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感什么?不记得那小子怎么捉弄你了?” “那是太子殿下在跟奴才开玩笑呢。更何况,若是咱们小殿下看不上的人,可是多一眼也不愿意看的。奴才能得到小殿下青睐, 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呢。呵呵。” 李然有些动容,他在死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张脸,死而复生后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这张脸。 这张脸的主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莫名让他觉得温暖。 小六子见李然深思不语,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赔着小心问:“殿下,是不是奴才又说错什么了呀?” 李然笑:“你啊,什么都好。不过这说话的腔调得改改。” “奴才的腔调有什么问题呀?” 小六子一脸无知者无罪的模样,李然越发觉得无奈,末了终是彻底投降。 果然,存在皆有理,这话太他妈有道理了。 二人正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聊的大多是从前的事,从小六子嘴里说出来,自然谈不上有趣,可见他一脸如数家珍似地回忆,李 然倒越发动容起来。 正这时,后方传来一阵紧蹙的马蹄声,数目颇众。 片刻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李然掀开马车上的窗口帘子往外一看,顿时惊得坐直了身体。 猴崽子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追兵人数太多了,我领一千人去挡挡。” “不行!” 猴崽子全不见慌张,甚至潇洒地吹了声口哨:“别忘了,我可是罗城小白龙,这群乌合之众怎么会是我的对手?放心吧,我还要 留着性命,教我侄儿如何爬树掏鸟窝呢。” 说完,朝李然眨了眨眼。 一拉马缰绳,带着一千人去断后。 李然正要吩咐驾车的罗风掉转车头,小六子一伸手止住他,摇了摇头:“纵使殿下回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让小王爷安心呢,您 说是不是?” 李然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不顾尊卑地跟自己说话,小六子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僭越,立马缩了手脚再不敢乱动多 语。 李然深深望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他对身边的人其实并不够了解。 “罗风,留下一半的影卫。不能让江明出事!” 罗风自然知道此间厉害关系,沉声应下,“驾”地一声往前奔去。 马车全速向前,刀剑相碰的铿锵声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就在众人想要松口气的同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箭矢破风之声,伴着箭矢刺入血肉的声响,血腥味即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易容成将士的暗卫已经和黑压压一片黑衣劲装之人战在了一起,罗风当机立断,驾着马车往前直冲。 片刻后,车座驾前传来一身闷哼,接着传来一阵刀剑碰撞之声。 李然在车帘的缝隙里已经看到罗风和两个黑衣死士缠在了一起,罗风一来要驾车,二来还要应付两名劲敌,渐渐不敌,拉着马缰 绳的手一松,整个人跌落下去。 李然以一个前扑的姿势眼疾手快地挽住缰绳,小六子几乎是在瞬间就伸了一条手臂过来,横在李然身下。 只听见咔嚓一声,竟是为了撑住李然,生生折断了一条胳膊。 第五十七章 “六子!” 李然大喊,低头一看,见小六子仰面倒在他身下,额上生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嘶嘶地倒抽冷气。 一只手横在他身下,已经被曲折着生生压断了,手掌还贴在他胸口。 李然目中一恸,小六子白了一张朝他笑:“殿下,奴才没事。” 正说着,一黑衣劲装之人跳上马车,避过李然欲拎小六子。 李然伸手跟他拆招,可惜对方功夫底子极深,李然那两三招充其量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 周旋数个回合,那人乘李然一个措手不及,五指一手拽住小六子的领口甩了出去。 李然几乎是下意识就跟着跳了出去。 那黑衣人原想拽住他,好在暗卫及时过来掩护。 李然拎着小六子的后衣领一个回力,这在平日必定难不倒他。 只可惜,这一回他显然有些失算。 或许是用力过猛,小腹豁然一刺痛。 李然抓着小六子的力道一松,小六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落在沙地上滚了几滚。 小腹这一阵刺痛并没有即刻逝去,李然用军刀撑住自己,额上冷汗连连。 正这时,三支全铁利箭从前方百米远处飞来,带着凌厉的破风之声,让人心惊胆战。 “殿下小心!” 小六子几乎是以横的姿势冲了过来,李然本能地去躲避,可箭势太快,还是三箭连发,根本避无可避。 罗风以手臂被刺穿的代价,将军刀甩了过来,铿地一声挡掉一支长箭。 伴着箭矢破体而入的嘶啦声和一声闷哼,李然只觉得肩头一凉又一痛,然后就意识到自己肩头已经中了箭。 好在躲得及时,不然这一箭必定正中心脏,外加有软甲掩护,去了大半箭势,这才没有穿肩胛而过。 李然蹲下身,去检查躺在地上的小六子:“受伤了吗?” “殿下放心,奴才……没事。” 李然暗自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他想起刚刚的情形,脸上就有了笑,“你小子连蚂蚁都踩不死,还敢冲出来为我挡箭?活得 不耐烦了?” “奴才……明白。” 小六子白了一张脸冲李然笑,李然就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过去,作势要拉小六子起来。 结果,被手心的湿意震颤了。 拿起火把一照,李然几乎被骇得目瞪口呆。 但见一支长箭从小六子的小腹一箭穿过,只留箭尾在外。 此时天已黑,伸手不见五指,李然却觉得身体在一分分发寒。 “六?” “殿下,奴才真的……没事。奴才还想跟殿下……一同回罗城呢。” “嘘,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李然忍住小腹刺痛,伸手将小六子抄起来,眼眶阵阵胀痛。 “殿下,我想回……家。” “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罗城。” “我想回……樊城。” “南琉樊城?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六子咳了几口血,满足地笑,笑容幸福。 李然浑身的血液一分分凉下去:“别睡!六!” 可惜小六子这回并没有回应。 李然颤抖着手伸过去,探不到呼吸。 他将小六子一把搂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眼中的湿意回流,不让眼泪掉落。 李然想起第一眼看到这小子时,他那怯懦求饶的模样。 想起他被江云一支牙签插到屁股时的衰运。 想起他整天跟前跟后端茶递水时的狗腿。 想起他在凤凰楼有贼心没贼胆时的滑稽。 …… 原来,他在这个世上,见的最多的居然是这个小子,带给他最多欢笑的,也是这小子。 暗卫还在与敌人殊死搏斗,李然却没法移动半分,双眼酸胀刺痛。 怀里的温度一分分冷下去,就像他的心。 或许,这就是战争的代价。 眼睁睁看着你熟悉不熟悉的人一个个从身边逝去,回天乏力。 小腹的刺痛越来越密集,李然无力地屈膝跪下,满身满手都是血。 有他自己的,也有小六的。 远处,有阵阵马蹄声渐渐逼近,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死士虽然已经被尽数击退,但所有人都觉得心底生凉,倘若来的是西平大军,真可谓在劫难逃。 李远山一见李然的情况就深感不妙:“殿下?殿下?” “先看看他!” 李远山拗不过,只得摸起小六子的手臂探他的脉搏,这一探几乎倒抽一口凉气,又伸手探了探鼻息,低头叹了口气。 “救他!” “殿下……他已经……” “救他,我求你。” 李远山大骇:“殿下吩咐,老臣必定竭尽所能。殿下,可否先让老臣帮您诊一诊。” 李然摇了摇头,充耳不闻:“我没事,先救他!” 刚说完,他就觉得视野晃了晃,一个失力,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 …… 苏沫脸色铁青站在营帐中,眼中有排山倒海的怒意。 “你做了什么?” 柳俊冷笑:“你不是都知道了,何须再问?” “朕在问你!” “哼!不过是射了他一箭。可惜,另两箭都没中。不过胸口那一箭,也足以要他贱命了。呵呵。” “你……说什么?” 柳俊阴沉一笑,笑完咬牙切齿道:“我说,南琉璃然,如今已命不久矣。纵使还留得一口气在,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陛下 还是趁早死心——” “混账!” 苏沫反手一掌框在他脸上。 柳俊抚着肿胀的半边脸,一脸不敢置信:“你居然为了……我柳家的仇人,打我?你可以不在乎柳家冤死的一百多条人命,不在 乎这灭门之仇,可是我大哥呢?他可是被璃柯亲手下旨斩首的!你忘了斩首那天,是你亲手捧着我大哥的头!他死不瞑目!死不 瞑目!” 苏沫眼中闪过郁蓝的星芒:“璃柯是璃柯,璃然是璃然。” 柳俊目中一恸,然后就阴阴怪笑起来,笑完冷冷望着苏沫,道:“苏大哥,原来我还以为你对我大哥有多深情,却原来不过这般 。短短数年就能琵琶别抱,这样的深情不要也罢!南琉璃然,呵。我原以为他不过是皮相好一些,却原来竟如此天赋异禀,难怪 让你如此牵挂。” “你是不是很挂念那个孽障?可惜,我一箭射他心口,一箭射他小腹。璃柯灭我全家,我也要他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哈哈哈哈 哈哈~” 苏沫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掌。 这一掌用足了十分里,柳俊几乎是被生生框倒在地。 然而他并没有震怒,反而快意地大笑,疯笑不止。 苏沫负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长久的静默后,不带一分感情地说,眼中有怜悯痛心的神色:“其实这些年,你一直都恨错了人。 ” “什么!” 苏沫不看他,正目望着远处飘渺的天际:“真正的罪魁祸首并非璃柯。今日换了朕处在他的位置,手段只会更狠!你和你姐姐, 断然逃不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苏沫这才正眼看他,桃花眼一眯,阴测测道:“当年放消息给璃柯,致使你柳家满门被斩之人,从来都不是别人,正是朕!” 柳俊瞠目欲裂。 “你说……什么!” 苏沫直直望着他,神色无悲无喜:“柳俊,朕是天子,要的是天下。我不会,也不愿意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这个初衷。凡是挡 道的,都必须死。任何人都不例外!” “朕不会悼念你哥哥,他若能活着陪在朕身边,朕必定不会亏待他。死了,就只能是死了。只怨他不够强,不够资格站在朕身边 ,与人无尤!” “王、八、蛋!我、杀、了、你!” 柳俊几乎是以扑的姿势冲了过来,可惜连苏沫的衣袍都没沾到,就被从苏沫身后闪出来的两名死士按住了。 苏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像在审视一个难题:“朕今日看在你大哥的恩情上,留你一条性命。别挑战我的耐性!” 柳俊很快就被架了下去,苏沫负手站在空空如野的大帐里,岿然不动,隐约可见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隐隐作颤。 第五十八章 李然靠在软垫上,老嬷嬷陪在一旁,正在给他擦脸。 小六浑身是血躺在他身侧,李然伸手握着他的手,仿佛想经由这样的方式来确保这个人不会就这样离自己而去。 老嬷嬷哽咽道:“殿下,别太伤心了。” 李然竟然点了点头:“我相信李远山的医术。肯定能救他。” 老嬷嬷拿袖子抹了抹泪:“多想无益,殿下还是先让李太医瞧瞧您自个儿吧。” 李然摇了摇头:“你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平时这么没用,竟然还学人装英勇。呵呵,果然还是不行,挡到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哪里要他救?真是不知轻重!” 嬷嬷无声流泪,李然伸出一条手臂挡在脸上,任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六,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还清上辈子的债。你可是射了我一 枪,真他妈痛啊。铁定比你现在痛,不过没这么多血。” 他拿起手来看,手上都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六子的。 “嬷嬷,你想不想回南琉?回樊城?” “殿下?” “我答应了六,带他回去。他倒得寸进尺,居然让我带他回樊城。”他垂眸望着小六子,“呵呵,你小子还真他妈会拿乔,不过 是得了一点点功劳,就拽起来了,居然敢吩咐我做事。” 老嬷嬷不语,捏着袖子闷声哭。 李然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小六清秀惨白的脸上抚了抚,低声说:“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此时已近寅时,小腹开始时不时地阵痛。 这感觉又与方才的刺痛不一样,李然咬了咬牙,忍着没有出声。 老嬷嬷见他神色有异,忙将李远山唤进来。 李远山探手一诊,眉眼紧拧,又凑过去探了探李然的肩伤,钻出马车去,跟厉子辛说了一番,厉子辛当即决定,即刻赶往杏林城 暂避。 与此同时,曲烈和辰裴还留在后方御敌。 猴崽子亦音信全无。 …… 到了杏林城,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厉子辛探身到马车内,将小六子抱出来,拿担架抬了出去,然后一手抄起李然的后背,一手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了出来。 “抱歉,子辛,让你看到这副样子。” 李然苦涩一笑,厉子辛目中一刺,低声安慰:“别说话,殿下。保留体力要紧。” 李远山已经将李然的状况大致跟厉子辛说了,厉子辛这才决定在杏林城歇脚,一来是李然情况不妙,必须停下脚步,二来也想能 有城池可依。 厉子辛将李然放在床上,见李然痛得冷汗连连,说不出都是不舍。 李远山扛着药箱进来,拿起短刀在烛火上烤了烤,往李然嘴里塞了块棉布,剪开他肩胛处的上衣和软甲,神色正正对厉子辛说: “麻烦元帅按住殿下。属下要为殿下拔箭。” 厉子辛骇然:“现在?可他——” 李远山坚决地点了点头:“长此下去,殿下只会流血不止身亡。好在这一箭并没有射中心口,只需要吃些皮肉之苦。” 厉子辛纵使万般不舍得,也知道李远山医术了得,他说使得便使得,使不得便使不得,只得照做,从身后抱住李然。 李远山拿着烧过的短刀过来,凑近李然低声说:“殿下,老臣现在为您拔箭。会很疼,您且忍一忍。” 不曾想,李然竟一把拽住他:“六呢?怎么样了?” 李远山擦了擦汗,朝厉子辛投去求救一瞥,厉子辛安抚李然道:“小六子那边有人照看,先让李太医医治吧。医治完殿下,李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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