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歪着头，阎革思唇边漾着顽皮的微笑，问道：「我温暖吗？」 她以整个人快要被他融化掉了的虚弱笑容说：「温暖？我都快给你热昏头了，我想我快昏倒了。」 「你身体不舒服呀？」 他「亲切」而「自然」地，以手心探着她的额头，并低头靠近她的脸颊，距离近似要亲吻到她的唇。 「要不要我让你……舒服一点？」贴近她的耳，诱惑地嗫语。 她猛点着头，脸上写着「随便你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那……把眼睛闭上。」 他的指尖按压在她柔软的颈项上，因紧张而不住脉动的湍急血液，隔着薄薄的血管壁，发出了宁馨的香气。 他缓缓地把脸凑上前—— 「革思，你在干什么？」 啧！我就知道。 所以他本来不想站在这里聊天的，因为到最后，该死的程咬金不杀出来才怪，他悻悻然地抬起头。宛如雕像般地站在家 门口，表情严肃，两道鹰眉紧拧出眉心纵谷的魁伟男人，正双手抱在胸前，瞪着他。 阎革思漠视男人的存在，修长的指尖揉弄着女子的颈侧，道：「你脖子与肩膀处好紧，也许是这样，你才会觉得不舒服 。让我帮你松弛一下。」 「啊嗯……」 「一会儿睁开眼睛回到家以后，你会立刻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神清气爽，关于今夜的一切，会全部忘得一干 二净。你不会记得自己遇过『可疑人物』，你只会记得明天早上要到隔壁买杯咖啡喝。晚安。」 他的指尖从女子的颈侧移开后，她缓慢地睁开双眼，一语不发地掉头返家。 「瞧，我不过是敦亲睦邻，协助新搬来的邻居入睡而已。你犯不着用审问罪犯的眼睛看着我，『大哥』。」 对男人抛出了讥讽的冷言冷语，阎革思正想越过他，走进家门内，对方却蓦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臂。 「你还在持续那份工作吗？我不是叫你辞掉了？」专制的口气。 「我辞了啊！」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 眼中存疑。「辞了？那你还半夜跑出去？」 「出去玩、约会，随便啦，半夜可以做的事可多了。我又不是你这种成天除了监视别人和工作之外，没有别的事好做的 老古板。」 一顿，朝着蹙眉的男人露出编贝白齿，微笑道：「还有，怕你忘了，顺便提醒你，我们的身分是兄弟，不是夫妻。别在 外人面前做出这种老公在抓老婆外遇，一脸戴绿帽的表情，万一不小心被别人撞见了，会以为我们在搞乱伦。」 男人的「苦瓜脸」经他这一挖苦，更显阴郁，垂下的长睫半覆盖住男人的灵魂之窗，他低声地说道：「你已经一个礼拜 没来找我了。」 一瞬间，阎革思优雅的五官，现出狰狞的愤怒。 「一个礼拜没找你，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说过不只千百万遍，在看到家麒结婚生子，过 完幸福的一生之前，我都不打算『死』！」 「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他懒得再多说，抹去眼中残存的火种，冰冷地回答：「我好得很，死不了。你想替我收尸，一千年以后再说。」 与男人擦身而过，消失在屋内。 一个人留在原处不动的男人，先是仰起头凝望着天边已经渐渐泛白的紫蓝穹苍，吞下一声叹息，而后再转身，关上家门 ，追着阎革思的脚步上楼。 清晨六点整，闹钟乍响的刹那，被窝中已经伸出了一手，将它关上。 「哈啊……」 推开棉被，阎家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个懒腰，接着安坐在床上数着一、二、三……还不到十，门外已经传来两下轻 叩。 「家麒，醒了吗？」 挂着温柔笑脸的男子，探头进来问道。 「二哥？！」家麒揉着眼，说：「我有没有看错？你今天低血压的毛病好一点了吗？……我现在闻到的这阵咖啡香，莫 非是……你煮的？」 「是呀，我煮了咖啡，你有意见吗？」 家麒唇角抽搐地说：「我忽然觉得今天的肠胃不是很舒服，我还是别喝咖啡比较好。」 「肠胃不舒服？那刚好，大家都说我的咖啡具有健胃整脾的效果。你应该多喝几杯。」 依家麒看「健胃整脾」是写成「践」踏「胃」，「整」死「脾」吧！革思哥的咖啡，即使是亲弟弟的他，都无法昧着良 心称赞好喝——根本是世界顶级的难喝，苦到不行！ 阎氏咖啡馆迄今没倒店，全得归功于大哥，多亏他煮的Espresso，堪称全台第一美味，拉住不少忠心老主顾，不然客人 都要被二哥的可怕苦咖啡给吓得跑光光了。 附近住户也早就知道，假使咖啡馆中只有阎家老二坐镇，千万别走进来，否则当晚上吐下泻兼作恶梦、睡不着的话，可 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多喝几杯，我可能会胃穿孔……」嘀咕着。 「你说什么？」 「呵呵，我是说，二哥有低血压的毛病，就不要勉强自己早起嘛！你应该多睡一点，泡咖啡这种事交给我和大哥就行了 。」 「多谢你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勾住弟弟的颈项，一手捉乱他的头发，阎革思微笑道：「为了回报你的关心，二哥我就 算身体再不好，明天开始我死也会从床上爬起来，为你弄早餐、煮咖啡。」 噢，不——这是要逼他抓狂吗？ 「不不不！」拜托，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赶紧阿谀地解释道：「我关心二哥的身体是天经地义，哥真的不必为我这么 做。要是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低血压的体质恶化，我可就罪过了。拜托你，好好休息吧！」 「哼，你这嘴甜的小鬼！」革思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不必再演了，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喝我煮的咖啡而已，我是在逗 你的。今天的早餐一样是大哥弄的，咖啡也是他煮的，你安心了没？」 家麒嘿嘿地笑了。「二哥也真坏，你干么这样吓我？」 「不吓吓你这懒骨头，你能这么快就脑袋清醒吗？快点去刷牙洗脸，下来吃早饭了。」 「是～～」 家麒拎起了搁在床脚的干净衣物，离开房间，来到楼梯转角处的盥洗浴室。 他们兄弟搬到这里，是在家麒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因此他脑海中有关「家」的记忆，全部都和这栋透天厝有关。 像是隐隐约约他记得大哥牵着他的手，他自己背着幼稚园的小书包，等不及要到「学校」去上课，认识新的小朋友—— 那时候才搬来这里没多久的样子。 还有第一次体验到装饰圣诞树有多好玩，二哥亲手烘焙了个丑不拉叽的蛋糕，味道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可怕——从小二哥 就在荼毒他的味蕾，幸好自己没有成为味觉白痴。 以及改变这个家、改变他们兄弟三人生活的重大决定——大哥、二哥决定改装家中的一楼，经营家居型的小咖啡馆。 那也成了这个成员单纯的家里，最热闹的一段期间。 当时年纪还小的家麒，虽然没资格加入大人的世界，在此事插上一脚，只能坐在二楼的手扶梯顶端，看着底下的人在做 些什么。可是光是如此，他已经得到很多新鲜的体验和兴奋期待的乐趣了。 许多的装潢工人在家中进进出出、敲敲打打，逐渐改变四周环境的风貌，使得梦想中的咖啡馆具体成型。总是意见不合 的两个哥哥，难得相互协力，和厂商共同研究着新采买来的咖啡机。连几个好管闲事的邻居，也前来串门子给意见，好 不热闹。 可是他最怀念那阵子因为家中大部分的空间都在整修，三人只好共挤一间寝室，打地铺排排睡的日子。 现在咖啡馆已经开张将近十年了，一楼几乎是左邻右舍们包下来啦勒（聊天）的场所。一群三姑六婆们，都把坐在阎氏 咖啡的外头阳台上喝咖啡、享受帅哥服务及看着过往行人的这件事，当成天气晴朗的日子必做的功课。 至于二楼与三楼，则是他们三兄弟在咖啡馆每日的营业时间结束后，幽静的住家空间。 当初不希望住家与店面混合的生活型态影响到生活品质，所以特地将屋内的楼梯移往屋外，使楼上的住家拥有一个独立 的门户。如此一来，公归公、私归私，两边的活动互不干扰。另一方面，即使人在店内，尚可经由一扇员工专用的小门 ，直接通往住家玄关，兼顾了方便性。 目前二楼是客厅与餐厅，及大哥的房间。三楼的两房则是家麒与二哥，以及三人共用的盥洗浴室。 家麒脱下苏格兰格纹状的睡衣，走进淋浴间里，温暖的水花迅速地冲掉了睡意，振奋了每个充分休息过的慵懒细胞。 「——喂，革思，你的内裤又放到我的洗衣篮……」 「哇！」 「……噢，抱歉，我以为浴室里面是革思。」阎家老大视线自然而然地往下延伸，而后摇了摇头。 这样摇头是什么意思呀？家麒不满地一瞪。「干么，你有啥意见吗？」 「唉，大哥不是常告诉你不许挑食。你看你，挑食挑成这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带地影响到那可怜的小东西…… 」 「你要讲废话的话，就给我出去，想害我着凉啊！」家麒愤怒地以莲蓬头水柱攻击大哥。 谁是小东西呀？他的「东西」尺寸很标准好不好！不要因为自己的非比寻常，就小看了别人的，哼！ 『喂，你怎么浑身湿答答的？』 『被小麒淋的。』 隔着浴室门板，可模糊地听见外头的对话。 『你一定又说了什么白目的话，惹怒了他吧？青春期的小鬼，情感都很脆弱纤细，叫你不要老是去踩他的地雷，怎么老 学不乖？』 很好、很好，二哥，再多骂他一点！ 『说呀，你说了什么惹他生气？』 这个就不必问了啦！ 『……尺寸……』 嗯？大哥说了什么？家麒忍不住离开淋浴间，整个人贴靠到门板上，努力想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哈哈哈，说你白目还算客气的啦！居然说他小，当然会伤了童子军的心呀！连这也不懂吗？』 『我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他多吃一点有营养的东西。』 『笨死了！家麒现在这样刚刚好，难道你希望他像外头那些发育过剩的小鬼头，七早八早就发情，到处搞七捻三的吗？ 他就算一直没发育，只要像现在这样保持可爱的模样就够了。』 家麒双颊骤地火红，爆气地拉开浴室门，朝着哥哥们怒吼道：「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我已经十七岁，有自主思 考的能力，也可以独立了！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他不会嫌我小就够了，所以你们少鸡婆，臭老哥们 ！」 哪、哪泥（什么）？！ 小弟的告白，如同对着两兄长丢出了强力原子弹！ 阎革思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阎悖里脸色丕变，两人一左一右地扣住了小弟的手臂，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谁？」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 「念那个学校的？她几岁了？」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就把她带回家来，介绍给哥哥们认识！」 做了个深呼吸，如果方才的那一颗是原子弹，现在阎家麒准备丢出的恐怕是威力上百倍的核子弹了。 「是『他』不是『她』。我喜欢的人，是个名叫童壹城的男同学。」 这句平淡得再平淡不过的话语，为阎家平和的早晨，揭开了惊慌失措、呼天抢地的大混乱的序幕。 下课钟声刚响起，他沉重的眼皮旋即宣告放弃，再也支撑不住地合上，同时整颗头也栽入了数理课本中，呼呼大睡起来 。 这时，整间教室即使热闹可比菜市场，仍赶不跑他的瞌睡虫。 「哇，这就是你的新男朋友呀！大家快来看！」 「……讨厌，快点把人家的手机还我！」 但纵使教室里面有人在挑战百米障碍赛，或是拿手机玩躲避球的游戏，也照样无法破坏大爷他的睡眠。 「别丢呀……呀！」 ——直到有人尖叫着跌坐在他的身上为止。 他缓慢地抬起惺忪的眼，再好睡也会被这波骚动吵醒。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紧张得脸色铁青，几乎快晕厥的女同学的脸 孔。 「我、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玩耍的少女，发现自己惹到了传言中的恐怖转学生，不禁浑身颤抖个不停，膝盖发软到站不起身。 「糟糕，唉，你们谁快点去救救小玲呀！」爱莫能助的女学生们推着男同学，希望能征得一名勇者，自告奋勇地出面。 奈何男同学们一个个不是觉得事不关己，便是自认没本事能强出头，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地做着壁上观。 女同学责怪男同学没胆，男同学则理直气壮地将问题推回给元凶，全班的空气在无声的互踢皮球间，渐渐凝结成一团难 以消化的无名物质，噎住了众人的胸口，令人难以呼吸。 「童壹城！」 划破沉默的呼唤，一瞬间解除了这危机。 睡醒的「大魔王」搔了搔脑袋，伸手扣住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同学腰身一提，协助她瘫软无力的双脚站起。然后一语不发 地将掉落在脚边的一支手机拾起来，放在她的手上。 「是你的吧？」 「啊……谢谢。」 他耸耸肩，表示不用介意，而后走向教室的后门。 站在那儿，正不停挥着手朝他打招呼的，是本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少年——阎家麒。 「干么？」 「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毫不畏惧、也不迟疑，更不遮遮掩掩，大剌剌地牵起童壹城的手，往外走时，童壹城非常清楚地听到不少人倒抽了一 口气。 大家想必很吃惊吧？ 校内的人气王，全校女生们的偶像，附近女高中生心目中最想交往的男生NO.1，居然和他这个负面传言不断的转学生手 牵手走出教室？！不过，童壹城心想，如果自己说出另一件更大的秘密，不知会有多少女生当场倒地不起？ 其实，他们俩……正在交往中。 2 交往，有很多重的意思。 通常是指恋人之间的交往，亦指朋友之间的交往，或交际应酬之类的交往。 童壹城和阎家麒正在交往中，可是说两人之间已经是恋人关系的话，似乎又嫌太早了点。到目前为止，他们唯一做过的 超友谊行为，就是几天以前，壹城情不自禁给了家麒的一吻而已。 刚转学到这间新学校的时候，想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两个月之后，亲吻另一个男孩子——一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性器官、 同样生理构造的家伙。 哪怕有个神准的半仙，铁口直断地告诉他这件事，他绝对会把对方当成疯子。 起码在他认识家麒这号人物之前，男孩子在他眼中，只可能是三种人：一是「路人」，一是「敌人」，最后一种是被他 修理过后的「废人」。 夸张吗？他同意。但事实就是事实，抵赖、修饰都无用。 被迫转学离开上一间学校的时候，他特地去向保健室护士辞行。那位常常替他处理打架过后大小伤口的护士阿姨，便曾 感叹地问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和同年龄的孩子们好好地相处、做好朋友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童壹城也很想知道。 「你明明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呀！」 他不认为自己有多善良。 看到蟑螂，他会毫不心软地送它上西天；假使地上有人掉了一百块钱，他会放进自己口袋，不会送到警察局；在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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