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别想装作可怜来博取同情,我现在不会上你的当了。你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就去告诉芭妮夫人,她认识很多大人物,随便一个都能把你送上绞刑架!”说着说着,杜乔还不解气,走上前作势要踢他,卡利尼吓得连滚带爬躲在一边,抱头痛哭起来。
“我真的是不得已的,请你相信我,我就要死了,何必说谎呢?你救救我呀!”
“你还有脸让我救你?你就等着饿死吧!”
“你不救我你也会死的呀!难道你觉得自己有活命的机会吗?”
杜乔一怔,收敛了脸上的怒气:“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卡利尼抬起涕泗横流的脸,颤颤巍巍坐起来。他有些畏惧地将目光放在约拿身上。杜乔当着他的面亲亲约拿的嘴角,用甜美的语气说:“亲爱的,你能离开一会儿吗?我有话要和这位先生说。等一下就来陪你。”约拿狎昵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拍,大笑离开。
等到约拿离开,卡利尼才吞吞吐吐地说:“有人要杀我,这个人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都知道了他的秘密,除非把我们俩灭口,才能让他安心。这时候,我们俩必须互相帮助,不能相互拆台,要不然我们谁都活不了!”
杜乔冷笑:“你别又编出什么谎话来骗我,当初诬陷我难道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吗?现在又说得像是你被人迫害似的。谁要杀你?你有什么可值得杀的?”
卡利尼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是说真的,你可一定要相信我。这是佛朗西斯科·阿利多西的主意,如果我们俩不死,他是不会安心的。最大的证据就是大卫(卡利尼的同伙)已经死了,他是被人杀死然后推下河,我是亲眼见到的。”
“你说大卫死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这几个月过得这么凄惨,全是为了躲避追杀啊!不然我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会认字书写,熟读经典著作,我要做什么不可以呢?何必混到乞丐的队伍里呢?”
杜乔装作大惊的样子:“这么说是阿利多西大人让你诬陷我的?是他吗?”
卡利尼苦笑道:“是的。我也是被他逼迫的,我在修道院里管理仓储时偷偷把剩余的矿石边角料拿出去贩卖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就以此要挟,如果我不听从他的话,他就会把我赶出修道院去。我好不容易才能申请进入修道院修习的!没想到我听了他的话以为日子可以好过了,他反过头来就要杀我,害我从修道院里逃出来,装成乞丐东躲西藏,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冬天没有被冻死,好几次差点死在他派来的骑士剑下。”
他越说越心酸,越说越难过,眼泪又流出来。
杜乔冷静地说:“把眼泪擦了吧,我可不相信你的眼泪。你这么说总要拿出证据来,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想来陷害我?”
卡利尼摆摆手:“我有证据的,我有证据,我有一张字条!”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给杜乔:“这是从阿利多西的贴身仆人的衣物里找出来的,他们换洗衣物的时候忘了收拾口袋,被洗衣服的修士给找到的。我就趁机拿了出来。”
杜乔接过字条来看,这才是真的大惊失色。
卡利尼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这下你能相信我了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陷害你,更不应该听信阿利多西,但如今我们只有相互扶持才能保住性命啊,他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难道不会杀你灭口吗?你认识芭妮夫人,她是个有能力的人,只要把我们送出城了,就安全了!如今出城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我好几次想要出城都怕被查出来……”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约拿问。
杜乔说:“半真半假吧,但是他一定是怕得要死了才来找我的,我相信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我告诉夫人让他暂且先住在贫民窟的小房间里避难,让翠卡盯着他这几天的动向。如果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立刻把他解决掉。”
“那张字条呢?我看看?”
说到字条,杜乔面色犹豫地牵过他的手在床边坐下:“有一件事我要先和你说,很重要。关于这张字条,也关于你和教皇陛下之间的恩怨误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教皇会认为你是个不祥之人?他总不会自己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认定你是不祥之人,对吧?”
“无非是占星官说的。”
“我认为,阿利多西也参与了这件事。这张纸条说明他知道你是陛下的孩子,他也知道不祥的事情,你是他的目标之一。但不清楚的是,他在教皇陛下面前是什么样的角色。也许他帮助星官让教皇相信你有不祥之罪,也许他是受陛下的旨意来监视你,无论如何他脱不了干系。”
约拿却问:“你被诬陷的事情也和我有关吗?”
杜乔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缺少一个迫害你的适当理由。你和他本来无怨无仇,不至于要把你往死里逼。他是梵蒂冈的人,和你有关系的,又和梵蒂冈有关系的,一个是布拉曼特,另外一个人是我。他和布拉曼特之间没有实际的利益竞争关系,布拉曼特是建筑师,他是个枢机主教。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我了,如果他想害我,拿你下手就很顺理成章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布拉曼特大人才怨恨我。我听梵蒂冈花园的匠人们说闲话,布拉曼特大人说服了教皇修整圣彼得大教堂,因此搁浅了皇陵修整案,把米开朗琪罗气走了。这件事教皇陛下把怒气发泄在了阿利多西身上,所以阿利多西才想报复布拉曼特,并且挑我下手。失去我布拉曼特虽然没有政治利益上的损失,却也是个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算是很聪明的报复手段了。”
“那他可以直接对我下手,我是布拉曼特向尤利乌斯特意申请进入梵蒂冈工作的。我要是做了什么丑事,才是对布拉曼特最好的打击报复,布拉曼特会因此在尤利乌斯面前彻底失宠。”
杜乔不说话了,他蹙眉思考,露出迷茫的表情。重重的谜团摆在他面前让人理不清头绪,如果真如约拿所说的,那么他和约拿很可能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梵蒂冈的政治阴谋当中。但是阿利多西又为什么要陷害约拿呢?约拿既然对阿利多西没有印象,证明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深刻的纠葛,约拿的“不祥之罪”到底是怎么来的?和约拿的母亲还有关系吗?这个政治阴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这些答案又有谁来能回答?
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只听约拿说:“我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杜乔连忙摇头:“你带给我生命里的快乐和幸福远远超出其他的东西,这是我来罗马之后最美好的事情。千万不要觉得你让我经历了灾难,何况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他们反复地亲吻。
“我给你雕刻了一尊石膏像。”约拿低声在爱人耳边说。
杜乔很惊讶:“真的?能看看么?”
约拿从柜子边的杂物堆旁拖出一座半人高的石膏像。这是座全身像,少年上半身赤裸,姿态娇娆,头上戴着橄榄枝,嘴里还叼有一串橄榄果实,神情活泼快乐,充满着健康的美丽。少年面部五官还没有完成,唇部明显还欠缺了细节的雕琢。尽管如此,这张脸也已经和杜乔有八分相似了,杜乔忍不住伸手抚摸石膏雕刻而成的头发和身躯,十分惊喜。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从秋天开始。”
“你竟然瞒着我这么久。”
约拿走到石膏像后,暧昧地抚摸石像圆润光滑的肩膀,手指轻轻从胸前经过,刻意拉扯了一下两颗白色的石珠。他的吻同时落在石像的后颈上,露出一个黑暗的笑容。
杜乔的脸轰地烧起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约拿和一座石膏像在调`情:贪婪的约拿慢慢地把手往下移,从石膏像的上半身移到下半部分。下半部分的线条更加复杂多变,繁复堆叠的衣料褶皱勾勒出了腿部的状态,两条腿微张站立着,使小腹下夹出一个颜色稍深的三角地带,约拿的手在肚脐眼上徘徊过后,顺着衣料的褶皱覆盖住了那个三角形。
杜乔的心此时受到了极大的煎熬,那双手明明不在他身上,可他能感受到自己浑身都被检查遍了,他们曾经在深夜不知厌倦地探索彼此,约拿的手掌在他的皮肤上巡礼,那样细小而令人战栗的快感,使他发热、发烫,既痛苦又舒服。他发出动情的喘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爱人的手,露出渴望直白的眼神。
“你喜欢他吗?”少年听到自己干渴的声音。
约拿的嗓子低哑深沉:“很喜欢,这是我最喜欢的。”
杜乔在颤抖:“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约拿慢慢走到他面前:“雕塑家喜欢石雕,是喜欢经过雕琢后石头光滑细致的触感,我可以试试看,你的触感好还是他的触感好吗?说不定我就会有答案。”
杜乔的眼眶是红的,他牵起约拿的手把自己的衣襟扯开,那双手顺着肌肤的肌理深入,他发出嘤嗯声,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约拿搂着他的腰,有带着齑粉气味的吻落在他的耳后,杜乔扬起脖子来,在这缓慢而可怕的抚摸中,他紧紧地抱住约拿的背,幻想自己是一尊石像。欢愉通过掌心传递到他的皮肤,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是活着的,他的生命是如此鲜活。
最终,他的衣衫被解开,掉在地上。
第30章 老朋友
杜乔梦见黄苍未熟的麦田,澎湃的麦浪掀起惊鸟。旷野喧哗起来,风声、潮声、飞沙走石声,空中打着旋儿的大树叶、鸡毛、还有褐黄的、小拇指那么大的沙粒,这沙粒是初春刚从雪下破出来的,冻了一整冬,粗硬又坚实,能把年轻的脸皮轻易划破。连树林里的草标都被卷没了,絮絮的飞草在风里摆荡,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发出细长尖锐的哨音。
沿着细瘦的田埂走向一轮旷古新日,走向阿波罗那发红炽热的权杖,皮肤上逐渐升起的温度要将衣衫都灼去似的。他想,是否哥伦布见到过世人从未见过的太阳?这世界上是否还会出现第二个太阳?太阳将他变成一只被烧掉翅膀的蛾,没有翅膀的蛾是不能飞的,扑不了火,也免除了及时的死亡。从此以后,太阳的热度只能温暖他,再也不能伤害他。
杜乔就是在温暖里醒来的,夏风正往他脸上扑。
男人搂着他调整了一个姿势,让他趴在自己的肚皮上。杜乔终于动了动惺忪的睡眼,首先寻找到他最喜欢的嘴唇亲吻。他的脸颊蹭到约拿的面具,系着那块坚硬的猪皮的带子松开了,面具懒懒地搭在脸上,杜乔随手要把它拿开,被迅速捉住了手腕。他露出娇憨的微笑,亲吻爱人的腮边,改用嘴叼开面具,露出烧伤的半边脸。和杜乔第一次见他的皮肤似乎有所好转,焦黑腐烂的大块斑块被剔除了,皮肤与肉质之间的隔阂还很脆弱,表面粗张狰狞的疤痕无法忽视。杜乔沿着那密密麻麻的疤往上亲吻,他的手指温柔地在约拿的头顶抚摸,插入深色的红发里,昨晚洗过的头发干净柔软,与手指的游戏十分惬意。
约拿回吻爱人的耳侧,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你的脸比之前好多了。”
“嗯。”
“怎么好的?”
“芭妮替我找的一个富有经验的医生。”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把烂肉剜去,然后涂上药水。”
“听起来好像只是喝了碗鸡蛋汤一样简单。”
“的确很简单。”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一句吗?他拿刀在你的脸上比划吗?上帝,你没必要这样,我看现在已经很好了,也不用戴着面具,这样整天戴着是不是对皮肤也不好?”
“不能吓到人。”
“谁也能说你吓人,我不允许。”
约拿的眼神慵懒放松,他像拥抱新的生活一样拥抱新的皮肤,但学着接受这张“新皮”是个过程,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即使常年隐居、缺少交际,但他知道自己这张脸不适合暴露在人前。本来他打定了主意一辈子戴着兜帽生活的,一个人把自己的脸隐藏起来,就像手指上的指纹消失了,没有了人最重要的标志,他就不再能是一个“人”,只能是个“猪倌”。直到杜乔把兜帽掀开,久不能见光的皮肤暴露在新日里,虽然面具覆盖住了半张脸,但他明白这和从前完全不同了,现在他是一个“人”,他经历是一个从“动物”进化为“人”的过程,一个从“荒野”进入“文明”的过程。这个过程伴随着痛苦,可那痛苦如剜去的焦烂的腐肉被弃于昨日了。
“我觉得和我原来的自己不太像,洗脸照镜子的时候还不太适应。”
“疼吗?”杜乔轻轻按压他受伤的部位。
“有一点。但医生说疼是好事,证明皮肤还在生长,还有反应。”
“你还很年轻,该对自己有信心一些。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只要能让你幸福。”杜乔亲吻他的鼻头,他的吻顺着胸口一直滑到肚脐眼,约拿的肚脐眼总是很敏感,稍微挠动就会有很大反应。他的舌尖在那个凹陷的小洞里玩弄,果然感觉到约拿的呼吸渐渐加重。
约拿给了他答案:“让我吻你。”
他翻身将杜乔压在下面,红色的头发落在脸颊两侧,将他的瞳色映衬得更加深沉。杜乔捧起他的脸,他们自然而然地亲吻,仿佛永不餍足。事实上他们都还很年轻,还有许多时间享受浪漫的情爱,即使未来之路坎坷艰险,但还有什么比年轻更有力的武器呢?
三个月后,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了。
“他出手阔绰,而且嘴巴特别甜,即使对着小女孩也能把她捧成公爵夫人。上次那个女孩子玩得尽兴把酒倒洒了,他第二天就买了一条新裙子给她,瞧瞧多么会讨人喜欢的一个家伙。现在整个罗马的女孩们都疯了,只要听到‘拉斐尔’、‘拉斐尔·桑蒂’这个名字,她们就恨不得把自己脑袋上的花全都扯下来往他身上抛呢。”
芭妮夫人一边扇扇子一边笑,她吩咐把餐厅的蜡烛全部都换成蜜蜡,因为树脂蜡的烟太大了会把尊贵的客人熏着。餐具也都用新的,擦得闪闪发亮,为了显得气派她还订了一套银质餐具。整只的烤乳猪放在长餐桌的中央,新鲜的葡萄、无花果、芦笋、番茄源源不断地供应,酒全部要希腊出产的葡萄酒,据说一桶价值好几杜卡特呢。
25/3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