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要去哪儿?”冝芊影握着冝夫人的手,有些不舍。她虽说是暗人,可冝夫人到底待她宽厚。
“岳母,”云鹤道,“靠近年下,外头都乱得很,不若先住着,以后慢慢打算。”
“你们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冝夫人宽慰一笑,“只是冝家的家眷总不能让你们两个负担。”她扫过那些个姨娘庶出道,“今时也是与你们说一声,若是不愿与老妇一同过苦日子,可以自行离开,若是愿意留下,老妇也不会赶走你们。”
冝府里做官的庶子也是被贬下,剩下的大多是在经商或其他。有冝夫人这番话,当即便有庶子带着姨娘自行离开的。余下的便是没有什么去路,或是还在犹豫不决的。
“那好,剩下的收拾一下物什,我们明日启程回祖家。”冝夫人道。
“祖家?”云鹤看她。
“锦塞冝家。”冝夫人道,“那儿毕竟有老宅,还有祖上留下的田地,辛苦一些,总还是能过下去的。”
有姨娘听到要回老宅种田,立马与冝夫人拜别。
“母亲……”芊影唤了一声。
冝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看了一圈下头的姨娘:“你们先下去吧。”待人离开之后,屋里只余芊影和赫筠。
“赫筠,”冝夫人道,“你往后便记着你岳翁的教训,好生做官。”
“是。”云鹤应。
“有才华不必急着立功,踏踏实实办事才是正经。”冝夫人道。
云鹤看她惆怅的样子,心思她大概是知道冝奉是为皇帝办事的,不过是不好埋怨。他看了一眼冝芊影,芊影立马便明白了。
“母亲,”冝芊影拿出五百两银票给冝夫人,“您拿着在路上花销,以后老宅里也少不得要用银子的。”
“不用。”冝夫人退却,“你这孩子,怎的将嫁妆银子都拿出来了。这银子是给你傍身用的,母亲这儿虽落魄了,可也还是有银子的。”不怪她这么想,赫筠出身贫寒,除了御赐的宅院是什么都没有,这银票只可能是芊影的。本来庶女是不用陪这么多的,可冝夫人还是从私库里拿出来给芊影做陪嫁。
“岳母,你拿着吧。”云鹤道,“芊影有我照顾着,总有俸禄可以花用。”
“母亲这儿真的不缺,”冝夫人压低了声音与云鹤道,“你父亲总也是提防皇帝的,所以,母亲早有安排。虽说不能富贵到哪儿去,可过日子总是可以的。”
芊影虽明白,可还是装着懵懂的样子。
“那好,”云鹤一顿,然后明了的点头,“既然岳母早有安排,我们也不担心了。在京都里,母亲还是小心些,到锦塞便好了。”
冝夫人点头。
次日一早,两辆简单的马车从京都离开,送行的惟有云鹤与千影。回到马车上,云鹤对千影道:“冝奉为皇帝办事,实则贪墨不多,冝夫人即使有些许银两,怕也是嫡子嫡女接济给她的。”
“我……”千影道,“还是将当初陪嫁给我的五百两银票塞在冝夫人包袱里了。”
“嗯。”云鹤点头。
“虽说我不是冝家女儿,可冝夫人待我好,抚养我一场。”千影道。
云鹤点头,转而道:“快要过年了,后日开始封印,我与明晟说好一同去西北走一遭,尽量在大年之前赶回来。”
“哦。”千影点头,“在外小心一些。”
“嗯。”云鹤道,“你与秦时也小心些,别让人撞见,毕竟我现在不在府里。”
“知道了!”千影羞道,而后想起来,“府里那些个送来的美人如何处理?她们可都是以姨娘自居,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用。”
“这么快学好了?”云鹤一顿。
“差不多。”千影道,“那些个身份清白的,就拿玉萝玉芕来说,已经是十分努力了,看来师兄的魅力真不错。”
“那是轻络的魅术好。”云鹤无奈摇头。
“她们现下也不争吵了,端着仪态往我面前一坐就是一整日,我也不好办啊。”千影道。
“那你便排日子呗。”云鹤道,“你莫不是忘了,大多是秦时在我后院扮我?”
千影深吸一口气,立马瞪向云鹤。
云鹤一笑:“不逗你了。你先排日子吧,去不去便是由得我。她们早就知道赫大人与赫夫人鹣鲽情深,不愿意去其他美人那儿也是正常的。放心!”
“哦。”千影点头。
后院的美人与他何干,云鹤一笑。他现下倒是对去西北有几分欣喜,倒是不知为何。也许,明晟才华过人,与他同行定能受益匪浅。也许,有了西北一行,他的调税方案能更实用一些。又也许,他是不是有幸能见到那娃娃,不知他好不好……
朝上一封印,又一辆马车离开京都。明晟带了两护卫,皆是骑马,而云鹤只带了轻络,坐一辆马车。
明晟直摇头:“你不会弱成这样子……”
“明大人,骑不得马便是弱?”云鹤现下不怕他了,直接瞪他。
“哦,不是,”明晟道歉,“赫生实在文雅,我辈拍马不及。”
“我也不是骑不得马,只是骑不惯马,闲时晃上一刻倒是没问题,若要骑上一整日……”云鹤道,“我哪还能有精力去看一路上各郡县的状况。”
明晟扶额。
“这样不是挺好,”云鹤掀开帘子与他道,“看看外头,若有……哎,那位老伯卖甚呢?”
“糯米丸子。”老伯仰着黝黑的脸笑道,一边拿了两份给等在一旁的人,“一份四颗五文钱,味道可好了!”
“今儿个卖了几份了?看样子挺好吃的。”云鹤道,“老远便看到您跟前有人等着买。”
“一早便开始卖,到现下做了好几十单。”老伯笑,“咱就卖一会儿,马上就走了。”
“为甚呢?”云鹤问。
“外乡人吧?”老伯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游学呢。”云鹤眉眼一弯,脸上洋溢着清澈的笑意,看着就嫩得很。
“哦,还小呢!”老伯放下心,然后道,“一会儿收摊钱的就要来了,可不只能卖一会儿。”
“衙门不封印准备过年了吗?”云鹤故作诧异。
“衙门关了门,可这摊钱是照常收啊!”老伯道,“问这么多,要不要?”
“哎,当然要的,来一份!”云鹤喊完转头掏铜钱,对上明晟才想起来问一句,“明……晟你吃不?”他在马车里头,老是大人、下官地调侃,有外人自然是不会这么说的。反观明晟,出来之后就不说那种客套话了。
明晟好气又好笑:“才用过饭,哪里吃得下。”
“哦。”云鹤利落地将五文钱递出去,“劳烦。”
老伯接了钱,将荷叶一曲,用细签扎了四个糯米丸子放进去递过去。
云鹤接过来,放了帘子,马车又徐徐而行。他扎了一个丸子来吃:“明大人,听见没,骑马的话除了甩人一鼻子灰,能知道甚?”
“吃你的吧!”明晟也是懊恼,总以为带他出来只会在到达一郡县下来看看,没想着这人走了半个时辰,就停了四五趟。遇上方才那小贩问两句还能理解,怎的遇见农人拔草也要说上两句,看着水塘子里捞鱼也要看一会儿,真是……一言难尽!
“明大人赶时间?”云鹤问,“下官觉得,看十个郡不如慢看两个郡,效果是一样的。”
明晟又是扶额,随后道:“我吧,就是受不了马车这般颠簸,还是骑马爽快,一路奔到西北,然后可以拐弯往东一圈绕回京都,看得多。”
“这样吗?”云鹤迟疑,“不若这样,明大人便奔驰去吧!下官看个两个郡便打道回府。”
明晟觉得这样半道将他抛下也不太好意思,可若照这个速度走,怕是明年开印都回不了京都。他道:“我去西北还有老友要看,你知道的,那边正发生战乱,不若你就慢慢走吧,我将两护卫留给你。”
“怎么使得,”云鹤摆手,“你看,我身上普通得很,不是富户便不会有人打劫,再则,脸上这么嫩,装个书生不会有人怀疑我是当官的,安全得很。留两个护卫反倒是惹眼,不成不成!”笑话,有两个人监视,他还如何能脱身!
“这样……”明晟犹豫。
“哎呀,前头又是在作甚?”云鹤饶有兴趣地一边吃丸子,一边朝一丛人望去。
明晟扶额:“留一个,我到时候不往东,直接原路返回寻你。咱们一同出来的,怎么地也该一同回京。”
云鹤笑:“明大人坚持,下官便厚脸受了。到时候,明大人可要将西北的所见所闻说与下官听啊。”
明晟不睬他,带了一个护卫,骑马离去。
云鹤还是那般悠哉悠哉地缓行,到了镇上街市,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闭门不出写文稿。
随行的明府护卫安排在隔壁的屋子,只见隔壁屋里端茶送水的,却总不见人出门。
窗户轻翻,一道人影闪进。轻络带着人进里间整理了面容,然后引到云鹤面前。
“嗯,麻烦你了。”云鹤看着面前与他十分相似的人说了一句。
那人一点头,到他位置上坐下,看书写字学得有模有样。
“轻络你留在这儿看着。”云鹤交代了轻络一句,便越窗离开。
云鹤知道明晟走的官道,他便抄了近路,从僻静的山野里过去。傍晚时分,他便到了西北边陲小城。云鹤在街市乡邻里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齐骛的身影。他皱了皱眉,难不成进巅城了?
云鹤在巅城之外一个粿条摊坐下,探问城内的状况。一碟粿条吃完,他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现下的巅城都被封锁掉了,没人敢进去,也没人能出来。罢,便等夜黑了去探一探。
云鹤掏了几文钱递过去,却是看到明晟和护卫带着滚滚烟尘驰来。这么快到这儿,怕是一路上停都没停,什么事这么着急?突然,他对明晟的老友起了几分兴趣,不若跟着去看看。
明晟一到这儿,便是寻了一家客栈。云鹤等了许久,便看到明晟一身鲜亮地缓步出来。若非还是那张脸面,云鹤都差点以为明晟被掉了个包。云鹤跟着明晟到了一座青楼之前,不禁诧异,看不出啊看不出!
云鹤正想转头就走,可脚下一顿,想起明晟平时的为人,还是决定在外头等上一等。
明晟好似约了三五个人,叫了几个美人作陪,闲闲散散地聊着什么,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云鹤趴在对面屋檐上看了一会儿,不免对那几人有几分好奇,看打扮与举止,应是商贾之流。他不禁想,若是他跟着一同过来,明晟是不是打算介绍几个商贾与他认识,方便他写调税方案?
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花样,云鹤正想离开,却见那屋里开始散开。有带着美人另开一间房的,也有直接带着美人出去的,剩下的只有明晟一人。云鹤便顿下动作,看着美人黏糊在明晟身边。
明晟并未如云鹤之意,只拿了一锭银子打发了美人,径直走出青楼。
云鹤摇头直笑,他轻步远远跟着。跟着跟着,却是眉头一皱,明晟所往的方向正是巅城。
明晟一路上撤掉外头鲜亮的衣衫,露出了里头的黑色夜行服。他往四周看了看,提气飞跃上城楼。
云鹤心思着现下的面皮和身上装扮,蒙住面便跟了上去。才到城楼之上,云鹤便顿住了。夜幕已深,可月华之下,缓步向明晟走来的那人面容清晰可见,正是齐鸣齐将军!
所以,明晟所说的老友便是齐鸣?
第17章 第17章
云鹤远远看着明晟与齐鸣进了兵士把守的衙门,这衙门大概就成了齐鸣临时的军营。他看了一圈,里头的防守很严,便放弃了进去看一看的想法,改去别处走走。
巅城现下大致被分据成了四块,齐鸣占据了衙门这一块,其他三块便是哈卅、吉迩、塔际各自占据。不看占据的地皮,光看人数,云鹤便是暗自佩服齐鸣。虽不至于蚍蜉撼树,可也是骇人的,以几千人对上十倍之多的敌人,还能稳稳占据这一方,这彰显了齐鸣彪悍的实力。
没多久,一众小队从衙门之后出来,为首的正是明晟。他们悄悄潜到城门口,打开一个小口进出。云鹤不明,便也跟上。
已是子时,外头静得很。出城门十五里,却是有数十辆马车停在那儿。明晟带着人与那列马车接应,没一会儿便拉着马车缓缓向城门靠近。而那马车车轮和马的蹄子上都裹了东西,行进起来声音极小。
到城门口,他们一行便停下。明晟轻扣了一下城门,里头便有人接应,又是只打开一个小口。明晟带着人从马车上卸下一袋袋东西,而里头的人一一扛着往里走。便是这样,一部分人卸,一部分人搬,整齐有序,悄无声息。
云鹤知道,这肯定是粮食了。可是,前一阵皇帝刚松口拨了粮食,是还没有到?运粮的队伍前行得慢,也尽量避免发出声音。马车上搬空之后,明晟领着人将粮往城里搬。
云鹤跃上城墙,在暗处看着那一队犹如蚂蚁搬食般扛粮。突然,云鹤看向远方,哈卅、吉迩、塔际那处帐营突然亮了起来,兵士如潮涌般冲出帐营。
很快,这厢衙门也忽然亮堂起来。齐鸣执了□□,跨马奔出,一列列兵士紧随其后。很快,齐鸣身后的兵士开始布阵,一字排开,高举大刀,持盾在左,骑着战马斗志昂扬,仿若一堵钢铁城墙。
云鹤远远这么看着,只觉得哈卅、吉迩、塔际虽然兵士多,可仿若三把散沙。而齐鸣手下的兵士虽然不多,可整整齐齐仿若一道方阵,徐徐压进。看着这样的阵势,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齐鸣手下只有几千人,却能扛住几万人的攻击了。
小国兵士仿若流沙般想绕过齐鸣身后的兵士,却处处受牵制。齐鸣在阵列最前方,仿若一杆利剑直劈开流沙。利剑之下,流沙被捅开,最后支离破碎分散在四周,又瞬间如潮水般涌向那把利剑。驱开又回拢,再划开,齐鸣杀掉一批又一批冲上来的侵入者。云鹤坐在高处,看得很分明,下头战况很激烈,可他却只是这么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忽有一小队冲过方阵,直逼后头运粮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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