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则认命地靠在一边,手指找准唐落头上几处穴位,轻轻按揉,怕他熬了一晚上,睡醒时头疼。
翌日上午,同和药铺的叶小大夫又停诊了。
王掌柜被前来听诊的小夫妻问的面容麻木,示意别的伙计张罗店铺,自己走到对面的茶楼里找林掌柜喝茶谈心。
“哎呀,新婚小夫妻嘛,老王你就多担待点。以前你那药铺子没有叶主子不也没亏损嘛……”林掌柜笑眯眯地给王掌柜冲了包满天星。
王掌柜气不打一处来,嗤笑一声,“你说的轻巧,怎么你家老板不过来我们药铺子?”他刚想端茶盏撇浮沫,低头随意一瞧,对上了杯中繁星满天。
王掌柜,“……”
他砰的一声把茶杯搁回桌上,脸部表情更加僵硬。
林掌柜哎哎两声,摇头道,“可惜我一壶白水……”
说书的还没到时候开场,这会儿来光临的茶客基本上都是来喝热茶吃点心饱腹的,自然也没注意角落里两个掌柜的交锋。
跑堂小哥快步走到门口,迎进来一位客人。
男人个子不高,面相贵气,脸色却不大好。他开一折扇,正面上书“狼心狗肺”,折扇合起,翻过来一展,反面是“人面兽心”。
男人随手丢给跑堂的一锭银子,声音有点特别,语气不大好,“我找叶寻!”
跑堂小哥捧着银子,难得有点犹豫。
男人折扇点上小哥拿银子的手,略一使力,小厮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男人满意了,翘着二郎腿随意霸占一张长凳:“哼哼,收了我的银子,必须帮我找人。让叶寻赶紧出来,我知道他在这!”
跑堂小哥兴奋中带点无语,心里想着叶老板是不是得罪了道上什么人,眼神飘向林掌柜的位子。
林掌柜混迹京城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不是好惹的主,挥挥手,让他去找。
跑堂小哥这才放心地掂了掂,朝袖口里一揣,在其他跑堂的惊羡的眼光中,斗志昂扬拔腿便要上楼去。
梨木楼梯上传来有规律地“咯吱咯吱”的响动。
叶寻打着哈欠,两眼眼袋浮肿,俨然一幅男儿未醒图。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些晚啦~
小可爱们晚安好梦,谢谢支持~
第43章 寒光
“叶寻你个老王八蛋!!!”
叶寻人还没走下来,就感觉到一阵掌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格挡反手一扭。
“……你来做什么?”叶寻看清楚那人的脸,松开他手腕,手上使力将他朝后一推。
莫少勤被一股大力贯的朝后仰,脚下不住退了几步,方才稳住。
他人还没站稳就指着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娶了媳妇卖弟兄……”
莫少勤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拄着身后的桌子,索性两手一撑坐了上去。
抓着自己折扇一把抖开在叶寻脸前。
“狼心狗肺”四个柳体写就的龙飞凤舞的大字几乎把整个扇面填满了。
叶寻面无表情地推拢那扇子,“跟先生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谁教你写的扇面?你居然还好意思带出来晃悠?”
莫少勤翻过反面来,一扇子“人面兽心”差点扇到叶寻脸上,怒喝道:“你看清楚!我这是在骂你,我在骂你啊!”
叶寻挑起一边眉毛,“哦”了一声。
莫少勤反复深呼吸,自我安慰,罢了罢了不跟狼崽子一般见识。
他吐匀一口气,开口还是没忍住:“你不愿意娶我妹你就推我出来结亲?你还有没有良心?忘了在你狗落平阳的时候是谁在百忙之中去慰问你的吗?”
叶寻哼了声,冷笑道:“你生什么气啊?我妹长得国色天香的,让你娶你还委屈了?”
莫少勤被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反噎得说不出一二三来。
叶寻早等着这天,当日被逼迫再娶时糟糕的情绪、唐落攥着成亲时大红的喜字蜷在床上的样子一帧帧在唐落心底放大炸裂。
他近乎自虐地一遍遍反复回想那天与莫少勤的对话,几步上前揪着莫少勤的衣领,歇斯底里道:“你现在觉得委屈吗?!你几个月前当着我媳妇的面跟我说再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委不委屈?!你委屈可以说出来发泄!他呢!叶家想家族存亡,你想着明哲保身?唐落呢?!谁能想过他怎么办?他做错什么了?!”
莫少勤错手,想甩开他的手,可叶寻将他领子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根根鼓起。
莫少勤道:“他……”
叶寻一把推开他,莫少勤一个踉跄后退。
“你少跟我说什么大局为重!”叶寻暴躁地全无往日的沉稳,他两眼充血,手臂机械地痉挛,“凭什么叶家莫家的利益要以伤害他为代价?!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莫少勤冷硬地整理了下领子,隔着几人的距离看着叶寻,语气冷漠:“你自己的妻子你护不好,关别人什么事情?叶寻,人都说你叶三少清高,我看着倒不然。你确定,”莫少勤抬抬眼皮,“你跟我发的这一通脾气不是在给你的无能找安慰?”
叶寻一噎。
“在我这儿,你跟你哥也没什么不同。走了。”
一楼的桌椅被叶寻与莫少勤扭打的七扭八歪,跑堂小哥一个个被这一番对话震得不知所措。
林、王两位老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林掌柜扭头喝道:“都看什么,活干完了?地擦了?水换了?来几个人把桌子摆摆,剩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老板……”王掌柜试探地叫他。
叶寻充耳不闻,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王掌柜叹了口气,摇头,已经做好了再次停诊的准备。
穿堂风微凉,轻飘飘地吹起门帘。门外人来人往,叶寻在门口独自站了会儿,展开手心里一张被汗水浸的半湿的布条。上面墨迹稍微有些模糊,他低头扫了眼,欲将布条投进门边烧水的炉子里,继而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它完完整整地攥进手心。
他还想上楼上去看看唐落,一时间却又觉得脚步千斤重,简直抬不起来。
他没办法反驳莫少勤的指责。因为他说的对。
……
唐落一觉睡到晌午,睁开眼睛时自己躺在茶楼小楼阁的雕花酸枝软榻上,周遭无人。
他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异常漫长。梦里他似乎回到了父母身边,他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仿佛几个月来的记忆只是做了场长长的梦;醒来时,又好像世界都变了,心里说不出的空落。
门外传来脚踩地板的声音。
唐落有些紧张,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叶寻。
昨晚……
门开了,来人带着一张笑吟吟的脸。
唐落愣住了。
诺安笑着调侃道:“不欢迎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
唐落勉强地笑笑,“怎会,巴不得你能来陪我。”
唐落一颗心一落千丈。他忍不住朝窗边看,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在街道对面看诊,会不会不时朝对过的窗子望一眼。
他心底总有些不安,有一个声音在大声说着,他不在。
诺安不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言道:“别看了。三少爷回叶家去了。”
唐落心里咯噔一下,胸腔剧烈地起伏。
“他……回去做什么?”
诺安坐到他身边,耸肩,“这个真是不知道。三少爷不放心你,叶鉴让我过来陪你。”
唐落表情有点郁郁。
“别这样嘛……我这么讨人厌吗……”诺安肩膀挨着唐落,可怜兮兮地道。
唐落闻言连连摇头,忙道:“不不……你别多心……我只是,有点不安……嗯,你来了我很开心……哎,有点……算了……你别理我了……”
“别担心,”诺安揽着他肩膀把他朝肩前抱了抱,柔声道,“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
他抱着唐落,像是在安慰一个大孩子,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感受着唐落的脑袋在自己肩上点了点,诺安拍拍他,自己昂起头,一双眼红的吓人。
他把哽咽压抑在喉咙下,发狠一般吞了下去。
唐落好像心有所感,抬起头,眼皮微阖,憋回泪水。
还不到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早了点……
谢谢支持哦~
第44章 秋来
叶寻弯腰掀帘子下马车的动作一起呵成。
朱色的偏门已经开了,着官服的内监手持拂尘,站在门口垂手而立。
叶寻前望,看青天红日下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内监迎到车马前,态度还算恭敬:“叶公子这就跟咱家走吧,皇上和太子还等着呢。”
叶寻不答,回过头,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他微眯双眼,欲在鳞次栉比的青瓦之间辨别出想要再看一眼的那一家,最终还是放弃了。
叶寻提步,内监一扬拂尘,朱门带着厚重的尘土气息轰隆隆地在叶寻身后合起,阻断了他和门外的世界。
秋来天阔,空是浑郁的蓝,群燕南徙,目之所视逐渐远成天边不大真切的“一”。
宫人鱼贯而行,排成长长的一队。叶寻跟在队尾,亦步亦趋。
皇城萧条晚,东宫丹桂舒枝,直伸展到院墙外,香气浓郁,沁人心脾。叶寻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东宫的寝殿外,一貌美妇人正在廊下来回踱步,身边仅有一使唤姑姑。她面容憔悴,身着素色的常服,头上只插一根镶碧的镂空雕花银步摇,一看就是近日过的不大舒坦。
叶寻跟她打一照面,妇人眼中顿时一道光亮闪过。
内监手中拂尘扬到身后,跟身边小太监低声吩咐:“陛下心情不好,进去通传的时候注意点。”
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应是便去了,叶寻抬眸去看阶上妇人。
“兰妃娘娘别来无恙。”
叶兰枝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对着叶寻点头道:“劳烦贤侄竭尽全力医治太子殿下。”
叶兰枝当年跟大夫人是一起的,尤其看不上这几个庶子。她还以为哥哥会让叶汀过来,却没想到是派了这个半点不会变通的傻子。
叶兰枝的表情被叶寻尽收眼底。
内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堂前:“传叶公子入殿——”
叶寻微勾唇角,径直前去。路过叶兰枝的时候,脑袋微倾,在她耳侧说了句什么。
他仅是一顿,未曾被旁人发觉。
叶兰枝却冷汗瞬间湿了后背,一阵寒凉。
伺候的姑姑看叶兰枝双肩颤抖,有些担心:“娘娘……您没事吧……”
叶兰枝不答,只是在脑中反复回想叶寻的话。
他说:“你当叶家还把你捧在手上吗?小姑姑,在老头子那边,你已于弃子无异。”
叶寻听见叶老爷与他说好的说辞之时,纵是早知道这是个什么德行的人,也难免心头一寒。
老头子不过是不想嫡出的乖儿子脏了手,才让他过来的处理这件宫廷密事。老头子的想法很明确:太子治得好,自然皆大欢喜;治不好,就舍了叶兰枝保全叶家。
叶老爷一辈子都在做一场为官的梦,自以为这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叶兰枝会如此想吗?叶寻想到他们来日狗咬狗的场面,回想起母亲缠绵病榻之时的无助,心里一阵痛快。
老头子让他进宫来处理这件麻烦事,交换就是事成之后分叶寻一支出来,不再管他的事情。
叶寻可不信老爷子在没榨干他之前会松手,干脆顺坡下驴,编织一个契机,让叶老爷子再翻不起大浪来。
叶家有人在茶楼外面监视他,这事他一直知道,他与莫少勤扭打起来的事情一定会传进老头子的耳里。那日拉扯之中,他手里被莫少勤塞了张布条,是叶莫两家失物的线索。也借着这个机会,让老头子对自己放松警惕,撤回茶楼的暗线。
叶寻不敢再回想唐落的事情,他舒了口气,参加陛下。接下来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丧命。
寝殿里被根根燃着的蜡烛照的通明。碧瓦金器,豪华的紧。
大宏皇帝天命之年,一脸威严正气。皇后看着温婉,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储君重病乃国之大事,皇帝也顾不上诸多礼节,大手一挥,便让叶寻上前来。
皇后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让叶家人进宫来,就不怕叶家使什么手段对皇儿不利吗……
皇帝倒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叶家多年医药世家,涉猎杂症广泛,太子的病宫里太医都看遍了也没法子,也许叶家人能解。
叶寻倒也不客气,冷眼瞧着床榻上太子殿下的青白的没有血色的贵体。
扒开他眼皮,看了看瞳孔,再手上使力,捏开他的口腔看舌苔。
继而摸脉象,最后打开带着的药箱,打开羊皮裹着的一排银针,取出一根,借烛火烤了烤,手在太子头上穴位按压。不知按到了何处,昏迷的太子“嗯嘤”一声,皇后霎时捂嘴,满面泪水。
皇帝的脸色稍缓,看来人找的对。可他心里另一层怀疑也在不断加深。
叶寻找穴位找的满头大汗。头上不比别处,尊贵的太子殿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跑都跑不了。
他最后按压一处,按准,手上银针迅速刺入皮层。
榻上虚盖锦缎的太子突然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血液混合物,随即眼皮一翻,又躺了回去。
另一边,茶楼里的唐落也在招待两位不速之客。
唐落喝了口茶水,诧异道:“所以,你们俩是收人钱财,帮我办事?”
齐三脸色涨红,忿忿道:“你那什么语气?要不是这样,我们哥俩怎么可能过来找你?难不成是关心你?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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