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停顿了片刻:“你给了我很好的启发。”
丁穆炎再也没说什么,直接挂掉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有。
萧进枯坐在电脑前,就像被按了定格。他明明不想这么对丁穆炎说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舌头完全不受控制。
忽然画面又动了,丁穆炎又走了出来。
萧进精神一振,直起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画面中丁穆炎左顾右盼,又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站在门口,似乎在思考,然后头一抬,看见了摄像头。
隔着屏幕,丁穆炎冷冷地瞪着眼,一张俊脸绷得线条分明。
被发现了吗?他那么聪明会怀疑摄像头并不意外,想要永远隐瞒永远窥视,最好的方法是永远不做令人起疑的事,但是萧进忍不住。
丁穆炎又进了屋,几分钟后搬出一张椅子,扶着椅背踩上椅面。
画面里出现丁穆炎的特写,白得瘆人,紧接着画面剧烈颤动,是丁穆炎在试图拆摄像头。
但摄像头装得太牢固,丁穆炎瞎折腾了一通没能拆下来,他歪着脑袋对着镜头看了半天,抬手将摄像头朝下扣。
这回除了地面一小块,什么都看不见了。
萧进靠在沙发上,扬起脖子,他看见窗外雪花在空中飞舞,全世界都是颠倒的。
第53章
这几天丁穆炎总觉不太对劲。
下了班他下到车库, 没走几步路,一回头,一个黑影闪过。他驻足张望, 满库的车辆安安静静, 只有较远的地方有几人在走动。他往回走了一段,绕过几根立柱, 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人。
但是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了,人多的时候的时候还不觉得, 尤其在他夜深人静下班的时候, 或是在医院, 或是在小区,总觉有人在不远处转悠。
最近除了萧进,没得罪什么人啊。丁穆炎感到很不安全, 回到了办公室,想来想去给彭致诚打了个电话。
“你说有人跟踪你?”彭致诚惊讶。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但好几天了。”
“是不是萧进?”
“不是他,萧进的身材一眼就能认出来。”萧进属于那种鹤立鸡群的人,即使在人堆里也格外醒目, 而那个身影明显瘦小一圈。
“我没说是萧进本人, 毕竟这种辛苦活他不可能亲自下场, 我是说会不会是他雇的人?”
丁穆炎迟疑了, 这就不好说了:“可他派人跟踪我干什么?而且他现在就跟恐怖分子似的, 不管什么事,巴不得立刻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来逼迫我。”
“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说不定换个套路呢。”电话那头比较嘈杂,彭致诚不知道对什么人吩咐了几句,好像是这句话应该这样改之类,“这样吧,你等我一会儿。过……嗯……过四十分钟,我来接你下班,两个人安全点。”
“你在加班?”
“嗯,有个案子快要上庭了。”
“你忙吧,你事务所离我们医院太远了,跑来跑去很辛苦。”
“不行!都这么晚了你安全重要,好好的被人跟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我今晚就住院里不回家了。”
“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吧。”
“明天白天我抽空回家一趟换换衣服就行了。”
“哇,你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再说了,你以为白天就安全了?你别说了,你等我……”彭致诚又对身边的人嘱咐了一通,“等我忙好我就过来……”
“真的不用!有急诊,不跟你说了,再见!”
丁穆炎挂掉电话发了会呆。他感激彭致诚的关心,但朋友毕竟只是朋友,也有工作要忙,他是个成年人,很多时候必须独立面对,不能事事都麻烦别人。
可想想又觉气愤,若不是因为最近祸事连连,他又怎会如惊弓之鸟?
在医院总是有事做,丁穆炎先看了会病例,又去病房和重症监护室转了一圈,有了点困意,便打算先睡一觉。回到办公室,他看见萧进站在门口。
看到萧进,丁穆炎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惊讶他会出现,以他现在缠人的劲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惊讶的是他居然没进门,而是靠在走廊上。过去每次他找上门,几乎都是自说自话坐在办公室里,乖乖地等在门口还是头一回。
丁穆炎视而不见,径自进了办公室。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萧进跟了进来。
丁穆炎打开电脑:“萧进,你这样很没意思。”
“我担心你的安全,你总不能因为不想看到我连命都不要了吧,你不是最怕死的吗?”多日不见,萧进消瘦了一些,眉骨略微凸显,使得眼睛更为幽深,脸颊的轮廓更为凌厉。
丁穆炎视线从屏幕后面斜出来,眉峰上挑:“果然是你。”
“什么果然是我?你在说什么?”
丁穆炎仔细观察萧进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对峙片刻,他嗤笑一声:“别演了。”
萧进皱眉:“我演什么了?”
“以前你让人恐吓我再来帮我,让我以为你有多乐于助人,现在你让人跟踪我吓唬我,再假模假样保护我安全?同样的招数来两遍就不奏效了,萧进。”
“我没有让人跟踪你。”
“你演那么好不当演员可惜了,自己给自己投资部电影吧,影帝非你莫属。”
“我没有!我让人跟踪你干什么?”
“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进烦躁地调整了下坐姿:“我说了我没有!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丁穆炎的脸骤然一寒:“你没有?那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为什么我说被人跟踪你一点都不意外?”
萧进语塞,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认为自己应该能解释清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不出来了吧?你干脆老老实实承认吧,别死撑了!”
“我……”萧进的辩解虚弱而苍白,“我没有……”
“再让我猜猜,你监听我手机了?”丁穆炎翻出手机胡乱看了一通,但看不出什么名堂。
“没有!我没有跟踪你!也没有监听你!我什么都没干!”
丁穆炎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清是在表达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在表示他不要再说了。
“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丁穆炎!”萧进恼了,“我跟踪你干什么?你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又能跑到哪里去?我倒是想监听你,可我什么时候碰过你手机?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行不行?”
丁穆炎注视萧进,他们的信任已完全崩盘,他无法判断萧进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在演苦情戏,如说是真话,那他可能真的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是演戏,那他岂不是又要愚蠢地落入陷阱。
“你说得对,我是可以想一想分析分析。”丁穆炎霎时间感到万分疲倦,比工作了一天还累,“但是,你看看你周围,你看看医院来来往往的病人,每天有那么多人等着我治病,我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你很清楚是为什么。”
萧进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我其实早就来了。我想见你,先去了你家,看你没回来就来医院找你,正好听见你给彭致诚打电话,所以我都听到了。”
听上去似乎没有破绽,可丁穆炎还是不敢去信,或者说他不想再成为一个被欺骗的傻瓜。只要不给机会,就不会上当。
“我知道了。”丁穆炎淡淡道,视线回到电脑上。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说知道了。
萧进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无论这怎么做,都会回到原点。
“我送你回家,你今天没有必须留宿医院的要紧事,你身体健康,才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你走吧,我还是想留在医院。”丁穆炎想:如果是他干的,那他就无法得逞,如果不是他干的,也不需要他献殷勤,反正住医院肯定安全。
萧进第一次见识到丁穆炎的固执,无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或许他个性本就如此,就像姜辰说的“这人难搞”,只是因为以前他们关系融洽,所以丁穆炎对他妥协良多,现在信任不在,他对自己的态度同一个陌生人没有两样。
“好!你不跟我走也没关系!”萧进挑起下巴,“我想办法帮你查查是谁在跟踪你,是什么目的。”
丁穆炎充耳不闻,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如果是他干的,所谓追查不过是继续演早已写好的剧本,如果不是他干的,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反正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从现在开始他要选择最安全的路。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萧进很没面子。从小到大,他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不论在哪里旁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从未有人敢这般无视他。
他敲了敲桌子:“丁穆炎,你最好能明白,你现在可能很危险。”
丁穆炎终于施舍般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我是不会害你的,至于你身边的人,取决于你的态度。”萧进依然保持高压姿态,旁人的前途生死他漠不关心,他要丁穆炎屈服,乖乖地回到他打造的牢笼。
今天早上朱院长找丁穆炎谈话,吞吞吐吐提了一句“萧淮的儿子不是你男朋友吗”。丁穆炎所在的医院具有悠久的历史,每一代院长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士,朱院长不愿给医院抹黑,当他拉下脸向一个后辈提这种暗示时,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丁穆炎的心很酸,很痛,很愧疚。让医院蒙羞的不是朱院长,是他。
他也几乎快要屈服了。
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萧进真有本事将一切摆平,但他真的很不愿意。
萧进起身:“我走了,你再好好想想。你明天回家的话,最好找个人陪着。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等着你。”
人走了,办公室静了下来,丁穆炎睡意全无。
对于爱情,丁穆炎其实并没有太多经验,虽然他总是对他人说你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可都是纸上谈兵,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一团乱麻。
这完全不是他期待的爱情,这是一场劫难,他甚至不知道还会牵连多少人。
如果重来一次,当初,他断不会放蹭破油皮的萧进进门。
丁穆炎做好了准备,打算第二天下班与萧进深谈一次,可未来永远无法预料。
第一台手术结束是上午十点,丁穆炎出了手术室拿出手机,发现彭致诚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回拨过去,彭致诚异常严肃:“我发给你看个东西,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一分钟后我再给你电话。”
一条链接很快发了过来,丁穆炎打开一看,如同在盛夏坠入寒冷的冰窖。
第54章
丁穆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种感觉就好像挨了一针麻醉,力量被瞬间抽空,虚弱得不得不找个什么东西倚靠。
链接点开是一篇网络媒体的报道, 标题耸人听闻“知名医院设备采购暗箱操作, 该院院长或与同性供应商来往甚密”,报道中将医院的采购行为极尽可能地妖魔化, 将一件尚未有定论甚至莫须有的事,写成了板上钉钉, 将涉及的每一个人都写成了贪婪之徒。
最可怕的是, 报道中曝光了他的性向。
报道中未指名道姓写了“一名男性院长”, 用春秋笔法将他描绘成一个利用职权之便勾结供应商,不择手段中饱私囊,且私生活混乱, 与“同性供应商”有超乎寻常的来往。文中的人是个彻头彻尾无耻败类,他利欲熏心淫.荡不堪且毫无廉耻,虽然没有一句话写实,却句句将读者往这个方向引导,九宫图一张都不少, 都是夜晚拍摄的模模糊糊什么都不能证明的照片, 唯独一张是年轻时丁穆炎与薛楚卫脸贴脸嘴对嘴的亲密合影, 只在眼部打了薄薄一条可有可无的马赛克。文末还提及前不久这名院长在治死一名花季少女后逼死了无力支付医药费的寡母。
这篇报道已引起轩然大波, 上午刚发的新闻转发留言已上万, 底下无一不在咒骂医院和这名“男性院长”,很快有网友人肉出了丁穆炎, 贴出了他公开的照片,几分钟内被顶上热门,诸如“人面兽心”“全家艾滋”“操.烂他屁.眼”之类恶毒的谩骂触目惊心。
丁穆炎手指冰凉,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挂上网上公开处刑,他的照片被P成遗照疯狂地传播,医院的官网也被黑掉,打开会自动转到同性色.情网站。
彭致诚的电话来了:“穆炎,你看了吗?”
丁穆炎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一声一声急促的喘息。
“你先别慌,我马上来陪你,我……”彭致诚突然暴怒,“他妈的!没想到萧进这么狠毒!”
丁穆炎的灵肉在分离,灵魂轻飘飘得没了分量,不断上升,似乎要飘向虚无缥缈的远方,肉体重如千斤无法支撑,不停地往下坠,几乎要瘫软成一团烂泥。
手机滑落在地上,他靠着储物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冰冷的铁柜带给他真实世界唯一的触感。
“喂!喂,穆炎!你怎么啦!说话啊!”彭致诚大吼大叫。
“我在。”手机还在与彭致诚通话中,丁穆炎捡起手机。
“你别吓我行不行!”
“我等会……再跟你说。”
丁穆炎挂掉了电话,手指划到了萧进的名字上面。
在电话拨出去的几秒钟,丁穆炎脑中电光火石般想了许多许多。
是不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能搞到早已被清光的照片?将自己身边的人祸害了一通后见没有效果,便什么情面都不顾了,干脆来招狠的,把自己逼上绝路。可很多事情是一旦发生了,便再无回转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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