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喜欢你。”
程丞的笑声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出现了可见的白气，然后再消陨。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走回了瞿凌的屋子，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在客房扯了一床被子就一起滚到了床上。多少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吕清弦心疼他的少年。
钻进被窝，程丞倒是乖乖现了身，躺在熟悉的人的怀里，再冷的天气也变得温暖了。
“死假发，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吕清弦笑了，怀中的少年他又何尝是不了解呢，说起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分享过过往，分享过不曾相遇的人生。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吕清弦抱紧了程丞，吻着他额头的碎发。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游医在外那么多年。”
吕清弦一愣，手差点松开了。他没有想到程丞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按照道理来说，他的少年的智商和情商应该没有达到会问他这样的问题的水准吧。
见吕清弦没有说话，程丞突然笑了，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学得很快的好嘛，而且我很聪明的。我当然会觉得奇怪啊，这可是我从遇见你开始就思考的问题了。”
见吕清弦依旧沉默，程丞不得不继续往下说了，他真的很想了解吕清弦，他是用全部的身心在爱这个男人的，他愿意分担自己的痛苦和连自己都不知的人生，他当然希望吕清弦也能把重担分给他。
“你游医在外这么多年，认识了这么多人，却始终不想安定下来，太奇怪了。你提到巴陵县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定居在那儿，享天伦之乐的表情。但是为什么呢？依然游医，就算和我在一起也是如此。若是我只想安守一方宁静而非走遍江河，你会陪我么？”
吕清弦语塞了，若是程丞是个安安分分不想着游历江湖的人，自己会选择他么？吕清弦心中忽然没有了答案。自己会为了程丞停下脚步么？他说不准。
“死假发，我想知道···”
程丞喃喃着抱紧了吕清弦，仿佛想把自己心中的那份爱与期待传递给吕清弦。
“其实，虽然另有目的，但我已经习惯了行走江湖了。程丞你懂么？”
“懂。”
吕清弦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说。或许在遇见程丞之前，他已经渐渐有些迷失了，而程丞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人生的新的主题。
“我也在找人。找人之余，想要济世扶危、治病救人。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想要停留、驻足。”
“找什么人？”
“一个听不见声音的女孩子。”
“哈？”
十五年前，枫华谷大战，虽说是唐门、丐帮和明教的主战场，但是毕竟医者仁心，哪里有伤亡哪里便有医者。吕清弦的师父便是在那时弄丢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孩子出世时便带有天生顽疾，听不见声音。这样的孩子，若不是在亲生父母的掌中成长，哪户人家会待她若己出之儿。弟子们受师父所托，便游历在外，寻人也济世。师父待仇弥极好，如同亲女，惯着她宠着她；后来待九九也是极好，对她们总是宛若慈父。
只是对吕清弦、韩炼这样的人甚是不公平罢了，他们活着似乎为了别人的目的和人生。但师父的养育之恩，似乎又难以回报，于是只好这样一直一直在外找下去。
“···所以，我不能停下脚步。这也是我回馈师父，回馈万花谷的唯一方式了。”
听完吕清弦的话，程丞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这些年来，是不是太孤独了一些。在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他如何独自承担着风雨雷电、寒冷病痛。
“死假发···”
程丞心疼地亲吻着吕清弦的肩膀，这么久了，他其实有长大的，他已经能懂很多事情了。他懂，为什么清茗大师为什么要和陆项风做那样的事；他懂，为什么纪耘要找戚艾了；他懂，为什么戚期要替戚艾留下了；他懂，秦薇为什么要为孙飞亮害了那么多人；他懂，为什么邱祯会那样紧张床榻上那个道士···
寂静之中，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是一种叫做喜欢的感情在升华，平平稳稳地流淌着宛若溪流，侵入两个人的心里。
瞿凌推门进了屋子发现没有人，再推开客房的屋子，才发现这才刚傍晚，两个人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了，这什么节奏啊！不是说好了，等她回来讲戚期的事情的么！现在是讲还是不讲的节奏啊？
“戚期的事情，你们还打算说么？”
瞿凌搬了张凳子坐到床榻前，一脸死人样看着床上被被子包裹着的两个人。
“说啊，说啊。你想从哪儿开始听？都告诉你！”
程丞只露出一个头，嘴巴还被吕清弦的身体挡着，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瞿凌已经陷入了完全无语的状态，看来这小子就打算这个样子给她讲故事了。他倒是好，大冬天的缩在被窝里，暖和着呢。她这个屋子的主人反倒要受着冻，坐着听故事。
“戚期，她的身体和记忆都不会成长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啊不对！她不是戚期！她是戚艾···”
等程丞一气呵成地说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晚风寒气逼人。但故事的全过程让瞿凌感到震撼，这个日日相伴的孩子竟然不是梁责弄丢的戚期，纯阳竟然无人发现。
不过就梁责那个粗心大意的样子，把戚期弄丢就算了，找回来的还没找对，没找对就算了，这次把自己也给弄丢了。害得她不得不让戚期和林醉去寻他回来。
瞿凌听完这个故事最大疑惑，并不是忘忧蛊的解法，或是戚艾和纪耘的纠葛。而是这双孩子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是何目的？
据说当年戚期是被父母送养到纯阳宫的，若是父母生计难求把孩子送上纯阳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这个形势却是不太对劲啊。
一个孩子送往了藏剑，一个孩子送往了纯阳，是何居心呢？
茫茫江湖，用剑的门派只有藏剑和纯阳。若说是巧合，瞿凌定然是不信的，孩子分开送就必定带有目的了，既然有目的，那这两个门派定然不是随机选择的，那到底有什么深谋远虑呢？
瞿凌想不通。
“故事都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啊？我和死假发要睡觉啦。”
瞿凌一愣，这小子，有当客人的自觉么！这语气是该对主人的么！
吕清弦倒也不愿再阻拦程丞了，他的少年并非口无遮拦，只是他喜欢这么做罢了。他懂道理了，不需要他一遍遍教一遍遍提醒，程丞心里有数的，他终于知道了。
瞿凌愤然回头，气都要被这个少年给气死了。
“出门前帮忙吹熄蜡烛呗~谢啦~天太冷了，不想下床~”
瞿凌恶狠狠地回头本想瞪程丞一眼，却发现少年已经躲进被窝里了。
吹熄蜡烛，世界一片黑暗。
“死假发···我好幸福啊。”
“半瞎子···我也很幸福。”
“不准叫我半瞎子！等我眼睛里的蛊虫出来了，我就能完全看见你啦！”
“那你干嘛叫我死假发？”
“我喜欢~”
☆、难道这就是爱？
第五十一章
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醒来时屋外传来的是两个孩子的声音。清脆的宛若冰雪坠地，纯净的环境里只有细微的响动。
小女孩和小男孩的声音此起彼伏。
程丞瞬间睁开了眼睛，拼命地摇着吕清弦。
吕清弦其实早醒了，在程丞翻过身摇他之前闭上了眼睛。程丞越晃越厉害几乎要把吕清弦给摇晕了，他却还是不睁开眼睛。
程丞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咧嘴一笑。
“死假发，你好坏啊！”
说着，温润的嘴唇附上吕清弦的唇瓣，触感一如往昔。程丞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吕清弦的唇，迅速撤退，不留痕迹。
吕清弦笑着睁开眼睛，他就是喜欢这种发现自己和程丞越来越默契的瞬间。似乎这些细节比什么都能够证明他们是相爱的。
程丞又缩回了被窝，刚刚翻动了一下肯定觉得冷了吧。吕清弦先穿好衣服，拿起程丞的衣服塞到自己的怀里。
“程丞，该起啦。戚艾回来了。”
两个人合着盖的被窝，因为吕清弦的起床，漏了点风，程丞的肩膀一会儿就凉了。吕清弦把塞在怀里的衣服掏出来，从被子里递给程丞。
带着温热触感的衣服，没有突兀的寒意，反而饱含着另一个人的温暖。
程丞幸福地小咳了一声，裹着被子完成了穿衣服这项艰巨的任务。
吕清弦看在眼里却是觉得少年可爱得不行，身子被裹在被子里一松一动的，穿衣服的动作被程丞拆解开来，慢得犹如乌龟爬。他怎么伸手进入袖子，他怎么拉上裤子，怎么系上衣带，每一个动作落在吕清弦的眼中都显得那么美好。
“好啦，衣服都穿好了，从被子里出来吧。”
两个人推开门，院子里依旧是一片雪白。晚上似乎又下雪了，冬天的山上冷得让人觉得生无可恋。两个孩子正在雪地里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程丞看过去，女孩的眉目清明伶俐。与纪耘画像上的那个女孩如出一辙，除了衣着。画像上的女孩两个小辫子，穿着藏剑的衣服，金黄色的小衣服小裙子，身上背着重剑和轻剑。现在的女孩，一条辫子显得舒朗而不俏皮，白色的衣服平添几分清冷之气。
但是程丞确定，她就是戚艾！
“啊！隐身哥哥！”
女孩发现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程丞和吕清弦，扔下手中的雪球便朝他们跑过来。同时跟过来的还有林醉。
林醉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非常高兴，一股子少年老成的味道。
“你们来的真够巧的，再过两个月，到了春天，师妹就会忘记你们了，你们倒是来了。”
程丞蹲下身子，端详着眼前的戚艾，果真一点都没有长，不像旁边的小男孩，纵使只有几个月没见，但似乎还是长大了一点。
“戚艾。我终于找到你了。”
程丞阳光般的笑容却让戚艾有些无所适从。
“哥哥，我叫戚期，你叫错名字啦！”
孩子咯咯的笑声让程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瞿凌和梁责本来在远处交谈，发现了突然的静默便也朝这边走过来。
程丞摸了摸戚艾的头站起来，那个躺在床榻上的道士竟然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他的面容比起躺着的时候，显得更加英俊柔和，淡淡的笑容不曾消散。
“哟！已经能够下地蹦跶啦？”
前几日从山下上来的时候，道士还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模样，这下竟然已经平平安安、看似无事地回到纯阳宫了。
程丞赞叹地拍了一下吕清弦的肩膀，眼中是崇拜和爱慕。
“死假发！你真是医术高明！”
瞿凌还有两个孩子不知道程丞在说什么，梁责是知道的。听邱祯说是两个朋友救了他的命。
“是你们制了解毒的药吧。在下此处多谢救命之恩。”
梁责行礼十分规矩得当，倒让吕清弦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好回敬道士一礼。
“不敢当，照顾休养得当，自然好得快。”
梁责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个咯噔。若没有这两天邱祯没日没夜的悉心照料，他如何能现在就已经现身纯阳。
邱祯···梁责想到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不由地扯痛了一下。
“走走走！本姑娘看见你就烦！赶紧走！”
冰冷的话语犹在耳畔，他第一次知道心会这么疼，疼到毫无解救之法。
察觉到梁责的脸色有点不对劲，程丞突然坏笑道：“五毒姐姐怎么没来？我还等着和你们的喜酒呢！”
梁责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明教少年，这话说得太直接了吧！
“内人说话唐突，望道长不要挂怀。”
吕清弦瞪了程丞一眼，继续向梁责行了一礼。
“内人！”
梁责被吕清弦的说法给吓着了，不过看着这两个人并肩的状态，似乎的确是有一种高于友情的羁绊萦绕在他们二人的周身。
“爱了，就娶吧。莫使光阴蹉跎。”
看着梁责的反应，吕清弦便知道这道士已经爱上邱祯了，一生一际会，他逃不了这一劫。
“啊~死假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他的意思是：你再不娶了五毒姐姐，小心人去楼空，佳人不待！”
梁责惊讶于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更加惊讶于他们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回来呢？
明明很爱她，为什么留她一个人？
梁责转身就跑，程丞和吕清弦相视一笑，那是下山的方向。
“死假发，我们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你觉得呢？”
程丞歪着头笑了，手又忍不住开心地揉了揉戚艾的头发。
“可是···师兄不认路啊。”
戚艾的声音弱弱的，望着梁责的背影，不理解地喃喃了一句。
糟了！
程丞和吕清弦正想去追梁责却被瞿凌给拦下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梁责是纯阳人，而那个姑娘可是五毒人啊。”
一句话让两个人瞬间愣了一下。
“是，你们两个不顾门派之别毅然在一起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梁责是道士，是出家之人，是修道之人。你们要他娶那个女孩么？”
又一句话，堵得程丞和吕清弦无话可说。
他们两个人走出了门派的偏见，也走出了性别的偏见，终于在一起了。他们两个人很幸福，世俗的眼光他们不在乎。
但万一，梁责在乎呢？万一，邱祯在乎呢？
世人并非都如同他们二人如此随性，也并非都如他们二人这般不管不顾。
“可是，他已经走了。说明他不在乎。”
程丞说话间抬眼，对上瞿凌忧郁的眼光，他看见她的眼中似乎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因缘际会，命运流转。
原来这就是爱恨纠葛，情欲纠缠。
瞿凌想，他们都经历了，所以便懂了。自己还未经历，所以不明白。
命定之人，此生不换。
这是你们都懂了的，爱？
☆、地图的故事。
第五十二章
雪下了又停了，停了又下了，时光如梭，一旬瞬间便过了，梁责却还没有回来。
什么叫路痴。程丞对此有了更深的理解。来回至多三天的路程，竟然过了这么久连点动静都没有。
无聊。
华山落雪，处处都不好去。积雪深厚，若是不小心掉入雪窝是救也救不出来的；冰冻三尺，若是摔着了绝对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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