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了下我这些天吃的各味珍馐,再回忆了下何师参为了节省开支辞去的小童,我给何师参支了一招。
“你要娶的是富家小姐,黄家不会少给你嫁妆的。”我说着摊手举到那封信之上,把跑腿费几字又说了一次。
何师参眼中的厉色已是遮都遮不住,他深吸口气,终是掏出了那干瘪的可怜的钱袋。
此时,墨汁已干,我连信带钱袋的一齐塞进怀中,抱起那吃饱后便趴了窝的鸡仔,对何师参说了句不亚于是恐吓的临别赠言。
“何师参,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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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守是个年纪六十开外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眯缝眼酒糟鼻,咧嘴一笑,那眼睛就被埋进了松垂的眼皮中去。
当然,他也不太笑。尤其是见到我这抱着只肥鸡的乡村田园风的造型时,他脸上的假笑维持了还没几秒钟,就撑不下去了。
王太守就和看什么货物似的围着我转了一圈,嘴里边说着不错,头也边从那摇着。我估计,王太守的意思是,我这人长得不错,但这造型,实在是不敢恭维。
他转完这一圈后在我身前的椅上坐下,王太守往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后,才道:“我明日便请抚台来,你看如何。”
……用肯定句的语气给我说了句疑问句,我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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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佛冠、金丝小袄、红色短裙……我看着王太守命人送来的那些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东西,直感觉自己走错了片场。
这是啥,不是说好抚台有龙阳之好了吗,这让我穿女装又干啥?
王太守似是想要预先看看我穿着他送来衣物的上身效果如何,衣服刚被送进来,他便在门外催着我快换。我没理他的催促,只和个乡巴佬似的摸了摸那件通体用象牙雕成的佛冠便开了门。
王太守听见开门声,忙向屋内看了过来。他一见我还穿着昨日来时穿的那身衣服便皱起了眉。“抚台大人就快到了,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抚台喜欢男子,你让我穿女子的衣物作甚。”
我这话一出,直接把王太守说愣了,他像个卡了带的磁带般你你你了半天,才把话说顺,“你不穿那身衣服,如何跳天魔舞?”
啥玩意?天魔舞?
那何师参还在信里写明了我的擅长舞种了?
愣神的工夫,王太守家中的管家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那管家见到王太守,便急道:“老爷,抚台大人的轿撵行过来了。”
王太守听见抚台将到,也顾不得从这儿跟我磨叽了,他留下句快换便和管家去了正门迎接。我望着王太守的身影,一猫腰,也跟了上去。
我偷溜到正门时,恰看见了那抚台在王太守的恭迎下从正门跨入,只一眼,我的耳边就炸响了《哪吒传奇》的主题曲。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啊,樘哥!
第40章 黄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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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太守看见我衣服没换脸没抹的就进了正厅时, 我猜他连把我轰出去的心都有了。当王太守看见我把新疆扭脖儿结合着广播体操做了一遍时,我估摸着,要不是有抚台在场, 他能直接提刀了结了我后, 再把何师参也了结了。
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 是樘哥看我的眼神。
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当樘哥看我把整理运动做完时, 樘哥那眼神, 就和被点亮了似的, 那是贼亮,贼亮。
等我做完广播体操,王太守也回了魂。他身子一软就要给樘哥来个五体投地, 却不想,在他下跪之前,便听樘哥说道:“甚好。”
王太守闻此,看樘哥的眼神, 登时就变了。那眼神的大意是在说,这也行。将那瞪的快有常人眼睛大小的眯缝眼一收,王太守才把话说了出来。
“大人可还看得上这个……呃, 人啊。”
……王太守怕不是想说优伶之类的词,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樘哥也没含糊,他命人在身边又放了把椅子并让我坐过去后,便盯着我道:“情之所钟, 心之所属。”
我听着樘哥用那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嗓音说着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话,只感觉,心脏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还有,速效救心丸在哪里,这个小妖精太会撩了。
王太守尚担负着把我献给抚台,以此帮何师参化解他与抚台之间的仇怨的大任。他被樘哥这当众表的白震了一震,即说道:“这人为何子萧所有,下官也是看他舞技……卓群,才向何子萧讨来了几日,好观赏他的舞艺。”
言下之意,是我的归属权还在何子萧那里,樘哥哪怕和我看对了眼,王太守也不能擅自做主把我送给樘哥。
……这种被人当做物件看待的微妙蛋疼感,以及要被当成物件送予樘哥的情景play感,也是难以形容。
王太守的话还没说完,他介绍完何子萧给我凹出来的人设后,又道:“何子萧对这人也是极为喜……”在樘哥的注视下,王太守愣是把没说出口的话改成了器重,才结束了有关于我的一系列产品介绍。
何子萧在给王太守写信时我也看了几眼,撇去那些能提高内容逼格却没啥实际意义的引经据典,其中几句的意思,大概是在托王太守把我买个好价钱。眼下王太守如此把我物化,应该也是在往这个目的靠拢。
我瞧着王太守那因为抿嘴而微微翘起的山羊胡,不住的猜测这何师参是要把弄来的银子和王太守几几分成,才能让王太守这么卖力。
樘哥穿的这抚台的壳子,看模样约是三十岁上下,相貌堂堂自不必说,而且,许是这抚台久居高位的缘故,樘哥仅是从这随意的坐着,面上仍带着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与疏离,直白点说,就是官威。
禁欲系女王受。
我看着女王受下巴上那层薄薄的胡茬,直想伸手摸一摸。
樘哥也不说他听没听懂王太守话中的深意,他仅是将手中的筷子一放,曲指敲了几下桌面。银筷与筷枕相碰时发出的声音颇大,直令屋内的乐师停下了弹奏。偌大的房中霎时寂静下来,只剩了樘哥那不疾不徐的扣桌声。
王太守的脸上眼见的沁出了点点细汗,他干笑一声,那突兀的假笑声仿若是骇到了他,直将他自己吓的打了个激灵。王太守此时已顾不上他与何师参谋划的那些事了,只小心奉承道:“大人您既觉得这人能入眼,便将他带回府中。这人能得大人的赏识,何子萧必也与有荣焉。”
“是吗。”不带任何情绪的语音从屋中响起,樘哥挥袖起身,没再给王太守一个眼神,带着我便夺门而出。
王太守忙快步跟在樘哥的身后,去做那些恭送的礼节。临出府前,樘哥回过身,让我站在王太守的面前,不偏不倚的接受王太守行的大礼。
王太守看他的行礼对象由一地抚台变成了我,那干皱的面皮很是抽了一下,却仍是恭恭敬敬的行完了礼。
礼毕,樘哥一抓我的手,拉我上了轿撵。
轿撵中樘哥的脸色仍不好看,我看着那张冷气四溢的脸也明白过来,我先前以为的官威buff,全是因樘哥的心情不好所致。
樘哥,是在为我受了冒犯而生气。
……这么一想,还真是感动并带感。
没了旁人在场,我终能如愿以偿的摸上了那层胡茬,粗粝的触感刮搔着指尖,全似一阵阵细密的电流。
樘哥这被我一摸两摸的,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他俯下身来就想和我来个重逢第一啵,我赶在和樘哥零距离接触之前伸指点住樘哥的额头,推着他的头移出了个安全距离后,煞风景道:“还想被我亲死?”
樘哥闻言身子一僵后,忽握上我戳着他眉间的那根手指,道:“牡丹花下死……”
后半句,尽掩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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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献上速效救心丸,我就要英年早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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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眼神我就能看出来,樘哥是在看完我那惊为天人的舞技后,才恢复的记忆。那之前呢?从樘哥被我亲死到他恢复记忆之间,还有几天的间隔,这段时间内,樘哥去了哪?以抚台的身份浑浑噩噩的过了那几天?
樘哥听到我的疑惑,一边吩咐着轿夫慢点走,一边给我按摩着肩颈道:“那段时间我像是睡着了,直到再见到你,我的意识才清醒过来。”
……一个被我用爱唤醒的男人。
我被这个联想雷了一瞬后,偏偏脖子让樘哥继续给我进行大保健活动。不轻不重力道刚好的按摩弄的我直想给樘哥发面妙手回春的锦旗,不过……
“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揉肩了?”
“你不是落枕了。”
锦旗,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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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台的府邸本就同王太守的宅子离的不近,樘哥又吩咐了轿夫慢行,等轿夫抬着轿撵回到府邸,已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樘哥有着抚台的记忆,对这府邸也算是熟门熟路,可我,却是真正的被眼前的府邸震撼到了。什么黄家大宅,和这所府邸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我只能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另外,这得贪多少钱才能把府邸修的这么好?
感叹太过,我的疑惑一不小心就溜出了嘴。旁边听到此言的仆从,惊惧之余,又带着些许等着看好戏时那种隐秘的快意。只不过,他们的好戏没能看成,樘哥只是笑笑,便接着像个博物馆导游一般,切实详尽的为我介绍起了这府邸的布局。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不一而足,等跨进内院,樘哥面上带着的惬意忽就不见了。
十几个颇具姿色的女子少年听见动静从各自的院中出来,呼啦啦的站在一处还挺有气势。
……瞪我的时候,尤其有气势。
这些人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我瞅着那站了一堆的男男女女,觉得抚台不是缺心眼儿就是热爱NTR。
那群男女在瞪过我后,皆乖乖的听了樘哥的令各回各院。
樘哥看着重归平静的院中,道:“把他们都散了?”
我想了想,没同意。“他们都从这儿住惯了,让他们接着住下去呗。”
樘哥闻言,浅笑道:“我们也有住惯的地方。”
我为这久违的心有灵犀感咧了个笑后,一拍脑门,说:“我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王太守那了。”
话音未落,这府邸的管家就走到了樘哥的身边,道:“大人,王太守送了些东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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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师参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我说的后会有期,会来的这么快。这一天不到的工夫,我就重返书斋不说,身边,还多了个抱着鸡仔的抚台大人。
樘哥站在我身边也不说话,只看我从那狐假虎威。
我大摇大摆的在跪在地上的何师参前踱了几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的黄金可有点儿不值钱。”
何师参一如既往的吃得住气,他听到我的话既不反驳也没任何举动,脸上眸中,俱是一派平静。
我心里的重逢之喜还没过去,也就没多难为何师参,只道:“打今儿起,你这书斋,归我了。你,快走吧。”
何师参听我要占了他的书斋时,才多少有了些反应,却还是忍气吞声的说了声是。他也没再想着从书斋中拿点东西走,只在樘哥的应允下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我叫住走了几步的何师参,道:“屋里的衣服床褥你都拿走,你碰过的,我们不要。”
樘哥点点头,煞有介事的指了下身后的马车,意思是我们有全新的衣服被褥。
何师参应我的话去收拾那些东西。我倚在马车上看何师参从屋内一趟趟的往外敛东西,突想起早先看虐渣爽文时,有时还会因虐的太过而可怜渣滓们,如今想来,其实全没必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41章 黄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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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 何师参之所以会那么痛快的从书斋卷铺盖走人,全因为他成了黄家的半个入赘女婿,自也不愁没个落脚地。而他与黄家正式女婿间的距离, 也就差着桩婚事了。
你要问我为什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只能告诉你,我还是听了轮番来书斋劝我回去守灵的黄家人的话。好在, 黄家人未见过抚台的模样,何师参也识趣的没说破樘哥的身份, 故而跟着我一起回黄家的樘哥, 也不用去应付黄家的那套阿谀逢迎。
凭心来想, 被害早亡却无亲子为她打幡摔盆,这黄茹,也是可怜。
灵堂的门被推开复又关上, 樘哥从怀中掏出个还带着热气的鸡腿放到了我手里。
我扒开鸡腿外包着的油纸一咬,素的。
樘哥挑眉看了看棺材内宛若酣眠的黄茹,我就没意见了。
死者为尊。
无论芯子对不对,反正壳子对了的我一回黄家, 守灵的事,自落到了我的头上。呆在灵堂里对着个死……狐我倒是不怕,就是有点儿困, 还有点儿冷。
窗户纸上破了个洞,直往灵堂里灌冷风,我三两口吃完素鸡腿,寻摸着找点东西把那个洞堵上。灵堂中趁手的东西少, 倒有面糊了层白纸的镜子正比那洞大了一圈,我看着镜子上糊的白纸,就想弄下来另作他用。
最终,白纸没被取下,倒是身上披上了件樘哥脱下的外袍。樘哥拿着那镜子放回原处,道:“这纸不能撕,洞也不能堵。镜子蒙纸,是怕照映亡人,使其魂魄被摄入,不能顺利离家。窗纸破洞,是让死者的魂魄从这里赴望乡台。”
樘哥给我科普了一番封建迷信后,由那破开的窗纸中向外望了一眼,道:“下雪了。”
零零星星的初雪从天际洒下,未及落地,便化为了雪水。地上断断续续的湿了一片,却只看得到水渍,看不到积雪。
我把灵堂的门推开了一扇,靠着樘哥坐在灵堂门口,和樘哥共披着那件外袍,赏起了雪。
最近的日子,都是在被剧情推着走,真正同樘哥共处的时间,却少的可怜。我享受了会儿此间的静谧,忍不住发挥了一下穿越者的优势。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樘哥闻此,只含着笑看了我一眼,没问我何处是千里冰封,哪里是万里雪飘。
天地间忽静的仅能听见落雪消融时的窸窣声,我对着樘哥的视线,终问出了没日没夜的困于心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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