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一会儿,左手的抽动终于平息,陈厉的额角隐约有汗。他自然地用手捋了一把头发用掌心拭去汗水,抽了两张纸巾收拾了一下茶几上吃完的早饭然后顺带擦了擦手。等他把东西收拾好,打量着斜倚在软沙发里的曹舒,突然说了一句。
“我们同居吧。”
“事情就是这样。”
无视对面秦小少爷张大得能塞下一整颗鸡蛋的嘴陈厉敲了敲桌子提醒对方回神,他今天约了秦臻出来把自己和曹舒的事情说了。当然省去了什么囚禁自杀上辈子下辈子这种真实发生但是听起来确实很假很狗血的部分,把他和曹舒的过去简化成:曹舒和他是好兄弟→曹舒喜欢上他→他和曹舒在一起→因为曹舒的原因无意粘上毒品,戒毒后分手。
“那你……”秦臻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去翻他的手“你现在好了吧?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这这玩意儿要不要定期复查什么的。”
“还定期复查。”陈厉失笑“你以为是脑瘤手术吗。”
“我看你们两个折腾的和脑瘤手术也差不多了,怎么还能粘上毒品呢。”秦臻松了口气,确认陈厉没什么时候就开始牢骚。毕竟他们这个圈子什么没玩儿过,毒品小少爷也不陌生,不过绝对不会去碰就是了。“说起来,我说呢……你的履历看起来很普通,我还奇怪过和你本人对不上。曹舒给你弄的?”
陈厉点点头,他是知道秦臻调查过他的事儿的,他们熟悉起来之后秦臻就坦白了。陈厉理解,不过小少爷查到的都是原来那个陈厉的资料,他也没注意和他自己相符不相符的问题,不过秦臻现在既然提出来了,陈厉顺势就下了坡。
为了不让小少爷就这个问题细问,陈厉开门见山的把找他的目的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曹舒,他重心在S市,查起来可能有些麻烦。但是他最近应该去过这边的医院,我想要他的病历。”
“病历?你是说……”秦臻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有可能在吸毒?”
秦臻坐直了身体,直视陈厉的双眼“这不是什么小事,他现在手上的工程非常大,如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厉打断他,“我不是调查他是不是犯罪了,吸毒了,我是觉得他现在不健康!”出口的语调不自觉拔高,陈厉克制着自己把情绪收回来,压低了声音,透出带着点认命的无奈感。
“我……我是担心他。”
陈厉扶住额角深呼了一口气,接着话题快速地说了下去,“我那天晚上在金酒地下第一见到他,他很不好,我那时候状态也不对,没细看。但是他现在好了一些,和之前一比就显得之前更不正常——就这么大半个月他没办法自己把自己养回来,肯定是咨询过医生,或者他在S市的营养师什么的过来了。我想知道……我得知道我们分手之后发生了什么。”
陈厉说完之后空气忽然变得安静,阳光撒在秦臻的脸上,平时跳脱的小少爷此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竟有了些令人镇定的冷静感。他喝了口面前的豆奶,在慢慢咽下去的过程中观察到陈厉刚刚因为情绪激烈而紧绷的手已经放松下来之后,轻轻问了一句。
“查到了,然后呢?”
“你知道的,他在这里的动向也许我能查到,但在S市就算是我爸也不能无声无息地把曹舒要藏起来的东西挖出来——就假设我们差出来了,他吸毒了,或者是干了别的什么事。他因为和你分手而把自己糟蹋的一团糟,你知道了,然后呢。”
“你喜欢他吗?知道之后你要对他负责?你同情他所以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陈厉动了动嘴,一时无法回答他的话。在看到曹舒手上针孔之后沸腾的情绪一直压抑在大脑深处,直到被秦臻作为第三者的立场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他才终于完全冷静下来。
陈厉不可能不失去冷静,因为那是曹舒。
从上辈子第一见面,陈厉就习惯性盯着曹舒看。没有别的,曹舒看起来太可怜了——他看着那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冷着脸拧自己的衣角,看他在等着车洗好时一个人融进角落的阴影里。就算陈厉知道对方开着豪车,穿着名牌,但每当他看着曹舒那漠视一切的双眼,从来不对谁笑,也不接收别人的善意,他就忍不住去戳一戳这个冰团子。从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到照顾对方,他用了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成功和曹舒成了朋友。
他牵过曹舒的手,带他去一些他没有去过的地方玩,也逗过他脸红——然而陈厉从来不觉得他们在以恋人的方式相处,说白了,就算陈厉开玩笑把曹舒压在床上亲,他也觉得是和小朋友的玩闹。即使曹舒已经完全过了那个年纪了。他对曹舒的印象改变完全是对方和他告白的时候,曹舒冷着长脸,张口就是“喜欢”“□□”“上床”,好像表达爱意非这么直白不可。
陈厉那时候受到了点惊吓,但曹舒在他面前总是软绵绵的,冰团子再冷也没有什么威胁力。陈厉被曹舒养惯了,不怎么打算进行深入思考,他觉得自己没有当基佬的倾向,就是个异性恋了,因此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曹舒的求爱。在拒绝之后他连保持距离的意识都没有,并不排斥和曹舒的接触,甚至还觉得他可以帮着曹舒走出来,去多和别人交际一下,会发现更多更好的人。
直到他在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受困于曹舒别墅的大床,永远拉着的窗帘和手上冰凉的手铐戳破他的愚蠢和天真的幻想。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你喜欢曹舒吗。
我喜欢女人。
那你怎么能被一勾一个准,你和曹舒上了多少次床?
你喜欢曹舒吗。
我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关心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我把他当弟弟,我习惯照顾他,如果他因为我死发生了什么,那是我的责任,我……
“我不知道。”陈厉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喘了口气,凝视桌上一片温和的日光,带着深深疲惫无奈地对秦臻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天花板是黑色的,家具也是灰白黑三色,都是利落的设计,很有时代感。但呆久了让人感觉冷冰冰的。
曹舒给他搬来了有着鲜艳太阳花的毛毯,窗台上放了多肉,应他的要求在多肉旁边摆上狗屁不同的大葱;他在网上挑了很多抱枕让曹舒买,他看东西的时候曹舒就在一边盯着他,他也只能负责把自己需要的东西跳出来,并不能真的去使用电脑做些什么。曹舒认为把电脑放在他身边太危险了;沙发被换成了大红色,上面扔了一排圆的、方的,各种形状颜色的抱枕,都是暖色调。
陈厉用更换家具和添东西的方式把这个房间的黑白色渐渐淹没掉,头顶上的日光灯永远开着,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昏黄色。他刚被曹舒绑过来的时候试图好言相劝,行不通后就挣扎的厉害——因此他被曹舒铐了手,绑了脚。曹舒在他眼睛上系上黑色的布条,他在床上躺一整天,不能动,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他判断不出来自己像个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曹舒在不在房间里,总之他没听见有什么响动,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像是被装进了盒子,这方空间仅剩他自己。只有三餐的时候曹舒能肯定的回来喂他,如果他拒绝,曹舒什么都不会做,只把食物放在一边,让他闻着这香味一直到下一餐;如果绝食,他给你打最贵的营养剂,一日三餐仍摆在床头。
就算陈厉能真把自己饿死,他也不能忍受刑讯一样的孤寂。被绑着他多少还能挣动一下,在一次曹舒给他喂食的时候他打翻了装着粥的盘子,热粥撒下来,陈厉身上多了几个被烫伤的红色的小点。这以后曹舒就换了方式,他给陈厉注射肌肉松弛剂,每天只有几个别小时扶着陈厉在房间内行走——那时候的曹舒是个魔鬼,陈厉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反胃,但是陈厉又渴望见到他,想要的发疯。
浑身都不能动,喉咙里不能发出声音,黑暗和静寂笼罩了他,恐惧和麻木从他每个毛孔里渗进去。只有曹舒回来的时候他才从可怖的囚禁中解脱出来,窗帘被拉来,明朗的日光把外头炽热的生机带进来。他被曹舒扶着在房间里随意走动,然后趴在沙发上让曹舒提他按摩注射过后僵硬的四肢。往往陈厉会在肌肉的放松中,曹舒温柔的掌心下,一片和暖的日光里不由自主的睡过去,醒来之后却立刻重回地狱。不能动,神智清醒的忍受新一轮的黑暗和寂静。
陈厉扛了一个月。然后他在抑郁症下,在又一次“放风”时间结束后跪在曹舒面前,涕泪横流,浑身痉挛一样抽搐。他抱着曹舒的腿求饶,去亲他所有能够得到曹舒的地方,眼泪鼻涕胡乱地蹭在曹舒名贵的西装裤上。陈厉已经忘了曹舒是什么表情,只记得对方掏出手帕轻柔的擦干净了他的脸,鼻尖是有着雨霖后的森林味道。他被曹舒从地上拉起来,很珍惜似的亲了亲嘴角,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他得到了一个房间的自由。
陈厉的抑郁症完全是被刺激出来的,之后曹舒颇有耐心的一步步带着他走出来,配合药物的复健他很快就从病症中挣脱出来。只是陈厉觉得曹舒才是有病的那个。
曹舒后来在房间里开了吧台、装了电视,又放了很多运动器材。陈厉百无聊赖地搂着曹舒看电视的时候,对方偶尔会盯着电视冷不丁冒出去一句,“她好看吗?”
娱乐圈更新换代得不要太快,曹舒问的那个新小花旦陈厉连认都不认识,只是在这个电视剧里第一次见到。但是凭良心而论,陈厉看不出她演技好坏,长相确实清纯可人,他随意点了点头,又停顿了一会儿。陈厉估摸着曹舒大概不喜欢这个女演员,于是去拿遥控器换台,这一瞬间曹舒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的疯子,一个咆哮的野兽。他在陈厉猝不及防的时候用膝盖和手硬生生折了陈厉拿遥控器的那只胳膊,然后操着花瓶对着电视屏幕里那个小花旦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液晶屏幕立刻就漫出了狰狞的碎纹,女孩儿变得扭曲的脸从屏幕里映在陈厉的瞳孔上。
陈厉趴在沙发上,被折了的手歪歪扭扭地垂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看着曹舒又忽然冷静下来了一样朝他走过来。地上四溅的花瓶碎片透过拖鞋底扎进他的脚心,但曹舒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去拿了医药箱给陈厉处理伤手。
“你疯了吗?”陈厉问他。
“嗯。”曹舒低下头含吻他的指尖。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打算干什么——这件事留到以后再想吧。”
陈厉用手捂住了眼睛,从深远又冰冷的记忆里解脱出自己的思绪。在他放下手的时候秦臻看见他红了眼角,眼底的血丝一寸寸爬上来,仿佛那刚才短暂的沉思里经历了一场冗长的跋涉,疲惫感从他身上溢出,浓重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叹息的地步。
“等查完这件事后,再想怎么办。”
秦臻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
“其实你可以不查的。”
“你知道你可以不去查的对吧,不去调查,不要愧疚——你本来就不需要对他负责,就算他要死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陈厉抬头和秦臻对视,小少爷眼神柔软,甚至带了几分劝哄的意味。过了一会儿,陈厉伸手揉了揉了秦小少爷的头发,他笑了起来,这个微笑冲淡了刚刚震撼了秦臻的疲惫,几乎有了几分放松的味道,气氛也轻快起来。
“说什么呢,他就算得了绝症我就要因为同情和他在一起吗?”
“我是在为自己考虑,我知道了一切以后,如果放不下,就回去。放下的,就算了……只是挑个让自己最舒坦的路走。”
“如果你放不下回去了,后来又后悔了呢?”秦臻追问。
这一刻五年的光阴从陈厉眼底掠过,时光的轮轴旋转着却最后定格在他和曹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到底为什么能熬下这五年,大约也可能就是记忆里那满满当当的,璀璨的日光。
“如果我后悔了,闭上眼,也就一辈子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曹舒当时没有同意陈厉的要求。
“我们同居吧。”
这件事情从陈厉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个奇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曹舒更清楚陈厉有多抵触和他共处同一方空间,甚至在他终于再一次找到陈厉后,他都没有信心不勾着对方上床就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曹舒的第一反应就是答应他,他几乎要说出口了,但是从陈厉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瘦的皮包骨头,人不人鬼不鬼。于是他扯出一个微笑,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
“今天的粥是你的做的吧,难得还能再吃上一回。”
陈厉没有接这个话茬儿,但是他也没有细问。他只是双手交握在曹舒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曹舒嘴边的笑容开始僵硬,他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好像没注意到对方的坐立不安似的,抬头应了一句。
然后陈厉就端着托盘下楼了,没再给过曹舒一个眼神。直到曹舒要找回自己的衣服打算离开这栋房子的时候,他才又被陈厉拦了一拦。
“再休息一会儿”,这是陈厉的原话。
对于曹舒来说奇迹在同一个早晨上演了两次,这个冲击有些大,让他一时不敢深想,只顾吮吸事情表象的蜜糖。曹舒顺利成章的又躺回床上,甚至陈厉也像上辈子似的坐在床的另一边,拿了曹舒的手机打游戏。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还存着,曹舒被熟悉的游戏音乐和对方的气味笼罩,从被子里蒸腾出的热气让他的眼眶隐隐发热。本来刚睡醒应该是睡不着的,但一切都那么安逸,身体内部掩藏的虚弱重新爬了出来,曹舒又睡着了。
在入睡前曹舒看着陈厉按在他手机上的手,似乎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不过一会儿,连这一点意识也消失了。
那一天曹舒醒起来已经接近中午,陈厉人不在,锅里留了面条。这以后他们就不再联系,这边的工程已经步上了轨道,曹舒每天有数不清的东西要盯着,还要抽出固定的时间去做一些事。
陈厉的邀请给了他朦胧的希望,曹舒加大了强度,迫切地要去搏一个可能。
曹舒很早就得到了陈厉的联系方式,他这天从健身室出来,洗了个澡之后皱着眉头喝了一杯酸奶又吃了个苹果,然后照例站到体重秤上去。电子秤上的数字较之前轻微地往上浮动了一点儿,曹舒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在穿衣镜前很仔细地端详了自己的手腕、量过腰围,抚平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在抬眼确认过镜子里的男人虽显瘦削但不失清俊后,曹舒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嘴角也带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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