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弦支起身子，帮着程丞穿好衣服，就像是个照顾孩子的父亲。
“死假发，你跟我一起去见师父吧？”
程丞握住吕清弦的手，传递着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吕清弦盯着程丞宝石一般的眼眸，突然笑了。他很高兴，高兴程丞这样承认他，这样在意他。
“好，我跟你去。”
两个人穿戴好从屋顶上下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严珺一脸的坏笑。
“程丞，领子拉拉好。”
严珺偷笑着捂住嘴，转身过去，直接向着光明顶的方向走去。
吕清弦听了，赶紧回过头帮程丞整理衣襟。锁骨上的草莓果然是显眼了一些，程丞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贱把衣领拉开了一些。就算现在天气热，可毕竟如今的夏日不比原来的夏日了，这么羞耻的地方还是遮着好些。
程丞到不是很在意，但他喜欢吕清弦这么认真地帮他收好衣襟的样子，一脸严肃又带着熟悉的温柔与细腻。
“死假发，我们走吧。”
程丞一翻身跳到吕清弦的背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严珺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看就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程丞么！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不过，以前似乎也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程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撒娇这么会示弱这么爱黏糊人了！
严珺不好意思地扶额转身，果然她是不太明白这种奇怪的感情。
“怎么，很少见到明教的人啊？”
吕清弦的询问更像是感叹，但他是真的挺奇怪的。去过很多门派，弟子众多，四处可见，像明教这般人丁稀少的的确少见。
“啊，他们啊。有的被雇佣了去当打手了，有的去外头承包沙地种水果了，有的出门淘金挖宝藏了，有的去找隔壁的马贼打架了···”
程丞慵懒的声音却让吕清弦笑出了声来，明教的弟子还真是多才多艺，涉猎广泛啊，一个都不闲着。
“我们很自由，或许这是与你们中原不同的地方吧。”
严珺的声音像是悠远的琴声，淡淡的带着些许的安慰又带着些许的哀愁。
不过这样想想，镜欢的身份也就可以解释了。不过是被人雇佣了，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罢了。倒是中原的门派总是固步自封，当和尚的永远当和尚，当道士的永远当道士，当士兵的永远当士兵···其实天地广阔，万花人也不必死盯着行医救人这条道路，七秀坊的姑娘、长歌门的书生或许都有自己可以选择的道路呢。
用圈子封闭了自己，不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么。门派名声如何，与人固然相关。但是，这一生明明就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程丞，你们和我们不一样，你们更自由。”
背着程丞的吕清弦感受到少年身体与自己紧密贴合的感觉，心很近。恐怕，直到现在他们才算真正地走到了一起吧。对于人生，有了同样的态度。
对于异域人的偏见，是在融入了这样的生活后才瓦解消融。
进了光明顶，便看见了程丞和严珺的师父。说是师父，不如说是一个上蹿下跳的活跃大叔，似乎正和人在玩捉迷藏一般。
程丞从吕清弦的背上跳下来，追赶着严珺和师父远去。吕清弦感觉到他的少年潇洒不羁、无拘无束。
“小东西，回来了？”
程丞的师父坐在石阶上，一脸严肃。像是生气了，却又像是故意装生气。
“师父~我，我可不是故意离开的。”
程丞对着师父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真无辜，惹得师父笑出声来。
“那你也发现了吧，你的眼睛看得见隐身的明教人。”
吕清弦跟到一旁，正好听到这句，愣怔下止住了脚步。原来程丞的师父知道，知道他的眼睛是看得见的。
“那~师父你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啊！”
吕清弦只看见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轻柔地摸了摸程丞的头，很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夏天的光明顶，散发着淡淡的炎热干燥，蒸的人头脑模糊，程丞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各种可能，一边殷切地期待着师父还没有启齿的答案。
“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明教在没有逼退到西域之前，隐身之术并未广而教之，而在隐身之技一出之后，依旧江湖轰动。江湖人士纷纷想要偷习明教秘术，因此明教的教主开辟了新术使得明教中人互相可以看见隐身的对方。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如此明教内部大乱，明教子弟因为互相可以看见隐身对方，在外打杀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往往误伤不相干的人。当年朝廷的“破立令”一出，虽明说是由于明教教众众多，邪念传之，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明教人过于猖狂不羁。
“那么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程丞拉着师父的衣袂，没有怎么听懂却还是了解到了些许的消息。
“枫华谷大战之后，明教弟子衰竭，能够习得这种秘术的弟子所剩无几···”
教主严令所有会这种的秘术立誓，永生不传习这项秘术，永生不得再用这样的技能。却没想到，出现了一条诡异的血脉，一出生便带有了这样的能力。
“是我？”
程丞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但是很奇怪，为什么是他，更奇怪这个秘术为什么会成为可以与生俱来的能力。
“因为，明教···不是如同中原武林那样的教派，我们和他们比起来，说是邪教并不为过···”
程丞看着叹息着的师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露出这样的表情，显得苍老而衰弱。
作者有话要说： 瞎编的编的不好请轻轻吐槽
☆、隐身的秘密
第九十三章
夏日的风显得有些不可捉摸，又让人感觉到心慌。程丞看着师父耳边已经泛白的发丝，心微微一颤，自己似乎等会儿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这种秘术说是技能，不如说是一种血统···或者说是一种可传递的性状。”
吕清弦听到这种的解释，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作为一个学医的人，他还是有些能够理解这种性状的传递的。就像五毒的人研制可传染的毒一样，比如尸毒就是沿袭这种特性。患有尸毒的人战斗力都会暴增，意识不清记忆混乱，这就是一种可传递的性状。
程丞看着师父又叹了一口气，踌躇地开口。
“隐身，或是拥有看见隐身的眼睛都是一种隐藏在血液中的性状···”
明教被逼退到西域之后，本以为一蹶不振，再难东山再起，却没想到发现了西域这地方隐藏着一种神气的奥义。
最初，明教人发现西域之中黄沙弥漫，常有海市蜃楼，车队马队总是若有若无是自然现象。却没想到，是一种带有致幻效果的血统导致了这样的现象。
光明顶设在三生树的附近，拥有更深层次的理由。传说一位公主为了等待他的夫君，化成了如今的三生树，又传说三生树曾为一对未能相守的新婚夫妇流下眼泪，还传说三生树下祈愿情人将三生三世永不分离。但这毕竟都是故事，而明教和三生树的真正关系是三生树的汁液是这世上最蛊惑人心的幻药。
常有人说三生树会流泪，只是三生树每在午夜之时就会由树枝末梢渗出汁液罢了。
西域的人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甚少遇见水源，发现了三生树后便把它当做了可以供奉的神树，每当午夜时分，干涸的沙漠里即将缺水而亡的人们就会来到三生树下，饮下三生树的汁液继续活命长生。所以，久而久之便有了三生树下祈祷情人不会分离的说法，解决了饮水的问题，西域的人自会长生。
而西域人并没有发现三生树汁液的另一个功效，使人产生幻觉。饮用三生树的汁液会使人散发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分子，这种类气态效果就如同花朵的香气无孔不入。使得附近的人产生幻觉而看不见这种散发这种致幻效果的载体。
明教教主在发现了三生树的这种神奇效果后，召集了所剩无几的明教武功上乘的弟子共同研习提炼这种秘术。同时更邀请了五圣教也就是如今的五毒教人同来西域一起参透。
一代之后，明教人成功掌握了触发致幻效果的技能，可以用隐身的状态迷惑参战的其他人，明教对外宣称这就是隐身技能，一时间轰动中原武林，使各大门派闻风丧胆。
但是，明教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触发的缺点。在明教的地域之内，由于三生树母体的缘故，明教人可以互相看见隐身的同门，但是一出了明教的地盘，明教人不能互相看见、导致了各种闹剧，甚至大打出手。
明教上层历经又一代人的努力，不断试验，终于将互相看见的效果移植到血液以内。明教人变得可以互相看见隐身的同门弟子，并能通过磨练和研习很好地触发掌握。
但是，又是一阵好景不长，枫华谷大战之后本已席卷中原武林的明教又一次败退到西域老巢，内部的矛盾激化让教主意识到，明教人互相可以看见隐身的对方，使得细作斥候更加难以控制。明教人的性格本就自由惯了，没有什么束缚和捆绑，一旦明教人成为雇佣势力落入敌手，对自己门派的人的伤害趋于无穷。
这种互相可以看见隐身同门的触发之术，便在大战之后被弃为禁术，明教人不得再行研习。明教人又回到了在中原就不能互相看见的状态。
而在十七年前，出生了一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技能，不用学习触发之术就能在外看见隐身的明教人。那孩子不仅看得见隐身的人，还拥有一蓝一褐的双色瞳，美丽异常。
程丞听到这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点。
“师父！我今年十九了！怎么会是十七年前！”
程丞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体验到过的恐慌，难道秦薇的话真的没有错，自己的年龄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根本不是九岁入的明教，而是七岁。他今年也根本就不是十九岁而是十七岁！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没有更以前的记忆，为什么吕清弦初遇他的时候会质疑他的年龄只有十六，为什么秦薇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要改变我的年龄！”
程丞情绪明显激动了，一下子从石阶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小敬重到大的师父。程丞觉得有些承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他有些承受不了。
“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明教···”
那一年风起云涌，江湖大乱，明教失势。一时间诸多门派都想要将明教歼灭，而一旦明教有了这样天生就能看见隐身者的孩子，就等同于了一把无法判断的双刃剑。
若是这个孩子落于其他门派之手，明教人失去了隐身的天然屏障，势必战斗力大降。而这个孩子留在明教，却有可能成为一个可以窥伺者占有巨大的战斗优势。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孩子暴露，必须要将这个孩子存在的痕迹全部都抹杀掉。
“所以···你们就杀了我的父母！”
程丞的咆哮是明显的失控，带着可怕的愤怒。但他的师父则显得云淡风轻，像是得到了预料中的结果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会永生都存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突如其来的低吟，让程丞无力地倒在石阶上。那个下雪的早晨，娘亲倒在怀里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想过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自己的出生本身让父母葬送了性命。
程丞不再说话，只是难受地颤抖着。吕清弦旁观了许久，发现少年不自然的抖动，便靠到他的身边，把他揽在怀里。
深爱者的体温就像一剂良药，程丞的情绪似乎被这份熟悉的触感慢慢抚平了一些。
“后来对你的测试发现你并非双目都可以看见，只有右眼可以发现隐身的状态，便邀五毒的人为你的眼中种上忘忧蛊，封印了你的能力。”
听完这么一长段，程丞觉得累了。这些年来一直疑惑的父母的死因，今日终于知道了，却还不如不知道。
吕清弦抱着程丞，安安静静默不作声。仿佛世界在一片静谧之中不动声色。
“程丞，为师必须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你的眼睛带来的危险从你复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存在了。”
程丞看着这个教导了他多年也隐瞒了他多年的师父，淡淡一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生树下约三生
第九十四章
故事讲了很久很久，程丞和吕清弦也听了很久很久。程丞其实很想问一下，为什么当年何方易去了万花谷之后下令明教人用不得再入万花谷。可是看着师父忽然苍老的样子，程丞最终没有问出口。
“死假发···我们走走吧。”
吕清弦扶起坐在地上的程丞，第一次看到他的跋扈少年变得如此单薄、如此让人心疼。程丞才十七岁，好小的孩子，自己整整比他大了十几岁。吕清弦将程丞背起来，像是父亲带着孩子一般。
走出光明顶，在明教的路上慢慢地散着步。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故事比天光长。那些未知、那些猜测、那些怀疑变成真实存在的时候，却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死假发，我想起来了。”
吕清弦背着程丞继续往前走，没有停下脚步，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恩。想起什么了？”
程丞整个人贴在吕清弦的背上，声音很弱，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悲凉。
“你第一次背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熟悉，当时不明白，现在想起来了。”
吕清弦感觉到后背靠近肩膀的地方，滚烫的泪水滴落、衣服湿了一片。程丞哭了，其实程丞很能哭、被欺负的时候、担心着急的时候、束手无策的时候、委屈愧疚的时候···只是吕清弦感觉到此刻的程丞，他的心伤到了。
“恩。为什么呢？”
吕清弦知道程丞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同情，程丞只想这一刻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好好听他说话。而吕清弦的温柔让这个气氛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风沙之中，只有吕清弦沉重的脚步声。沙地上是两个人的影子，少年攀附在青年的背上，两个人孤独而幸福。
“我爹这样背过我。”
程丞笑了，像个几岁的孩子，想起了快乐的事情。笑声爽朗像是一下子就把刚刚忧伤的气氛推散了。
“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没有爹娘，我是你的最后的怀抱与温暖。”
程丞没有再说话，只是趴在吕清弦的背上感动地笑了。他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天大的德，这一生才会遇见吕清弦。他好幸运，可以得到这个男人所有的爱和温柔。
“死假发，你说我会不会上辈子就和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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