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知打哪变出一张卡,刷了一下,又按下一串数字,门应声而开。 「劲老大,人来了。」明亮如白画的空间约有二十坪,柚檀原木装潢加上现代羊毛地毯陈铺,半面墙之大的草书名作,一组软式白皮沙发摆放在龙风玻璃浮雕之后,偌大空间就只有四三三组成的沙发与一张锥园型大理石桌,角落摆上阔叶观用植物,简单的摆设,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拥有豹般锐利眼神的男子,半敞的丝质银灰衬衫搭著深灰西裤,一副纸牌在他手中不停的搭桥搓洗。 维尼心头哆嗦,思路却异常冷静。 「你就是峪的新情人」沧桑具有野性的外表,醇厚宽洪的字字句句不怒自威。 「遇」双眼忙著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位高大黑衣人,话都听不进去。 唐劲坐到右手边位置,摆手要他坐到对面。 「姜呈峪。」摆手清场后,就剩他们两人。 维尼略为迟疑的答道。「我们是住在一起没错。」 「他过得似乎不怎么好。」 「分担做家事,不算不好吧!也没饿过他一餐。」比起整个陷入椅背的唐劲,维尼是采坐三分之一的挺直腰杆。 「过得好会让人拖进草丛轮奸」往上瞪的眼神充满危险。 「草丛轮奸谁」抓不著头绪,被他这么一瞪整颗心都毛起来。 「两只小鬼找台北的兄弟到台中堵人,好样的,这年代的小鬼都是这样混蛋吗」平稳的口气饱含怒气。 「你跟呈峪是什么关系」太过不寻常的关心,让维尼不经猜测他们是朋友亲人还是...... 喳喳!唐劲燃起长烟。 「让你们回去后,你能给我什么保证」呼出一口烟,并不给维尼正面的答覆。 「......」维尼查觉事态非常严重,缓缓把身体往后靠,从刚刚得到的词字一一里清。 小鬼是指子妮、子娜。堵人是指呈峪。拖进草丛轮奸......难不成指子妮,子娜找人把呈峪拖进草丛轮奸若是事实,那她们又是何时跟黑道勾搭上上下车都有司机接送,出入的地方不是学校就是补习班,哪来的机会让她们认识那些「台北的兄弟」? 维尼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唐劲打了通电话,没多久两个大汉就架著子妮、子娜出现,两个都哭红了眼,嘴还被胶带封起来,子妮的右颊有道血口,颧骨到下巴衣襟全是血。 两人一见到熟人就开始挣扎起来,乾了的泪又淅沥直下。 「子妮!子娜!」两个水灵灵的女生,这会衣裤破的破,皱的皱。 凌乱!狼狈! 维尼不敢开口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他当场休克。 「放心,只是给点教训,这点姿色不如酒店小姐。」倒是唐劲开口给维尼一颗定心丸。 维尼不敢轻举妄动。「你想要什么钱吗」 「保证。」 「什么保证」 「永远待在他身边,直到他想走。」【神界录入】 打量四周与衡量利弊后开口:「为什么要开出这样的条件你以什么身分来要求」 维尼心想:假设这个人跟呈峪关系匪浅,现在放大胆子跟他谈判,若是假设成立,他会看在我是呈峪的新恋人份上,保证安全离开,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若是假设不成立,可能会以「顶嘴」罪名,被拖进厕所一阵乱打。 再精细点做巢式假设(假如再假如),这个男人同时电是呈峪的前男友,那根据他给的条件,碰上我的反问,可能会先揍个两拳,回不回答则是随机乱数;若不是就只会给点威胁,然后回答我的问题。两种假设四种组合,以上只是维尼在脑中归纳出的结果。 不过以现状看来,维尼觉得以关系匪浅且量前男友的结果最高,所以下场是他还得挨个两拳才会获得情报,然后我方人马失总血点的百分之三十才能离开。 「我」唐劲缓缓走近他。 「我叫唐劲,你只要一句好或不好。」嘴几乎贴在他耳边说,拳头更在维尼腹上小小撞两下。 「若我说不呢」 关系深、是前男友的结果堑正为别想走出大门,关系深、不是前男友修正为被揍一顿;关系浅......根本不像很浅的样子,若浅就不会有之前的对话。 「台湾海峡、太平洋自己选一个。」 「我是很想选名海葬胜地东京湾,但我的答案是「好」,我保证。」 「聪明!」一拳下去。 「唔--」刚刚的假设虽成立,但第二个假设要改一下,前男友要改「余情未了的前男友」,所以无论假设成不成立,都会被揍......这一下真不是开玩笑的。维尼痛苦的捂著肚子弯下身。 「弱鸡。」唐劲冷笑,往左手边的里门离去。 三人被丢出去前,有个跟太八主角一样的刀疤的男人丢下一句。「不想被丢进臭水沟,罩子就放亮点。」 不会吧!他真的是黑社会情夫吗维尼整个头皮都发麻了。 不容罗尼多想,一手抓一个往医院急诊直奔而去,所幸伤口不深,虽不用缝,但仍会有疤痕留下。 等回到家门已超过十二点,原本恍恍惚惚的子妮突然大吵大闹直嚷著要住饭店,子娜也哀求著要回台北的家,维尼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唐劲那边发生什么事,让任何时候都不屈服,高昂著骄傲下巴的她们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最后一再的保证之下,她们紧紧抓住维尼的手一步一步寸步不离,才肯踏进屋内,行动不便的维尼最多只能脱下外套,然后三人挤双人床,很困难的躺下休息。 半夜一有风吹草动,惊醒的姊妹俩便使劲摇醒维尼,三番两次下来维尼直后悔没叫医生给她们一人一针麻醉,最后受不了,两个都塞消炎药包让她们服用,想藉由消炎药通常会夹带的镇定剂助她们入眠。 约一小时后,两人才昏昏沉沉睡去。 外伤看似只有子妮,子娜所受的心理创伤应该不亚于姊姊,虽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但这个「事」太过惨痛,希望她们能有正面的处长而非一蹶不振。 只是这下就不知该怎么跟李家交代,两小妞并不是一般的小孩,有钱有势还有强力的后台,事实与掩饰的平衡点在哪抑或乾当家族通缉犯,逃一生一世早知道留下她们准没好事。 维尼抑郁的低骂,多希望消炎药有失去记忆的效果。 接下来非常的戏剧化。 就在维尼决定亲自送她们回台北面对一切时,李家老爷子刚好观光台中,那两只吓坏的小恶魔,前仆后继全哭倒在老爷子怀中。 问什么都不答,就在呈峪出现到出门的这段期间,维尼发誓看到她们刚个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直到大门关上五分钟有余,哭声才标上渐强符号。 歇斯底里的泪娃娃加上破相,李家老爷子搁下重话要他这位代理监护人给个交代,便带走两位一直哭著要回家的小公主离开。 能说吗一边用钱权压,一边用性命来压,而且这事一说,就一定会牵扯到呈峪,一扯到呈峪,两人的关系便有曝光的危险,维尼实在不想在里清两人的关系前摊开一切,所以也只能用「等她们情绪稳定了再说吧」搪塞。 他们回去后的第三天,经由她们的口中,两人的关系还是曝光。 一大早电话不断,家里、行动,就连公司也不放过。 打来问「你真的变同性恋」的人,不外就田仕冠、葛氏夫妻,奶奶的手帕交、大学社团学长及学姊...... 打来骂「你是怎么顾人的!」的人,李家的人以及维尼的母亲外,还有个自称萧老大的人。 烦不胜烦,最后只好请小乔用「葛维尼辞职了」来挡电话。 没想到......他们全都改找「靓哥哥」! 连号称台湾第一企业的李氏集团,找人也是喊「靓哥哥」,到底是李氏情报网的失职,还是姜呈峪这个人很神秘 台北的关心如同投下的大石子,让维尼平静的生活泛起阵阵涟漪,不寻常的来电频率已引起同仁间的关切,为了避免事情扩大仓促请了三天事假...... 北上! 一口气直闯虎穴狼坑! 踢门! 「你们闹够了没有?」先吼尽两天来的压力再说,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他是一个自杀未遂,需要静养的病人啊! 若可以,维尼并不想再踏上这块土地,台北是个伤心地。 跟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跟她在同一片土地上行走。 每一个细胞都在悲鸣,台北熟得随处可见与她伫足的地方,每个女孩都可以是她的身影,每一个长发背影都一一突然转身。 女人容易受伤,男人又何尝不容易碎裂。 两个月,她才离开身边两个月,七年的破洞应用七年去补,两个月并不够时间去抹净她在台北街头的身影。 渔人码头是个好地方。 维尼靠在桥上,面对鱼鳞般的波光,什么都没办法想。 他们想知道的全说了,不愿多谈的也含糊带过,最后仍是狼狈逃离,只因每个人每一句都在提醒著他关于过去,他急欲忘记的漫漫七年。 落荒而逃的自己跳上计程车时,脑筋已是一片空白,忘了有没有指定目的地,给了一千元,终点站便是这座风雅具有美式味道的广场型港口,人们与来回追逐的出租脚踏车布满了这里。 或许这里也是台北的一部分吧! 明明出了太阳,风还是很冷。 明明看见不少人穿汗衫或无袖,还是冷得拉紧大衣。 明明有人喊刺眼,天与河还是灰蒙蒙一片。 明明有很多事要想清楚,大脑就跟处女座的人拿到的图纸一样白净到恐怖。 「先生,对不起!可以帮我们拍个照吗」-个十多岁的可爱男生拍拍肩膀,唤回兀自神游的维尼。 接过相机,看著小男生跑到看起来像哥哥,但脸跟身材却没一个相似处的大男生身边,轻勾手臂,歪著头靠在大男生的肩上,男生绽出灿烂的笑颜,朝镜头比个YA。 叽咦~一张完美的身影已保存在胶卷上,却没人能保证明天以后他们将会如何。 「谢谢。」小男生拿走了相机,留下了猜测。 步向桥那端的他们,维尼看到了彼此追逐的眼神与嘴角擒住幸福的笑意,爱走不走的大男生,努力拖著他走的小男生,是他们唯一不用松开手的理由。 共同写出名为假象的程式,让大家看到他们堆砌的结果,隐藏了最现实的公式。 他们的父母知道吗彼此的恋人=大男生+小男生。 知道后又会如何父母知道,THEN接受,ELSE不接受。 父母就跟公式一样的单纯,那自己呢是不是跟哲学一样,只有一个深奥的答案。 风依然在吹,荫依然高挂,周身的空气却稀薄了,从踏入台北起,就没有顺畅过,因为胸腔闷住了一份感情,一把又酸又苦的泪。 维尼胡乱的想著许多许多没有正解的事,以为停止的侵蚀再度由内部腐败。 无力的他最后只能滑坐下来把头埋在膝间,小小的,小小的哭泣,把泪以及声音全包裹在自己胸臆与腿间,用手紧紧环抱住自己。「馨巧......馨巧......我好爱你,我真的爱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哭泣的声音是我思念你。 决堤的眼泪是我思念你。 如果、如果我们还有如果,我愿再一次用我的生命爱你,呵护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千言万语全是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逃走了,逃得远远,逃到你没去过的地方。 然后交新的朋友,过新的生活,把关于你的事全锁起来。 只是、只是...... 越想忘越忘不了,假装忘了,以为忘了,却在踏上台北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你一直一直在心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华灯初上,流光体内最后一滴「给她的」泪水,这一盏盏亮起的路灯,看起来就像雨后乍放的光明,丝丝温暖沁进了心头。 发现有包面纸在身旁,不知谁放的也不好意思去寻找,用那包善心人士给的面纸先擦一擦,才去厕所洗脸清醒清醒。 紧紧握住手机,像是牢牢揣若决心一样,深怕这次说不出口便再也没有勇气。 按下长长的一串数字,熟习的一串数字,脑中不是空白就是混乱,但心却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具体的答案,只有一件最想做的事。 「喂......我是维尼......」 「维尼!你现在在哪里有事大家好好谈,千万别再做出让人担心的事好吗」有过一次已经太多太多,张习妤疲惫的声音有著浓浓的担心与害怕,生怕维尼又做出傻事。 「我只是想问你,我坚决跟他,就是现在跟我同那个男入在一起,你还是反对吗」 面对儿子直接冷情的问句,张习奸有著伤心。「你是认真的吗」 「再认真不过。」 「......如果你真的忘不了她,妈妈出钱让你出国念书好不好全家移民也可以,跟凯蒂一起住在加拿大也不错,那里环境好空气也很好,说不定那里也有不错的对象,趁你都还没有深陷时,不要再淌那池浑水。仕冠不是也说了,你只是无法适应突然没有她的生活,如果你想要有人对你好让你照顾,爸爸妈妈很愿意对你好让你照顾。听妈妈的劝好不好不要因为一时的赌气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且对方若知道你只是把他当替身,就算不生气也是会伤心啊!维尼,妈妈真的很担心你,很想跟你一起生活,回家来好不好」 「那就是不愿意罗」维尼语带哽咽,就算知道妈妈说的话都很对,却无法听进心里。 「妈妈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天下没有一个做母亲明知道那是条辛苦的路,还放手让自己的儿子过得不好,明明就知道无法得到大家的祝福,为什么就是硬想走呢」张习妤为儿子的情路坎苛感到非常难过。 「你们明知道馨巧的离开,就跟要我的命一样,我一直痛苦......」泪水又不争气的掉了几滴。 维尼硬是稳住声音,深吸几口气才接著说:「你们都叫 我忘掉,我想忘,努力去忘,没有一刻停下来过,在台中时我也以为我忘了......但是我没有!七年!七年的感情不是玩玩就好!它不是家家酒,一句回家罗!什么都做算!我要死!你们不准!现在我只是想要跟一个肯接受我的人在一起!你们又不准!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再死一次是不是!」 维尼捣住了嘴,为自己的残忍与任性感到难过又无力,瘫坐在地上,努力压抑过于激昂的情绪与平抚那颗残破不完全的心。 耳边传来对方沉静与隐约的哭泣声。 仿佛过了一世纪。 「你明知道我们都不会同意,打这通电话又有什么意义你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孩子翅膀硬了,可以飞了!还要我们的同意有什么用」葛胜和不怒而威的声音平稳传来。 维尼平躺在地上,不理会来往人群好奇的探视,抬头看著看不到的早夏与黑色的天空{就像面对一个等不到叫希望的明天。 「从小......从小我就是外公外婆带大......」 明知找不到天上的亮光,一双茫然的眼仍无意识的找寻。 「我没怨过也没恨过你们,因为我过得很幸福......你们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即使我们没真正一起生活过......」 找寻的视线最后被一对父子所吸引,爸爸紧守在儿子身旁教他骑脚踏车,总是在儿子快跌倒时扶住他,就算跌倒了,爸爸也会很温柔的给予安慰。 「翅膀硬了,心仍有所依恋......我知道我的选择理所不容,可是......可是若我现在放弃了他,我就没有明天了......」维尼又把自己埋进一人世界里泣饮著。 「孩子不管多大......面对人生大事时,总是会想要获得父母的赞同......一句话也好,就一句话,可以让孩子产生面对一切的勇气......所以、所以我......」 言语哽咽在喉头,化成掩不住自己渴望的悲鸣,脆弱的心,单纯的奢求书包容与支持。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去吧!或许为人父母的好意成了自私,无尽的要求而不自知,无论你做什么,累了!记得回来,爸妈会给你一切你所想要的。」 「......谢谢......谢谢......谢谢......」千言万语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台旨代表维尼此刻的心情。 孩子的痛哭透过电话牵起一条线,稳稳传进葛胜和心中,这是他第一次有为儿子做了点事的感觉。 自分手后的那份悲痛,终于能在他们的沉默中哭尽心中数不清的伤心,直到手机没电为止,葛氏夫妻都是静静的听著维尼孩子般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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