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为什么垃圾很脏很臭，我还是会继续去翻、继续去捡吗？因为我不想花钱。捡别人丢掉的东西，回收再利用 ，不是因为我环保，是因为我家穷，没有多余的金钱可以浪费！」 要不是遭到壹城的背叛，也许家麒还能再忍一忍，继续任由他们美化自己的行为，可是今天的他EQ值被打到负分，已经 是忍无可忍了。 「我不会停止去资源回收场翻垃圾，你们怕被我染上臭味或细菌，就离我远一点。你们看不下去，就当作没看到。还有 ，别再替我过滤什么害虫了，我是个人，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 痛快地说完后，拎起书包，家麒不去看他们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走出教室。 「我是这个家的『老大』，应该由我来！」 「给你问，一定问不出个所以然，这边你不要罗唆，交给我处理。」 「不行，你每次用的手段都太激烈了。」 「刚才赤手空拳把杯子捏爆的『天才』，怎么有脸说别人手段激烈？」 他们的对谈，与眼前的情况，让童壹城联想到狐狸与狼正在议论着到底该由谁来负责给小白兔开膛剖肚。 最后一组客人离开之后，阎家兄弟索性在咖啡馆的玻璃门挂上「休息中」的牌子——一副预备好好地「料理」一下壹城 的模样。 可是他们还没对壹城严刑拷问，自己人却闹起了内哄。两个人关在小储藏室里面「大声」地议论，该由谁先对壹城开刀 。 看到自己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壹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是他能「完整」地走出这间咖啡馆的可能性，目前看来 并不高。 「喀」地，储藏室的门开启了，两兄弟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不好意思，童同学，让你等这么久……」 开口的是「花」型「美男」子的二哥，看样子抢赢发言权的是他。 「你想谈家麒的事，我们就来谈吧。」 拉过一张椅子，跷起二郎腿，阎革思正对着他而坐。大哥阎悖里则一脸杀气腾腾地在革思身旁，双臂抱胸，倚墙而立， 以他一九○的身高与宽肩、厚胸的战斗机体格，给壹城施加无言的压迫感。 「听说你是本学期才刚转学过来的。既然如此，你对我们家家麒应该认识不深，为什么能随随便便地说出要我们把宝贝 弟弟交给你的这种话呢？」 「我不是随便。」 「嗯……也是啦，真正随便的话，或许也不会跑来挑战我们。」微笑着。 壹城舒开眉心，阎二哥还挺好沟通的嘛！ 「但是，你如果不是『随便』的话，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们更不可能把家麒交给一个连用脑袋思考都不懂，空 有人类外表，实际上是未进化的大猩猩了。」面不改色地放出第一支冷箭。 壹城提醒自己，他们不赞成家麒与自己交往，全是为了家麒好，所以他们对自己的恶劣态度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我不奢望两位一下子就接纳，可是我对家麒是认真的。」 「认真？一个十七岁的小鬼头口中的『认真』，有三分钟就不错了。再说……男人与男人，你打算怎样认真？我们怎样 拉拔家麒长大，盼望的就是他能成家立业，得到幸福美满的家庭，过个没有任何遗憾的精彩人生。可是这一切只因为你 的出现，即将变成不可能的！」 「我会努力给家麒幸福。」 阎革思掀起一边的眉。「连高中校门都还没跨出去，已经在说大话了，真了不起。你凭藉什么要给家麒幸福？你知道家 麒的身体有什么——」 「革思！」 阎悖里这一叱，教男子停顿了下，接着悻悻然地说：「总之，你是男人的这一点，基本上就已经奥斗（OUT）了。就算 你再会说话，也不可能说服我们接纳你的，你越早放弃，对你和家麒才越是幸福的事。」 悖里在革思身后，补充道：「我们不反对你们交朋友，小麒也需要朋友，你们做朋友不好吗？你们为何不做朋友就好？ 」 「做朋友，是没有什么不好。」壹城承认道。 革思拍桌。「很好，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回到最初，单纯地把家麒当朋友看的心情。」 壹城想起刚认识家麒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不可能和这个怪人交朋友呢！可见得人心有多么难以控制。 那时候要他和一个满口说什么「我把你捡回来，你得替我卖命」这种鬼话连篇的人交朋友，而且还是一个怪力美少年？ 对当时的壹城来讲，「阎家麒」三个字读作「大麻烦」，巴不得能离多远就多远。 所以，即使家麒是他的救命恩人——送他到保健室，壹城欠他一次人情，但是在家躺了一个礼拜，壹城重返校园之后， 没主动去找家麒道谢不说，哪怕在校内遇到了家麒，也做出视若无睹的模样。 除了不想和家麒「深交」、产生「关联」以外，另一方面壹城也不希望自己和家麒走得太近，让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拖累 到家麒。尤其是那帮把壹城揍到休息一个礼拜的家伙，还没放弃找壹城麻烦前。 谁晓得，壹城不去找他，他却自己找上门。 那天—— 「喵呜？喵喵？」 壹城带着猫罐头，走到学校后门旁的体育用品室，呼唤着这阵子喂食的野猫们。不一会儿，两、三只不到六个月大的小 猫们从门缝底下钻出来，亲热地围着他喵喵叫。 「好、好，不要急，我这就放饭。」 突然，一个身影从壹城背后偷偷接近他们。「哈，是小猫呀！」 壹城突地吓到。「你？！」 「这些流浪猫是你养的吗？」家麒伸手想抚摸它们。 「不行。」 壹城一把扣住他的手，说道：「不可以让它们习惯人类。这样它们会分不清楚好坏，看到人就会靠近，如此它们会失去 保护自己的防备心，将来如果碰到一些喜欢欺负小动物的家伙，那就糟糕了。」 「……哈，我第一次听到你讲这么多话。」乖乖地收回手，家麒说道：「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怎么会有人忍心欺负 ？」 「有。」 那天他就是看到那些不良少年拿着石头，朝这些躲在体育用品室的小猫咪丢掷，还比赛着谁丢得多又准，才会与那群人 起了冲突。 最初他和那些人打得平分秋色，但是其中一人耍了卑劣的手段，竟捉起小猫丢掷。为了保护这几只猫咪，壹城以放弃抵 抗为条件，换得他们不对猫咪出手。他任他们又踹又打都不动手还击，一直忍耐到那些人打够本、过瘾了，自动离开为 止。 「可是这样一直喂食也不是办法，应该想办法找人领养吧？」 「我正在存钱，想给它们做TNR。」 「你是说，替它们结扎后再原地放养？」 壹城点头。通常猫咪十二个月就算成龄了，愿意认养成猫的人实在太少，而岁月偏偏不会等人。 「等认养太慢。起码让它们不要再生出其他的流浪小猫。」 看着这些动物不停地复制不幸，令人难过。 「也算我一份吧！」 灿烂一笑，家麒主动提道：「虽然我没什么零用钱，但是我可以把环保回收卖的钱赞助你一些！我也会帮忙找看看，有 没有人能够认养这些小猫。」 他没有想到外表看似不知人间疾苦、无法理解他人不幸的清秀男孩，竟一下子就爽快地加入自己默默行善的行列，而且 没有丝毫「施舍同情」给这些小猫的勉强感，仿佛他这么做是出于人性、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我以为我得替你卖命？」怎么会变成他来帮助自己呢？壹城不解。 「哈哈，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你开的玩笑啊？要是我当场不那么说，你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接受我的帮助，所以我故意 那么讲的啦！你被我那句话吓到了吗？噢，所以你才一直装作不认得我、没看到我吧？你好逊喔，哈哈哈……」捧腹大 笑。 「……」好吧，他开心就好。 「欸，你不会降子又生气了吧？」家麒眨眨眼，伸出拳头。「大家都是朋友，别气了。我们好好地相处吧，伙伴！」 壹城亦举起拳，和他碰了碰，莫名地多了个「伙伴」——不知不觉当中，头一次在这间新学校，与人建立了友谊。 之后，他陪着家麒做环保——在校内捡宝特瓶等回收物去卖（当然取得校方的许可才行）；家麒陪他找寻肯领养猫咪的 主人——在网路、朋友间、到左邻右舍去四处散发传单，两人相处的时间渐渐变长，赫然发现他们有一个共通的地方， 就是彼此都属于很容易被误解的人。 因为外貌，很多人以为家麒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 因为外貌，壹城也常被当成是叛逆学生、不良少年。 他们都是属于引人注目，却又让一般人不知不觉地敬而远之的物件。家麒太过出色的美貌，以及壹城太过凶悍的脸孔， 形成了他们各自人际关系上的壁垒。能够跨越这层障碍，认识到他们本质的，也许只有像他们彼此都是「长相」的受害 者，才能如此相互理解吧？ 家麒在壹城的心中，越来越重要，三两下就荣登最佳死党的地位。虽然壹城不擅长说话与沟通，但家麒总能心有灵犀地 理解壹城的心情与想法。家麒也说过他喜欢壹城总是默默倾听，倒再多的心情垃圾给壹城，壹城都能照单全收的宽宏度 量。 那段期间，壹城相信自己找到了值得深交一辈子的朋友，每天都过得非常愉快——就算全世界的人类都灭亡了，只要家 麒在身边，壹城有自信自己一定不会感到半点寂寞。 可是就像亚当摘下了苹果后，再也无法回到乐园一样，壹城已经无法回到只做「家麒的知心好友」的日子，他得知了禁 忌的滋味，并且难以忘怀。 「亲吻过家麒之后，我知道我不只想要做他的朋友，我也想要他——只要看着他，我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壹城知道自己走在一条危险的钢索上，他的「诚实以对」，可能招来阎家兄弟更严厉的反对。 「请允许我跟你们弟弟交往，阎大哥、阎二哥。」但他真的很喜欢家麒，希望他们能理解。 阎革思脸色阴郁，阎悖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这样，就证实给我们看吧！」 许久，阎革思才说道：「你如果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我们就愿意相信你和家麒交往是真心诚意，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走到咖啡吧台后方，道：「等一下这里会有两杯咖啡，你要仔细看好，我会在其中一杯加进剧毒。如果你喝错了有毒 的那一杯，我会帮你叫救护车；如果你喝到无毒的那一杯，我就把家麒交给你。就这么简单。」 壹城皱紧眉头。 ——这太疯狂了，这叫他怎么赌？ 4 「咦？壹城来过了？！」 回到家，迎接家麒的是一个令他深感意外的情报。 「那我怎么没看到他？你们把人赶回去了，是不是？」家麒先是一瞪兄长们，再自己嘀咕道：「算了，现在没空跟你们 计较。我想必是错过他了，他应该还在公车站牌那儿，我去找他，把他找回来。」 「人家回他家，你找他『回来』干么？」说着，革思反应迅速地扣住家麒的手臂。 「你们根本没好好地听他说，就拒绝了他吧？」一定是降子，否则壹城怎么会这么快离开？「我叫他回来，这次你们不 许敷衍了事，给我用心听。」 「我们没有敷衍，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得一清二楚，没有什么需要再次澄清、理解的了。」 「我不信！你放开我，二哥！」 「家麒！」 一道高大的影子介入拉扯的兄弟之间。啪！悖里的一记清脆小耳光，打在家麒的脸颊上，家麒摸了摸脸颊，整个人呆若 木鸡，虽然只是蚊子咬一般的力道，但是挨打就是挨打。 以前只有二哥会打他屁股，大哥从没对他动过手的说。 「别再闹了！你才该『好好』地听别人说话！」猛狞如鹰的锐眼，严厉地锁定弟弟，低沉地训斥着。 撇开脸，家麒消极地以「不理会」兄长们，作为抗议。 「我们只是确定了这家伙不够爱你，那家伙就自己知难而退地离开了。」革思摊开双手，一耸肩地说：「你竟然为这种 逊咖男忤逆哥哥们，我们真是心寒。」 家麒斜睇哥哥一眼。「二哥，我很爱你们，可是假使你们『造谣生是非』，我照样会讨厌你们。」 「哥哥句句属实。再不，等你听完之后，你可以去问童同学，看他会不会否认？他爱你不够深，不过讲话还算老实就是 了。」 「他本来就是个诚实的人。」 不诚实的是他们兄弟，家麒到现在还对壹城隐瞒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因为他答应过兄长们，绝对不告诉任何人的。 看到家麒态度软化，革思端出了两杯咖啡，说道：「这个就是吓跑你的小男朋友的玩意儿。」 「蛤啊？不喝咖啡不代表他爱我不够深吧？而且二哥煮的咖啡，就算是我也会被吓跑！」嘟嘴。 革思甜甜一笑。「我们稍后再来讨论你对二哥的咖啡的意见，小麒。」 收起笑容之后，开始转动着咖啡杯，宛如在洗扑克牌一样。 「我告诉你的小男朋友，这里面有一杯是下了毒的，一杯是没有。只要他喝下咖啡没死，他就可以和你交往——很简单 吧？赌机率就是赌运气，机会一半一半，不算刁难他。」 停下手，革思冷嘲地说：「但是他坐在那里考虑了五分钟，额头冷汗直滴，怕得要死，最后就夹着尾巴逃跑了。他说他 『很抱歉，我做不到。』可见得你在他心目中不值得赌命。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家麒缩起眉头，一瞬间心情又荡到低点。 在哥哥口中所形容的，那个狼狈不堪的家伙，是他所认识的壹城吗？ 不，那样一个拚命保护我、保护小生命，没有半分犹豫，宁可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退让的男子，怎么会是因为「怕 死」就落荒而逃的人？ 哥哥们不认识他所认识的壹城，哥哥们不知道他们曾经被一群小混混包围起来挑衅，哥哥们没见识过壹城挺身而出，扞 卫伙伴的模样，所以才会轻易地认定壹城是贪生怕死之徒。 之前他对壹城的怀疑，全部来自于缺乏自信，现在他知道壹城没有背叛他的信赖，所有的怀疑就像日光一照，雾散云开 ，蒸发殆尽。 「我觉得……」 家麒茅塞顿开地抬起熠熠生辉的黑眸，看着革思与悖里，道：「贪生怕死也没有什么好可耻的。恐惧死亡的反面，不也 是珍惜生命的表现吗？人类的求生欲望是一种本能，肚子饿了想吃、困了想睡，这些行为难道你会觉得做了很丢脸吗？ 」 「即使今天壹城贪生怕死，我也不认为大哥、二哥该用这个理由，否决壹城这个人。况且……我认为他拒绝赌上性命， 另有其他理由。」 家麒告诉他们上周在学校内发生的事—— 那时候自己也才知道，人高马大、身手矫健的童壹城，当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人揍到几乎晕死过去，丢进了资源 回收场，让自己捡到的。 还有，醒悟到自己喜欢上壹城，不仅是友情的喜欢，而是更深的、发自内心的、会因为壹城而怦怦心跳的那种喜欢，也 是在那个时候。 「我们每天下午都会到学校后门去喂三只小流浪猫，之前校内的不良学生曾虐待那些猫咪被壹城阻止，后来壹城便将它 们藏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每天带点食物给它们。上周，我们终于筹够了钱，要带它们去结扎，就在我们要送它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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