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由衷附和:“此将真天人也!”
曹操叹道:“有此健将在旁,燕司空可高枕无忧!”
他拍马去到燕清身边,沟通部队部署时,也顺道坦荡地表达了出来:“吕将军好生厉害!可真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燕清眼皮一跳。
在白门楼那道缢杀吕布的命令,可不就是这会儿对吕布表现出无限欣赏的曹操所发出的?
他登时感到些微诡异复杂,面上却是莞尔一笑,玩笑道:“孟德未免也赞过头了,只是奉先向来不知谦逊为何物,可莫叫他听了去,省得他将你引为知音,以至弃我而去了!”
曹操爽朗大笑:“此话却是无稽,吕将军断无可能舍得!”
燕清笑得温柔和煦,心里则颇为受用,深觉这话中听。
吕布离得远,只刚嘚瑟完,一回头就惊见他们有说有笑,凑得极近,不由将眉一凝。
难道这姓曹的真有贼心,不但当众念了几句情诗,还握了主公的手,竟又趁他不在,大庭广众下都套近乎去了?
吕布越想越不对劲儿,若无其事地凑了过去,欲要借汇报公事的名义,偷听个一两句也好。
可不等他靠近一些,曹操就笑着跟燕清告辞,回了曹营之中。
贼眉鼠目,一看便是藏奸狡诈之辈。
吕布冷冷地想着,撞撞方才就在附近的孙坚的胸口,压低了声音询道:“刚才曹孟德来寻主公说了啥?”
孙坚一脸莫名其妙,极不赞同地瞪了吕布一眼,沉声道:“岂能窃闻主公之言!”
吕布磨了磨牙,到底没忍住,一巴掌呼到他厚实肩背上。
而杨奉最终也没能逃出去——负责护送他的十几骑全被埋伏路旁的张辽截住,牢牢捆着充入俘虏,再无隙走脱。
燕清骑在纯白大马上,垂眸看了看惊恐求饶的杨奉,又侧过头来,瞥了瞥低眉敛目、并不求情的徐晃,心里添了几分满意,淡然道:“先关着,不必刑求。”
虽曾是董卓手下一爪牙,跟着他时恐怕也没少作恶,但要是杀了杨奉,剩下的西凉军将领自知降后没有生机,定会殊死顽抗。
还不如先网开一面,待铲除首恶了,回头再挨个量算。
连环计成后的王允之所以败得那么迅速,就是缺了这么一道‘首恶既除、从犯不究’的赦令。
对燕清的做法,郭嘉与荀攸都很是赞同,至于从来都对燕清言听计从的武将们,就更不会去质疑了。
在猎猎飘扬的旗帜下,燕军有条不紊地向虎牢关进发。
一日之后,汜水关沦陷的急报,也抵达了刚抵达虎牢关,正要继续西去的李傕那。
李傕听得心里骤凉。
这燕村夫多日不见,竟然越来越厉害了!
他立马命令底下兵士停止前进,全部进入虎牢关内,严阵以待。
“究竟是怎么丢的?快说!”
汜水关如虎牢关一般,得天独厚,身靠两处天险,当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西联军要想进攻,就只能从前方设法攻入。
这也是董卓增援得慢的原因:汜水关上满打满算也有八千将兵,杨奉做事还算沉稳,历来无功无过,靠充足箭矢在上投射,可防敌军攻势。
哪怕面对十万于他们的敌众,一时半会,这关卡也不可能丢得了的,完全可以撑得到援兵到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多留兵士在京中一日,稳定下动荡的局势。
谁都没想到,素来以个无谋莽夫的形象示人的吕布,居然会献出奇策一招,就地取材,靠一些随处可见的芦苇扎成的破草人,骗得杨奉把箭矢射尽,沦为待宰羔羊。
一通死战后,几乎全军覆没。
李傕听完那侥幸脱逃的骑兵回报后,心里微妙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燕村夫又搞了类似上回的仙法把戏就好。
他屏息皱眉,在帐中踱来踱去,似在思索着对策。
副将不安问道:“李将军,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傕默然片刻,道:“兹事体大,不知敌军底细时,我等就先镇守不出,速回报汜水战况给主公去,由他做定夺罢。”
副将赶紧领命而去。
跟仅仅是知道有联军这回事儿不同,这次是切切实实地丢了重要的汜水关,董卓的反应可就半点不慢了——他先大发雷霆,狠狠地唾骂了败得稀里糊涂,浪费他八千精兵的杨奉一番,然后割肉般再调了五万兵马,由郭汜张济带去虎牢关,再留下佐李傕共同镇守该地。
还三番四次强调,这次断断不容有失。
下达了这一系列指示后,董卓依然无法安心,夜寻军师李儒问策。
“这燕村夫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却极会笼络人心,妖言惑众,麾下得能人异士无数,而不似我这些,是不中用的居多。”
董卓恨恨地一脚踢翻桌椅:“也不知何故,他似是恨极了我,明明是袁家待他刻薄,他这大张旗鼓的,却不对真的仇家落井下石,而要讨伐我来了!”
“倘若放任他这样下去,虎牢关恐危矣,打破洛阳,将不复为难事。偏偏京城还有袁隗那老匹夫留下的一些爪牙没清理干净,我需得亲自坐镇,片刻都离开不得,否则早去亲自会会那嚣张燕小儿,而不是继续仰仗那些废物!”
距离那些顽固老头所坚持的新帝登基的‘良辰吉日’还有整整十天,在这期间,他是断不能离京的,而必须亲眼看到那小儿坐上帝位,才能安心下来。
在董卓的想象中,只要等那傀儡新帝上位,形势也将彻底逆转过来——秉所谓大义起兵的关东联军,就能悉数被打为乱臣贼子,由他这有从龙之功的重臣,名正言顺地讨伐去了。
而那迂腐的皇甫老儿所率的数万官兵,也将不得不听他号令。
就算燕清打出新的清君侧的旗号,也不足以说服所有人。
对他而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一面倒地众所矢之,能松一口气。
李儒沉吟许久,缓缓道:“此联盟倒是不足为惧,各怀鬼胎,自有打算,要不是燕村夫势大兵强,暂时还能镇着,一开始就起不来。但即便如此,也注定长久不得,早晚将互相勾心斗角,不攻自破。”
董卓烦躁一挥手:“你所说这些,我如何不知?”
李儒被粗鲁打断,也不恼,只道:“诚如主公所言,那燕村夫锋芒毕露,还真有些本事,着实棘手。”
董卓强压着脾气,问道:“那依你之见,应如何行事?”
“依儒之见,主公不妨……”
李儒斟酌片刻,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董卓听完,脸色稍霁,只还有些将信将疑:“此计当真能行?”
李儒道:“假若不成,也应尽力拖延时间。而燕村夫要真是不识好歹,铁了心要与主公作对。恶战一场,终是避无可避,于我军也无大甚区别,更无额外损失。”
董卓听得有理,便让李儒选了个能言善道的,带着他亲笔所写的书信,连夜快马加鞭,送往燕清阵营了。
而同一时间,刚群发了一个疗伤的“桃园结义”的燕清,强忍着一阵阵涌来的疲软,从扶伤营里走了出来。
他纵使表现得毫不明显,也逃不过郭嘉的锐眼。
他见状立即迎了过来,扶着燕清道:“方才又来了一波。”
李傕在史上好歹是把韩遂马腾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狠角色,于兵法运用上十分出色,至少比杨奉要强上不少。
见他们远道而来,刚扎营休息,就连番派出弓骑兵来,频频来骚扰他们。
再没有比弓骑兵这一兵种更适合耍流氓、打游击的了——追难追上,射程上又被天然地压制住了,让人烦不胜烦,只能以同等兵种去应对。
可这么一来,就又要提防是否是虚虚实实、诱敌深入之策。
燕清点了点头:“壕沟和高墙挖得如何了?”
看关墙上的士兵,比在汜水关的不知多出多少倍来,再看驻关将领的不同,很显而易见的,董卓已打醒十二分的警惕来了。
因此要攻克虎牢关的话,不出意外会是一场长久战,那么费些时间,将营寨修得正式牢固些也无妨。
郭嘉笑道:“有吕将军亲自督工,应该也没人敢偷懒罢。”
燕清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人高马大的吕布化身黑脸包工头、打着赤膊露出精装上身,对兢兢业业的打工仔呼来喝去的逗趣画面,也有些忍俊不禁,表示认同:“奉孝说的是。”
郭嘉道:“不过董卓军有了提防,再有奇策,怕也难以奏效了。”
燕清颔首,信心十足道:“硬碰硬又有何妨?有奉先文台,再来三四个董卓,我也分毫不惧。”
郭嘉翻了个白眼,正要不怀好意地揶揄几句,就见燕清恍然回神,板着脸询道:“今日还未跑圈吧?快去。”
郭嘉:“……”
第86章 棋高一着
在有吕布亲自出马的高压督工下,这几项挖掘工程的进展可谓一日千里,叫人惊讶不已。
才过六日,就全修好了不说,甚至还有余力,派出千把熟手去曹营帮忙。
这防御工事既成,近来一直骚扰不断,惹得他们烦不胜烦的数百董卓军轻骑,也就此只有遥遥相望,悻悻而归的份了。
于燕军兵士而言,他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安心睡个好觉。
燕清这几天也未闲着,要么是在刘晔的协助下督促工匠们修造冲车井阑,要么是向军师们征询公务,要么是接受曹操热情的串门儿,时不时还亲自揪着郭嘉去绕兵营小跑锻炼,不忘盯着他多吃碗饭,就权作放松消遣。
正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叫郭嘉感到苦不堪言、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份待遇,落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吕布眼里,却是再值得羡慕不过的宠爱了。
偏偏郭嘉不识好歹得很,老叫苦连天,恨不能拖着荀攸哭天抢地,就是不肯起个早床。
顿叫吕布看得心里愈发不痛快,不禁腹诽:好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
荀攸有回被他缠得没法,只好陪他跑了全程。
结果倒好,看着同样斯文静气、平日里却有勤练君子六艺的荀攸,不急不慢地跑完三圈下来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赫然一副游刃有余的从容模样。
而同样的距离,落到常年酗酒贪杯、又好流连花丛,闲时常常睡到日上三竿,忙时全神贯注至几日通宵不睡的郭嘉身上,已叫他累得气喘吁吁,恨不能躺地上了。
自此之后,郭嘉好似受了沉重打击,再没出口抱怨过,而是默默地哼哧哼哧地跑了起来,让燕清暗自称奇不已。
不过燕清也就感慨一句,很快没了闲暇去继续密切关注了——吕布凭奇策速夺汜水关一事,这些天来已在他的刻意宣扬下传遍各地,可谓威震关东,也带起了一系列连锁效应。
盟军单凭两部人马便立下这般辉煌战绩,不免叫那些还在途中的感到眼热心动,顿时着急起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军速度。
于是在这一两天里,除了离得最远的北平太守公孙瓒、冀州牧刘虞、平原县令刘备外,余下的基本都到齐了。
燕清对这些看着正义凛然,其实多是来混吃混喝蹭镀金的花架子虽是客气接待,交谈甚欢,却从未将任何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过。
他也不乐意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上,横竖是各取所需,只消礼数尽到了,面子功夫过得去,谁都挑不出错来。
那扬州刺史陈温,为讨好日益雄厚的邻居,居然还提出要设坛焚香,弄个正经的尊他为盟主的仪式来。
然而燕清根本不会买账,都不等别人表态,就立即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将陈温的话头给堵住了。
同天来的,燕清就集中接待,次日便开始分派任务,多是些轻松简单,想出错都难的琐务。
可关墙上的董卓军却并不这么认为。
营寨中的军帐每日都在增加,新至的盟军络绎不绝,予他们的压力,自然也与日俱增。
尤其是镇守此关的将领们,李傕、郭汜和张济,都曾在董卓试图瞒天过海的那次跟燕清交战过,本以为他们兵多将广,理应胜券在握,后却一败涂地,便不可避免地有了忌惮之心。
燕清兵少将寡时,就已如此锐不可当,更何况是兵精粮足、一呼百应的此刻?
他麾下最英武的二将,吕布和孙坚,每日轮番出动,在关前耀武扬威,大声搦战。
李傕的应对,始终是紧闭关门,退守不出,倒是干脆利落,连吕布都没有半点法子。
而李傕这般做,也纯粹是出于无奈。
孙坚的能耐他虽没亲眼见识过,可既然凭自己本事封侯,曾为一郡太守,想必有过人之处。又如此得燕清器重,初来乍到,就能跟吕布同任前锋,就武力上看,恐怕是不相上下的。
而吕布当日几下斩华雄的超群武艺,他瞧得一清二楚,又如何会去自寻打击?
为谨慎起见,他宁可窝囊一点,也不能博个明摆着是微乎其微的机会。
吕布见他们铁了心要做那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不肯应战,累他无法在主公跟前大展威风,好好表现,心里也不快得很。
他是一日骂得比一日难听,李傕光是鼓舞兵士们维持士气,就足够愁得头发都白了大片了。
一日,在燕军主帐之中,众臣群聚。
燕清衣整佩剑,舒服地倚在胡椅上,下颌微微仰起,似在闭目养神,脑中却运转飞快,正是依照惯例,把一桩桩需要他做最后决断的事务处理掉。
郭嘉慢条斯理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另一手抖开一张纸条:“河内张太守遣人送书来,道袁术已被缚,可要送来?”
燕清道:“送去谯郡,具体怎么处置,我会写信让文和知晓。”
郭嘉点头,燕清忽睁了眼,看向荀攸道:“洛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荀攸语气轻松道:“董贼已开坛设台,近日将推稚子即位了。”
“难怪虎牢关前大兵压阵,他却来都不来。”燕清讽刺一笑:“可笑。”
不管董卓要推哪个倒霉蛋当那个傀儡皇帝,他所打的如意算盘,都注定落空。
也就董卓这种行军打仗上的行家、政治手段除了粗糙,就只剩天真幼稚的门外汉,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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