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跨前一步，萤白肤色、艳红欲滴的唇，半张脸从黑暗中现出，在壹城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身分。 倒抽一口气。这不是阎家的……「二……哥？」 「这是警告，童壹城。不许你再接近阎家麒。」一步步地，男人像是美丽的猎豹伺机而动地，在他身畔绕着圈子走动着 。「如果你还要小命的话。」 「我对家麒是真心的。」居然闯入民宅，家麒的二哥也真够夸张了！ 「你根本不知道家麒或我们阎家人的真面目，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资格喜欢家麒。」 他绕圈子走路的方式，弄得壹城头昏脑胀。「二哥，你要不要坐下来谈？」 「和你们这种低等生物，没什么好谈的。」 语毕，男人转眼间扑向了壹城，没防备到这一招的壹城，整个人向后仰——后脑勺差点撞到地面，整个人已经背躺在地 。 还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伏在壹城颈间的男人不知以什么物体刺进了他的颈项，比打针还痛的触感，把壹城吓傻了 。 「离开家麒，不然你就等着送命。听懂了没？」抬起头，舔着唇边的血痕，尖锐虎牙在唇角绽现，阎革思野蛮地微笑着 。 壹城愣愣地张着嘴，莫非自己看到了……只活在「传说」中的怪物？ 5 昨夜发生的事，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 ——连童壹城都怀疑自己是否作了场逼真的梦？ 因为假如那是现实，将颠覆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把一切化为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如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一样。 只是，既然昨夜的「真实」只是「幻觉」，他又何必坐在图书馆里，一下课就拚命翻书找资料，试图求证呢？把它当成 一场荒谬至极的幻梦，把它忘掉就行了呀！偏偏壹城做不到，阎二哥那利牙真实到会使人恶梦连连。 据书上说，「他们」无法在阳光下活动。 ——但阎家兄弟显然没有这个困扰。 书上也说，「他们」多半都拥有迷惑人心的美貌、白皙的皮肤，以及鲜红的嘴唇。 ——幸或不幸，阎家兄弟起码吻合其中的两点。 书上还说，「他们」睡在棺材里，碰到十字架会受伤，讨厌大蒜。 ——既然壹城还没办法接近他们兄弟的睡房，又不是基督徒，前两点要确认恐怕很难。但是不吃大蒜的台湾人，除非是 素食主义者（家麒不是），否则能在台湾找到东西吃吗？壹城的看法保留。 翻书翻到最后，还是叹口大气，将书重重地合上。 没有用的，查这些资料查了半天，壹城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世界上有这种「种族」存在。这种「种族」只可能在小说中 出现，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壹城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那天早上醒来后，他用镜子看了半天，只找到一个不比针孔大多少的小穴。 拿电影里面血流如柱的画面来比较的话，未免差太多了……但电影不就是导演的妄想结晶？可信度比八卦新闻还低。 「不要弄错了，家麒看上你，和我们去菜市场看上一块新鲜的猪肉没啥两样，他不可能会爱你，如同你也不会爱上一块 猪肉。」 壹城举起手腕，盯着底下脉动的血管。他说的是真的吗？自己在家麒眼中等同一块可口的排骨？ 「自以为家麒被你吸引，是因为你们同样容易在人群里面被孤立，有着相似的处境，同病相怜的话，你未免太抬举自己 了。记住我之前的警告，早点认清楚你和我们的差别，别痴心妄想着你们能在一起，你或许还能活久一点，愚蠢的家伙 。」 可是谁会要求一块排骨「等」他来迎接呢？家麒那天是亲口这么说的：请你等我，童壹城。 倘若把它翻译成：「请你等我，可口的排骨。」岂不是太令人难过了？ 壹城看了下手表，收拾着桌上的书，该打道回府——回教室上课了。是说，这几天他窝在图书馆中，没什么机会和家麒 碰头。或许自己不该瞒着家麒，直接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不就行了？ 迷失方向，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听从你的本能，壹城。 长年指导他拳击的老爹，常常挂在嘴边说的这句话，给壹城很大的影响。他总是夸赞壹城「有很好的直觉」能弥补他「 判断力」的不足。 ——迷惘的时候，就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阎二哥所说的是真或假？他们阎家三兄弟真的都是「怪物」吗？他相信家麒给的答案，不会有假。 倘若到时候答案是出人意外的那一个，他再来思考「一块排骨」和「人」谈恋爱的可能性。 壹城经过走廊，发现隔壁班＝家麒那一班的教室内聚集了不少人，形成了一个圈圈，气氛骚动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阎家麒突然在教室内昏倒了，大家正在——」 不等那人说完，壹城已经排开众人，挤进人群中心。「家麒！」 他就躺在教室的地板上，有人已经为他解开上衣钮扣，还有人在旁边替他扇风，但是白如纸色的脸上不见一丝血气，紧 抿着的薄唇流露着痛苦。 看到这情况，壹城不禁发怒。他昏过去多久了？这些人为什么没有送他到保健室去？一探他冰凉的额头，才发现他全身 正在盗冷汗。 「让开！」卷起衣袖，壹城弯腰将家麒抱起。 「你要带他去哪里？」几个常跟在家麒身边的熟面孔，围住他问。 壹城一气，这还用得着问吗？「带他去看医生啊！还是你们以为只要大家手牵手、围圈圈跳舞，病人就会好起来？」 魄力十足的这一吼，谁还敢有异议？自动四散开，让出一条路给他。壹城毫不耽搁地抱着家麒，健步如飞地奔向保健室 。 「从心跳和血压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是没吃饭造成的低血糖，以及贫血引起的。」 保健室的女医师看完诊后，给家麒开了个营养剂，道：「补充了营养后，先让他在这里休息一堂课，等一下就会醒过来 了。」 得知他没什么大毛病之后，壹城大大地松了口气。「请问，在他醒来之前，我可以在这边陪他吗？老师。」 「呵……你是陪产的老公呀？当然不行。阎同学有我在照顾，你快点回去上课吧，不许跷课。」 不是老公、没有生孩子，难道就不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吗？壹城有点不服气，但是自己不能在没有家麒的「认可」下， 擅自将两人的关系曝光。 就算说出自己单恋家麒，还不是一样会造成家麒的困扰。「同性恋」这三字，会永远如影随形地为他们的爱情关系制造 不利因数。 想要「大声说出我爱你」，对壹城而言，说不定是得花一辈子挑战的课题。 「那我下课时间会再过来。」无可奈何地接受保健室医师的命令，壹城暂时离开家麒身边，回到教室。 然而在课堂上，他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在家麒身上，听课听得二二六六。 边想着他醒过来了没有？为什么会贫血——该不会是欠缺「一块新鲜排骨」？吃普通人的食物，对他而言不够吗？ 明明就还没向家麒问出「真相」，但壹城已经忍不住往这方面去联想了。 不必说，那堂课的下课钟响前一秒钟，壹城人已经站在门边就绪，等老师喊「下课」，便「咻」地一声直奔家麒身边。 哈啊、哈啊地喘着气，他走进保健室就问：「请问，阎家麒醒了没？」 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女医师以拇指比了比隔邻的病床。 刚巧，此刻从布帘后方，亦发出了疑惑、微弱的「壹城……同学？」的呼唤声。 箭步上前，扯开阻隔他们的帘幔。 家麒脸上的血气恢复不少，坐靠在床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幸好他真的没事，壹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对着怀中的他说道：「不管你需要几加仑的血，我都给你 ，全部给你！就是拜托你，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昏死给我看了！」 「……你怎么……」家麒一颤，抬起脸。「你听谁讲的？」 这回答，等于间接证实了阎家二哥的说法。 壹城摇了摇头。「那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是……我也不在乎。去他X的，我就是做你的排骨肉也无所谓！」 家麒揪紧他胸口的衣服，满脸茫然不解。「你在讲什么排骨？」 「放学后，我们去你家吧。」 下定决心，壹城冲了。「这次，我一定会让你的哥哥们点头同意，接纳我的。你放心吧！」 管他咖啡或毒药，是死是活——他童壹城都要和阎家麒在一起！ 午后四、五点的阎氏咖啡馆，通常有些冷清。 因为位于住宅区的关系，店内大部分的客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婆婆妈妈，少部分是路过的上班族，不是喝杯晨间提神咖啡 ，就是想要享受一场悠闲的午茶时光，几乎没什么人会逗留到该准备晚餐，迎接放学、下班的家人，一天里面最忙碌的 黄昏时段。 阎革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想着今天的「闲来没事打打苍蝇」的时间又到了时，玻璃门上的铃铛突地「叮当」作响。 「给我咖啡！特调的！两杯！」 掀起一阵旋风地冲入店内，脸上神情宛如敢死队般义无反顾的十七岁少年，人还未到柜台前，已经急着点单了。 这小子……还没死心啊？阎革思皱起眉，正想说「我店里的咖啡谁都卖，就是不卖给你」时，耳朵已经听见「不许给他 ，二哥！否则我跟你绝交！」的怒吼。 接着，慢了童壹城二、三十秒进门的家麒，绷着小脸说道：「我不能让你做这种愚蠢的挑战，壹城，你要是真要喝，那 我就跟你一起喝！」 少年摇头拒绝，转身再一次朝着革思鞠躬说：「麻烦你，请再给我一次挑战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喝下两杯咖啡的其中 一杯，如果我没有倒下，请接受我和家麒的交往。请你答应我！」 「哥，不可以答应他！」 见壹城不听劝，家麒改向革思诉求。「你不是常说机会只有一次吗？既然这样，那次的打赌已经结束了、过去了。快说 你不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快！」 「拜托你了！」深深地磕头。 「不行！」 现在是韩版「狗血不要钱」之偶像剧的播放时间吗？革思把手中拿来打苍蝇用的杂志卷起来，一人一棒地敲着家麒与童 壹城的后脑勺。 「你们两个都闭嘴，让我弄清楚你们在吵什么！」 革思先指着壹城，道：「你说再一次挑战？你上次不是不敢，怎么现在又想挑战了？你要是以为我可以让你『一下子挑 战』、『一下子又不挑战』了的话，就大错特错了。老子没那么空闲！」 「对不起！」壹城大声道歉，低头说：「我知道出尔反尔是有违游戏规则的，但是请您为我破例一次。」 「哥，不可以！」 革思紧盯着壹城，道：「之前你怕死而不接受挑战，怎么忽然间又主动求死了？我想你应该没忘记前几天我给你的『警 告』吧？」 「上次挑战的时候，我……觉得那样做是不对的。」壹城力求解释。 他知道除非这个理由能让阎革思接受，不然他是不会给自己机会的。 「拿自己生命做赌注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如果挑战失败，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家麒，大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会不会造成谁的痛苦……」壹城瞥了瞥身旁忧心忡忡的少年。「在那当下，我想到拳击教练对我说过，不是只有勇往直 前才叫战斗，急流勇退、暂时停下来挨打也是一种战斗方式。」 在停下攻击，一面倒地挨打的过程当中，可以了解敌人出拳的方式、力道，找出最佳迎战的策略。 「所以我决定先停下来观察、思考……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要接受二哥的赌注！」 「你觉得你一定会赢吗？」 天底下哪有稳赢不输的事？壹城摇头道：「我担心自己的决定会造成家麒的痛苦，可是今天家麒在学校晕倒，我才发现 即使得赌上性命，我也想陪在家麒的身边，哪怕要我做他的血牛也行。」 「家麒昏倒？！」革思脸色骤变。 「血牛？」家麒狐疑。 壹城颔首。「以后你不要再去吸别人的血了，我从今天开始会努力吃猪肝、猪血，把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让你 随时都可以有新鲜的血喝，你再也不会因为贫血而昏倒。」 「我吸别人的血？！」家麒指着自己，双眼圆睁。「你当我、我是吸血鬼呀？你看太多电影看到脑袋坏掉了吗？童壹城 。」 「咦？」但阎二哥明明就说……壹城的眼神飘向了柜台后方。 革思立刻挑着眉道：「看我干么？我有说过『吸血鬼』三个字吗？是你自己误解了我的警告。」 说是警告，其实是恐吓才对吧？壹城该怪自己太傻、太好骗吗？哭笑不得地，壹城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放空，蹲到地上。 「呃……哈哈……那、那就是我弄错了吗？你、你们不是吸血鬼一家啊……哈，我真笨，怎么会以为……」 果然，世界上没有吸血鬼这种东西嘛！壹城觉得自己糗毙了、丢脸死了。 「哼，笑死人了，又不是小学生，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有吸血鬼的。」革思的毒舌化为锐刃，刀刀见骨地刺向壹城 。 「买玩具吸血鬼假牙有多容易，连小学生都知道。就算我在三岁小鬼面前扮演吸血鬼，也不会有人买帐相信的，你的头 脑构造到底是有多简单？居——」 家麒忽然捉起一张高脚木椅，屈起膝盖，拿椅子奋力地往自己腿上一砸，喀啦喀啦的，整张组合椅瞬间垮掉。 这一下，成功地让革思闭上嘴。 「二哥，你要向壹城道歉。」敛起怒眉。 「为什么我要——」 「快道歉！」眼眶泛红地，家麒说道：「不要让我心目中聪明帅气的二哥变成恶毒刻薄、犯错也毫无悔意的无情汉！假 如你还想要我这个弟弟的尊敬的话，请你向壹城道歉！」 革思先是抿紧嘴，接着撇开脸。「……忘恩负义的叛徒。」 家麒失望地垂下肩膀。 「喂，那边的呆头鹅，我家的叛徒已经被我切割出去了，你想要就捡去吧！可是记住，就算是被我阎革思切割出去的一 块肉，原本他还是属于我的，你要是没好好地对待他，小心我扒下你的人皮做标本！」 背对着家麒与壹城说完这些气话后，革思愤愤地甩下抹布，离开柜台，消失在员工专用门的后方。 ……且慢。家麒与壹城相觑一眼，这是不是代表他们……被接纳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默默旁观的阎悖里，上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革思一直盼望能看到你结婚生子，现在他多 年的梦想等于幻灭了，你不能要求他立刻笑着给你们祝福。」 歉疚感油然而生。「大哥……对不起。」 「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坏事，哪怕他不是哥哥们中意的对象，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你用不着道歉，只要记住你快乐， 我们就快乐。」 「谢谢你，哥！」扑到他怀里。 悖里抚摸着他的头发，宠溺地笑道：「傻瓜，谢什么谢？」然后搭着弟弟的肩膀，转个身。「还有，你抱错人了。你的 他，在那里呢！去吧，送他回家去，把你二哥交给我，我会负责说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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