亮了亮,手指上不由自主地蹭了两蹭,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我也不知道,一睁开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陛下,陛下,您受苦了,是狼炎失职,是狼炎失职啊!”嗯?若修然听着听着听到一呆,这嚎啕大哭的嗓子……难道这人是个平胸?可是不像啊,明明说话很厚重雄浑的啊,不过这个也说不好,毕竟他的皮肤那么好…… “你先别哭啊!”若修然乍着胆子安慰,“能不能看见其实也无所谓啦……” “不行!”狼炎斩钉截铁的收声,倒把若修然唬得一愣,“一定是秋水长歌,一定是!我们马上回宫,太子殿下……啊,是新皇陛下还没有处决定海神侯府的一干反贼,一定有办法治您的眼睛的!”狼炎哭了一半猛然想起希望仍在,眼泪一抹,“陛下,我带你回宫!” “回宫?”新皇陛下?难道自己是个被罢黜的皇帝? 若修然的反问声不大,但是情绪激动的狼炎却一下子安静下来。过去狼炎听到的传闻只是陛下和太子和好了,同进同出的关系很亲密,但究竟相处如何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泽南城头的情况,千万甲士看来也许是父子情深,但狼炎是谁啊,狼炎和祁佐炎从小一同长大,形影不离二十几年,主仆之间,祁佐炎心头最大的惦记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对于祁佐炎来说,这世上没什么是比动摇他的儿子祁连日太子之位更重要!甚至于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成为祁连日继位的障碍,否则,也不会有将他自己的贴身侍卫派去祁连泽身边的事情了! 陛下的心事他知道,可是……新皇陛下呢?泽南城头以命成全的这片心,祁连日能否领会?况且定海神侯一族已是死罪不可免了,如此情势下,势必会宁可拉个垫背也不会给解药,而新皇陛下……又会不会,能不能为了陛下赦免神侯府?况且……狼炎冷静下来掩不住的苦相,秋水长歌有解药吗?从来没听过啊! 095. 若修然伤重之后精神只那一瞬狼炎软语细声的求着,这药还是得换的,不情愿的,防狼似的换过了药,狼炎又打点了些食物服侍着他吃下,若修然记忆中就没被人如此精细的伺候过,满身的不自在,可是想起自己现在目不能视的残障状态,以及狼炎是这身体前主人的心腹手下的事实,也只能勉为其难。 想着应该问一下的,他这个出宫皇帝陛下现在究竟是个怎么情况,是太上皇啊还是真的被儿子篡位废掉了啊?过去听着就听着了,像神话又像传说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新鲜啊! 只是若修然惦记着惦记着,到底还是扛不过受伤失血的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朦胧中越歪越倒,对了,醒来还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遇了刺客还是宫廷政变的勋章? 看起来性命是没有攸关了……狼炎一口气彻底松下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身体一跤坐倒在床边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常年维持着缩骨功,本来就让他精疲力竭,这三天又急又焦心,总算,是陛下挺过来了啊!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街上平静如恒,新皇登基的喜事似乎还没有传到这里,狼炎微微迷惑着,进屋去服侍他的主子。 若修然无神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定定地看着一个目标,也不知醒来多久了。 “陛下?” 若修然循着声音偏头,“你叫我?” “啊?!” “你是叫我吗?”若修然又重复了一遍。 “是,陛下,狼炎想问问陛下早上想吃点什么?这里……不比宫里,要什么……得出去先买才成。”狼炎又开始自责,要在街上给陛下买那些粗鄙的也是回来吃…… “等等,”若修然皱了眉头,“你叫我什么?” “陛下啊!您是大祁国的皇帝陛下啊!” “呃……你开什么玩笑?”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狼炎大惊,陡然想起皇帝陛下昨天的话,脑袋里灵光一闪,“陛下,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狼炎啊!”若修然满脸茫然,你刚刚才说过的啊! 狼炎松了口气,再吐出的声音就带了掩饰不住的哀戚,“我还以为陛下又把狼炎忘了!”但幸好陛下交出了他的名字,“陛下想吃什么?” “随便吧……”若修然答得很随意。 于是狼炎出门吩咐客栈的小二去打点两人的早膳。 这边狼炎放下心了,若修然却又提起了心,陛下,皇帝……难道一场见义勇为的车祸竟然让他穿越了?不然为什么前一秒是血肉模糊下一秒就……就……世界一片黑暗?还有陛下……还有又把狼炎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若修然的神经难得的纤细了一次,难道这个陛下有健忘症?!那可真是好,冒充他的身份更多一分把握咯! 主意拿定,边咬着酥饼,若修然便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哎,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狼炎于是更加自责的不敢抬头。 就让这自以为聪明的和自以为失职的继续自以为着,咱们回头瞧瞧日月星那三兄弟去。 主帅临场换人的事,被若修然在两军阵前叫破,这个还好解释,反正仗打赢了,朝里那些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人就算不满朝堂上被祁连星折腾了两个月,也不敢baba什么,毕竟若修然临危传位那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祁连日的帝位,无人撼动。 只是那些上赶着巴结新皇拍马的,倒是无一例外的吃了瓜落。 祁连日依旧以太子自称,并且遍告朝野一日找不到失踪的皇帝陛下,一日不登基,不继位。 祁连日不急,家有十四岁到十八岁未嫁女儿的官员们急啊,这眨眼的功夫太子就变皇帝了,这国母的后位现在不争,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冒个人出来捡了这块肥肉? 至于祁连星,因为祁连日回来了,正事被兄长接手,他肚子里急火胀气没地方出,便卬起来清理后宫。毕竟说起来,若修然会失踪也算是吃了后宫女人的暗亏,他一肚子火头,就全冲着其他的女人撒开了,反正父皇是没机会碰女人了,养着这么多看着碍眼,想着闹心,放着又不安好心的人在宫里,那就是给自己留祸根啊,况且若修然已经亲自交代了帝位,这些女人算起来也成了皇太妃的级别了,圈起来高墙深院的养到宫外去,倒也还算合规矩。 这么一来得罪的人,可就多了,这些女人那个多多少少不是有点身份背景的,被祁连星这么不分大小的一锅烩了,如何甘心?回家的传信的,一番折腾之后雪片般的折子飞到祁连日面前,被祁连日大笔一挥,户户骂得狗血淋头!顺带地将投机钻营他的太子妃位置的女子一并发落,高的朝野上下但凡上书了要送女儿进宫陪侍太子的官员们人人自危。他们又哪里知道,祁连日现在比祁连星还火着呢,若修然在他眼皮底下落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比祁连星还想让这些不识大体只顾争风享乐的女人消失掉! 明面上三兄弟忙的风生水起,可是三人的贴身侍卫却敏锐的发现,过去好的不分彼此的三兄弟,这一段日子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面,祁连星把后宫折腾得鸡飞狗跳,事先没和祁连日打招呼,捅完马蜂窝也不去做个检讨;祁连月在六部里并宫中清查历年来与定海神侯府有关系的官员任免,并宫中妃子内监宫女的选送,只有祁连日忙得还算正经,他在打理战争期间各地百姓损失,越冬的赈灾,被乱兵抢掠的村镇的抚慰,当然还有收复回来的前被乱军控制过的地方的官吏任免。 最离谱的还是去蟠龙殿,彼此前插后错的,竟然连照面都不曾有过,然而侍卫之间毕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至少连七就知道,月殿下和星殿下和自己的主子一样,蟠龙殿那是每日必去一次的,而且都是没有什么规律的去,竟然从来碰不上……啧啧,也算一奇闻了。 比起连七,连虞,连凯随侍主子随侍得一头雾水,报国的心思就单纯多了。作为若修然的贴身死卫,出事的时候他在前线做祁连日的副将,回来以后一切有日太子身边连七接手,他无职无事,干脆交接了手上不多的事情,报国认准了这个主子,自然更加要找个水落石出。 祁连日也知道他的心思,对他的离去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更多的叮咛,只是在他出宫的时候,让连七送去了一面金祁令箭,有此令在手,报国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一切州县文官武备,斩杀所有阻挠他行事的官员并皇亲。 泽南城已经恢复了旧日的生机,只有城墙上,还残留着一些浅白的印子,那是战事中刀砍斧凿后留下的痕迹,让过往的人知道这里在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浩大的战事,报国站在泽水岸边,再一次抬头仰望若修然坠落的地方,视线中空中一寸寸的下落,当日的情景便一分分在脑中重现。 蓦地,一抹小小的黑影在若修然翻飞的衣炔后若隐若现,夹杂在千万将士的山呼海啸中,依稀有一声稚嫩的嗓子……报国闭上眼睛,在风中努力将那一日的情状于心底重放,纤毫不放。 翌日晌午,祁连日收到泽南城驿站的八百里加急邸报,“连泽死卫!” 096. 连泽死卫? 祁连日在收信后第一时间把连七派去天牢提审,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半道又把人追了回来,去戒院,直接找祁连泽。 祁连泽年纪到底还是小,随着祖父母亲被俘,他自己从过去被人捧在手心的皇子一路贬到这戒院,早已是吓得不轻了,好不容易见到这一贯神人样的兄长,那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一对一双的可怜人,然而祁连日现在满心的焦躁,看什么都不耐烦,好不容易连七按捺着性子一翻哄慰,才抽抽噎噎的收了声。 不料一句连猛问出来,刚好了没半刻的祁连泽又“哇”的一声哭开了,“连……连猛……看到……看到父皇……掉……掉下城墙,也……也……也被吓得跟着掉下去了……哇……” 祁连日瞳仁精光爆闪,清理战场的时候,每一具尸体他都是亲眼见过了才放行,连泽的死卫年六岁,这是宫中密档有案可查的,然而,祁连日确信,那些尸体中,绝对没有这个孩子! 他与父皇,一同消失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祁连日兴奋了没片刻就安静下来,并且一头雾水。 把宫中得到的消息回馈给报国,祁连日继续沉浸会无尽的懊悔和悔恨中。任得报国继续搜索下去。 新的日子,新的希望。 狼炎的心情,全新的灿烂。 昨日与陛下相谈甚欢,狼炎甚至觉得有一种回到了陛下大婚前,他们两人两小无猜时的错觉,当时年纪小,自出生的那一日就结下的形影相伴的缘分,在不懂得尊卑的年纪是一种财富,分享与分担,通通因为双份或双分而更添美好,狼炎给若修然将小时候的事,那些中规中矩的日子里,任何与有趣相连的事情,必然都与出格有关,于是讲来讲去的,到最后就成了祁佐炎干过的糗事大汇总,而那些事情里,但凡被太傅抓包了的,则无一例外的由伴读和死卫分担刑罚,故事就这么一一道出,若修然听的惊呼不断,“厚,那我们那时候一定很要好吧?” 狼炎愣了一下,才明白要好的意思,笑着点点头,“我想也是,小孩子犯错嘛,不打在身上不知道疼,哪里会记得?那时候打在你身上一定比打在我身上还疼,要不怎么可能我记得住教训?” 狼炎记得当时他愣了半晌才点头,借着转头的瞬间抹去眼角的湿润,当年,这个人捧着他被打成馒头的手说,“我以后再也不惹太傅了,狼炎,我宁可太傅的戒尺打在我身上,明明是他在打你,为什么我这里这么疼?”就是那抚胸的手,还有珍珠般晶莹的泪,成了他今生的灭顶牢笼,不只是忠诚,——狼炎说不清,但为陛下舍生忘死,却是无怨无悔的啊! 若修然可不知道他那时的心里激荡,他只是觉得,别人的故事呐,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朋友,情意——今后都要被他接收了,一想到这个,若修然就兴致勃勃,有一种偷了别人的宝贝的隐秘兴奋感,到最后,还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才恋恋不舍的睡下,但即便如此,若修然还是定下了约定,明天继续讲。 被双方如此期待的早上,在狼炎眼中看来简直没好的不得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会那般残酷! 因为兴奋了,狼炎起得比较早,按着过去祁佐炎的作息时间送去漱洗东西,走到房门口才想起时隔多年陛下的起居时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于是狼炎决定在房门外等,直到时间来到若修然昨天醒来的时候,他才推门进屋……灾难,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迎面黑乎乎一团黑影罩了下来,狼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陛下的安危,起脚就往感觉上有人袭击的方向踢过去,“叫你惦记,以为瞎子就好欺负吗?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我今天就叫你知道瞎子也一样不能惹……” 这一串话说得颠三倒四,而且意义不明的,可是狼炎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关键——因为说话的人是——祁佐炎。 放出去的劲势收不回,千钧一发之际,狼炎只能生生将去势偏转,只是这么一分心,头上的一下子就躲不开了,咚的一声脆响之后是咔吧又一声脆响,狼炎甚至能在脑袋里很清晰的分辨出两下声音代表了什么样的自损式伤害,当然他能分析的也就这么多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他在迷惑中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狼炎发现自己是在床上的,儿皇帝陛下正坐在床沿的小垫脚榻子上愁眉苦脸。狼炎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的跳起身,可是很快又重重的跌了回去,并且疼得龇牙咧嘴。 若修然听到声响,马上抬头侧脸,一脸小心的惊喜,“你醒了啊?” 狼炎正团身检查自己伸到的脚踝,闻声竭尽全力捋平了嘴角,“陛下,臣……怎么会在床上?”一面强撑着要往地上滑。 若修然听到声响,赶紧站起来摸索着将他压回去躺着,“别,别,你还是躺着吧,大夫一会就来……” “大夫?” 若修然笑出一脸的讨好,邀功似的,“嗯,我叫小二替我叫大夫去了,就快回来了!你别生气啊,”想起这人刚刚好像自称了“晨”,若修然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刚刚就是个自我保护的防卫过当,不过,你看啊晨,这个事,他也不全是我的错啊,是你自己在门外呆那么长时间也不打招呼的,我还以为你是那个……闯空门的宵小呢……” 狼炎被他绕得越发迷糊,连同昏迷前的份一起,蓦地想出其中古怪,“陛下……你……叫我什么?” “晨啊,不过这么叫真是别扭,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姓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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