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男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衫,腰肢纤细,不堪一握。丝缎的青丝垂在腰后,只一拢束于胸前,风情无限。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容——算了,不看也罢。
我有些泄气地覆上面纱,才对此刻的模样稍微满意了些许。
或许是沾染了□□之色,如今的我与三年前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妖媚女气。
肚子已在咕咕直叫,我被李振睿牵着手走出了房门。
这家客栈当初是我临时找的,只是怀庐城的中等客栈,所以房间的隔音才会那般差劲,而且吃饭也没有包间,只能随处找个地方落座。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小二直接带着我们在一处位置最好的地方停下,且桌上已摆满了菜肴,清淡可口。
我疑惑地向李振睿看过去,“这是别人的座位罢?”
李振睿捏了捏我的手,笑道,“熙儿不是饿了么?我便提前让人准备了。”
我这才放心落座,心下一阵暖意划过。
虽然都是清淡的菜式,不过吃进嘴中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只是不再像昨日那般难以下咽。
李振睿左手搂着我的腰,右手夹了一小片鲜嫩的鱼肉到我的碗中,“尝尝。”
入口即化,确实很美味。
他探过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午膳暂且吃几口,晚膳再给熙儿惊喜。”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期待道,“好啊,我等着。”
用餐间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声,这两个声音我听了一夜,此刻自然十分熟悉。
我不由好奇地抬起头,然后惊了一惊。
其中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身深紫的锦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正是国宴当天的西秦外使:皇甫端。
而另一个男子自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穿着不及皇甫端精致,只是普通的白色衣衫,但即便是这普通的衣衫也难掩他的姿容。五官精致而明媚,嘴角噙着一丝痞笑,肤白胜雪,唯有身材瘦弱,但已是绝色。
这普天之下能有这番样貌的人屈指可数。何况昨夜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似乎是同姓,那么此人是谁便昭然若揭了。
他便是天下美男榜排名第三的皇甫嘉。
皇甫端和皇甫嘉,他们是两兄弟吧?昨夜那一夜的摇床声……竟出自他们?
皇甫嘉的确是美男子,他的美带了点痞气,让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也是西秦皇室之人。
我继续低下头吃饭,不想却一阵风飘过,然后便有个人施施然坐在了我与李振睿的对面。
“哈哈,这个位置真好,不介意我坐这儿吧?”他翘着二郎腿儿,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的模样,若是手中有折扇,定然是十成十的痞子版纨绔子弟。
皇室子弟能有这番姿态,皇甫嘉绝对是个人才。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振睿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只冷冷道,“很介意。”
然而坐在对面之人却并没有半分尴尬之处,抖了抖腿,清脆的声音回敬道,“哎呀,坐一坐有什么打紧,又不吃你们的菜。”
然后在他身后的皇甫端也走了过来,看见我们时脚步顿了顿,然后向我们施礼道,“冒犯了,恕罪恕罪。”
我拉了拉李振睿的衣袖,示意他忍耐片刻,然后指了指他手边的一道凉拌土豆丝道,“那个。”
李振睿皱了皱眉,就着我的方向夹了一筷土豆丝到我的碗中。
许是我掀起面纱吃菜时被他看到了模样,皇甫嘉突地坐起了身,一把扯掉了我的面纱,惊叫道,“美人,大美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势吓得掉了筷子,茫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他更是激动得拍手称快,“美人,我要娶你当老婆!”
我被土豆丝噎得说不了话。
李振睿则是瞬间黑了脸。
而始作俑者犹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多么得惊天地泣鬼神,还在喜滋滋地端详我的容貌。
“皇甫端。”李振睿放下了筷子,沉声道,“管好你的宠物,不然朕就不客气了。”
被说成宠物,皇甫嘉握紧了拳,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但是却出奇得没有反驳,好像他真的是宠物一样。
而皇甫端此刻也收起了看戏之心,微笑道,“夏王宽宏大量,何必和嘉儿计较呢。”
李振睿冷哼一声,“他要是再敢说那种话,朕不会轻饶。”
“嘉儿天真烂漫,口不择言,还望夏王恕罪。”皇甫端施施然行了一礼,然后转过头瞥了一眼皇甫嘉,在他耳边言语了一句。
皇甫嘉沉下脸,不再跷二郎腿,整个人也瞬间换了种神色,但眼中依然有丝倔强和不屈。
他双手抱着胸看着我和李振睿,目光仍在我身上,对我道,“原来你就是南夏妖妃南山君啊!”
我差点又被噎住。
南山君就南山君,为何要加妖妃两字?
我哭笑不得,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继续低着头吃菜。
但是似乎我不说话他就不打算放弃,嘴中连珠炮儿似的往外冒,“美人儿啊美人,你长成这样怎么会是男子呢?”
“你这模样要是能生子我都信。”
“给我个联系方式吧,改日我找你?”然后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是算了。”
李振睿的脸色已十分难看,皇甫嘉要是再说一句,估计会人头不保。
我只好抬起头对他道,“皇甫公子还没用餐吧?不如让小二上几道菜?”
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就把位子让给他们罢。
没想到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张大眼欣喜道,“美人,原来你的声音这么好听!”然后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你们点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我与你们一道吃。”然后真的叫小二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皇甫端不由得失笑,眼中却有一丝纵容之色。
但是李振睿却不行了,抬了抬手指,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影,他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一番,很快偌大的酒楼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
“皇甫端,”李振睿淡淡道,“这酒楼朕已包下,容不下你们了。既然你们是参加北梁新帝的登基大典,那便即刻动身吧。”
皇甫端此刻却气定神闲得很,只悠悠笑道,“夏王这是何意?这可是北梁境内,不是在南夏,不是夏王一人说了算。”
李振睿不屑得瞥了一眼皇甫端,“虽然你是西秦的摄政王,但朕也不放在眼中。包括——乾坤阁。”
皇甫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然后很快消失,“夏王真是说笑了,乾坤阁可不是区区南夏便能动的,除非……”
李振睿平静地与他对视,两人相顾无言后反而异常得平静。
我很好奇皇甫端说的除非后面是什么?有什么力量能与乾坤阁旗鼓相当甚至还要大呢?
一顿午饭便在这高深莫测的气氛中结束。
然后我看到刚才还一脸痞相的皇甫嘉,被皇甫端一把抱住,奋不顾身地一路反抗。
我不由好奇地问道,“子轩,皇甫嘉似乎很怕皇甫端啊,可是皇甫端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吓人……”包括那日在国宴上,都觉得皇甫端看去甚是谦和。
李振睿冷笑一声,“皇甫端的阴狠你还没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还留着皇甫嘉的命,真是奇迹。”
我不由睁大了眼,李振睿说皇甫端阴狠?这真的是刚才儒雅的皇甫端?
见我这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李振睿不由好笑地刮了下我的鼻尖,“不然你以为皇嗣最多的西秦为何只剩下了皇甫端和皇甫嘉?”
“不对。”我反驳道,“你之前说皇甫端是西秦的摄政王,如果皇嗣只有他们两人,那当今西秦国君又是谁?”
李振睿缓缓说道,“当今西秦的国君早在几年前便已下落不明,所以皇甫端虽是西秦的摄政王,实际已犹如西秦国君。”
“原来如此。”
我怔立良久,然后猛然想到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所以说……这中原三国的君主竟都是断袖?”
李振睿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朕本来不是。”
我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四十四)
与李振睿手牵手犹如寻常夫妻一般并肩走在怀庐最大的集市上,我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
我自小便甚少出门。母亲身份低微,我与母亲的一应用度经常被克扣,偶尔出门往往也不敢多看。后到了缥缈轩,终于不再为生活所迫,却整日操心经营,也无心闲逛。
故而如此这般随心所欲、心无旁骛地闲逛竟是平生第一次。
而怀庐又因地理位置特殊,集市上汇集了来自三国的小贩,集市另一面则是林立的店铺。南夏的丝绸、西秦的泥人、北梁的鹿茸等等都不鲜见,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新奇别致的东西琳琅满目,煞是有趣。
来至一处手工艺品的小店,满桌都是做工小巧的各类饰物,均拇指大小。有核舟、琴筝、骏马,甚至是房屋,做工不仅精致且非常传神。
我对这些小东西简直爱不释手,端详了半天,挑了个做成书籍式样的扇坠,问了价格,将银子放到店家手中。
没想到店家直接摆摆手,将银子又推入我手中,“小娘子,店里的东西你尽管拿去,你相公都已为你买下了。”
“什么?”我呆了,傻傻地看着站在一旁好笑地看着我的李振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么多手工品都买了??
光是我手中的一个扇坠便是十两银子!这店中所有的加在一起超过万金了罢……
我挣一千金尚且如此不容易,他一挥手就扔了万金……
我不由好生佩服,但还是拒绝道,“子轩,我就喜欢这个扇坠,其余的还是算了罢。况且若咱们回了南夏,这些路上带着也不方便。”
李振睿搂住我的腰随意道,“不打紧,哪日不喜欢了便换个玩。”
换个玩……他知不知道这玩在手中的是万金啊?
“况且……”他附在我耳边低笑道,“平日朕赏赐你那些真正的稀罕物,也没见你这般喜欢。”
我只好红着脸不说话。
我自然知道他赏赐的那些东西别说是万金,甚至都是无价之宝,但是我素来对此不感兴趣,只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出来时我的手中只有一个扇坠,不过已看到平日里消失于人前的暗卫跟在身后,两只手捧着好几个大大的盒子,看上去挺沉的,但依然步履轻松地跟在我们后面。
之后又逛了几个店铺,身后的暗卫已有五个。
我不由很是汗颜。
几乎只要我多看几眼,李振睿便立刻买下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从不过问价格,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我最后都不敢再多看,怕回客栈后没处落脚。
最后他牵着我的手来至一家专卖发簪的店中。
我身怕他又一挥手把发簪都包了,便随意地浏览了一圈。
不过这次他不是看着我挑选,倒是自己上前一个个细瞧,轻轻皱着眉,似乎并不满意,最后才在一处停留下来。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支和田玉身、红玛瑙缀尾的簪子,放在店中最隐秘的地方,但是一看标价吓死人。
李振睿拿着它对着烛光瞧了会儿,似是在鉴赏和田玉和红玛瑙的的纯粹度。然后问了店家几个问题,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将它轻轻插到我的发间。
他仔细地端详了我片刻,才微笑道,“虽然并不算上好的材质,不过熙儿戴着它肤色更显白皙娇嫩了。”
我微红了脸,捶了捶他,“我已够女气了,再戴着这个岂不真成了女子?”
李振睿不由笑道,“像不像女子倒无所谓,朕只是觉得这簪子尚配得上熙儿几分容色。况且当日熙儿把簪子当掉,朕自然要为熙儿再挑一个。”
他如此一说,我便不再拒绝,只觉得此刻实在万般幸福。
他慢慢走近,将我低垂的下巴挑起,轻轻地吻了下我的唇,“来日朕再为熙儿挑个更好的。”
我脸颊滚烫,糯糯道,“只要是子轩送的,我都喜欢。”
他轻轻笑了下,左手搂紧了我的腰,右手捏着我的耳垂,喃喃自语道,“熙儿若是有耳饰会更加明艳。”
男子戴耳饰流行于北梁,南夏甚少有戴耳饰的男子,我也没有耳洞,更不可能戴耳饰了,便将他这话忘到了脑后。
看着这些饰物,我不由想起了前段时间他交给我身上用来发信号的物件。当日不及细看,后来发现那个竹筒里面还卧着一个虎型的饰物,光滑冰凉,还沉甸甸的。
因为一直没用上,如今李振睿就在身边,我便摸出袖间的物件对他道,“那日你交予我的竹筒还在我身上,现下还给你吧。”
他按住我的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掌柜,然后随意道,“暂且先放你那儿,切莫弄丢便是。”
我不疑有他,也便放下不提。
出来时有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发簪上,所幸我覆着面纱又低着头,便也没有人细瞧我的容貌。
将长长的集市逛遍,我们沿着一条清幽小道而走。而我们身后的五个影卫此刻已不见踪影。
小道蜿蜒而上,直通山顶。
我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子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李振睿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道,“熙儿不知道?”
这样一说,我便更有些紧张。
之前的闲适心情也一扫而空。
遥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屋舍,清晰的四个大字:瑶蓬山庄,我咽了下口水,“子轩,我饿了,咱们回去用晚膳吧。”
他扳过我的身子,淡淡的笑道,“既然路过熙儿在宫外的宅院了,不妨也进来看看。”
我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为他神色如常地道出了我多年来的绸缪而心惊,“你……你知道了?”
“朕以为那日给你机会选择是否逃离时,你已经猜到了。”李振睿挑眉。
“不然朕实在想不出你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如何甘愿做青楼头牌?如何入了宫又多年默默无闻,想来是有更吸引你的去处,不是么?”
没错,我隐忍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在这世外桃源隐居避世,带着我娘离开谢家,从此得享自由。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仅知道我欲离开,还知道出宫后的栖身之所,当真可怕。
幸好我没打算走,否则也逃不了他的手掌心。
我看着他运筹帷幄的脸,顿感无力。倒是他,神色如常,慢悠悠地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进去,“朕倒是很感兴趣熙儿为何会喜欢这里。”
我只好硬着头皮随着他走进瑶蓬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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