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雨说,林景衡被江耀刺了一刀,送到医院急救来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跳骤然一停,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晕厥过去——林景衡肯定是因为他受伤的。
顾即手心不断出汗,跑到病房的时候,门开着,他脚步一顿,甘小雨用力扯了他一下,把他扯到一旁去,顾即眨了下眼,看着里头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正拿着记录本在问林景衡话。
林景衡靠在床上,衣服脱了一半,左手臂用纱布包起来吊着,纱布一片刺目的红,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很是苍白,他的神情却很是镇定,嘴唇一张一合回答警察的问题。
顾即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一颗心像被打烂揉碎一般,眼眶使劲的往外冒着酸气。
甘小雨紧紧抓着他的手,安慰道,“幸好人没事。”
人没事?那怎样才算有事呢?
顾即肩膀不住大抖,他慢慢的用力的从甘小雨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哽咽道,“为什么江耀会找上林景衡,难道你们欺负我一个还嫌不够吗?”
这是这些年来顾即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将甘小雨划分到江耀一行人中,也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质问甘小雨,他眼里满是失望的看着甘小雨,十指渐渐收拢。
甘小雨几乎要在他的目光败下阵来,他苦涩一笑,“你觉得和我有关系?”
顾即依旧死死的看着他,咬着唇不说话。
甘小雨可谓明白什么叫做自食恶果,他这些年来做得事情已经不足以让顾即再信任,因此就算顾即此时此刻误会他,也只让他产生了一种作茧自缚的罪恶感。
他并不打算解释,努力扯开一个笑容,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不是江耀,是前两天林景衡去公安局举报江耀故意伤人,今天又一个人跑到以前我们常去的仓库挑衅江耀。你知道江耀的性格的,他那么暴躁的一个人,一动起手来便收不住。”
顾即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他伸手尽数抹去,心里激荡着层层波浪,几乎要把他淹没,只有一个念头——林景衡是因为自己才会去举报江耀遭了报复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害了自己不够,还把林景衡拖下水。
甘小雨见顾即整个人都抖得控制不了,伸出手想要去抚慰顾即。
顾即却条件反射性的躲开了,他努力深呼吸,把汹涌而出的情绪压下去,费力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想进去看林景衡了。”
甘小雨愣了三愣,笑得比哭还难看,“嗯,好,那我先走了。”
顾即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此,他满心牵挂里头的林景衡,见警察似乎问好话了,强忍着从头到脚因为恐惧的战栗,快步走进了病房。
林景衡靠在病床上,见是他,眼里带点儿愧疚,轻声说,“把门关上。”
顾即关门的手都是无力的。
他行尸走肉的走到林景衡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景衡——林景衡微扬着下巴,眼神是他熟悉的温柔和包容,他在这样的目光下,所有的伪装都卸下来,如鲠在喉,“是因为我对不对?”
林景衡神色温和,轻轻叹了口气,唤一声,“顾即......”
“林景衡,”顾即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一颗颗从眼眶里落下来,肩膀微微缩着,哭出来,“我就是个麻烦精,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他泣不成声,“是我招惹了江耀,不关你的事,你不用为了我这样。”甚至语无伦次,“你痛不痛啊,你还有哪里痛啊?”
问的是林景衡,顾即却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他双腿一软,险些跪下来,是林景衡眼疾手快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急急扶住了他,他见着林景衡被包起来的左手,纱布上面都是献血,哭得更凶了,眼泪来势汹汹的,比他自己上一次落水后还要来得夸张。
“我不痛,”林景衡一把搂住顾即,安抚的摸着他抖个不停的背,为了强调又特地强调了一遍,“真的不痛。”
可是他苍白的脸还是泄露他话里的不真实性。
顾即觉得自己真是太没有用了,明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但只要林景衡在他的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展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顾即用力擦干眼泪,从林景衡的怀里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声问,“甘小雨说,你前两天去公安局举报江耀?”
“是,”林景衡抚摸着顾即的脸,擦去未干的泪痕,然后轻轻笑了下,压低声音道,“要不我怎么去找他呢?”
顾即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林景衡没有再说下去,拂了拂顾即乱糟糟的头发,说,“你给我爸妈发个短信,他们还不知道呢,手机在我口袋里。”
顾即轻手轻脚去找林景衡的手机,然后依照林景衡的吩咐给林爸林妈发去信息。
“我想睡觉,你陪陪我吧。”林景衡握住顾即的手,拇指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着,表情很是疲惫。
冷静下来的顾即显得很是安定,他轻手轻脚扶着林景衡睡下去,又替他掖好被子,声音虽然还带着鼻音,但却稳定许多,“你睡吧,叔叔阿姨来了我再告诉你。”
林景衡深深看着顾即,对他笑了一下,似是困极了,很快就闭上了眼。
顾即静静的待在病房里守着,他现在知道急没有用,让林景衡休息养伤才是当务之急,他甚至不急着想知道真相,林景衡总有一天会告诉他,于是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附下身子,头靠着林景衡带点寒意的手,担忧和疲倦压下来,很快便也睡过去。
此时,林景衡却缓缓睁开眼,垂眸看着纠结着脸睡的顾即,他很想伸手安抚,但看一眼自己包扎完整的手臂,到底放弃。
他不后悔没有告诉顾即事先的计划,如果顾即知道了,恐怕会竭尽全力的阻止他。
整个事件在他脑海里细细过了一遍——
前两天林景衡确实是去公安局举报江耀故意伤人,但无证无据,又是小案子,公安局自然不会受理。直到今天,他顺着顾即曾经说过的那个小仓库找过去,从早上等到下午,终于等到了江耀。
他故意惹怒江耀,甚至有意言语诱引江耀拿仓库的刀子砍他,原先江耀不中招,但打不过林景衡很快也就急了,在林景衡故意的引导下,两人撞翻木桌子说生锈的水果刀,打红了眼的江耀拿起刀,往林景衡刺去,林景衡躲了一下,第二下的时候算好角度,生生接下了江耀的一刀。
达到目的后,他无心再恋战,在几个小流氓的纠缠下浪费了一些时间,但还是成功脱身,拖着满手的鲜血去公安局。
如果林景衡此前没有来过公安局也就罢了,但短短两日林景衡又出现在公安局,而这一切就像他和警察提供的口供那样,江耀得知林景衡举报自己,怀恨在心,拿刀报复扎了林景衡。
顾即出事,没有人会为顾即出头,但林景衡不一样,他深知林爸林妈绝不会息事宁人,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江耀这次的故意伤人,加上之前大大小小的一些犯事,公安局应该不会不了了之。
林景衡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计划能让江耀得到怎样的惩罚,他也不是自谬匡扶正义惩恶扬善之人,只是他不愿没有人为伤害了顾即而付出代价。
即使最终没能如他所愿,他也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一切——如果他都不为顾即出头的话,还有谁会在乎顾即的感受呢?
夜风狂乱,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安宁。
林爸林妈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顾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醒,急忙抬起头,林爸林妈一脸担忧,尤其的林妈明显吓得不清,见自家儿子一只手包裹着,险些就落下泪来。
倒是受伤的林景衡跟个没事人一样,盖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顾即的,给予他力量。
他把同警察说的口供又对着林爸林妈说了一遍。
林妈似乎忘记了顾即在场,又似乎是担忧心切,听过后脱口而出,语气一半心疼一半责备,“这关你的事情吗,你就急着给人强出头,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吗?”
顾即在一旁尴尬极了,想要起身和林妈道歉,被林景衡轻轻拉了一下。
幸而林爸急忙圆场,“古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景衡有这份心是好事,难不成你要儿子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林妈这才似注意到了顾即,脸色难堪至极,手足无措的模样,“小即,阿姨不是这个意思,阿姨只是,只是太担心小衡了。”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不是不是,”顾即急忙说着,满是歉意,“阿姨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我,我一定会照顾到景衡伤好的。”
林妈哭着没有再应顾即的话,顾即也不知所措,林景衡对他一笑示意他放松,他抿下嘴,仍旧难以释怀。
晚上医院是不让留这么多人的,林景衡的意思是让顾即留下来照顾他,林妈起先不愿意,但在林景衡的执着和林爸的劝说下,还是勉强答应了。
又将伤口的注意事项和顾即细细说了一遍,顾即一个个应了,连连向林妈保证自己会照顾好林景衡。
林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但顾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妈对他似乎有些戒备,此时此刻也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顾即摒弃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全身心都投入了林景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完毛概的我以及明天还要考试而复习不完的我,很丧......
第63章 chapter63
不到两天,警察就到医院和林景衡说逮着江耀了,加上之前推顾即落水的事情,要顾即跟他们走一趟去公安局录口供。
林景衡的伤口不算太严重,但是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导致失血过多,整个人还很虚弱,所以林景衡想要陪顾即去公安局的时候,被顾即一口回绝了。
“我能搞定的,”顾即往门外看了看,两个警察还在等着,“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林景衡嘱咐着,伸手想摸顾即的脸,顾即乖巧的弯腰让他摸,“不要委屈了自己。”
顾即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会的,恰逢这时候林妈提着保温瓶从外头进来,他急忙起身,表情有点不自然的看着林妈。
幸而林妈像是没有看见两天两个亲昵的动作一般,把保温瓶放好,面色和善的对顾即道,“小衡这边有阿姨照顾,你尽管去吧,替小衡把这口气讨回来,可不能让小衡白白受伤。”
顾即连声应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病房,警察在外头见他出来,于他一同上了巡逻的警车。
顾即不免好奇的打量着警车内部,他倒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坐上警车,但巡逻的警车除了外部不同,内部与其他一般的车子没有什么两样,顾即很快也就失去兴趣,沉寂的看着窗外的场景。
看林妈的样子,如果他没有猜错,此前林爸应该是去过一趟公安局,若不然林妈怎么会连表示要随同都想法都没有。
说到底,这一次林景衡是因为他受伤,林爸林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怪极了他。
顾即叹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暗自决定,待会一定要把江耀对他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要辜负了林景衡这一次的心血。
很快就到了公安局,顾即有点紧张,幸好问他问题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大叔,口供还没有开始录呢,旁边一扇紧闭的门骤然一响,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猛的跪在顾即的面前。
顾即吓得不轻,嚯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跪地的青年,竟然是江耀。
从里面跟出来的警察用力拉住江耀,但江耀力气极大,他对着顾即哀嚎,“顾即,顾即,求你放过我吧。”
顾即躲在桌子后面,生怕江耀冲上来,几日没见,江耀胡子拉碴的,脸上还带着伤,不复当日的狂妄自大,看起来狼狈至极,顾即一想到林景衡的伤口,惧怕也就随之溜走了,他皱起了眉头,“是你做错事在先。”
“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江耀被几个警察扯住,但还是拼命往顾即身边冲,他赤红的眼流下两行清泪来,“可是我不能进去,我哥已经在里面了,我要是再进去,我奶奶就没人照顾了。”
顾即五指渐渐收拢起来,他是知道江耀家里的情况的,正如江耀所说,江耀奶奶有老年痴呆,平时生活需要有人料理,而江震因为砍人蹲牢里了,这次江耀惹事再进去,江耀的奶奶......
但是顾即还是紧紧攥着拳,呼吸渐渐沉重了些,“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景衡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凭什么要我们原谅你?”
江耀嘶哑着嗓子,警察一点点把他拖进去,顾即看得触目惊心,他这个人从小就有心软的毛病,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一次他不要再做一个软弱的人,是江耀罪有应得。
“顾即,我奶奶没有人照顾会死的,”江耀扒拉着门,一张平时穷凶恶极的脸此刻写满痛苦,“顾即.....求你,就当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面上。”
门砰的一下被关上,隔绝了江耀,顾即还是时不时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声响,他们似乎,在打江耀。
顾即从头到脚打了个寒战,目光忍不住往紧闭的门看去,那个和蔼的警察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笑道,“吓坏了?”
顾即努力牵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摇摇头。
“那,我们开始录口供。”警察把椅子拉开,示意顾即在坐下。
顾即深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很是无力——他的眼神时不时飘向门,里头的声音渐渐小下来,顾即在电视里看过,有些不服管教的进了局子是要吃顿苦头的,刚才江耀脸上还带着伤,想来也受了不少苦头。
江耀方才狼狈至极的模样在他心里深深烙印,他有点恍惚,想起某个黄昏,他和江耀和甘小雨,三只手覆盖在一起,少年无知自大的誓言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今天,我江耀承诺,往后和兄弟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即开始恨自己把那段记忆清楚的记在脑海里,江耀什么时候把他当做兄弟,他又凭什么要为江耀着想?
“小伙子,嘿,”警察见顾即一直沉闷不言,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顾即哈的一声,回过神来。
警察似乎有些无奈,重复了一遍问题,“我问你,是不是江耀把你推进江里的?”
顾即怔了下,答非所问,“他会被判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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