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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谎精(近代现代)——沐子笙

时间:2018-02-25 12:41:05  作者:沐子笙
  甘小雨找他干嘛?
  “你作业拿来。”不是询问,而是类似于命令式的口气。
  顾即看着他那张虎头虎脑的脸,懵了一下,又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拿来呀,老师要交了。”甘小雨嚷着,干脆自己动手要去拽顾即的书包。
  顾即急忙把书包护在怀里,这书包用了快两年,禁不住拉扯,小声道,“我自己拿。”
  甘小雨嘴一撇,“谁稀罕你这破书包啊。”
  你不稀罕我稀罕,顾即刚把作业本抽出个头来,晃眼就让甘小雨给抽走了,他看着甘小雨大摇大摆拿走他的作业本,心里有点担心。
  有一次甘小雨就把他的作业本给弄丢了,他没法和老师交代,被罚抄写了三十次《别汪伦》,这直接导致他牢牢记住了这首古诗,也记住了汪伦这个古人。
  顾即失落的抱着书包,抬头的时候,目光无意穿过银河,发现林景衡的目光像是放在他这边,他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心疼骤然剧烈跳动起来。
  可林景衡目光只是微微一掠,马上又转向别处,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
  但顾即还是觉得很难堪。
  班里现在只有林景衡肯和他一起回家,虽然只是一个晚上,可是如果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情况的话,就会愿意和他做朋友吧。
  应该是孤独得太久了,顾即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和一个人做朋友。
  他正想得出神,袖子口突然被人揪了揪,夏夏的作业本摊着,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题,低着头,声音很小,“我这道题不会,你会吗?”
  顾即哦的一声凑过去看,夏夏说的是昨天数学老师留下来的一道大题,大概说的是超市商品打折,算来算去的问题,顾即一直觉得自己在打折这方面自己有点优势,毕竟买得多了,精打细算的次数多了,思维也活跃些。
  于是他就不再想林景衡的事情,专心致志给夏夏讲起了题,他想过了,就算林景衡真的不和他做朋友也没关系,大不了生活就恢复以前的样子,怎么说还有夏夏,他其实也算不算孤军奋战。
  临近放学的时候,顾即发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昨天下午他鼓起勇气和林景衡说以后放学一起走,林景衡也答应他了,眼见就要放学,他目光穿过银河,在人与人的间隙之中落在林景衡的身上。
  他只能看见林景衡的背影,看见林景衡白皙的后脖,看了一会儿,才把目光重新定位在桌面的书包上,密密麻麻的字,找不到焦距,页面就模糊了,他晃晃脑袋,继续听课,对即将到来的放学又紧张又期待。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刺耳的打铃声响彻整个校园,讲台上的老师又唾沫乱飞的讲了几分钟,才和讲台难舍难分宣告放学。
  顾即的心又砰砰直跳了,他快速把书包收拾好,坐在座位上等林景衡起身。
  林景衡动作慢条斯理的,收了课本,放了笔盒,又抽空回了班长滕佳问的话,才终于有了起身的势头。
  顾即掌心下意识收缩了一下,正想站起来,班里有两个男同学却走到林景衡身旁不知道说着什么,他看见林景衡慢慢扬起了笑,这令他显得有点活泼起来,顾即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刚想完,林景衡就在顾即的注视下,和那两个同学并肩走出了教室。
  顾即屁股像粘在了椅子上再也动不了了,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趴了下来。
  林景衡果然不和他一起走了,他说不出什么感觉,也不是不开心,毕竟被人拒绝的事情经历得多,渐渐也习惯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昨晚两个人才结伴一起回家,今天林景衡就和班里的其他同学走了,顾即甚至都怀疑是甘小雨他们又和林景衡说了些什么,林景衡才和以前所有人一样远离了他。
  他还以为,像林景衡这么客气礼貌的男孩子是和甘小雨他们不一样的,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是既然不想和他一起走,又为什么要答应他让他白白开心呢。
  顾即觉得林景衡说话不算话,顿时又不是那么喜欢这个他以为可以交到的新朋友了。
  教室快走空了,顾即才磨磨蹭蹭的回家,走出学校的时候,天空正好是落日余晖,他突然诗兴大发,想起课外练习上的一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诗,但好像蛮符合他现在的情况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肚子都快饿扁了,肠子应该也断得差不多,想到晚饭,顾即又有了点动力,抓着书包的两条带子,晃晃荡荡的回了家。
  幸好男人不在,男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回来睡个觉,第二天起床他不见了。
  顾即回家先是随意给自己弄了顿晚餐,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一手拿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一手捏着笔写作业,因为无法按着作业本,所以写出来的字显得歪歪斜斜的,很是难看。
  老师已经说了很多次他的字像毛毛虫,可是冬天的时候,老师就不会找他,冬天不用扇扇子,他能腾出两只手来,字写得也就好看了,亏得老师说他写字还要挑季节。
  写完作业是晚上八点半,顾即九点就要上床睡觉,以前唯一的睡前小乐趣是掰手指算接下来的生活费,自从前两天林景衡搬到他这里,他的睡前活动就变成了把身子探出去偷偷看林景衡在做什么。
  天气热,家家户户晚上都开着窗,林景衡房间的窗户也不例外,是以顾即做贼一样偷瞄的时候,能看见坐在书桌上的林景衡。
  视野有限,顾即猜林景衡是在看书,因为他仅能看见的林景衡那一半的脸神情很认真,似要将书给看透。
  林景衡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这让顾即有了一个清晰明了的认识,无论是人前人后,林景衡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标准的少先队员模样。
  顾即猜,今年的少先队员名单里肯定有林景衡一个名字,他又看了一会儿,林景衡才终于动了下,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看向窗外,然后站起来,皱着眉把穿给关了。
  可能是蚊子多吧,既然林景衡关窗了,顾即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从窗户上溜下来,这才爬回床上四肢大敞的躺着,觉得热的时候就悠哉悠哉扇着扇子,扇着扇着就睡过去了,一夜好梦,只是平白添了几个大大的蚊子包。
 
 
第9章 chapter9
  第二天依旧上学,顾即这次没有再等林景衡的想法了,人家林景衡都不和他一起走了,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人家。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但他也明白自己的情况,当所有人都排挤他的时候,林景衡自然而然也不可能跟他好。
  心里是想明白了,到了学校,顾即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林景衡身上瞟,林景衡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样子,这种感觉总是让顾即想到老师说的君子——大概林景衡就是君子吧。
  顾即叹了口气,那自己在大家眼里算不算小人呢,应该就是吧。
  其实他不太明白君子和小人的意思,但字面上而言,十岁的顾即知道小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词。
  纠结于君子小人之际,云老师踩着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她今日穿了件玫红色的连衣裙,头发绑着一条波点发带,很是艳丽动人。
  但她的脸色就截然相反了,此时脸黑得像顾即家里的破布——原谅词汇匮乏的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顾即,”云老师声音都有些尖锐,听起来气急败坏,“来我办公室。”
  顾即还在感慨云老师脸色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云老师的怒气是对着自己来的,他有点懵,只得起身走向教室门口。
  这时候,班里的很多同学都看着他,甘小雨笑得尤为奸诈,顾即立马就明白过来,昨天他借了作业本给甘小雨,今天云老师就来找他,肯定是甘小雨搞的鬼。
  可顾即敢怒不敢言,他现在只觉得背后好像插了还几十只箭,很不好受。
  林景衡肯定也在看他,他挺了挺背,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可等他走出教室门口,教室里发出暴风雨一样的笑声,他觉得难堪至极。
  顾即讨厌死甘小雨了!
  心情忐忑的到了办公室,顾即暗自给自己打气,才敢敲响办公室的门喊报告。
  云老师见是他,本来还和别人笑吟吟的聊天,脸立刻又拉下来了,把高跟鞋踩得咯咯响,对着顾即说,“你过来。”
  顾即其实蛮害怕老师的,因为他听说很多被老师叫来办公室的人最后都要叫家长,他没有家长,不知道要叫谁。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犯错,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垂头丧气走到云老师办公桌前,怯生生的喊,“老师。”
  “还知道我是老师,”云老师平时对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但今天声音尤其尖锐,“你自己看看,做了什么好事。”
  顾即只得抬头看,不出意料的就看见了桌面上摊着自己的作业本,果然是甘小雨搞鬼了。
  “拿着,”云老师深吸几口气,把作业本塞到顾即手里,略长的指甲指着作业本上的一行字,“这是不是你写的?”
  顾即一见那行字,脸刷的就红了,甘小雨竟然在她的作业本写了云老师今天的内裤是粉红色的,继而脸色又慢慢变白,抬头手足无措的看着云老师,结巴解释,“老师,这不是我,我没有......”
  他的解释很苍白,云老师自然不会听,“你没有,那你说作业本是谁的,这行字是谁写的?”
  顾即几乎就脱口而出,“是......”甘小雨,他不敢说下去,猛然住了嘴。
  上学期因为告了甘小雨的状,被甘小雨和几个男孩子打了一顿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晰,那天晚上受伤的膝盖抽抽的疼,疼得他一晚上睡不着觉,从此往后,他就再也不敢招惹甘小雨了。
  如果他把甘小雨供出来,恐怕接下来等着他的就是一顿乱揍。
  云老师见他讲不出个所以然,痛心疾首,“顾即你说说,你才几岁啊,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罚你是不长记性了。”
  顾即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几乎是想求着云老师不要让他请家长。
  “这样,回去把《游子吟》写三十遍,”她想了想,似乎是气不过,连忙改口,“不,五十遍,明天上课前交给我。”
  顾即委屈至极,拿着作业本眼眶通红,但是眼泪只是在眼里打着转没有落下来,从小他就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他哭得越厉害,男人只会打得越凶。
  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顾即在心里呐喊,但表面只是扁着嘴把这个锅给背下来,哽咽道,“是,老师。”
  云老师其实是知道这孩子家中情况的,此时竟然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他大言不惭,就再也软不下心来,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就要和他爸一样了。
  顾即垂头丧气的进来,又垂头丧气的出去,平添了满眼的泪水,他低着头快步走到没什么人的楼梯口,躲藏进去,楼梯口很暗,不仔细看没有人会注意他。
  他拿手捂着嘴,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可越想越难过,明明就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要他承认,又想甘小雨和他一样大,怎么就这么坏呢?
  因为自己没有妈妈,就活该受人这样欺负?
  顾即用手背用力擦着眼睛,直到把泪水揉干,把眼角揉得发红,才慢慢从楼梯口走出来。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在银河上走着,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只是低着头,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偏生甘小雨刚整人成功,忍不住想要上来显摆。
  顾即坐在自己的座位,甘小雨纠结了两个男生围了上来,这让顾即有一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感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甘小雨笑嘻嘻的问,“老师叫你去干嘛啊?”
  分明是明知故问,顾即没答。
  “不说我也知道,”甘小雨哼哼着,大声道,“顾即在作业本上写了云老师内裤的颜色,他是个流氓。”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帮顾即。
  于是顾即只能仰着头倔强的瞪着甘小雨,他不服气,为什么沉静了一段时间的甘小雨会突然又欺压他,如果是因为那本辅导书,大不了还给他就是。
  “你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睛挖出来。”很难想象这样恶声恶气的声音是在一个十岁的孩子口中说从来的。
  顾即还是瞪着,但这时他看见林景衡也在注意这边的动静,透过层层人影,穿过银河,目光寂静无波澜。
  即使是两人有过两次交谈,也不足以林景衡为他出头,顾即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林景衡竟然慢慢站了起来,他像是隐隐期待什么,连甘小雨辱骂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如果林景衡为他打抱不平呢?
  一道清脆的声音像是用尽力气般吼出来,“你们再不走开,我就过去了。”
  是夏夏去完洗手间回来,顾即下意识去看教室门口的夏夏,而本来站起来的顾即以为要为他出头的林景衡,从夏夏身后慢慢走了过去,直到出教室门。
  原来他只是出去,不是想救自己。
  顾即不无失落,但他现在的处境又容不得他想太多,有夏夏在,甘小雨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了,因为班里的男生女生都觉得夏夏身上带有脏东西,谁被染到一定要传染给下一个人才能祛除。
  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会想些莫须有的古怪法子来排挤一个人,顾即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夏夏身上到底有什么,他和她坐在一起,一点事情也没有。
  甘小雨果然怕了,和两个男生连连退后两步,指着夏夏,恐吓着,“你这个死肥婆敢过来?”
  死肥婆,真难听的称呼。
  夏夏迈着她那两条粗壮的腿,稳如泰山的走过来,于是甘小雨和那两个男生只得对顾即撂狠话,“你别以为有肥婆给你撑腰,等着。”
  他们像那些在外面流里流气的小流氓,讲话都以为自己带着一股江湖气,实则只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欺负别人的障眼法——他们以为自己替天行道呢,可顾即和夏夏哪里有做错什么呢。
  夏夏坐了进来,顾即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夏夏因为他被人骂了,心里肯定不好受,可顾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也被人骂了,他只有说一声,“谢谢。”
  夏夏嗯的一下,然后翻开了书本佯装认真的看起来,顾即知道她根本没有看进去,她肯定在为刚刚死肥婆三个字而难过呢。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两个人又打不过甘小雨一众人。
  如果他能长壮一点就好了,要不夏夏把身上的十斤肉给他也行,那样夏夏瘦了,他也可以保护自己,当然,顾即只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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