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弦轻笑一声，程丞的身体总是这么诚实。
“这位爷~来嘛~奴家就喜欢您这样俊俏的~”
路过花街的时候，一位妖娆多姿的姑娘拉住了吕清弦的臂弯。吕清弦倒是没有在意，只是把姑娘的手推搡开，继续径直朝前去了。
“啊——”
吕清弦一转身，刚刚那位姑娘似乎是被人打了，吃痛地倒在地上。程丞这小子怎么尽惹麻烦！吕清弦有些生气，这姑娘又犯着他什么什么事儿了！
“姑娘，没事吧？”
吕清弦走过去把那位姑娘扶起来。
“这里有些止血散，不嫌弃你收下吧。”
吕清弦倒是礼貌，将衣袋里一瓶止血散交到姑娘手中。
“哼！”
吕清弦似乎隐隐听见了程丞的声音。他不高兴？啊！他不会是吃醋了吧？吕清弦心里偷乐着，程丞还是挺在意他的吧。毕竟肌肤之亲，鱼水之欢，怎么可能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你打她做什么！”
虽然心中有些犹疑，但还是希望听到程丞的回答，吕清弦佯装不高兴质问他，希望至少能逼程丞回答些什么。
依然没有任何话语。
吕清弦叹了口气，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大约是自己想多了吧。
“客官~刚出锅的龙抄手~要不要来一碗~”小二巴结地凑上来，打断了吕清弦的思绪。
想到还饿着肚子的程丞，吕清弦的心还是软下来了。
“来两碗！”
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您一个人，要两碗？”
“呃......算了，三碗吧。”
小二愣了一下，继续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听错。
“诶？好咧！三碗龙抄手！”
吕清弦坐在下来，听到程丞也坐下的声音，他便耐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西域什么规矩，在中原，谁也不能欺负女人，欺负女人是很不君子的行为，你懂么？”
程丞听吕清弦说话这么严肃还带着凶巴巴的意味，就不高兴了。立马赌气站了起来。
吕清弦一听他站起来就放心了，程丞只是单纯的不高兴罢了，没有多想什么。
“别站起来！坐下！你既然要跟着我就得按我说的做，以后不准打女人。”
连程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坐了下去。两个人的相处是很微妙的事情，就像程丞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听从了吕清弦的话，吕清弦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对程丞这么严厉的。
有些微妙的变化是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龙抄手来啦~”小二端着三碗龙抄手放下，很好奇这个万花的该怎么吃呢。
他们家的龙抄手是出了名的馅多量也大，一个成年人吃个一碗一定饱了，骠勇大汉吃两碗也怕是要撑死了，这男人竟然一个人点了三碗？！
小二悄悄站在一旁，看男人怎么解决这三碗龙抄手。之见男人把两碗推到对面，宠溺而温柔地说了句“吃吧。”对面的筷子竟然腾空浮了起来，还传来“呼噜呼噜”的吃东西的声音。小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今天难道见鬼了！
“慢点儿，当心噎着，都是你的。”
男人对着对面的空气温柔地说着话，一点儿也没有违和感。小二被雷的外焦里嫩的，却也不敢多问什么。怕是真有鬼。
程丞是真饿了，两碗龙抄手下肚完全没有任何饱足的感觉，他缓缓地放下筷子，不动声响地坐着。看着吕清弦…盯着他的后面？没有焦距什么的真是太鬼畜了。
吕清弦听程丞这么安静，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刚想动勺子，就听见了意料之中的“咕噜”声，他就知道程丞一定没能吃饱。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还被他干得天昏地暗的，怎么可能不饿。
“我不饿，你吃吧。”
吕清弦缓缓将碗推到对面，程丞倒也不客气，继续吃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人，吕清弦却能够想象出少年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一定小眼珠子转得提溜提溜的，一副神气模样。依旧是那种委屈的带着防备的表情，依旧咧开嘴的时候就把画风给崩了，依旧用倔强的眼神来掩饰自己的胆怯，想到这里吕清弦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二转身给隔壁桌的客人上完菜，看到吕清弦的对面三个空碗，他却在傻笑，瞬间愣住了。虽说天下之大什么怪事都遇的上，今天遇上的事儿也真是怪啊！
程丞吃完意犹未尽地抹了下嘴，看见吕清弦一个人不知道在乐什么，他突然也就变得高兴起来了。吕清弦笑起来的时候很矜持，带着泉水的清冽，带着阳光的温暖。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点亮了他总是暗淡的眼眸。
程丞忽然也笑了，就好像在欣赏一个美丽的事物一般，好美啊，所以好高兴啊；好高兴啊，所以好美啊。
吃完东西，吕清弦还是决定早些离开成都，毕竟这个地方带给他太多意外了。无论是程丞遭遇的事情，还是最后他让程丞遭受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震撼都太大了。
毕竟他可从来做过自己有一天会上一个男人的准备。程丞在床上不胜娇羞的模样让他太心动，他微睁着眼睛角流下一滴泪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迟迟难以散去。
“程丞？真的要跟我回万花谷？”吕清弦问着，其实早已默认了答案。
程丞兴奋极了，这是死假发认可了他要带上他的节奏吗！他一个轻功就飞远了好多了，欢脱的样子，吕清弦光靠听觉就能感受出来。一定上窜下跳地和个孩子似的。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我可不会雇车夫~”
吕清弦追上去，冲程丞的方向喊道。
程丞又跟回了吕清弦的身边，手扯着吕清弦的衣袖。吕清弦被拽住的那一刻似乎感受到程丞撒娇的意味，心里顿时一阵暖流涌现。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会雇车夫的~”
吕清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根本把程丞当作了家养的孩子，那么温柔，那么宠溺，那么甜蜜。
甚至，没有察觉到，一种危险而真实的感情正在滋生。
☆、你是个半瞎子？！
第八章
离开成都，郊外的景色十分美丽。成都的地势较低，周遭的山群把这颗明珠般的城市包裹着，一片绿油油的山林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绿色的瀑布里。
吕清弦听得见程丞跟在身边的动静，他轻功，程丞便轻功跟上；他跑步，程丞便也小跑跟上。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现身呢？自己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伤害到他了？那为什么程丞还是愿意跟在身边呢？吕清弦想不明白。
“程丞...”
吕清弦停下脚步，便听到程丞也停下脚步了。安静的氛围里，是鸟鸣声，是水流叮咚，是几不可闻的心跳声。
“别隐身好嘛？”
世界安静地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吕清弦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感觉到似乎程丞正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我会站很远，你不隐身，我也看不见你。”
吕清弦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忍不住示弱了。真拿这个少年没办法，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说过话，那么低的姿态，那么缓和的语气，好像在求他现身一样。
程丞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往前走了。吕清弦听他往前走了，便也不好开口说什么了。
“不隐身，我怎么站在你身边啊，死假发男。”
程丞心底暗暗回答着。有些距离明明那么让人心安，却不敢正大光明地保持；有些人明明那么让人在意，却不敢正大光明地面对。程丞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虽然听到吕清弦这样的语气，他的心仿佛被扯痛了一下，但他还是不敢，还是不敢面对。
夜晚的来临总是飞快，黑暗中的树林是风声、虫鸣声的天堂，见死假发靠在树下休息，程丞便跟过去，坐在他的身边。隔着恰好的距离，互相触及不到，却又互相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抬起头，茂密的树叶遮挡了天空，零星的空隙里隐约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这里的天空，比西域遥远，这里的夜晚，也比西域嘈杂。程丞仿佛有一点想念家乡了。
“今天就不赶夜路了，睡吧。”
吕清弦缓缓地闭上眼睛，却感觉到少年靠了过来，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匀称，似乎睡得很安详。他感到莫名的高兴，仿佛心底的微尘里开出一朵花来。
清晨，阳光透过树荫照到两个人的脸上。吕清弦睁开眼睛，瞬间就被两个人的姿势惊呆了。他的衣服凌乱地散开着，胸膛上的是整个儿趴着的程丞，安安静静地睡着。
“啊！你怎么躺在我身上啊！”吕清弦脱口而出，瞬间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大惊小怪的，希望没有吵到还在睡觉的少年。
少年在怀里动了一下，闭着眼睛，仿佛懒得起来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程丞支起身子来，揉着眼睛，一副好梦被人打扰了的表情。
“睡觉当然是躺着，我可没有站着睡觉的习惯。”
吕清弦被这个回答搞得摸不着头脑，尴尬地说：“我是说，为什么躺在我身上睡。”
程丞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却依然摆对了脸的方向，朝着吕清弦。静默了一会儿，程丞再一次倒了过去。
“死假发，我还没说你呢！你晚上还压着我了呢。”程丞倒在吕清弦的面前，靠在树上。
吕清弦被程丞的话惊得有些尴尬，自己昨天晚上有压着他么？完全没有印象啊！也许压着了？那也是本能吧？呸呸呸！为什么本能会是压到他身上去啊！
吕清弦端详着眼前迷迷糊糊的少年，不怎么清醒，但是颜容硬朗，五官端正，是张难得的新鲜而耐看的脸。诶？好像哪里不对？诶！！！
“程丞！你不隐身啦！”
“不是你叫我别隐身么？”
程丞没有动，嘴巴一张一合的，小舌头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舔了一下嘴唇。看在吕清弦的眼里，简直比□□还要烈性。慵懒的声音，酥了他的骨头。
过了好一会儿，程丞终于睁开眼睛了，异色的瞳反射着不同的光芒。一如初次遇见时的惊艳，只是依旧蓝色的那只眼灵动如水，黄褐色的那只暗淡无光。
“程丞，你的异色瞳？”
“这很新奇吗？我们那儿很多人都这样啊。”
吕清弦从来没见过异色瞳的人，程丞是第一个。两只不同的眼睛，带给人的美的感官的确新奇。
“我听师叔说过虹膜异色的症状，却从未见过。师叔说异色瞳的人，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形状大小不一，有的人视力也不一，真的么？”
程丞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吕清弦，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怎么了？”吕清弦看他一脸疑惑，不由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黄色的这只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
一只眼睛是瞎的！吕清弦听程丞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时候完全震惊了。看着一副没事儿人样子的程丞，吕清弦的心里突然一揪，什么环境让这个少年对失明的感受失去了敏感。
“啊...对不起。”
程丞一脸疑惑地看着吕清弦，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等等等等一下！这句话伤人吗？没有吧！难道黄色的眼睛应该能看见东西吗？！等等！能看见？！
“我一直以为大家的右眼都是看不见东西的！”
听到程丞的回答，吕清弦简直被雷酥死过去了。心里的小人差点笑晕，这么多年来，难道他都没有发现过这个事实吗！
“那你活得也真够大意的。”
程丞扭了扭脖子，利落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温和地看着吕清弦。吕清弦发现他的目光，没有初见时的防备、没有初见时的好奇、没有初见时的那份隐藏的胆怯了。是因为他吗？是因为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的缘故，使程丞放下了防备吗？
“死假发！快走啦！不是要赶路去万花谷吗？”
吕清弦一愣，这岂止是放下了防备！简直是已经对他颐指气使了啊！诶！诶诶！这小子还有点涉世不深，跟随他的自觉嘛！怎么一个轻功就飞出去了！
“程丞！你慢点儿！”
此时，阳光正好，花开正艳，或许有一件两人都没意识到的事情。
此情正浓。
☆、对不起...害你生病...
第九章
“程丞！你等等我！”
吕清弦望着迅速飞远的程丞急忙喊道。少年灵动地仿佛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鹰，那么自由、那儿矫健、那么可爱。
“死假发！谁让你背那么多草药！”
程丞最反感的就是吕清弦一路上非要采草药，明明是很麻烦的事情，却非要花时间去做。一天的路程被吕清弦分成三天走，他早就不待见了，他可是很想赶紧去看看吕清弦口中那个很美很美的万花谷呢。
程丞站住，等着后面慢慢跟上来的吕清弦，完全处于气不打一处来的情绪。看起来挺高大的男人，走路却很慢，轻功也不好。虽然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但教训起人来却还是很凶。吕清弦气喘吁吁的样子最后还是让程丞忍不了了。
程丞一个猛冲，转到吕清弦的身后，一把扯下他身上的竹篓，背到自己的身上。真的不是特别沉啊，程丞瞥了一副惊讶表情的吕清弦一眼，摆出傲气的恨铁不成钢的脸色。
“我我我我我我没让你帮我背！”
吕清弦略不好意思，强壮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背上背篓就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说呢，吕清弦的心里始终还是把程丞看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现在他却帮自己背着药草，让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在一种奇怪的自尊心上，他感觉到了自己不如程丞，而且他本能地对这种差距感到了畏惧。
大约更加直白地来说，吕清弦就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
“谁帮你背了！我去卖了！”
程丞见吕清弦依旧那么慢，忍不住要逗一下他，正儿八经地说着卖药去，果然让吕清弦赶忙朝他跑了过来。程丞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他的心暖暖的，像是被什么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舒服地让他只想用微笑来表达。
吕清弦跑过来的时候，口中仍喘着粗气，脸上附上了不自然的红晕。
“等等等等！这一路长着呢......”
程丞望着吕清弦完全没能明白吕清弦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恩？”
程丞愣住了，从来...从小到大...没有人担心过他会受伤的事情。一直以来，就算和师兄师姐切磋受了伤都是很自然地自己去解决，有些伤不管不顾甚至也好了。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受伤是怎样的感受。在他的印象里，能打到他受伤的人似乎在明教也是屈指可数，然而他并不必与那几个人交手。
原来，好久好久都没有受过伤了。
原来，有人担心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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