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衍站起身,一字一句:“你把他,怎么了?!”话语凝聚成凛冽杀气,同时手中剑翻飞,刺向面前之人。
“别忙着杀我,你再不为他固魂,怕是要魂飞魄散咯。”那人翻身轻巧后撤,躲过重衍的剑意。
重衍咬牙,停下折回,将天机揽在怀里,用灵力查看。六魂不全,七魄散逸。重衍一阵发冷,咬牙切齿的对那人喊:“我要杀了你!”
那人耸耸肩:“他本来就这样,我施完咒法,才发现他魂魄不全,咒法伤了他残魂,所以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奉劝你一句,还有救,现在固魂来得及。”
“怎么做?”
“以魂固魂。”
重衍听后,将天机放在地上,双目通红。
还是不能陪他一生啊。
重衍敛了心神,放下手中剑,单指伸向自己的额头,试图将魂魄抽取出来。
“以残魂补残魂,你觉着他能活?”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拉住了重衍的手,重衍抬头,满目凄惶。
桑讲天机揽过,转手捏诀,封天机天灵,又吐纳煞气,以术法引之,渡入天机体内。
“先这样吧,命无大碍。”桑起身看向对面的人。
问道:“你因何故将此地百姓化为飞鸟?”
“我这是在救他们,如今天下,朝不保夕,只有待在这个地方,才能逃过一死。”那人这样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啊,我说的对吗?灾厄化身?”
“你意为救人,实为害人,还冥顽不知。”桑摇了摇头,“那些人化身为鸟可是自愿?你可想过,有朝一日,这场灾祸结束,他们该何去何从?”
“我只看重眼前。”那人不以为意。
“你说你是为救人?”重衍也跟着起身,拿过一旁的剑,高举在天,“那我就要杀了你所救之人。”
“你要记着,这些人的恶果,皆为你一人所铸。”重衍看向桑,桑冲着他点头。
骤然风起云涌,墨色的云翻滚着从远方聚集在周鸟原之上,天地阴沉,风沙四起,有隆隆雷声从云中传来。
“你做什么?!他们可都是人!”对方冲过来就要阻拦重衍,可是天罗地网已经布下,无法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雷云涌动,降下万道闪电,将这个周鸟原劈了个粉碎,空无一物。
这个他心目中的桃花源没了。
重衍再不看他,抱起天机就走。
桑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人,招出寒鸦,说道:“让你的同类送你一程吧。”
寒鸦在空中化出千万,一齐扑向地面。须臾,寒鸦散尽,只留下黑白两色的神髓,桑捡起神髓,看了眼重衍离去的方向,下了周鸟原。
重衍下了原之后,便转头御剑飞回空山雾上。
空山雾上在幽州以南,衡阳以东,空山纵膈南北,空山雾上是空山最高峰,峰顶入云,云中瀚海。坐忘门在空山雾上东侧凿崖壁造殿,面朝云海,朝迎旭日。崖侧修栈道,一路绕到山腰。
重衍带着天机回到坐忘门的时候,恰赶上其师帝俊闭关,可是天机魂魄已陷入混沌,随时都有可能崩碎,他顾不得门规戒律,抱着天机就去逍遥宫敲门,被守门弟子喝止,却不听劝,死活要硬闯宫门。还是弦轻拦下他,说道:“师父此次闭关日数不长,你且耐心等等。”
“我去找师父要几粒固命丹药,你别急,越急越乱。”
弦轻与重衍并非师从同一人,弦轻师父是酒老恒清老人最小的弟子洛长疏,素来与帝俊交好,当年帝俊叛出酒老,自立门户,洛长书二话不说就跟着帝俊走了,当时帝俊叛出,有意建立坐忘门,将其道法传承下去,却无心打理门派琐事,遂将这一切交于长疏。弦轻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洛长疏收为门内弟子的。说起来也算是坐忘门的肱股之臣了。
天机靠着续命丹吊着一口气,熬到了帝俊出关。
和重衍一样,都是魂魄不全。重衍听得这个结果,问帝俊:“是不是当年......”
帝俊摇头,当年重衍本就是残魂,又经灭魂阵撕扯,魂魄尽碎,化为黑色石子模样,肉身却是不复以往,老君与商君只能替他做了个魂器,温养他的残魂。如若是当年灭魂阵的缘故,只怕天机这会儿与重衍一般,身死魂存。
只怕这俩人,一出生就属魂魄不全。
帝俊摸了摸下巴,问重衍:“你们这次下山,遇见的那个桑,怎么样了?”
“弟子无能,动不了他。”
“无碍,本就是天命所化,你杀不了也在意料之中。”帝俊燃起还魂火,慢慢滋养天机残魂,“听说这个灾厄之子,在搜寻什么神髓?”
重衍点头:“这神髓是人死后所有,不知他收集来有什么用处。”
“可是黑色棋子模样?”
重衍一愣:“师父为何这么问?”
“那神髓有一黑一白两色,确是棋子大小。”
“看来果真是天意啊。”帝俊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天机的头,“当年你于灭魂阵身死,化为一枚黑色石子,冥冥之中我便知道你今后将有一番际遇,却不想是这样的事。”
“天机这样,估计那个灾厄之子知道怎么救。”
“那我现在就带天机去找他!”
“先等天机恢复,他这样现在不宜离开。”
重衍点头,言辞恳切:“还望师父多加看护。”
“你这小子,这些年也没变过,还是有了道侣忘了师父啊!”
“师父,天机也将您视为恩师。”
“快得了,他的脾性我还不清楚?在他眼里,我和玄机就是俩顽固不化的糟老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帝俊气笑,“用得着你在这替他言好?”
“看在老君的面上,我也会尽全力救他,你放心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天机醒来,已是小半月后了,一睁眼就看见一侧趴着的重衍,下巴颏蓄满了胡渣,眼底下青黑色一团,天机抬手,摸了摸重衍的脸,重衍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呆愣几分,一把握住天机的手,语带温柔:“你醒了。”
天机用大拇指摩挲他的脸颊,低低的恩了一声。
“你要不要喝水?”重衍想要起身倒水,被天机拉住了。
“你陪我躺一会儿吧。”天机摇了摇重衍的手,“你是不是一直没睡好?”
重衍回头,脱了鞋袜躺在天机一侧,天机将被子拉开,盖在重衍身上,往他怀里窝了窝,闭上了眼睛。重衍侧躺着,拍了拍天机的后背,也合上了眼。
已到深冬,空山雾上落了雪。殿门外落了厚厚一层雪,天机每日靠在窗边,看着重衍在雪地上练剑,山崖太高,种不了梅花,只有几棵松柏还是翠绿。
天机捧着茶,热气氤氲,忽听得殿外有人喊重衍,是一个内门弟子,与重衍说几句话,就走了。
重衍收了剑回到殿内,看见天机坐在窗口,走过去替他敛了敛外袍,说道:“你当心受了寒,还没好几日又躺着了。”
“方才有人找你,是什么事啊?”
“师父让我们去广成殿跟他一起吃饭。”重衍顿了顿,“今日大雪。”
天机皱起了眉,颇有些不情愿,问道:“不去行吗?”
他面对帝俊,总有些臊得慌。
重衍了然一笑,劝他:“师父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何况过了这么些年了,他将此事早忘了。”
天机道:“我忘不了啊,太丢人了!”
别别扭扭好半晌,重衍说去了就能喝几口坐忘,大雪天,喝酒暖身,天机才随了他去。
到广成殿的时候,已经坐了几人了,都是些长老师父门得宠的弟子。
弦轻也在,将阿凛也带了过来,还有阿凛的师姐。
重衍最小的徒弟墨宝正在跟阿凛说话,看见重衍与天机进了门,忙喊:“师父,师娘!”
天机忍不住扶额,这小兔崽子。
居正北的一桌是长老师父门的位子,下座是重衍一辈,而阿凛和墨宝他们属晚辈,坐在靠门的地方。
重衍本来应当与同辈一桌,那一桌也就只留了个重衍的位子。
天机也只好与小辈门坐在同一桌,他刚一落座,墨宝就缠了上来,兴冲冲的问道:“师娘,山下好玩儿吗?”
天机无奈道:“小包子,你能不能不喊我师娘?”
小包子脸一拉,嘴一撇,眉眼湿润,感觉说哭就哭的样子。天机只得投降:“好好好,随你怎么叫。”
“那师娘,山下好玩儿吗?书水师兄他们怎么没回来啊?”
“山下不好玩儿,有妖怪专门抓小孩儿,变成鸟,关在笼子里,卖给人观赏。”
“那我不怕,我术法课上的可认真了,他们都打不过我。”墨宝一脸讨好:“师娘我下次能跟你们一起下山吗?”
“这得问你师父了,你师父要是觉得你到了历练的时候了,肯定会放你下山的。”天机说完就在心里道:肯定不能把你这个小祸害放下山啊!
墨宝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肯定到:“恩恩,是时候向师父请求下山历练了。
天机腹诽:就你个十来岁的小包子,想下山历练怕是做梦。
当然他可不敢当着墨宝的面这么说,只能默默端起酒杯,尝尝酒。
近日一直在养病,天机在重衍的严防死守下是滴酒不沾,终于逮着机会能一解嘴馋,也只敢抿一抿,嘬上那么一小口。
一旁的墨宝看他这样,也用筷子点点酒杯,放在嘴里抿了抿,瞬间辣的吐舌头,眉头皱起,还呸呸几口,煞是可爱。
天机看着墨宝那样,瞬间笑开了花儿。
一旁的阿凛不知怎么了,重重的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脆响。
天机敛了笑,挑眉心想:这又是哪出?
上方,帝俊跟着众人客套一番,举着杯谢过洛长疏,便开了宴。
本是寻常宴饮,几位知交好友推盏迎杯,气氛也算热络。哪知道天机那桌冷清如斯。
天机本就与桌上的几人差了辈分,又不是坐忘门弟子,不便说话,而墨宝见了吃的,就再也想不起来其他,也没了言语,其他几人可能拘谨,未曾开口。阿凛倒像是跟谁生气,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坐忘。气氛一时尴尬。
天机清了清口,欲要说上几句,便举起了杯,只是还未等他开口,那边儿阿凛就撂了杯,一声招呼不打就走出殿门。弦轻坐在侧桌,看见之后,也追着阿凛出去了。
天机不讨好,放下了手中举起的酒杯,悻悻然坐下,一时无话。
这又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宴饮结束,重衍带着天机回殿,路上劝慰:“阿凛小孩儿心性,你别往心里去。”
天机开口:“我一个长辈,还能跟他计较,□□个心吧。”
重衍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之后,天机就一直待在殿内,不愿出去溜达。
重衍笑他:“还说不计较,这都躲上了。”
天机没好气:“不躲着,还上赶着找脸色?”
说罢拍了拍大腿,“我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下次他再这样,别说我不给你师姐面子。”
重衍过去搂住他,说:“恩,下次别给师姐面子了。”
天机支支吾吾,怂了。
他打不过阿凛。
雪停了之后,弟子前几日因大雪而暂停的早课也该拾起来了,天机待在殿内,都能听到正武亭的喝哈声,心里按耐不住痒痒。
天机问重衍:“喂,阿凛......作为你师姐的大弟子,有没有演武的资格啊?”
重衍明白了他话里有话:“阿凛这几日带着外门弟子在山腰处巡山,不会演武,你要去看弟子门早课演武?放心去吧。”
天机心里暗喜,将自己裹得厚厚的便跑去前殿正武亭观弟子早课。
正武亭处摆了五方擂台,中间一个,四角各一个,下方聚了百十来弟子,端正盘腿席地而坐,台上各有一对儿弟子正在切磋讨教。
天机背着手,站在一角看的是有滋有味,还记得当年内门弟子选拔的时候,天机刚到坐忘门不久,就观了一场演武,是重衍与另一个师兄,那位师兄想要转入帝俊门下,帝俊推脱给重衍:“你要是打得过我徒弟,那就有资格入我门下,打不过,那就是没这个师徒缘分。”
那位师兄的师父倒是乐见其成,乐呵呵的指点那个师兄:“往脸上揍。”结果被当时暴脾气的重衍揍得鼻青脸肿。
当时的坐忘门刚稳定下来,灭魂阵一事,惊动了酒老恒清老人,恒清老人一气之下责罚了与帝俊平辈的内门弟子,并放出话来:帝俊叛门自立一事,不准酒老弟子过问,凡有违令者,一律逐出门派。
酒老那些人灰溜溜地回了门派,老君与商君做好了容魂器,让重衍得以重生。之后,在寻天岭待了有数年的那些坐忘门弟子纷纷回到门派,清岁也带着天机送重衍回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寻天与坐忘才得知,俩派的首徒,私下结为了道侣。
那时坐忘门无需与酒老对抗,便有了闲时做其他事,帝俊便命重衍将红尘客改良一番,酿出坐忘,来巩固入门弟子修为。天机贪酒,得知坐忘门出了一窖坐忘,偷偷溜进去酒窖,偷喝了不少坐忘。
然后抱着一坛酒就跑去找重衍,哪知找到了帝俊跟前,指着人家大骂:不知变通的老顽固。
帝俊心说这小子也太无法无天了,得替老君好好管教一下,就将天机扣了起来,待到他酒醒,缓过神,让他在殿门前跪一夜,以惩他不尊长者。
天机灰溜溜地跑去跪青石板。山上夜里露重,风又大,不一会儿天机就冷的直打哆嗦。重衍得知他被师父罚了,就跑来跟他一起跪着。
天机跪在地上,上半身窝在重衍胸膛前,委屈巴巴的掉泪串子。重衍一边哄一边擦,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捧着他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过去,心疼道“你别哭了,师父也就气这么一会儿,明个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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