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知道么,我前妻和他儿子,跟着一起去过年了。”
我想了想,回他:“你弟弟也过去了?”
“嗯,他们一家三口,和老太太,和老太太的男人。”
“你弟弟不是有未婚妻么?”
“那女的没看上我弟弟,看上我了。”
“哦。”
“老太太想让我和那女的结婚。”
“嗯。”
张晨把烟掐进了烟灰缸里,问我:“你怎么都不惊讶?”
“我还奇怪来着,你怎么突然就想结婚了,这不就对上了么。”
张晨这人,很少干损己利人的事儿,他提议结婚,不过是为了堵住老太太给他塞人,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你和她睡了么?”
“谁?”
“你准弟媳。”
“睡了能怎么样,不睡又能怎么样?”
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仁,回他:“你又骗我。”
他没反驳我。
我懒得再去想他们睡没睡过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回房间歇一歇,刚走了一步,张晨就在我身后说:“不骗你,睡过了。”
我转过头自上而下看他,只觉得这个人从骨子里都烂透了。
“我没骗你,之前在酒店里,我一年没上别人了,”张晨的脸上带着薄薄的红,嘴里却说着平静的话,“我想和你在一起,总得和我前妻离婚,和我前妻离婚就得解决掉我弟弟的未婚妻,正好,那女人喜欢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晨总有这个本事,打破我的冷静,逼得我发疯:“你瞒得很好,现在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谁知道呢?”张晨勾起了嘴角,他竟然笑了,“大概是不想欺骗你,因为我太爱你了。”
我闭上了眼睛,手指尖在微微打颤,张晨总有这个本事,让我从天堂掉到地狱。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到这么狼狈的境地呢?
我没再说话,一步一步走回到了我的房间里,倒进了床褥里,外面这么冷,要走也是他走,这毕竟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房子。
张晨在外头吸了一会儿烟,还是回了房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说:“对不起,我心里难过,就想找个人,跟我一起不痛快。”
我没睡着,但也没理他,干脆装睡了,装着装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张晨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他装作无事发生过,我也装作无事发生过,我的心里绷紧了一根弦,知道没多少好时候相处了,到底想多给自己留点回忆。
我们又在房间里呆了几日,便匆匆到了机场,准备回鹿市去了,已经过了安检进了关,张晨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他避开我接了个电话,神色很不自然,只说:“我有点事,得去处理一下。”
我没问他什么事,拍了拍他肩膀,跟他说:“走吧。”
他一把把我抱进了他怀里,我们抱了十几秒钟,他才松开我,说:“很快我就回来,你在鹿市等我。”
我“嗯”了一声,看着他小跑走了,独自一人回到了鹿市。
他的所谓很快回来,就是大半个月杳无音信,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微信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依旧忙着上班下班,最初的一周还天天回别墅,后来实在嫌麻烦,就重新搬回了我自己的房子里。
我开始抽空核查U盘中的东西是否准确,从系统内部来看,绝大多数都有迹可循,我不知道郑东阳为什么将这些东西交给我,也不耐烦总是揣测他的想法,干脆找了多年前备用的一直未实名认证的号码,拨通了郑东阳的手机。
提示音响了三声,郑东阳接了电话:“你好,我郑东阳,你哪位?”
“是我。”
“陈和平?”
“嗯。”
“你找到那样东西了?”
“对。”
“正好,我正在鹿市。”
“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
电话一下子就被挂断了。
我不知道郑东阳什么时候来的鹿市,无所谓,他不来找我,我也总要去找他。
郑东阳在三个小时后敲响了我家的房门,我拉开了房门,让他进来,还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想怎么做呢?”
“你确认了这些证据的真伪,对么?”
“我无法确认,大致看了一下,这些东西你应该上交组织,而不是给我。”
“你不是亲自试过上交之后的后果了么?你还希望再次被绑架么?”
“你的身份与我不同。”
“为了这个U盘,我已经调离了安全局,现在在环保部,当一个边缘人物。”
“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
我靠在沙发背上,郑东阳的手里捧着我倒的热水,他整个人的状态并不好,胡子依旧没有剔干净,一直以来的笃定和从容也消失得差不多了,看来这次调动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我们总在试图寻求正义,探明真相,但最终的结果并不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
来鹿市的时候,我就十分清楚,只有足够的权利和筹码,才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因而即使现在有证据,我也并不敢轻举妄动,也很难生出一些喜悦的感情来。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郑东阳?”
郑东阳喝了一大口水,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他说:“你和李婉婷,是不是关系匪浅?”
“不是,”我几乎是立刻反驳了他的话,“我已婚了,郑东阳,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并不是想叫你同她交往,凭借这个调回来,你还记得她是做什么的么?她是记者,央视的记者。”
郑东阳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模样。
“一个记者能做些什么?”
“能发一篇内容详实的稿子,她是李婉婷,是央视法制频道的记者,她爸爸能确保她的稿子不被扣下完完整整地发出来。”
他几乎是咆哮地说出了这句话,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近乎狂躁的状态,我站了起来,用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我说:“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急不得,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没时间了。”
“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赶到鹿市?这是最好的时机,张晨他弟弟当街撞伤了人,消息还在压着,我昨天刚刚得到消息,人死了,这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应该博一次!”
“你为什么不找李婉婷?”
“那姑娘又不是傻的,能让她犯傻的,恐怕只有你了,陈和平。”
第54章
张晨的弟弟撞死了人?
我想到了那天机场张晨接到的电话,再联想这些天张晨的毫无踪迹,相信了郑东阳的这句话。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这些资料即使提交到网络上,也不一定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
“但我们可以试着赌一把,不需要你出面,你只要说服李婉婷将这些资料传递出去……”
“我不能这么做,”我打断了他,“我不能拿一个小姑娘的前途,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
“她爸爸是李……”
“不管她爸爸是谁,她也只是一个心思不坏的小姑娘,你让我去利用她的感情,这不可能。”
我断然回绝了郑东阳,他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寻找借口,你不想搞张晨周围的人,所以畏手畏脚。”
“你郑东阳,难道不是因为大权旁落,而心生焦躁么?”我忍不住讥讽他,“在你调离安全局之前,你从未有过这么激进的想法,不是么?”
郑东阳抬头看我,眼睛里没有怨怼,也没做什么反驳,他只说:“我想让我父亲死得瞑目,也一直为此努力,我以为你是我的战友,但现在你并不是了。”
“我这条命,几乎是郑叔给我的,这一点,我一直会记得,”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会让一个女孩子替我冒险,你把文件交给我的时候,张晨的弟弟还没出事,你打的不就是我实名举报的主意么?”
郑东阳耸动了一下喉结,他说:“现在形势变了,不需要你再亲自出手。”
“算了吧,我娶了张晨,升职无望,倒不如当一颗废棋,说不定能搅混水,博一次动荡。”
我轻易地说出了他的想法,他面色不变,没有丝毫的惊讶。
“我是希望借由你的人将这份材料送上去,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并不需要是你。”
“但我没什么亲信的人,亲自送上去,好像也不错。”
我想起了许久之前,张晨逼迫我第一次提交检举文件的模样,他恐怕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想要提交举报他家人的材料。
“这不是你应该发疯的时候,陈和平。”
“郑东阳,要么让我来,要么什么都没有……”
“你疯了么?”
“我没有,只是腻了这种永无止境的日子了。”
我竟然也开始心急了,无法再忍耐漫长的等待——或许是恐惧,恐惧逐渐退后的底线,与心中丛生的不舍。我怕我有一天,下不去狠心,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痛快。
郑东阳最后还是没有拒绝我的提议,他过来的本意就是劝说我前去实名举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我之后竟改变了主意。
我们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将所有的证据链串联好,做到万无一失,郑东阳买通了部门媒体,准备在我开始实名举报后,就利用网络热度进行造势,逼迫上方彻查到底。
在这件事之后,我转过头看,也觉得我们的安排太过鲁莽,即使我成功举报,也未必会得到重视和慎重审理。
但我终究没有得到等待结果的机会。
我刚刚抵达鹿市飞机场的安检处,就被潜伏许久的公检法人员直接扣住了,这次与上次的劫持完全不同,我看到了鲜红的批准逮捕单,唯一庆幸的是我拒绝了郑东阳试图与我同行的打算,孤身前行。
有媒体记者拍下了我的照片,我不知道她会立刻发出,还是等进一步的审讯结果,但这无疑是一个并不好的信号。我意识到,我对鹿市的掌控力并不深厚,我像一个兢兢业业工作的机器,并没有完全地掌控这座城市的消息,我的同事、我的下属多少获悉了一些信号,但我完全没有感受到异常,只有在我试图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暗中的人才表露出来。
他们跟我多久了,又调查我多久了呢?
我将打印好的文件夹递给了一个眼熟的工作人员,我说:“希望你能将它提交给组织。”
那位工作人员收了材料,看我的眼神里慢慢都是不信任,多说无益,我跟着一群人上了车,开始接受调查。
我从政十余年,来鹿市将近两年,没有收受过一分贿赂,没有干过一件违心的事,但我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清清白白、毫无污点。
我坐在简易的桌子后面,对面是三位省里来的调查员,居中的那位我还见过几次,他翻阅着手头的文件——我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但我自认为坦荡荡,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直到他问我:“鹿市镇江区花园路3号的别墅,是你名下的私人财产?”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是我和张晨一直居住的别墅,张晨曾经拍过我的肩膀,对我说:“这房子给你了。”
我当时以名下不能有巨额遗产的理由拒绝了他,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房子的产权挪到了我下面。这不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而是一份筹谋许久的毒药。
我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实话实说:“如果你们调查充分,应该知道张晨的名字,他是我的伴侣,这套房子,可能是他转移到了我的名下。”
“房屋产权转移需要你的个人证件,你是默认你的私人证件由他保管么?”
“我一贯贴身保管,他很容易拿到相关证件。”
“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对,或许是他想给我一个惊喜,但惊喜变成了惊吓。”
中间的那位调查员与左侧年纪稍轻的调查员咬了一下耳朵,轻声交谈了几句,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或许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我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并不容易,因为张晨可能背叛我这个事实,让我难以遏制我的愤怒。
我必须冷静下来,我不知道调查员还会问什么问题。
“请您睁开您的眼睛,继续配合调查,我查阅您的履历,发现您曾经在纪委任职,您应该对这类审判程序非常了解。”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向了左侧的那位调查员。
“我的确从事过相关工作,也对相关程序有一定了解。”
“那看来您还是我的前辈了,”那位调查员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官方的笑容,“我想问您一个小问题,私用税务系统账号,变更税务记录,这个行为,应该怎么判定?”
我几乎可以确定,从很久以前,我就被盯上了,当我通过私人网络用黄志明的账号查询那辆跑车的记录、查询张晨的公司是否有异常的时候,同样也有一群人在暗中窥视着我,记录着我的违规操作。
我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狡辩,我说:“很久之前我用过黄志明的账号,查询过一些资料,但并没有动过税务记录。”
那位调查员翻了翻文件,似乎在确认什么,他抬头说:“但相关记录的端口都来源自您的私人IP地址,当然地址可以变更和伪造,时间也与您上线的时间完全一致,恕我直言,即使您没有变更过税务记录,私用公共账号,已经是极大的违法违规行为,您在这之后,有对组织进行汇报或备案么?”
39/79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