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按说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太深,因为他的长相实在太过平凡,到大街上找一找,十个见过他的人起码有八个是不会 对他有印象的。 但为什么,自己却偏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妙的是,他也明明知道这男人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这种感觉,反而让他想接近,想找出到底在哪里与这人有交集的欲望。 「怎么了吗?」 左莉莉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亦云小跑着一个转身,就隐没在黑暗的长廊尽头。 「嗒嗒嗒──」 什么声音? 哎呀!刚刚有林亦云陪着的时候一直没发现,其实入夜寂寞的医院长廊,也满可怕的呢。 除了偶尔传来病人疼痛的呻吟声外,就毫无声响。可这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却听着叫人听了更害怕,好像不知名的黑暗处凝 聚了某些不祥的生物,又或者是在这医院里无救的死者,兀自不相信也不肯接受他们的命运,在这里踯躅徘徊。 左莉莉抱了抱肩,安慰自己刚刚听到的类似轻微脚步声响起的声音,其实只是点滴软管里,液体下坠的声响。 唉,以前拍电影的时候,也扮过护士、医生什么的,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啊..别太多疑心了。 突然又听到有铁轮子在水磨石的地上滚动的声音,一个人在黑暗里的左莉莉不安地张望,见尽头处有一个护士似乎推着车 向这边走来,忙站起来走了几步,想退到一边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把车子推过去,包里的手提电话却响了。 「喂喂?」 来电显示是楚红,她接起,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突然嗅到一股甜甜的香味,身子一软,就颓然倒下不省人事了。 「喂喂,是我!左莉莉有没有回到你那边?」 当凌霖在片场接起铃声大作,引人侧目的电话后,彼端传来林亦云有点显得气极败坏的声音。 「没有啊,我不是叫你跟她待在医院别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导演,用左启原当替身拍几组替补镜头,好让他那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实现。 这边也已经放出风声说:季礼光也快醒了,他因为时时留意左启原,所以亲眼看到是谁推倒了那组屏风,可以指证犯人─ ─当然这一招只是串通了医生,虚张声势,逼别人动手。 却没想过居然大后方失守,林亦云会看丢了左莉莉。 「我..我刚刚在医院看到一个熟人,离开了几分钟,回来她就不见了!我以为她挂心拍摄进度,先赶回片场去了。」 林亦云知道是自己造成的失误,可是他一向心气高,认错也认得不甘不愿。 「糟了!」 凌霖瞄了一眼片场,刚好看到楚红的车骑绝尘而去,不由得大惊。「快点赶回楚红家!」 要命,这当口,为什么正拍着左启原的戏呢? 楚红已经走了,左莉莉却也同时失踪,他偏偏还走不开! 凌霖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左启原一下场,也顾不上说什么,上前拉了人就跑。 「喂喂!」服装道具人员才拿着大刷子跟工具上来,这当口不见了女主角,暴跳如雷的导演一声令下,「给我追!」 这一堆奇装异服、打扮华丽的人拖拖沓沓地跑在夜色中,让偶尔路过的洋人看了瞠目。 凌霖拉着不明所以的左启原,连滚带爬冲上楚红位处于顶场的公寓,留出半寸宽的门缝里,正缓慢地向外渗漏出一种鲜红 的液体.. 黏稠地,「滴」一声坠下。 凌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他一脚踹开了那铝合金电子锁的大门,凌霖被门开处现出的景象吓到了:角落里,苍白地抬起的一 张脸,溅了血,显得妖艳的美丽,然后,梦游一般丢下了手中染血的刀,放声尖叫。 在她面前,有一具平仰着倒下去的躯体,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活着的是左莉莉,死了的是楚红。 「妈!」 看见左莉莉掩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又一声,几乎是无法抑止,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左启原冲上前去,将她的头按 在自己胸前,不让她再看这血淋淋的现场。 跟着跑来的一群人也从打开的门里看到这样的事实,摄影师扛在肩上的摄影机甚至还在「沙沙」地转动着,忠实地记录下 这一切。 现场除了左莉莉的尖叫声外,一片寂静。 「是她,是她杀了红姑!她是杀人凶手啊!」 另一把声音悲怆地切入,所有人怔然抬头,在二楼的楼梯转弯处,苏珊扶着墙站立起来,苍白的脸,血红的眼睛,手指笔 直地指向还在崩溃尖叫的左莉莉,幽魂一般的声音飘忽地传来,切断了左莉莉紧绷到了极点的神经。 「我杀了人?」 「妈!」左启原只感觉到怀里的母亲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身子一软,向后仰倒──她终于晕了过去。 众人呆呆地抬头看向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另一名生者,现在就只有她飘忽的声音,坚定地诉说着她所见到的一切。 持续转动的摄影机仍在沙沙地记录着。 第三章 驻外使馆大厅,加国的大胡子警探比手画脚,不知道在跟前来接洽的中国警方办事人员商量些什么。 八成因为死者已经是加国人民,可目前的疑凶却是中国香港籍女子,要具体讨论这一件公案在哪定夺。 「你行啊你!没事出个国,也能惹出一桩命案来!」 刘代志看着蔫蔫坐一旁的自家学弟,出手揉乱他的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见鬼的「运气」。 本来想当成度假旅游一样的出国公办,最终却成了一宗事主成为凶手的杀人案。 根据苏珊的证词,当天她因身体不适,没有去片场,一直在楼上休息。 晚上八点十分,她听到左莉莉回来,没过多久楚红也从片场回来了,左莉莉在大厅质问楚红为什么阻止她与李大公子之间 的好事,楚红承认了自己寄恐吓信,与在现场做手脚想危害她的事实,于是两人发生争执。 苏珊本来是睡得头晕晕的,听她们吵得这么大声,想下去劝架,可是刚下了半载楼梯,就听到楚红说:「妳别作梦,他就 算是再过十年,也不会娶妳。想跟我争,门都没有!」 可是,灾祸就在这时发生了,也许是因为一心期盼的事情落空,且被人道破,左莉莉恼羞成怒,持刀杀人,而且在楚红已 经倒地无力反抗时,还斩杀了不止一刀,最终酿成惨案。 她把一切细节都回忆得清清楚楚,讲得活灵活现。 而左莉莉自从那一天后,神志就一直处在昏溃状态,偶尔清醒,也是惊惶不安的。 情形对左莉莉很不利。 有尸体,有指认的证人。就算她自己坚持说不可能是自己杀人,可是问及当天的事发经过,她却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但,现场的凶器上有她的指纹,凶刀与尸体的伤口吻合,现场拍到的录像,也录下了她在当天说过一句「我杀了人」,做 为呈堂证供。 于是加国警方提出上诉,鉴于受害人已经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左姓女子仍执刀行凶,尸体上也出现多处伤痕,应控告一级 谋杀。 左莉莉这边的律师目前只能勉强地争在误杀这一场上,力求为左莉莉减刑。 林亦云没想过自己走开一小会儿,竟然导致了这样一个结局,大是后悔。 但他唯一能坚持的,就是左莉莉在案发当晚才与他提及过与李氏的事,左莉莉本人并不如外人所想象的一样,一心一意只 想嫁入豪门,当然更不可能甚至因此杀人。 但他的证词并没能被采纳──一是林亦云与左家关系亲密;二是他这番话只是左莉莉与他私下交谈,也并无第三人听到。 相比之下,毫无利害关系也并没有必要说谎的苏珊,供词就可靠多了,更何况她还是现场目击证人! 公众也议论得厉害,只是情势都向一边倒──世俗都已经被「女演员」这个名字所蒙蔽了,认为女演员就应该是肤浅与嫌 贫爱富的,能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岂有不牢牢抓住之理? 凌霖虽然一直怀疑,会不会是楚红想杀左莉莉,情急之下左莉莉才自卫杀人。可是左莉莉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样的假 设也被推翻。 而苏珊的证词也滴水不漏地证明了,之前凌霖所怀疑的恐吓信等一系列事件,都是楚红设计的。但这只能进一步说明楚红 与左莉莉之间存在矛盾──更证明这一起杀人案件事发有因。 导演也没想过飘洋过海来拍片,片里的三个女主角现在一个身死,一个即将判刑且神志受了极大刺激,还有一个成为凶案 现场的指证人。 为着一个男人! 倒像是给还没拍完的《孽情三世》造了一个现实的结局一样。 「我一直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偏头避开自家学长的大手,凌霖抱着头说出自己存在心底的疑问。 是啊,他也知道这件案子什么都齐全了,连之前他调查和怀疑的事也都证实了,可是总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却 找不到联系这些的关键。 「是啊,太完美了!」刘代志也感慨。 证人、证物、凶器、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活生生的凶案现场,简直就完美得像一个陷阱「啪」一声合上了盖子。 一切都太过完美,模范的案例,偏偏让人挑不出错在哪儿。 就拿那个现场目击证人来说吧,一般人看到血淋淋的凶案现场,不都应该被吓得语无伦次,至少不可能如此清晰肯定地回 忆起一切细节吧? 但,或者人有不同,毕竟苏珊也是女演员,也许有与平常人不一样的过人之处。 「但苏珊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啊。在李氏这件事上,她是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那个女孩子,就算表现得不正常,可是也找不出她的问题来。 因为无论是楚红还是左莉莉,哪一个出事不见得对她有直接好处,她没有说谎的必要。 「对了,苏珊!」 林亦云听他们两个前同事分析起这件案子来,讨论来讨论去,疑点就围绕在关键性的证人苏珊身上,猛然间倒想起一事来, 「苏珊其实之前是楚红的家政助理,是由楚红介绍给左莉莉当她的现场助理的。」 「啊?」凌霖一呆,猛一拍林亦云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在那天事情发生前才知道,然后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林亦云被拍得龇牙咧嘴的,但这次难得没有生气。 「这么说,苏珊的证词里肯定有我们没有发现的问题,她并不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无关人物!」 甚至,就算是楚红想害左莉莉,苏珊也必定是帮凶之一,这就不难解释在案发当天,她特地以流利的叙述,把恐吓信的一 系列事件全推到死无对证的楚红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唯一叫凌霖不解的就是──为什么处心积虑想害左莉莉的楚红,最终却是死在左莉莉手上,并且在有一个 是她帮手的苏珊在场的情况下? 凌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调出所有的卷宗,查找被忽略的线索。 自然还得拉上刘代志,毕竟他现在不是警方人员了,要调资料没这么方便。 临走,又想起这几天林亦云心神不宁的事,凌霖温柔地回头询问了一句:「对了,那天你见到了什么人?没事吧?」却没 等到林亦云的回答,就急匆匆地走了。 「..」 林亦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轻声骂了句:「笨蛋!」 这个人!就是偶尔流露出这样的关心才叫人心动,自己却又马上粗枝大叶地忽视掉。真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对了,还是去看看左家母子吧。 左莉莉虽然人还在医院,但已经被当成犯人监控起来,左启原也一定担心得很。 「假设,假设李氏的旧情人楚红与新欢左莉莉都出了事,苏珊会不会是下一个有望麻雀变凤凰的主角?」 凌霖摊开面前的卷宗,托着下巴和刘代志讨论。 他们在警校里共同分析案例的岁月似乎又回来了,只不过中间流光冉冉,逝去了七年。 「没听说过可以这样奏效的。」 而且照李氏的品味看,楚红与刘莉莉虽然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她们在不同类型里面,都是一个 审美观点顶峰。 楚红是那种冷若冰霜型的美人,冷艳,神秘。 左莉莉却是传统类型的古典美人,大眼,细腰,柔得可化水。 苏珊只是清丽可人,应该还达不到能让李大公子颠倒的程度。 「那她是为什么要帮楚红,而且在明知要冒这么大险的情况下?」 现在细想来,苏珊身上的秘密也不少,只是不知道哪一点能与案情挂上勾? 一直跟在左莉莉身边的人是她,最先发现恐吓信的人也是她,甚至,她明明与楚红是旧相识,却可以当做素不相识。 如果只是普通的家政助理,没有理由要帮家主做到这一步。更何况,虽然是经由楚红介绍,但提携她出道的人,仍是左莉 莉不是吗? 出现在这小女孩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去问一问她在楚红家里时,知道内情的佣人。」 楚红家里一向有雇佣人习惯,但现在在楚家帮佣的莲姐却说她是新来的,并不知道主人的事。那么旧的那个佣人到了哪里? 她又为什么离开楚红家呢? 通过加拿大的华人帮佣介绍机构,要找到曾经在楚红家做过佣人的人并不困难。 莲姐的前任是蓉姨,在楚红家也做了十几年,后来不知何故被辞退了,已返回广东顺德老家置业退休。 刘代志二话不说,拉了凌霖马不停蹄,再国际飞机飞回去,依着地址找回顺德乡下,那一个小小的镇落倒也奇怪,他们两 个帅哥走在路上都没人理会的样子,高深的一间间大宅,只间或看到一些老太太的身影。 「阿婆,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个叫蓉姨的在这里住啊?」 凌霖摆出自己无敌的亲切笑脸,却得不到个好脸,那六十上下的老妇人拔脚就走。 「我长得不是这么恐怖吧?」 凌霖极度委屈,想他堂堂一大好青年,尊敬长辈,爱护幼童,魅力横扫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八岁女童。但为什么这里的人 见了他好像跟见了鬼一样? 「一般一般,继续努力。」刘代志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叔叔、叔叔,你们是找蓉姑吗?」 在小镇上打听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头上扎着双丫小辫的小姑娘,被凌霖的美色打动,自愿带他们到蓉姨的家里去。 那几乎还是仿着明清时的古老建筑,门前是木制的「防盗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就透过那上下间相隔盈尺的横木向他 们张望。 「蓉姨,我们是香港警察,因为楚红的案子来找妳了解些情况。」 刘代志上前一步,亮出证件。 楚红一案,经由报导宣传,早传得乡野皆知。就在小镇的报亭上,刘代志都惊鸿一瞥地看到伊人远去的报导。这老房子前 面就挂了一只小小的报箱,他不信这老人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已经退休了。」那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惶恐,却很快一口否认了她所知道的事。 「红姑死了,妳跟她多年主仆情谊,红姑待妳不薄。」 不然一个长年在别人家帮佣的花甲老人,怎么有钱返乡买田置屋? 「主人家的事,我一向不过问的。」听到凌霖提起楚红的恩情,蓉姨眼中掠过一抹悲怆之色,但仍然坚持。 「红姑生前听说还交代过,她死后骨灰要埋回顺德老家。她和妳是老乡?」 凌霖环顾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小镇,谁想过,一代明星就出自这偏僻落后的地方? 「啊,她还说要回来..也对,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老人双眼含泪,掩面,半晌,她哆哆嗦嗦地自门里递出一封薄薄的信件,连连摆手道:「这是我离开的时候偷偷从她房间 拿的,想说给自己留个念想。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觉得自己出卖了主人秘密,有负罪感的老人双手合十,喃喃念佛。透过她瘦小的身影,凌霖看得到里间有一个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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