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司徒煊真猜测林正名为跑商实则去北地另有目的,那但凡有心,就能做很多手脚。此事皇帝不欲声张,因此特地交给他办,让他选择人手都要私下里招募,不用正规军,更不用记录在案的官员。
可现在……
“康郡王自年后就没有离京,据说是染了春寒,病了,前些日子才渐渐好转。这病,只怕也蹊跷。”齐韫又想到当年惨案,若真是司徒煊做下的,只怕和当地山匪也有所勾连,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那些山匪占山为王,专门抢劫来往商客财物,又杀人无数。当年抓到的山匪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听说真正厉害的都已藏了,就似先得知了消息似的。
会不会、这些山匪其实……
齐韫不敢妄下断言,心头却跳动剧烈,让乔墨先回去,自己则匆匆去了老太爷静养的小院儿。虽说老太爷早已辞官致仕,但偶然遇到大事,齐韫还是习惯去找老太爷说说。老太爷经历的多,有时说的一些话,很能令他茅塞顿开。
乔墨怀着心事回到小院儿,却见新竹正在整理一些东西,像是谁送来的礼。
“谁送的?”他以为是齐家的哪位亲戚。
哪知新竹笑答道:“刚刚前边才送来的,说是康郡王送给公子的,恭祝公子喜得贵子。”
第92章 久候消息拾旧业
丰城与京城相比只是个小地方,京城在繁华富贵的同时也是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哪怕这儿的小哥儿同样可以出门,却比丰城讲究的多。乔墨倒为此感到庆幸,至少他可以以此为由安心呆在齐家,不必担心司徒煊热情相邀。
如今他对于司徒煊,怨恨倒谈不上,却十分的忌惮,也有几分畏惧。
齐楠是原身的阿么,但乔墨自己并无法感同身受,由此也不会感到仇恨的情绪。然而司徒煊很可能对林正做了什么,这令他无法不心生触动,也无法再平静无事的面对对方。
只希望齐韫能尽快查个明白,也希望林正能吉人天相。
在齐家闲了几天,乔墨总是止不住胡思乱想,幸而有安安时时分散着注意力,否则头都要疼死了。
这天正和江氏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兴趣不高的听着江氏讲京城诸家传闻。
乔墨兴致不高很好理解,他本来不是个八卦的人,何况还是听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八卦。江氏给他讲这些,一是作为谈资,使得两人对坐不至于尴尬无言,二来是受了自家夫君交代,而大少爷齐玮则是听了齐韫吩咐。
齐韫仍是想将这个唯一的外甥留在京城,特别是现今林正很可能已身亡,外甥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远在异地,但凡有个什么事自家也鞭长莫及照顾不到。只是眼下不好明说,便先让他知道些京城诸事,为以后做些准备。
乔墨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小哥儿夫郎们都聊这些东西。
江氏见他闷闷不乐神思不属的样子叹口气,蓦地提议:“你来京城好些天了,还没出去逛过,不如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乔墨有些心动,主要是心里烦闷,又总不出门实在提不起劲。
江氏见了他的神色,又笑着说:“安安不用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呢。”
“嗯。”乔墨想着安安确实听话,也不认人,新竹清泉两个带孩子比他麻利多了。
稍时两人边同乘马车出了府。
四月刚入夏,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宜人,街上行人很多,商铺林立,很是热闹繁华。马车行至街口停下,两人下车步行。此番出门只江氏带了贴身小侍,另外带了几个护卫,其中便有何云何宇,主要保护的便是乔墨。这几个人只稍隔些距离跟在后面,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并不显眼。
江氏做主领他闲逛,遇到合心的就买下来。
乔墨起先并无兴致,逛了一会儿想起该给舅舅家买些东西,于是就选了几样。虽说他的家财放在京城根本算不了什么,可他家小用度不多,手头闲余还是能买几件看得过眼的礼物。
东西都交给后面的护卫,先送回了马车上,免得逛街累赘。
“澄哥儿,你瞧,这是户部的铺子。”
齐家的称呼乔墨一般都是喊原身本名,乔墨也没说什么,原身留下的除了这具身体,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江氏指的这间铺子是两间门面,并不奢华显眼,规规整整,上头挂着个牌子:溢彩糖果铺。待走进去一看,店铺里边摆设的十分明亮简洁,各色糖果用一层半透明的糯米纸浅浅的包裹了一层,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糖果槽里,颜色隐隐还露,朦胧漂亮,引人注目。店内大半空间都摆设着雅致桌椅,设了盆栽花草,悬着诗画山水。
店中一侧的桌旁已坐了两位客人,桌上摆着四只洁白如雪的小瓷碟儿,每只里面皆有两颗静静置放在糯米纸上的糖果,在白瓷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颜色鲜亮、气味香甜。
只见两位客人品尝了糖果,很满意,对店伙计吩咐两句。少时那店伙计就捧来几只大小不一的盒子,交由两位客人的侍从,收了不菲的银两,恭送二人离去。
乔墨仔细看了那装糖果的盒子,是木头做的。什么木头不知道,但看上去样式简单大方,上有刻花,朴素雅致。
看来户部售卖的糖果价格不便宜,对包装销售也很下功夫。
也对,若是按照乔记的价格来卖,对于京城这富贵之地来说,过于廉价了些,反而不容易卖的好。人们总有种心理,贵的才是好的,物以稀为贵。相反,乔记开在县城,在京城看来低廉的价格却已是较高了。
早先也听方锦年提过,他要将糖果铺子在全国各大城市铺货,像县城是不会上货的。其中有物以稀为贵的关系,也是考虑到乔墨的乔记,若县城一铺货,同一个县城里两家铺子卖一模一样的糖果,却是高低不同的价格,实在是对彼此都不利。
再者,乔墨作为拿分红的代价,糖果只允许在丰城售卖,不能扩展至别处。
乔墨对此并无异议,他并非想要做出多大的事业。当初开铺子主要是不想闲着,不想自己一文钱挣不出而吃白饭,如今有了铺子有了钱,有家又有地,他也想轻轻松松的过乡间小日子。
只要林正回来。
从街上回来之后,江氏随口说道:“反正你也是闲着,倒不如再做些新鲜糖果出来,糖果铺子里的生意好的很呢,甚至连皇上都打算将其批为贡品。再者,听说你在丰城的铺子里还卖糕点,有个什么小蛋糕,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很好吃?我一直想尝尝呢。”
“等明天我做些出来,请大家都尝尝。”乔墨也觉得他的话有理,有事做总好过胡思乱想。
来京城时虽然也带了些礼物,但糕点带的不多,主要是路途远,糕点房不了那么久,带的那些也在头几天就吃完了。
似乎明天是齐韫休沐,且老三齐珂也放假。
齐珂虽只有十岁,却因着家世与齐韫的关系,一直在宫中做太子伴读,每隔几天才回来一天,平时都在宫中住宿。这么些天,还是来的头一天见了一回,爱笑爱闹,长的又特别俊秀灵气,很是讨人喜欢。
大约因着以前林正救过他的关系,齐珂待乔墨很是亲近,对安安同样亲近非常。见面的第一天就送来一只小箱子,里头都是他小时候的各样玩具、启蒙的书籍,都是送给安安的礼物。
做蛋糕并非一定要去厨房,在这个小院子里有小茶房,除了小小的茶炉子,还有一只大些的炉子。听说这茶房里原本是不备大炉子的,因为考虑到他带着安安,小孩子一天到晚少不了用热水,还是在院子里备着取用的方便,便给添置了一个。眼下正好,只需要从厨房借只平底锅,取些必备材料就行了。
这一天茶房里飘散的都是浓郁诱人的蛋糕香,齐家的舅么、江氏与齐珂皆是闻香而来。齐珂在第一炉烤好后就吃上了,舅么和江氏则更喜欢自己动手学习,只要掌握了小窍门儿,做蛋糕并不难,最后两炉就是两人烤出来的。
除了小蛋糕,乔墨还做了一个大的。涂上白色奶油,划平整,又取出存放在空间里的果酱,对外只说去年做的,一直存放在冰窖里。一罐儿草莓酱,一罐儿黄桃酱,还有薄荷粉,一一点缀在蛋糕上。薄荷粉做绿叶,红色草莓与黄色桃子酱做花朵,中间则用薄荷粉写了“平安如意”四个字。
蛋清做的奶油不经放,乔墨是掐着点儿做的,做好后就端上桌,请一家子一起吃。
齐家人见了这个蛋糕着实喜欢,不仅新鲜漂亮,还承载着心愿。齐韫亲自将蛋糕切了,让人给老太爷送了一份儿,其他的给大家分了。
齐韫将一块带着安字的蛋糕递给乔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齐韫知道他最想听的话是什么,可却不敢说,怕到头来空欢喜。如今想从北地打探消息极其艰难,更别说去找林正了,他又得忙着朝事,找人盯着司徒煊,查找当年之事……
许是在心底里,齐韫对林正的生还已不抱希望,所以才无法说出那句安慰。
乔墨也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除了抱着希望等待,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像爱情电影里演的那样,不顾一切的亲入北地去找人吧?他知道那根本不现实,他没那个本事,也无法丢下安安不管。
眨眼又是几天,其间司徒煊又派人来送过一回东西,都是给安安的小玩意儿。
乔墨虽是收下了,但都装在小箱子里丢在一旁。
他现在有了事情做,是他主动向齐韫提的,想开家小铺子,专卖蛋糕,也接订做。齐韫说要在短期找个铺子不容易,不如直接在糖果铺子里寄售,他打个招呼就行。
其实京城虽繁华,找铺子却不是真找不到,但想要找个好铺面就极难了,且价格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
齐韫提出这个办法有徇私之嫌,却也不怕,那铺子虽是户部名下,却为了经营方便,租赁给了方锦年。方锦年又是为户部做的生意,所以玩这一手只是为了经营过程中无人指手画脚,保证方锦年的言语指令得到全面实施,进一步保证盈利。
乔墨在铺子的角落占了个小柜台,上面摆两个精致小竹篮,放几个小蛋糕做展示。平时他并不在店里,蛋糕都是在齐家制作,由人送来,偶尔他才来转转。
才开始生意就不错,主要是糖果铺的生意好,但卖出去的都是小蛋糕。这天终于有人订了大蛋糕,明显是送给小哥儿示爱的,对方要求在上面写上两句情诗。
乔墨亲自送蛋糕过去,也是怕客人哪里不满意,也好处理。
当踏下马车的一瞬间,余光扑捉到一抹匆匆而过的身影,尚未来得及多想双脚便已追了上去。
第93章 觅踪影林正归来
前面的人影走的很快,穿着一身酱色粗布旧衣,头上戴着斗笠,斗笠压的低,头又低着,行色匆匆使人看不见样貌,旁人乍一看只觉得这穷汉子有急事。
乔墨却是看了一眼就觉出了熟悉,身体反应最快,小跑着跟了上去。乔墨刚想出声喊那人停下,也好看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却见对方一个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乔墨根本没多想,紧跟着就拐进去了。
进了巷子刚拐了一个弯儿,尚未看清状况,只听得一道劲风擦过耳际,眼看刀手要砍上后颈,却在要挨着脖颈时生生停住了。
“阿墨?!”斗笠之下传出惊讶之声。
“……林正?阿正!真是你?!”乔墨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忘记了害怕,一把掀起对方戴着的斗笠,果然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那张脸。也许是太过突然,也许是盼望已久,真到了重逢这一刻,他却不知说什么,不知不觉只感到眼眶里发热发胀发酸。
“我回来了。”林正一见他的模样就很心疼,又十分愧疚。
林正走时他因在孕期而渐渐发福圆润,此时虽有生产完的关系,但日夜担忧使得他饮食不佳,明显消瘦好些,气色也不大好。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乔墨低声念叨几句,心情慢慢儿平复下来,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你、你怎么这个打扮?你现在……”
林正将斗笠重新戴上,快速的低声说道:“阿墨,我得赶紧去见齐老爷,我回来的消息不宜扩散。”
乔墨想到先前的那些猜测,忙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先去趟糖果铺,然后再回府,免得人生疑。”想着又补充道:“你别从这个巷口出去,换个方向绕道走,我怕有人看见。”
乔墨主要是担心司徒煊,谁知那人有没有监视着自己。
林正点点头,也顾不得与他多说,只说“齐府见”,便转身匆匆离去。
乔墨驻足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拾心情返身出了巷口。站在巷子口,乔墨留心观察了周围,似乎并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照先前计划折回铺子,与顾客交接了蛋糕,待对方满意离去后,又把新接的订单取了,这才准备坐车回齐家。
恰在此时,铺子外面进来了一个他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司徒煊!
今天所见的司徒煊穿着打扮与在丰城时完全不同,虽不曾穿着郡王服色,但衣料的珍贵、绣工的精美,乃至服饰样式的少见都无不表明着他尊荣的身份地位。在京城里做生意必须得眼力好,随便在街上遇个人,很可能不是皇亲国戚也是朝中大员,所以但凡上档次的铺子都会认人,很多也都认得一些大人物。
司徒煊一进来,店里坐镇的掌柜就赶紧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康郡王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郡王里边请。”一边说着一边催促伙计去上好茶。
司徒煊不在意的摆摆手,径直朝角落的乔墨走去:“掌柜的忙你的去,我只是来逛逛。”
掌柜的识眼色,也知道乔墨身份,见两人似有话要讲,没敢留下碍眼,赶紧招着伙计避开了。
“世叔来买糖果?”刚刚掌柜的一打岔,乔墨已经快速的收整好情绪表情,这会儿看上去与以往无异。“我才来京城时听说世叔生了一场病,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可是好了?”
“嗯,好了,所以趁着今儿天气好出来走走,躺了那么久骨头都生锈了。”司徒煊又关问起他眼下状况,不免提及林正。
乔墨垂下眼,声音略低了些:“舅舅说阿正的商队出了事,如今停在北边回不来,还得过些时候才能回来见面。我也很担心他,可如今也走不开,不然我就自己找去了。在这边也没事做,总是呆在院子里实在发闷,就找舅舅帮忙,做起了老本行,权当打发时间了。”
这番说辞是齐韫与他商议的,专门为防备司徒煊问起,毕竟去北地刺探情报是朝廷秘密之举,但赵常明面上的商队行程都是有据可查的,在这一点说谎遮掩无疑很愚蠢。
“你能看开些就好。”司徒煊撞死漫不经心的打量他两眼,令乔墨浑身汗毛竖起,险些没绷住脸上表情,幸而司徒煊很快就眼神就恢复了正常。“你要做生意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怎么着也得来捧场啊。你做的小蛋糕本来就味道不错,如今这大蛋糕更有意思。正巧,府上的老郡王夫爱吃甜甜软软的东西,你明天到郡王府一趟,做个新鲜的大蛋糕出来,我给他一份惊喜。”
乔墨心下一跳。
稳了稳心神,乔墨略带为难:“明天的话怕是没空,晚一天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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