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风看到英文就头痛,短短一首歌,会念的单字没几个,偏偏他上课又没有认真记发音,所以他一整个陷入无助的状态。 「班长,这句歌词要怎么念?」夏光风用笔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关霁月,因为他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有两个成绩比他还差,另外一个是从没和他说过话的怪胎,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问班长比较保险。 他的英文每次都考一百分,一定可以回答出正确的发音。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关霁月看了一眼他指的地方后立刻说了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太快了……可以分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吗?我拿笔记一下……外思面……然后呢?」夏光风打断了关霁月,在那行英文下又写了类似的中文发音来帮助记忆。 「say only fools rush in……」关霁月很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念过的歌词,看到夏光风振笔疾书的在记不知道什么,让他好奇了起来,但当他看到夏光风用了大量的注音和国字去标那些英文的发音后,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好,下一句。」辛苦利用想象力将英文歌词标上音后,夏光风又指了第二句问关霁月。 「你根本都不会嘛!」关霁月还以为他只有部分不会,没想到是通篇不会,真不知道他上课都在做什么? 「对啊!」夏光风大方承认,他如果会干嘛还要问他啊?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拿他没辄的关霁月只好继续把正确的英文发音念给他听。 「这句是什么意思?」夏光风问。 关霁月抬起纤长的眼睫看着他,他的问题很容易,但却让他很难启齿。他欲言又止的望着他,发现夏光风正等着自己回答,他的那个表情,关霁月很清楚他是真的不懂。 「……但我就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你。」男生对男生这样说真是尴尬,即使只是翻译歌词。 「这是在向我告白吗?」他假装会错意,受宠若惊的笑了。 结果关霁月白了他一眼,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夏光风慌了,还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于是不断从后面拉着关霁月的制服,一边道歉,澄清他只是在开玩笑的,就怕他弃他的音乐成绩于不顾。 「你不要再拉了。」关霁月没好气的回头,再拉下去他精心熨过的制服都要皱了。 「其实我忘掉这首歌要怎么唱了……你可以唱给我听吗?」夏光风可怜兮兮的说。 那天的下课时间,关霁月的余暇全部都拿来教夏光风学这首歌,只是那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知道,遥远遥远以后的未来中,他会唱给自己听。 夏光风抱着关霁月,轻轻哼着旋律,事隔多年,歌词早就忘光了,可是就算他英文再怎么不好,记性再怎么差,也还是记得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句。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他终于唱出一句完整的歌词,关霁月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发现他在偷哭的夏光风非常得意,揶揄他是不是因为太感动了啊,结果被关霁月郑重否认。 「是因为你唱得太难听了……」倔强的他不愿承认,只是红着眼眶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虽然如此的不坦率,夏光风还是觉得好可爱,他不顾他的反抗,抱着他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下。那是个甜蜜的夜晚。 关霁月梦到了过去。 醒来之际,泪滴从眼角滑落下来。 休假日,关霁月去了西堤岛上的圣母院,他常常在那里一待就是待一整个上午,明明已经去过无数次了,但每每还是会沉醉在她的美丽之中,仰望着透过玫瑰窗洒入教堂内的光芒,他的心灵就会充满平静与自由。 海明威曾说过:如果你够幸运,在年轻时待过巴黎,那么巴黎将永远跟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飨宴。 关霁月有幸能亲身证实他的说法,他想他是对的,巴黎有着一份别人模仿不来的气质,那是流在血液里,飘在空气中,累积了整个历史所孕育而出的。 走在横跨塞纳河的艺术桥上,靠着围栏眺望着河面风光,往前看有罗浮宫和奥塞美术馆,背面则是新桥和巴黎市政府,美好风景一览无遗。艺术桥是座人行步道桥,桥上人来人往,每个人感觉都轻松又惬意,常看到有些人在桥上就席地而坐的看书、野餐晒太阳,关霁月喜欢这种怡然然自得的气氛。走过艺术桥,他又想起以前情侣们会把写有彼此名字的爱情锁挂在桥围栏的铁网上,象征恒久不渝的爱情,他以前觉得浪漫,现在觉得锁死的爱情并不如理想。 桥上俪影双双,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来法国后,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行动,如同大学时一样,但差别在于,他已经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能享受孤独了,原来是已习惯了喧闹,才更能体会寂寞的滋味。 他决定不再去想,打算离开艺术桥,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久违的中文,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先生,要剪头发吗?」 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有些迟疑的停下脚步,然后才慢慢的转身。 一个他没有预期会出现的人影就在他的身后,对他展开笑容。 「班长,你也跑太远了吧,从台湾到法国,害我还要先学会讲崩啾……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夏光风夸张的说。 关霁月难掩震惊的看着他,他的头发又染深了,那是近乎黑色的茶褐,穿着很随意,破烂洗白的牛仔裤,腰间挂着他用来装剪刀的皮袋,舍弃了他的名牌单品,很流浪很粗犷很……朴实,但他是衣架子,所以穿什么都好看,这就是老天爷不公平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就有交代过家人,千万不要泄露他的行踪的,因为他很害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因为我跪在你家门口三天三夜,最后感动了你姊,她才告诉我的。」 「你少骗人了……」他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法,半年不见,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但是讲话的语气还是一点也没变,戏剧路线。 「好啦,下跪是开玩笑的,但是我真的是用爱感动了你姊!」其实就是不断用电话骚扰,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持续了四个月,最后终于让关华星松口。「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告而别呢?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吧!」这是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怎么会有人连情人的解释都还没听就选择出走了呢?而且还是来到一个离故乡十万八千里远的国度。要不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要不就是他已经死了心,不管是哪一个,夏光风都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我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关霁月以为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了。 「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分手吧,所以你不能这样。」如果他们的生活是一部纪录片,请让他来把时间倒带到过去,然后就会发现,即使是吵架吵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或他也都没有提出过分手,至少没出现过这个词。 「那好吧,我要和你分手,现在就在这里。满意了吧!」关霁月觉得他根本是在无理取闹,所以就很冷静的应对。 但显然他的回答并不是夏光风想要的,他们总是这样,一个爱往东一个爱往西,背道而驰的个性,当初怎么会凑在一起,别说他们是在演向左走向右走,或是征服情海的you complete me。 「可是,我不要分啊。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双方达成共识吧,不能你单方面说分就分吧!」夏光风还是不服气的辩称,他不希望他们就此结束。 觉得再继续和他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关霁月放弃了秀才和兵讲道理的可能性,转身就走,夏光风见状立刻跟了过去,跟得紧紧的,深怕又弄丢了他。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熙攘的街道,坐进了同班的地铁,因为无聊,所以夏光风不断在后头和他分享着他来到法国后发生的趣事和不会法文造成的糗事。他说他现在都靠在塞纳河边帮路人剪发赚钱,法国人很豪迈,勇于尝试新东西,有时候看他是东方人又不会讲法文,觉得很好奇,就会放胆让他剪,也不怕被剪坏了还是没办法沟通,好在大部分的客人都喜欢他的手艺,这是来到法国以后让他第二开心的事,有种站到世界舞台之上的感觉,虽然他知道只是一时的错觉。顺便一提,让他第一开心的事就是再次见到了关霁月,那个他朝思暮想,连做梦也梦到的人。 夏光风一直跟着关霁月来到一栋隐身于巷弄间的中庭公寓,从雕花大门望过去,可以看到中庭有着一个天使喷泉,栽满了各式花草,藤蔓植物沿着建筑的墙面爬行,整个空间绿意盎然,使人心旷神怡,是个宁静而可爱的地方。 「你走吧,我要回家了。」关霁月无情的说。 「你都让我跟到这里了,应该就要邀我上去喝杯红酒啊。」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我之所以让你跟到这里是因为我不想在大马路上和你拉拉扯扯吵吵闹闹!」那很丢脸,真的。但是那对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夏光风来说应该是很难了解的事,他根本不知道「耻」这个字要怎么写。 其实如果自己够狠的话,他在地铁的时候就可以和站务员说这家伙一直在骚扰自己,因为自己会说法语,被相信的一定是自己,这样夏光风铁定会被留下来问话。不过他还是没做,果然是心太软。 关霁月用钥匙打开门,迅速的钻身进去,但被运动神经灵敏的夏光风眼明手快的挡下门,关霁月拼命的想把门关上,夏光风也从外面拉着门和他僵持不下。 「班长、班长,不要这样嘛!」他在门外喊。 「不要叫我班长。」关霁月厌恶的说。那像一个记忆的印记,提醒着自己永远和他有过那一段无法被改变的关系。 「那……霁月……」夏光风不晓得他为什么会突然讨厌起自己叫他班长,只好改口,直呼其名。 第一次,关霁月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分神了,于是力气松懈了,但是夏光风却因为反作用力而被铁门夹到了手指,痛得他哇哇大叫。 关霁月心下一惊,知道手是夏光风吃饭的工具,受伤非同小可,所以即使再有千百个不愿意,他还是让夏光风进门,检视一下伤势。 关霁月拿出了急救箱,所有的居家药品都放在里面了,他直接把急救箱丢给夏光风,要他自己找药擦,一点也不温柔。 「以前你都会帮我擦的……」夏光风忍不住碎碎念,以前关霁月只要看到自己手指受伤就会很紧张,小心翼翼的帮自己上药,有时候伤口也不是那么严重,但夏光风却喜欢装作很痛的样子,只因为他喜欢看到关霁月为自己担心的表情,感觉到他真的重视自己。 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如此的冷淡,害他好失望。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真的没有一点重量了吗? 「是你自己要硬拉的,你手断了都不关我的事。」关霁月哼了一声,把头别开。 其实他刚刚瞄了一眼,确定夏光风的手指只是轻微红肿,当下可能很痛,但相信很快就会没事了,所以他并不担心。 「我不管你来法国是来干嘛的,总之——」他不想再见到他了,这句话不管是口头上还是在心里,他都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像是在催眠,久了也真的就相信了由自己编造而出的谎言,只因为他喜欢冷静的自己,厌恶自己还对空泛事物有所期待,比如说,夏光风。 「我是来拿回我的世界的。」打断他的话,夏光风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说,一语双关。 你还记得那个寻找塔罗牌的游戏吗?那个专属情人间的默契,被他打破了,无论他在房子里翻天覆地的找,还是找不到那张缺漏的牌,怎么可能?是不是,藏在你的心里? 关霁月无语,他望向他,又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他还记得,那个游戏,那张牌。 一切都暂停在那个他们关系还没破裂的前一晚。 直到他到法国之后,在一天偶然的机会下,翻阅法文字典时才被夹在里面的塔罗牌提醒,他带走了他的东西。 关霁月走到书柜旁,从字典中取出了那张塔罗牌,端详了牌面一会儿,才将它递出去。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牌。」夏光风接过牌,竟有些感动。 因为这张牌同时象征了结束与开始,也象征了完美的世界被完成,问任何事如果抽到这张牌的正位,都是好得不得了的结果,他所希望的结果。 「你真是太迷信了。」以前是,现在还是,甚至有点走火入魔。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关霁月就一直想改掉他这种太依赖塔罗牌的个性,但他还是戒不掉,那曾经让他感到挫折。 「不,我迷信的不是塔罗牌,我迷信的是我们的爱情。」他平静的解释。 学着去相信,那个信仰,然后变得虔诚。去祷告,去祈求,去膜拜。 也许盲目,也许失去了理智。 那是因为,我爱你。你是那个,我唯一想要去追求的真理。 所以迷信,迷信爱情,迷信你,迷信我们。 这是在关霁月离开的这段时间中,夏光风在痛苦中领悟得来的。 看到夏光风忽然这么正经八百,关霁月有点愣住了,好半晌说不出话,说他没有一点感动是骗人的…… 感觉他有些动摇,夏光风更是趁机想要澄清之前的误会。 「以前的事是个误会……我知道我误会你了,不过你那天回来看到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误会我了,所以我们扯平了好不好?」夏光风解释到琼娜是主动凑上来吻自己的,因为她想要安慰他。 关霁月原本和缓的表情又僵硬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光风如果没说的话也许他还可以假装忘记,但既然他提起了,就不得不说这真是他最大的败笔——那天的羞愤又清晰的浮上心头,关霁月永远也忘不了那耻辱的画面。 「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关霁月臭着脸说。 未料剧情急转直下,夏光风还在纳闷为什么上一秒关霁月已有些软化,这一刻他就要下逐客令。 当他被关霁月拿着鸡毛掸子赶出门外后,他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不过没关系,他有漫漫长夜的时间可以坐在关霁月家门口思考。夏光风靠在墙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关华星终于肯愿意和他说下落的时候,她就曾经对自己耳提面命,叫他要成熟点,不要老是这么冲动,否则追求平静生活的关霁月,怎么可能会选择和这么不安定的他在一起呢?毕竟对她弟弟来说,他必须要有牺牲很多的勇气。 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但他不想一次失败后就郁郁而终。 他是他的世界,总有一天他要全部夺回来。 早上出门上班时,关霁月发现夏光风在他家门口坐着睡着了,真不知道该称赞他毅力惊人呢,还是死缠烂打?总之不管是哪种原因,他都不会感动的。 开门声吵醒了夏光风,他睡眼惺忪的往外面看,被阳光刺激到眼睛,他揉揉眼说:「已经天亮了喔……」 没有丝毫同情,关霁月脚也不停的走过他的身边,他的反应让夏光风顿时觉得自己比路边的野猫还不如,因为关霁月在看到野猫的时候至少还会想要去逗猫。 「你要去哪里?」夏光风看他要离开,马上也跳起来跟上去。 「去上班。」关霁月简洁的回答。 要做到完全无视好像有点难?他懊恼的想。 「这么巧,我也要去上班呢!」他嘿嘿笑了两声。 关霁月质疑的瞥了他一眼,显然并不相信他。 「是真的~我跟你说过了啊,我来法国之后就在路边卖艺为生,今天要去孚日广场,你要不要也来?」夏光风兴高采烈的说。 「没兴趣。」关霁月冷淡拒绝。 「你就不想知道我来法国后做了什么吗?」他试探性的问,但关霁月还是那句老话,不管你做了什么杀人放火还是抢银行,我都没兴趣。不要忘记我们已经分手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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