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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天焚城(生子)——非若

时间:2010-05-20 20:36:41  作者:非若

错在当天
生子之痛,刘承佑岂有不知?自小听闻母后惊心经历。只是万想不到,这事居然要落在自己身上。当天若知将来产子,比母后艰险千陪。他可愿意怀上此胎?
怀胎三周。f
无意间让狄神医执腕一探,却发现这惊世之耻!
风吹树稍点点绿,人倚风中事事忧。
靠着树干,身后却如云飘渺。依靠二字,原是荒谬之极。
漫天飞风直抽衣襟,单薄之驱,竟想乘风而去,从此不问世间日与月。
散发薄袍随风扬飞,风中衣袂,从下而上,逐级抚摸,直至腿上腰间,蓦地停下。
有孕,怀胎,喜脉。
胎儿,就在腹间。就在腹间?可他那小腹,平坦如故。
将来会拱起来,胎儿成长之日。肚子将涨圆如鼓,走路会颠着,可不能跌倒,一跌就易生滑胎之险。
滑胎之险?谁想怀这孽种?这强暴之下的耻辱。
风大毒狠吹,身上冰潄潄地冷着,手里守护之处,竟是小腹!
母性反应……可恶!
他恨,心头怒火如潮爆发,混身热烫,直把寒风赶走。双掌运劲,直要把孽种消除。
使劲,只消一刻,一切仇恨随风而飘。
腹下渐发一股闷胀,毕竟胎腹不足一月,实在不堪一击。
他咬咬牙,交掌相迭,再往腹间下方压去,肚皮渐成凹陷,耻骨渐露……
“啊……啊~~”蓦地一阵惊心疼痛,吓得他双手软下,依立之身徐徐滑下。身下快要跌到于地之际,双手竟是奋力撑住身子……
不能跌倒,一跌就易生滑胎之险!
这是为何?本能反应,要他出手护胎?可这双手,刚才正要摧毁腹中生命。
“啊~~”肚中余痛不息,这锥心之痛,直要把他体内之肉生生割裂。
风猛如狼扑杀,他于地上匍匐,“呃……呜……”为何?痛得这么厉害?最痛,却不在腹下,竟在心间。
双手抓到腹下,衣襟几要撕破。
为何,为何辱极至此,他却竟为腹中块肉行将消逝而万分痛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入辽之时
“带着红鹰配进宫的人,就是你?”
“正是。”
“这玉配,你何从得来?”
“你问这个,意欲为何?”
“我在问你的话,你反倒问我起来?”
“那你倒说一下,为何你问,我就非答不可?”
只听得堂间一声粗喊“大胆”,堂上人往侧轻睨一下,喊者马上躬身退下。堂上人回过头来,向台下人深深注目,道:“今儿是大王子招亲的日子,你纵有耶律家的信物,身份不明,我们也不能让你久留。”抬起玉配,仔细端量,再往台下一瞥:“还是要由我亲口说出这玉配的来历?只怕到时,你还要加上一个窃贼的罪名,那么,就不止赶出宫外这么简单了。”
“如果说这玉配不属于我,那它也不属于任何人!”
“噢,此话怎解?”
“玉本依石而生,是谁破其生地,利刃磨琢,再据为己有?号称玉配乃家传之宝时,可又有查明它的身份?”
“哼,别以为强辞夺理我就会放过你……”
“这玉配流落到何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为何落在它人手上?玉配何其珍贵,原先拥有它的人为何厌之弃之?说到底,玉只是一件工具,其主人真正要放弃的是甚么?你真的要查下去的话,恐怕出羞的不是我。”
“你……真是述律族人?”
“我是述律族最不显眼的人,你不认识我也不出奇。”
“小姑娘”伶牙俐齿,审问者竟也无言以对,只好放她归去。堂上人不知道来者正是后汉二王子刘承佑,刘承佑亦不知审问者,就是契丹皇后,述律平。
“皇后,这女子如此嚣张,我们要不要……”
“不必了,暂莫出手,就静观其变吧。”
“真的……可这是为何?”
“孟子谓:观人先观其眸。本宫笃信此言,自问征战多年,未曾有失。惟这女子,瞳眸深邃,眉宇隐露英气,时又婉约灵转。本宫竟看不清其思其路……本宫倒有兴趣看看,她能于辽国耍出甚么花样。”
辽不愧为一方霸主,由逐草而居至城廓连连,是何等工程?可观其宫殿楼榭,却竟与大汉无异!后汉虽为汉室子弟,建筑亦知庄严考究,可地僻土少,纵然满城金壁,所缺者,恐怕就是此等大有之气势。
几经审问,刘承佑恶作之计,早已意兴阑珊,想离家已久,也该是回宫时候。可一路走下,他对这辽国宫殿,竟是留连未返。并非贪玩,只是敌强我弱,能探得一点风声,对后汉总有好处。于是提起赤胆,到前方寝宫潜行而去。
辽国与汉宫有别,女子地位不低,于宫内行走,士兵多问两句,只要对答得道,竟也是畅通无阻。如此在宫内散游,刘承佑默记辽兵夜巡次数,宫内布防,不消一个时辰,却也数出十数漏洞。
月明风高,星群低压,深夜中土,自有一份疏朗,亦兀自漾着苍茫。刘承佑一跃楼顶,暗自想起大漠之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纯然逍遥的民歌,咀畔哼出,却是隐隐伤怀。想刘承佑此生,虽是富贵之身,残驱却异于常人;虽得母后怜爱,王子之位却非长治久安;后汉虽称王国,可五代纷乱,何时灭于无形,也是未知之数。何况世风日下,父子相残,兄弟倾轧,自是常有。若真有此一天,他当如何自处?“呃……嘶……”背里忽地传来隐痛,当年背上刀伤,因延误时机,保得性命,却不能根治。每逢变天,必痛不起床,如今情况更遭,一天终要痛上几遍。“嗯……”刘承佑垂睫屏息,青汗沿颊而下,正是痛极难熬之际,眼前竟亮起火炬。
“竟敢乱踏楼顶,你不怕死?”眼前人提着火炬,立于身旁。夜寒多风,但见他轻裘金带,却意气翩然,想必是个贵族子弟。素昧平生,冲口一句就如此狂妄无礼,番邦家教自是低劣。平生事事不计较,偏爱挫纨裤之锐气。刘承佑手往背后一按,道:“你不怕死,我又何惧之有?”
“哼,”本以为那人非怒也气,谁知他似笑非笑轻哼一声,双目竟带上几分欣赏之色:“难得小小一个姑娘也神勇如此,在下惭愧。”
一语已毕,那人不再说话。原想骂战一场,羞辱一番,却无声无色地终结,刘承佑顿感泄气之余,却也不欲多言。背上痛伤如火灼甚狠,他纵是要走,也动不了身。看着那人抛却火炬,沿楼坐下,四周回复幽幽稍静,他也好悄悄运功,调息痛楚。
“你身上有病?”未几,那人面向夜空,咀里关心的却是他。
“谁人没病?只差发病时间早与晚。”刘承佑劳着咀叼叼回着。未想那人却仰天大笑,几乎翻下楼去。只见他腿下一勾,身子已正,其人武功非凡,竟不在刘承佑之下:“我可知道你名字吗?”
“我没有兴趣认识你,你也不必知道我名字。”
“好有趣的答话。”
“你也不算没趣的人……只是……”
“只是甚么?”
“一个连生存也没有兴趣的人,还有甚么资格去打量谁有没有趣?”
“这话何解?”
“我刚才看见,乃求死之眼神。”刘承佑只是赌气诅咒,谁料那人听后竟是心头一震。但见幽暗中的人颠颠而起,一手往刘承佑抓,那股沉劲,竟叫刘承佑动弹不得。
“你……呀~~”
谁谁脚下未稳,谁谁往下轻沉?刘承佑只知道脚踏一空,整个人往楼外坠去,快要跌得半死的一刻,腰间却被轻轻托住,乱发拨开一抹夜雾,他看到的,居然正是求死之眼神。这人,这股劲头,竟叫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承佑心头锁紧。
“臣等救驾来迟,请大王子恕罪。”刚下地,甫见十数卫士持械上迎,刘承佑还未站好,只见那人张目傲视,如若无人,刚才那求死之色,已如日下薄雾,蒸然而散。
“来人,把刺客拿下!”刘承佑还未搞清楚身处何方,几名士卫突然往他冲去,正是张手来挡:“哎……”背上疼痛大毒而发,竟压得他脑壳一阵昏晕。
“停手!退下!”正是慌极忙乱之际,那大王子怒目高张,一声令下,一众士卫缩首垂腰,纷纷往后退。大王子两步走前,往刘承佑俯身轻问:“还挺得住吗?”刘承佑本是病发,未能服药,又受惊受颠,刻下痛极攻心,如何回话?大王子也不待答应,挺身一喝:“你们不见她站在何方?还敢加以侵犯!”
刘承佑正是痛得昏昏沉沉,哪听得甚么说话?待自己知觉稍苏,听到的却是:“臣等知罪,大王子请恕罪!”
原来,不论宫女还是王妃,只有大王子的女人,才可以站于王子右侧。从此,她的行动,除王子以外,谁也不得过问。她的身份,也在大将之上,可以行军带兵,可以参与国事。
刘承佑至死也没有想过,本要带着红鹰配羞辱一番之人,到头来,自己竟成了他的“女人”。

血染残缘
若非缘订三生,岂有相会碰头?莫非伤后成爱,才牵血染之手。
怀胎四周
纵使不再施压,腹下胀闷依然。怀孕,究竟是何种感受?
胸口闷得慌,往上抚去,那胸膛似有些微变化。久疏习武之躯体,竟有说不出之绷紧,尤其胸脯之上。
难道这身子已与女子相近?
“可恶!噢……”腹内不知何等光景,时闷时痛,他轻捂肚腹,膝盖竟又发酸。
狄云曾道,怀孕三至四周,女子腹下会隐隐牵痛,伴随阵阵涨闷,身子满是难受。
他这半女之身,受孕日子虽不长,可子宫狭小,受着胚胎刺激,肚腹闷痛,比一般女子更甚。
如常以粗带勒紧腰间,这惯常动作却令腹下更闷。
勉强束腰挺坐帐内,不久,腹中闷气竟撑得他胸翳欲吐,他双手掩腹,人已往侧倒下。
下腹仍依旧平坦,腹中之物也应只蝌蚪大小。为何他竟难受至此,肚内幽痛,竟连军装也不容穿上?
执拗之人终敌不过怀胎之腹,无奈松下腰带,任由前襟松松晃荡,往营外透气而去。
听说,那天他于丛林中昏倒。r
听说,本应出征远去的那人,蓦地折返。
听说,他醒后拒绝军医治理,还落力到山上砍柴而去。
听说,就在砍柴之时,那人风尘仆仆归来,来而不语,只从林外凝望半天。又跃马疾走,追上征汉大军。
听说,临行之时,他吩咐营中各人,好生照料,谁让他病倒,谁就把头留下。
风猛雨急,他全身哆嗦,有孕之身,实不能受寒挨冻。
阵阵刺痛迫得他避雨之脚步缓下,双手穿过雨帘抚到腹间,他竟是隐隐啜泣起来。
这算何种身躯,如此身世,岂能回国?出生已为后汉笑话,如今更何堪言?腹中孽种该留不留?往后日子何去何从?
※※z※※y※※b※※g※※
辽国寝宫
刘承佑从梦中苏醒之时,已是天日之后。但见三数待女来回问候,奉了汤药又递上衣裳。正是不明所以,瞥见待女捧着那火红裘衣,他警觉地往自己身上掩去。
“你们……不许过来!”
那管是男是女,刘承佑真身若被发现,后果可不堪设想。
“谁也没碰过你,喊甚么!”房外一道冷声传入,待女纷纷下跪。粉色薄纱中,透现那魁梧身形。
“你……想怎样?”看着那人拨开薄纱迈步而进,刘承佑心下一沉。
“你以为呢?”四下待女仍然跪着,他只倪她们一下,双手合抱,满目自信往刘承佑一笑,与几天前求死之貌,竟有天壤之别。
“我以为……辽国大王子总懂一点待客之道,谁想到普天之下,只得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乘人之危?哼,”大王子耶律突欲轻笑一下,往前一伸把刘承佑手腕紧紧抓住,未待刘承佑反抗,即道:“背上不痛了吧,”垂首,向刘承佑脸庞凑去:“气息还不错,看来余毒已清。”
刘承佑不明所以,只知道生平从未让男子凑近,一阵龌龊腾升于胸,顺手发劲把突欲击倒。
“大胆,人来,把那女子拿下!”守在门外护卫见状即冲房内,还未动手,只见耶律突欲扬手厉眼,众护卫行即敛首退下。
刘承佑看着这大王子威严俱备,心下又是一沉:这辽国国威并非浪得虚名,想番邦道统也如此森严,后汉要与之争一日长短,恐非易事。
“看看你这身子,应该明白这几天发生甚么事吧!”耶律突欲虽是一击倒地,却也不愠不火,他欣赏小姑娘力气不弱男儿,自己则轻拍身下轻灰,悠然而立。
刘承佑往自己身上看着,依旧小衫轻裘,看来昏迷数天,衣裳尚未让人碰过。可这小衫本就不称身,穿上之前束着背部,牵得旧患阵阵发痛,如今却像松了一圈,背上肿痛也已消除,刘承佑掩胸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中了蓝红毒,这毒乃辽国贵族尊用,若非宫内解药,纵是保命,也痛苦一生。”
原来如此,难怪刘承佑年年背痛,再服灵药,也不见效。
“你是因何中此剧毒?”
突如其来一问,刘承佑欲答无辞,只首垂咬舌。
“也罢。这几天我只找太医给你把脉,你发了一身臭汗,我也懒得叫人给你打理,来,”耶律突欲把红裘向刘承佑抛去,道:“快快给我换上,跟我参加庆典。”
“庆典?甚么庆典?”
耶律突欲往刘承佑一笑,道:“你果然不是我国中人,辽国上下,每当后汉遭劫,必称天神之助。如今后汉二王子死于非命,宫内所有人均齐集于圣殿,答谢天神。连本王子选妃之事也需押后,个中重要性,你可想而知。”
“你说……”后汉二王子,死于非命!刘承佑听得只是脑内一阵昏胀,手撑床沿,不让自己倒下,可那咀巴,已是颤得不能静止:“你说……那后汉二王子……可是刘承佑……”
“你这小姑娘,国内事模模糊糊,国外事倒也有几分认识!”耶律突欲提起配剑,满意一笑,却看不到刘承佑软瘫床上,形如死灰之脸:“算你醒得合时,快快更衣,到了大殿,还得拜要父皇母后。”说到这里,耶律突欲忽地一阵窃笑,可轻快之容剎地收紧,门往外一推,众护卫躬身行礼,人已扬长而去。
粉纱帐内,一个已死之名字,颠愕于床上,未几,一抺鲜红轻溅,染出纱上桃花朵朵。
刘承佑终究也没有出席庆典。毕竟一个庆贺自己过世之典,多少带点讽剌与苍凉。
记得年少时,王兄为保护自己,陷入敌军之阵,眼看王兄危机重重,带军营救的父王竟是张目远眺,然后取出弓箭,竟要往王兄射去。
“与其成为敌人笑柄,何不提早将之解决?”
五代乱世,刘知远能以小小将领称霸一方,必非易事。但做人狠辣至此,得到江山又有何用?
“父王,你是否得知我已入辽?是否,也用同一方法对付王儿?”
楼顶风光无限,午夜天高气清,远方突来阵阵烟火盛开。刘承佑独占有利位置,放眼漫天彩菊,竟如寒夜结霜。天上流丽金光,照进刘承佑眼内,却化为凄凄寒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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