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与转过身来,向内室的浴间走去,道:“不必,明日起日夜兼程赶往凤鸣谷。”早去才能早回。
承筠似乎也觉出了他的心思,却不多言,静静的退出了房门。
浴间里热气袅袅,顾容与的身子靠在浴桶里,视线怔怔的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就这样发着呆直到水有些凉了才起身,换好了衣服,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
顾容与只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如此。直到第二天承筠来叫他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出了客栈,顾容与微嘲的看了身边的承筠一眼,承筠看了一眼放晴的天气,知道这是在故意挖苦他,只得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观天象之事在下并不十分精通,测算错误也不算堕了凤鸣谷的名声。”
顾容与闻言道:“那这么说来,你擅长的也不是医毒咯?”
承筠想起那晚被迷倒的事,微囧道:“不是在下学艺不精,只是殿下诡计百出,竟悄悄在蜡烛里下了汨罗香,等在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顾容与本来戏谑的样子在听到承筠的话后收敛了起来,眼神黑沉,周身的压力骤增,他看着承筠的眼睛咬牙道:“你说什么?汨罗香?”
承筠见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回问道:“对啊,就是汨罗香啊,无色无味,数息之内便能致人昏迷。”
虽然现在的顾容与看上去只是个气质有些阴郁的少年,但是承筠不会忘记那晚一环套一环的计策是出自眼前这个半大少年之手,看顾容与在听到这几句话后脸色越发紧绷,又问道:“殿下,您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顾容与咬牙:“不,你什么也没说错。”
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若不是承筠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怀疑到苏意洲的身上去。难怪承筠晕的那么快,分明就是蜡烛里的汨罗香先匕首上的紫罗散一步起了作用。
顾容与牙关紧咬,双眼发红。苏意洲,你真是好的很啊,让承筠服我,千方百计为我去凤鸣谷铺路,当真是无愧苏予赞你的那句“良才美玉”!
那么,在我从未给你看过玉佩的情况下,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呢?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几年的日夜相对,朝夕相处,我竟从未发现你有这么多的秘密,好,我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等我回来,我慢慢陪你玩儿……
承筠感受着身旁狂暴的气场,后悔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同时,也深觉这位殿下实在是过于喜怒无常了些。
好容易盯着一头的压力回了谷,看见在谷口等着的小师弟,现任的谷主大人,承筠觉得眼前发黑。
面对白宵质问的眼神,承筠只能先让人带顾容与下去安置,还没想好怎么应付,白宵就先一步开口道:“我觉得师兄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把人带回来这个问题。”
阴测测的声音让承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顶着白宵凶狠的眼神,开口道:“伴星身份特殊且影响太过,权衡之下,只能先带他回来了。”
白宵伸出细瘦的手指,一边戳着承筠的胸口一边狠狠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嗯?”最后的尾音上扬,荡气回肠。
承筠本来有些气弱,后来却越说越顺,他一把抓住白宵戳着他的手,眼神晶亮:“我观顾容与面相,奇骨贯顶,日角隆准,是帝王之相;与其相处,城府深沉,善谋人心,是帝王之才。顾氏百年传承,尽得于此子。师弟可让他试试师父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师父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呢?”
白宵用力一挣,将手拉回,闷声道:“让他试试也好,只是又不能出谷了。”
承筠柔声哄道:“等到天下大定,师兄一定带你去游遍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白宵听他这么说,又高兴起来:“那一言为定,师兄一定要说话算话啊。”承筠与他击掌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顾容与在凤鸣谷开始水深火热的生活时,苏意洲一行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本来开始来江南是为了给苏意洲养身子,后来顾容与留下来后,为了掩人耳目,苏老爷索性就让苏意洲在江南待着,现在顾容与离开苏家,苏意洲他们自然也要回京了。
和顾容与他们越走越贫瘠不同的是,苏意洲他们是越走越繁华,等到了盛京,更是喧嚣热闹,人群熙攘。
苏意洲坐在马车里,脸色一片苍白,这幅身体还真是孱弱不堪,只是稍微的舟车劳顿都受不住,不过这样也好,彻底坐实了在江南养病的说法,让有心人不能借题发挥。
只是他脚边的360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愧疚道:【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让宿主插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平白的付出了一些代价,现在身体才会这么差】
苏意洲:【不碍事,等完成任务就可以脱离世界了,忍忍就好】
360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垂下头不再说话。
第 7 章
回到苏家的生活并不平静,苏家老太爷当年创建了麓山学院,自此,可说天下士子尽出于苏家,苏家才被冠以天下清流之首的名号,虽然苏家并无出将入相之人,但这样满朝门生的局面也让各方势力忌惮不已,渐渐的,苏家人越来越低调,摆出了一副不理天下事,只读圣贤书的样子。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到了苏意洲这一代,苏家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了,出仕的子弟少之又少,本家也只剩苏老爷和苏意洲的大哥苏意行在朝为官。
苏意洲站在书案前,因为站立时间太久,双腿微微发着颤,书房里甜腻的香气丝丝入扣的钻入鼻孔,让人有些昏昏欲吐。
站在书案前的人正拿着笔在纸上涂抹,似乎并没有看到站在案前行礼的苏意洲,他看上去年过半百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但眼神清亮,显得精神矍铄,赫然是传闻中门生遍天下的苏家老太爷——苏华阳。
少顷,画毕。他将镇纸拿开,拿起宣纸,仔细端详着刚画好的“傲雪寒梅图”,似是十分满意,抚了抚捻了捻一把美髯,带了些自得的点头道:“砚台,明天把这画拿去裱了挂在那张“岁寒三友”的旁边。”
从门外进来一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厮,一叠声的答应着,那人吩咐完后抬起头来,似乎才看到立在案前的苏意洲,他似是很懊恼,道:“看我,一作画就忘了时间,让意儿久等了吧?”
苏意洲开口正想答话,却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眼前一晕,“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人也软倒在地上。
苏意洲只觉得思绪被猛然拉扯,像是突然沉溺在水里一样,一时间,苏老太爷的气急,屏风后的惊叫,丫鬟的喊声,一瞬间都远了。
苏意洲挣扎着,试图保持清醒,直到精疲力尽,最后在挣扎中无能为力的被拖曳到更深处,沉入水底。
涣散的思维渐渐的苏醒,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清晰起来,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寂静的酒吧。
苏意洲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上一秒,这个酒吧还是一派灯红酒绿的样子,只是现在却像是被人重置了一样,灯光柔和,空无一人,安静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暗中窥伺一般。
在这极静的环境中,从二楼隐隐传来的声音显得突兀而又诡异,苏意洲慢慢的踏上台阶,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男人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引诱:“哦,你又知道了?”回应他的是嘻嘻的笑声和小声的讨饶声。
随着苏意洲接近二楼的步伐,二楼的情形一目了然。沙发上坐着一个黄发男子,他的身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年,漂亮的丹凤眼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惹人心动。此时他正在男人耳边咬着耳朵,两个人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嬉笑声。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白衣黑裤,极是简单。微低着的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情,他似乎对眼前的画面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看着。
这三个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楼道口的苏意洲,苏意洲也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并不发出声音。
男人凑上去想要亲吻坐在身上的美貌少年,那少年似是顾忌有人在,双手推拒着男人的靠近,男人却不管不顾的一手揽住少年细瘦的腰身,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亲了上去,啧啧的水声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暧昧又淫靡。
“要发情的话,滚回房间里去。”声音像夜色里的大提琴,高高在上而又冷静自持,即使是这样一句带着生气意味的话语也没有破坏声音的质感。
苏意洲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了一个男子,只是因为他坐在灯光最昏暗的地方,又穿着深色的衬衣,浑身气质收敛,才会让人一时没有发觉。
苏意洲第一眼看过去,脑海里就拉起了警报,这个男人——很危险。虽然他只是坐在沙发上轻啜着杯子里的红酒,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苏意洲就是觉得汗毛竖起,全身紧绷。
黄发男子顿了一下,他身上的少年十分乖觉的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的身旁。他烦躁的拉了拉衣领,但是又在下一刻笑了起来,他看向站在那儿的少年,笑道:“A大百年来最年轻的教授,久仰大名,有失远迎,不知来此地有何贵干?”这样咬文嚼字的话语由他这样玩世不恭的说出来,倒是可笑的很,再配上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显得荒诞又违和,不过这样的感觉让他真诚自然的笑容和平淡如水的语气冲淡了不少。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闻言,抬起眼来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愣神。
面前的人白衣黑发,眉眼秾丽,像是从水墨画上走出来的一般,山河久远,墨色缱绻,一瞬间一切都远了,只余这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远万里踏水而来,赴这一场约会。
苏意洲脸色有些发白,刚才他怎么没发现站在那儿的少年站姿如此熟悉,现在看来,何止是熟悉,那分明是与自己一样的姿势啊,还有那微低着头的动作,是自己不耐烦时最直接的表现,白衣黑裤,也是自己经年不变的打扮。那张脸,分明是后来自己曾经深恶痛绝到恨不得毁了的样子。
再看看在座这些人呆愣的样子,苏意洲的眼里一片冰冷嘲讽。站在那里的少年更是直接,眼里闪过不耐,他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撞,道:“我同意和你们做交易,但我有个条件。”
黄发男子有些在状况外的道:“我们什么时候提出交易了?”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盯着少年的脸,哑声道:“什么条件?”
黄发男子惊诧道:“煜,你在说什么?什么交易,什么条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又递给黄发男子,黄发男子看了看手机,惊讶的看向少年:“怎么会是你?”
少年嗤笑道:“先不管我的身份,让我先看看你们对这桩交易的诚意如何?”他不笑时眉眼之间神色疏淡,这样笑了,即使是近乎于冷笑的表情,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变得生动鲜亮了不少。
似乎是不满坐着的人又呆愣住了,他走到角落里,站在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男人面前,伸出一只手在男人的眼前挥了挥:“你在听吗?”
“不,不要靠近他!不要!”站在楼梯口的苏意洲一阵心惊肉跳,脑子里竟只有这个念头,情急之下,他竟几步跑过去,想拉住少年的手,带他离开这里,可是,他的手却直直的穿过了少年的身体,熟悉的眩晕感席卷了整个脑袋,苏意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把抓住了少年晃动着的莹白手腕……
又经历了一番意识拉扯后,苏意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思绪混沌间,脑海里想起了360的声音,激动又兴奋。
360:【嘤嘤嘤,宿主总算是醒了,要吓死人家了,喵。】
苏意洲恍若未闻,怔怔道:“现在的我是真的我吗?”
360:【宿主指的是身体还是魂体呢?现在的宿主身体都是由系统设定的,是结合宿主魂体选择的最适合的身体,这也是宿主不需要扮演原身的原因,因为在周围人的眼中,宿主本身就是这样的,所以,现在的你是你自己,也不是你自己】
苏意洲喃喃:“果然。”
他猜的没错,刚才看到的,就是系统所说的他丢失的记忆中的一小部分吧,这段孽缘的开始,他誓死也要摆脱那个人的原因。毕竟失去自由可不会让他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后面一定发生了比那个人的占有和囚禁更让他痛恨且不能接受的事,才会让他在记忆不完整的情况下还毫不犹豫的和这个所谓的愿望系统签订契约。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也很古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完成系统任务吧,毕竟,现在的自己可是没有选择和退路的。
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的苏意洲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下一步动作,360不甘寂寞的跳上他的床:【宿主不想知道你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苏意洲:【当然是父子争吵的戏码】
360星星眼:【宿主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被宿主猜到了呢】
苏意洲:【我只是在晕倒前听到了屏风后的动静,本来我在看到苏予的时候就有些疑惑,因为按常理来说,就算是想要培养顾容与,派来的人也不应该是苏予,今天在苏老太爷的书房我才确定,在顾容与这件事上,苏老太爷他们并没有达成一致】
360低头丧气:【宿主这样让人家很没有成就感,不过,为了表示人家也是有用的,可以让宿主看一下当时的情景再现哦,毕竟,人家可是除了任务目标之外掌控所有人行踪的超级智能系统呢\(≧▽≦)/】
第 8 章
360的话音刚落,虚空中就出现了苏老爷的脸,好吧,在苏老太爷的面前,这位苏家现任家主,也是没有资格被叫做老爷的,我们姑且用他的名字——苏圩来称呼他吧。
苏圩的脸色很差,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他低吼道:父亲也该适可而止一点,要是意儿真的出了事,您让儿子怎么办?”苏华阳讪讪道:“意儿也是我的孙子,我难道不心疼他吗?谁知道这孩子这么倔,身体不舒服还一直强撑着不说。”说到后面又有些得意,抚须道:“看看这坚韧的性子,不愧是我们苏家的人。”
苏圩无奈的看向老父:“这下好了,您该放心了吧?”
苏华阳道:“虽然因为意儿晕倒没能看到后面的应对,不过从苏予的评价和意儿刚才的表现来看,这孩子心性坚韧,加之聪慧敏锐,是块好材料。以后若是顾容与登基为帝,意儿也当能保住苏家一世荣华。”责怪的眼神看向苏圩:“还不都是你的错,擅作主张,答应辅佐那顾小儿上位,还让意儿给他当伴读,你这是要害死意儿啊!看看你做的好事,自古以来这有从龙之功的人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的,弄的家破人亡也就算了,说不定到最后还会累及家族!”
苏圩道:“父亲慎言,父亲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局势,先不论新皇登基是否名正言顺,单论苏家现在的处境来说,除了扶持殿下上位已无退路可言。”
苏华阳叹道:“你说的不错,是为父一时糊涂,当初开办麓山书院的初衷只是为了传道授业,不成想最后却引起了先皇的猜忌,造成了现在苏家进退维谷的局面,也难为了你啊。”
4/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