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他的离开,我听到的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这日晌午,我看见侍女领着一个年约十二岁的男孩走入这一间堆满珠宝的囚室。 他向我跪下,稚嫩的脸上尚有一抹纯真,他以着好奇的目光偷偷瞥了我一眼,随后向我立下忠诚的誓言。 我问:“你叫什么?” 男孩说:“历来暗卫的名字都是由主人所取。” “……那就叫犹纯吧。”只望,你这一抹纯真能在许久许久的以后……都能犹存下去。 男孩轻声应了一声是,便被侍女带下去了。 男孩是我的暗卫,可他却没有这个囚室的钥匙。听说,这个囚室的锁是用千年玄铁所制,除非有钥匙,否则无法开启那 一扇门。 锁与链的连接把我从一扇门的世界里隔开。 走不出,迈不出步伐……所以,会向往…… 我静静站立于小窗口前,看向外面的世界。这一站,半边的斜阳被暮色染红,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 在花与蝶的缤纷绚丽中,我看见了一抹白影。 是那个被取名为犹纯的男孩。 犹纯与我的目光对视,脸上慢慢染上一抹酡红,攥在手中的书本紧了紧,朝我奔来的步子加快了许多。 暮色中,我见他脸上有着细微的伤痕。 他站立于小窗口前,双瞳下垂,修长的睫毛掩藏住眸底的无措,他说:“……这个,这个给你。”说着,他把手中的书 籍递给了我。 我一愣,接过犹纯递给我的书籍。 书籍的封面以着中国古代繁体字写着偌大的“风月传奇”四个大字。属于中国古代的武侠小说。 唇角微微扬起,他这是怕我寂寞吗? 他偷喵我一眼,见我笑了,脸上绽放一抹憨憨的笑容,便跑开了。 这以后的每一天,犹纯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面上憨憨又傻气的笑容不变,变的是脸上的伤痕,还有每日送过来的书籍,送过来的小玩意儿。 有时,会是绽放于院落里的花朵……我看见他在采集,偶尔蔷薇的荆棘会刺入他的手,鲜艳滴血,却也见他眉毛也不皱 地继续采集。 从一朵到数十朵,然后,送到我的面前。 我笑说:“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摸摸头,说:“因为,你总是看着它们。” 其实,我想说,人对美丽的东西是无法抗拒的……我会看着它们,只是因为它们的漂亮,可是,我并不喜欢。因为,花 儿凋谢地太过迅速,还来不及保留那一抹鲜丽,便已凋零。 即使如此,心里依旧会感到温暖。 我笑一笑,说了句谢谢。 犹豫了一下,只手伸出窗口,轻轻地抚上他面颊上的伤口。 伤口未愈合,却又总是出现新的伤痕。 他笑一笑,不以为是的说:“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他习惯了,可当我的手抚上他的脸时,我还是没有错过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很疼,一定很痛…… 日子平静地过,在我第二次见到男人时,那个时候刻印在窗棂上的横已经有三十多个了。 男人的笑容与初见时相比更为温和了。他似乎很开心。 那一扇常年锁住的门大开,一阵阵地暖风自外吹入室内。 他坐立于床畔,对我招招手。 我自窗边走到他的身边,心里却在想着,犹纯快到了。 他拉住我的手,轻轻一带,我便倒在他的怀中。 他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唇角扬起一抹温文的弧度,一脸的俊逸儒雅,他跟我说:“小楠,你可知,当你的心学会在意, 那么,你便有弱点了。” 我说:“我不可以在意吗?” 他笑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只说:“只要有弱点,便会轻易被人控制。”说着,他在我的颊上落下一吻。 日阳西斜。 在那一扇小窗口里,我看见一抹白影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我偏头,看向男人,与他的目光对视。 男人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跟我说:“犹纯,他婴儿时便被我所收养,被组织训练,当年收养了一千个孩子,十二年后存 活下来的不足十个。”男人笑,笑的云淡清风。 十二年,十二年是犹纯的一生。自小被组织所收养,在组织残酷的训练下尚能存活,尚能保存那一抹纯真,那不是他运 气太好以及他的人格太傻,便是他过于厉害地懂得在一层虚伪的面具的隐藏下还能安然地存活。 不管如何,犹纯走进了我的心,这是事实。 你是在教导我,告诉我,让我变得冷心冷清,不要懂得在意呢?或者说,你是在警告我,犹纯是你控制我的筹码? 好让我自愿被你所囚禁?话说回来,我根本不懂,为何我偏要为你所囚禁? 我说:“你看起来挺开心。” 他不语,只是眉眼间的笑意充分地告诉我,他真的很开心。 这一日,他没有留宿便离开了。 隔日,犹纯出现在我面前时面色有些苍白,当把手中的书籍递给我时,双手有些颤动。 我接过书籍,双瞳不经意间越过他,看向了徘徊于花与花之间的彩蝶。 真的只是不经意地一瞥,真的只是被蝴蝶绚烂的翅膀所迷惑而已。 犹纯看向我,轻声询问:“主人,你喜欢蝴蝶?” 喜欢还不至于,却也不会讨厌。可是看到犹纯那一双纯真的目光时,我怎么也说不出否认的句子。我说:“我喜欢。” 因为我知道,他希望我说,我喜欢。 他的双瞳中闪过一抹惊喜,翌日,不意外地。 他抓了几只彩蝶关在铁制的笼子里,就好像献宝一般欢喜地送给我。 我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铁笼,笑说:“我喜欢。” 不经意间,手指牵动了笼子的锁,笼子的门悄悄地看起,彩蝶朝着敞开的笼门纷飞而出,在天际翩然起舞。 远远儿地飞走了。 蝴蝶自闭锁的牢笼中飞走…… 这是一种不经意的开始…… 犹纯的面孔中闪过一抹失措,他说:“我,我可以再去捉。” 我笑笑,摇了摇头。 轻轻地摸了摸犹纯的头,双瞳中略带着宠爱,我说:“我不喜欢强求。” 犹纯低下头,他说:“你不喜欢了吗?” “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只是,犹纯,你要知道,喜欢并不是把它强留在身边的理由。” 犹纯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久久以后,他说:“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我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第一次,他称呼我为“你”,而不是主人。这是一种改变。 我在心里叹息,他还是不懂。 扰乱他一头柔顺的发,我说:“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可以停留在我的身边,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法去干涉。而我, 喜欢蝴蝶,可是我不会愿意停留在它的身边,也没有资格囚禁它,让它停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与它之间注定无法 在一起。” 犹纯皱眉,他一次又一次的“可是”,可是过后的总结,便是:“可是,你喜欢它。” “所以,喜欢并不是囚禁的理由。”我又一次说。 “但是那个人把你囚禁在这里!”犹纯略显激动地说。 我一愣,双唇微微开启,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因为是囚禁,所以,我并不开心。 唇角微微勾起,我说:“迟早有一天,你会懂。” 迟早有一天…… 我却没有想到这个“迟早”来的会如此迅速。 那一天临秋,天空中的鸟儿自由翱翔于天际。 我不过是以着渴望的目光看向天空里自由自在飞翔着的鸟儿,犹纯便送了两只鸟儿与我。 那是断了翅的鸟儿。 那洁白的鸟羽上似乎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感觉上额头有些微的疼痛。 我接过犹纯手中的鸟笼,双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我舍不得……舍不得责备以着一脸渴望的目光望着我的犹纯。 他还小。 最终,千言万语的话语淡淡转化成了一句淡然的“谢谢”。 犹纯稚嫩的面上绽放出一抹轻快的笑容,他说:“蝴蝶会飞,它会从你的手中逃离。可是,蝴蝶最漂亮的地方便是它的 翅膀,断掉了,你便不会喜欢……可是,鸟儿不一样,鸟儿断翅,它虽然无法再飞翔于天际,可是,它能停留在你的身 边。” 我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他又说:“它一定会喜欢你的,就好像我一样。” 其实,我想对你说,它并不是你。你不能擅自把自己的感情加诸在它身上。你果然,还是太小了。所以,你的不懂,你 的无知在不经意间总是会伤害事物,总有一天,也会伤害到你最珍惜的人。 开启鸟笼,轻轻地把鸟儿捧在手中,伸展开手掌。 鸟儿乖乖地伫立在我的手中,它的翅膀已经被斩断,它再也无法飞翔。 它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似乎,在回忆以往的辉煌。那是它的家,可它却已经失去了飞向家的自由。 犹纯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双唇微微开启,犹豫了一下,他说:“因为,因为你走不出这里,因为你无 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所以你得不到的东西,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得到。” 第三章 “所以,你得不到的东西,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拿到。” 我双瞳大睁,带着错愕的目光一瞬也不顺地看着他。 心间有一抹悸动。 我得不到的东西,由你来为我得到。 他的一言一语就好像誓言,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唇角微扬,我微微一笑,说:“好,我们……一言为定……” 哪怕是一日也好,我也想要保留他现在的纯真。 我想要的东西,哪儿又是轻易地可以得到的? 几个日出日落,就跟想像中的一样,断了翅的鸟儿,或者说被迫遗弃了天空的鸟儿静静地面临了死亡。 犹纯见了,他一阵的心慌。 他慌乱地说,鸟儿死了,死了……它,为什么会死? 他说,他明明想为我停留住它,可是,可是,它为什么会死? 我摸摸犹纯的头,说:“因为,它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他一脸的迷惘。 我说:“鸟儿是爱自由的,你剥夺了它的自由,你剥夺了它热爱天空的心,你说,没了心,它还能活着吗?” 当时的似懂非懂,他似乎懂了。 他一脸恍然地看着我,蓦然,他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略显激动地问:“你呢?” “……我?” “你呢,你被囚禁在这里,那个人剥夺了你的自由……你能开心吗?” 我但笑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犹纯问了一个傻问题,他知道,他放下我的双手,面色瞬间苍白,他说:“那,那你还能……还能活着吗?” 你,你还能活着吗? 无数个日夜,生活只局限于这一间小小的屋子…… 我能活着吗?我不知道…… 微微垂下眼帘,我说:“其实,我想出去……”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秋日飒飒,在风声中,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闻声望去,瞥见了不远处站立着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那个颜色,是侍女常年着在身上的颜色。 她手中提着的餐盒掉落于地面,她微微弯下腰,拾起,之后一如往常地走向这个还算奢侈的囚室。 一如既往地开启门锁,又将房间反锁,把餐盒放置于桌面,开始收拾起屋子。 打扫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曾多次想过,这又何尝不是我能逃离的机会。 门开启,犹纯带我离开…… 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既然那人能放心地把钥匙交给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怎会是普通人? 终于,打扫完毕,侍女向我行了个礼,静静地看向我。 目光交错间,我隐约中从她的双瞳里看到一抹濡湿。她迅速转过头,双手握紧成拳,离开了。 暮色低垂的天,干净而又狭窄的小屋,让人窒息的小屋……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可不一样的是…… 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一次我没有听见锁头清脆的碰撞声,那种宛若打在心坎上令人呼吸困难的声音。 这一扇一直一直把我与外界所隔绝的门是开启的。 只要我迈出步伐,走出这扇门,便能走出男人为我建筑的狭窄的天地。 门被自外开启,犹纯以着焦虑的步子奔入房中,握住了我的双手。 双瞳下意识地看向半开启的窗外。 离窗不远处,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路过。 蓦然,她回过了头,与我的目光相视。 她濡湿着左眼的眼眶终于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然后,她的身影消失了。 犹纯说:“我带你离开,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去,让他永远找不到你。” 唇角微微勾起,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苍白的面颊上慢慢染上一层红晕,他说:“以后,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轻轻一笑,我说:“好。” 事实上,开启的门这是一个机会,却不是逃出去的最好的机会。谁也无法肯定,当他带着我离开这一间屋子后,不知会 有多少人从暗处走出,拦截住我。 这一夜,犹纯漠视了开启的门锁,静静地走出了这一间屋子。 隔日清晨,男人出现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难得,你竟然不会逃离这里。” 我笑一笑,坐到桌前的椅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说:“你说过,只要我一直留在这里,你便会疼爱我一辈子。” 男人挑眉,他说:“那么,你想要我的疼爱?” 右手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我说:“说不上,只是……”与他的双瞳相对,他那一双温和的双瞳中我看不出究竟有多少的 残忍。把茶杯放置于桌上,我续道:“只是,我承受不起逃离后被捕获时的惩罚。” 就好像他当时说的…… 学会了在意,便是有了弱点,而弱点也会成为控制我的筹码。 他轻笑出声,他说:“你变聪明了。” 这是他的夸赞,而我却始终活在自己的小聪明之中。 他离开了。 两日后,整个府邸的人同时染上了一种病,听大夫说,这种病是从水源所传播,如若延迟救治,怕是会出现生命之危。 一位位的大夫自外请来,被请入这一间囚室,为我诊治。 躺在病榻上晕厥了七天,七天以后,我慢慢睁开双瞳,与大夫的双瞳对视。 多日来的诊治似乎也让大夫感染到这一种病毒,他的面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即使如此,他的眸中依旧有着一抹惊喜。 缓缓自床榻上爬起,径自走到菱花镜前的椅上坐下,一只手轻轻开启抽屉,从中掏出白色的瓷瓶,倒出药丸,仰头吃下 。 大夫说:“少爷,我去告知老爷您醒来的喜讯。” 唇角微勾,我指了指散乱的床铺,说:“您先歇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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