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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谎精(近代现代)——沐子笙

时间:2018-02-25 12:41:05  作者:沐子笙
  顾即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他这狐假虎威的姿态实在可笑,又看见他那颗大到像西瓜的头,忍不住想,为什么有人的头可以那么大呢——或许可以建议经理去申请世界上最大的头的吉尼斯纪录。
  他不再看,专心致志的对起帐来,这些账单本来不应该是他来做的,但经理为了偷懒一股脑塞给了他,加重工作量不说,顾即最怕的还是算错哪个小数点。
  小时候上学,老师总会一脸严肃的告诉学生,一个小数点的错位相差的就是十万八千里,他原先还不以为然,但有一次数学考试一道大题点错小数点导致差一分及格,于是此后痛改前非,再也没有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想到年少时光,顾即总是忍不住嘴角泛笑,虽然那时候过得也很是狼狈,但还有林景衡陪在他身边,其实要真正算起来,是他总粘着林景衡。
  毕竟林景衡好像挺讨厌他的。
  大头经理的略显尖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正陷入回忆的顾即吓了一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顾即握着钢笔,抬头看着大头经理,抛出最常说也最能取悦大头经理的一句话,“工厂最近营业额不错,这个月经理应该有奖金。”
  这是他在这个工厂里工作两年得来的经验,但凡说到奖金,大头经理的脸色就会好看很多,屡试不爽。
  果然,本来想要兴师问罪的经理此刻点点他的大头,然后语重心长的,“好好做。”
  顾即给了他一个类似于感谢的笑容,继续认真的算起帐来。
  大头经理一扭着他那油腻腻的身体进了办公室,刚刚和顾即搭话的伍哥就呸了一口,骂了声,“大头怪就晓得仗势欺人。”
  大头怪是工人们给经理起的别名,这和上学的时候大家总会给老师起些稀奇古怪类似于灭绝师太或黑山老妖的绰号是同样的性质。
  顾即对着办公室的门眨眨眼,意思是隔音不好,伍哥又呸了声,这才作罢不再骂。
  这些天的账累积下来有些多,顾即昨晚睡得不好,此时算账颇有些吃力,不得已,他只得起身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
  厕所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顾即不敢多待,出来的时候正撞上大头经理,一把被叫住,“我办公室里桌面有一些账目,你今天把他对完。”
  手头上的账本还没有算完,又要添工作,饶是好脾气的顾即也有点恼怒,他顿了顿,声音倒是很平和,“经理,我这边的账目还没有算完,要不你看看能不能让别人帮帮忙。”
  大头经理不满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只原本踏进厕所的脚又收了回来,他指着顾即,痛心疾首的样子,“小顾啊,我这是看重你才让你干得活,你怎么就不体谅我一番苦心呢。”
  顾即看着那只快要指到自己鼻子上的肥大手指头,突然就没有了辩解的想法,“嗯好,我知道了,那经理我先去做事。”
  大头经理这才扭着他的身躯进了厕所,砰的把门关上,隔绝了那飘散出来的骚味。
  到了经理办公室,顾即一眼就看到那叠厚厚的账本,悠悠叹口气,算了,加班也好,至少不用回狭小的房间面对那个男人。
  拿账本的时候,看到桌面还有一份合同,合同的封面拟得很正式,在工厂待久了,顾即也明白,一般会拟合同的单子,都是大买卖。
  如果真是又有大单的话,他拿着账本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这工作全部一起堆积下来,怎么吃得消?
  顾即并没有细看,拿着账本就退出了经理办公室,接下来又是开始头晕脑胀的算账。
  晚上伍哥和几个工人约他出去吃夜宵,他看着还有几页没有对完的帐,摇头道,“不了,我这边事情还没有做好,你们去吃吧。”
  几个年轻工人纷纷为他抱不平,“顾哥你就是太好欺负了,大头怪的工作凭什么要你来做啊。”
  顾即明白他们的好意,但大家都是给人打工的,在这些事情上也由不得他们做主,忍忍就是了。
  他笑笑,“没事,我还做得来,对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伍哥,我好久没有见到圆圆了,什么时候再让我上你家啊,有点想她了。”
  圆圆是伍哥的女儿,说到女儿,这个粗犷大汉一下子就柔和下来,整个人都洋溢着父爱的光辉,“圆圆最近换牙了,两颗门牙都没了,过几天带你上我家笑话笑话她。”
  顾即颔首,“好啊好啊,圆圆在等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伍哥恍然大悟,顿时就不想聊了,和顾即道了别,带着厂里的工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大门。
  顾即收拾好的时候,又快十一点了,刚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车厢里情景和早上的时候大相径庭,除了他,乘客只有一个坐在后排昏昏欲睡的上班族,空荡荡的,在路灯照进车厢时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顾即找了个位子坐下,眼睛看向窗外只有三三两两人行过的街头,不禁想,在这寒冷冬夜还需要在街头冒着风雪前行的人会是做什么的呢?
  大概是和他一样,不小心又加了个班吧。
  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想。
  拿出手机一看,冰凉的屏幕上显示着十一点零三分,还好,能赶在一天结束前回去洗个澡,又想——但愿能有热水,这种天气洗冷水澡他怕是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林景衡第三章 出现!
 
 
第3章 chapter3
  南方十月还在炎热夏季里煎熬着,北京的十月已经小雪飘飘,这两天冷空气侵袭,更是让住在北京的人民陷入住在冰城的错觉。
  顾即畏冷,小时候冬天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推入过河里,从此以后倒是没有落下怕水的毛病,只是一到冬天就犯怵,忍不住想起那年在河里感受到的刺骨感觉。
  今天他更是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工厂里只有办公室才有暖气提供,而他美名其曰的办公桌只是在大厅的一个小小角落,大门常年开着,有丝丝寒风从桌角缝隙爬上他的脚——大概晚上脚总是捂不热也有这一层的原因。
  伍哥扛着几条钢条从他面前路过,气喘吁吁的说了句,“小顾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穿这么多。”
  顾即不好意思的笑回,“我怕冷。”
  “改明儿上我家,我让我婆娘给你熬锅鱼汤补补身子。”伍哥走远了,声音还清晰的灌进顾即的耳朵里。
  天气是冷的,可人情是暖的,顾即不无感动,搓了搓僵硬的十指,拿笔的时候很是别扭,写出来的数字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学生,歪歪曲曲的很难看。
  于是他只得把手压在屁股底下——上学大家都这么做过,课桌是硬的冷的,屁股一坐就热乎了,这时候只要把手放在屁股底下几分钟,拿出来准是暖的。
  顾即保留了很多上学时候的习惯,这些习惯融入他的生活里,抽都抽不走,就像给他的人生打了印记一般,证明他确实是存在于那段时光的。
  身后不远处经理办公室的门猛的打开,办公室的暖气跑出来一些,顾即特意往后靠了靠,想要接近那方温暖。
  大头经理连门都不肯出,就半个身体卡在门口,扯着嗓子对着厂里所有正在工作的员工尖尖的说,“你们今天都给我打紧点,下午有个大客户要过来,要是谁敢偷懒被我发现,就别想再这地儿混了。”
  一众工人脸上都是被工作压迫的默然,此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大头听不见自己心目中想要的那种追捧,气得鼻孔都出气,在空气中变成白雾,“你们这帮废物,活该给人打一辈子工。”
  大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给人打工的,说完狠狠一瞪,用力一摔吧办公室的门砸得震天响。
  这一砸传递阻隔了顾即偷偷汲取暖气,不得已他只得重新把背给直回来,压在屁股下的手动了动,好像回暖了,于是赶紧趁着还没有再次被冻僵,拿起笔继续对账。
  下午两点多,大头经理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头发梳得油亮油亮的,整个人油光满面,像是要去迎接哪个国家-领导的大官员,样子滑稽好笑。
  看样子是大头口中的大客户要来了,顾即只是个出货和对账的,这些事情和他一点关联都没有,他只看了一眼,又低头陷入一连串的数字之中。
  大头又开始装模作样的视察,与平时不同,现在的他显得和蔼可亲,不骂人不发火,还给工人做指导,活脱脱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
  那是因为真的上司要来了,他不得不暂时收起自己呲牙咧嘴的面孔,化身恪尽职守的员工。
  外面渐渐有了声响,有汽车倒退停车的声音,继而是听不真切的谈话声,越来越近了,直到杂乱的脚步声到了工厂门口。
  这时候大头才像是想到什么叫了声不好,然后扭着肥硕身躯小跑到顾即的办公桌前,急促的说,“去办公室把我桌面的合同拿过来。”
  顾即正对一个复杂的账目,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头两只鼠眼都瞪大了些,“还不快去。”
  于是顾即急忙起身转向办公室,谈话声已经在耳边清晰可闻,顾即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说的是什么听不真切,只觉得这把音色像春时山间清澈流淌的泉水,也像在寒冬腊月之时盛放的白梅,带着一股直穿透人心的寒凛之气。
  因着这把声音太过于好听,不爱看闲事的顾即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有四五个人,可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一个背影给吸引过去——大概是这个男人太过高挑而显眼,顾即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也只来得及匆匆一眼,顾即便扭开办公室门把,急忙走了进去。
  办公室暖气开得很足,令顾即有一种置身于春季之感,原先僵硬的四肢在接触这暖意顿时舒化开来,连毛孔都觉得舒爽。
  怪不得经理不肯出来,这里面也怪舒服了。
  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连忙去办公桌上面找那份合同,合同大喇喇的摊开摆在桌面,根本不用他费心去找,他不敢耽误,三两步走过去想把合同合起来带出去。
  走到办公桌前面,把手一伸,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多看了一眼,也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他伸出去的手即使是在这温暖的办公室也像被冻结了一般,再也无法动作。
  密密麻麻的合同,他偏偏就只看见了三个写在最下角的字,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带着冰渣的利剑直接往他心窝子里捅了一下,令他冰冻三尺无法呼吸,将他刻意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给挑破。
  合同上赫然用正楷打印出来三个字——林景衡。
  天底下姓林的人不计其数,叫景衡的人也大有其在,但如果不是巧合,顾即想,此时此刻,林景衡可能就在办公室外面,与他只隔着一扇门。
  他猛然想起那道清冽音色和转瞬所见的背影,心脏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就像要破胸而出,将自己现在的慌张无助展现得一览无余。
  不可能的,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快十年不见了,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哪里能这么容易就碰上。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双手还是剧烈颤抖着,勉强把合同合上,拿在手上却如同烫手山芋,几乎是下一秒就要丢出去。
  但如果真的是他呢,如果真的是林景衡呢?
  他只来得及在脑海里自问一句,继而办公室的门就毫无预料被人打开,大头经理的声音随即响起,“顾即,你干什么吃的,拿个合同那么久?”
  大头经理已经是压低声音在讲话,但顾即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犹如一道惊天雷在他耳边轰炸,将他吓得合同嚯的一下掉在地上,他失神一般看着门口,见只有大头经理一个人,耳边只剩下自己噗通噗通猛烈的心跳声。
  大头经理怒不可遏,把门一关走过来压着声音对顾即劈头盖脑一顿骂,“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磨磨蹭蹭的,不想做了就趁早滚出去。”
  顾即的呼吸慢慢恢复过来,不知道是突然的放松让他身体一下子脱力,蹲下去捡合同的时候险些站不稳。
  他暗自庆幸着,幸好不是他,幸好,可在庆幸的之余又有一瞬间的失落——可能这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被大头经理关上的门又咯吱的被打开,顾即听得出是这家工厂老板的声音,他说,“林工,进来坐坐,关于合同方面我们再详谈。”
  方才清冽的音色再一次落进顾即的耳里,“好的。”
  他慢慢站起来,把合同捏在手里,像要印证什么似的鼓起勇气抬头看,先是一双澄亮的皮鞋,两条裹在西装长裤修长的腿,一只手插在风衣左侧的口袋里,只露出节骨分明的手腕。
  顾即的呼吸很缓慢,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就怕看漏了一分一毫,往上——腰间系着常见的黑色皮带,得体合身的暗灰色毛衣,再抬高目光,能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弧度恰好的下巴。
  长痛不如短痛,顾即终于敢在全部视线放在男人面容上,他顿时僵在了原地,眼睛一动不动的粘在了男人的脸上。
  和记忆中的少年有些许不同,但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面容褪去少年时期的稚气,眉眼比以前更加英气,十年的岁月足以令林景衡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顾即没有参与进林景衡这些年的时光,在他的眼里,面前的林景衡有些陌生,直到他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眼,记忆顿时便如潮水一般打来,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林景衡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打量,又像是试探。
  他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一般疼得他面目扭曲,时隔多年,再以这样的方式开场,令他措手不及。
  顾即垂着头,大头经理把他手中的合同拉出来,口气很不悦,“还不出去。”
  空气里有着压垮顾即的重量,他像得了大赦一般几乎是要逃出去,一直沉默着的林景衡突然淡淡开口,问,“这位是?”
  显然是在问顾即。
  顾即脚步一顿,背对着在场所有人瞬间红了眼眶,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连想把垂在两侧的手蜷起来都做不到。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无可厚非,毕竟过了这么久,林景衡的面容在自己的记忆里也渐渐模糊,而自己一个对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记住呢。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顾即还是难免伤心,毕竟两人到底相处了十来年,林景衡对他的遗忘,无异于抹去那段时光。
  只有他一个人铭记于心了。
  大头经理只是一笑,“厂里一个普通的员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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