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这什么鬼天儿啊,都立春了还下雪。”这天上午秦子阳十一点才来公司,搓着冻红的手一路小跑进办公室,见姜轲穿着外套像是要出去,纳闷道,“快中午了你干吗去?”
“跟人约好了,”姜轲说,“你怎么才来?”
“早晨睡过头了。”
秦子阳笑得有点贱又有点难为情,姜轲一眼就读懂了,拐着弯儿揶揄他:“你们家宋贺楠还真不老。”
“本来就不老……”
秦子阳刚说完前半句,后半句又让已经迈出屋门的姜轲抢了过去,“下一句就该是‘人家身体好着呢!’拜拜。”
“……靠!”秦子阳只来得及朝他的背影抗议了一声。
天不好,姜轲没开车,从地铁站出来时,飘了一上午的雪花终于消停了会儿。不过一顿应酬的工夫,雪势又比早上更大了。姜轲没走出多远就落了一头一身的雪。
这附近沿街有所中学,冬日的中午操场上通常没几个人,今天大概是因为下雪,隔着马路姜轲都能听见对面嘻笑打闹的动静。他把扣在头上的外套帽子往后拽了拽,扭头看过去,果见一群学生在打雪仗,热闹得很。
姜轲看了几眼,刚扭回脸来,又被一声突来的哀嚎叫得转了回去。原来是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打闹,有人把团好的雪球往另一个衣领里塞,惹得被冰的那人嗷嗷直叫唤。
姜轲不由得一愣,他想起他曾经也这样跟同学“逗着玩”过。可被他逗的人却没有像对过那个男孩儿一样,马上再团个雪球往其他人身上砍,满脸不服地继续这场游戏,而只是“嘶”了一声,然后默默忍着。姜轲到现在都有点难以想象,那人当时会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待他的。
“下雪了,下雪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周四下午的数学课上,学生们盼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好几个眼尖的先看见了,小声嘀咕,不一会儿半个班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雪勾走了。
其实也不怪学生们,每到期末,一周一次的自由活动课经常被各科老师无情占用。今天早自习时,班主任随口许了个承诺:今天要是下雪的话,活动课就照常。学生们盼了一天,眼见承诺要兑现了,都眼巴巴地祈祷着这雪可别停——下大点儿!
班主任敲敲讲桌,表情严肃地让底下的人注意力收一收,直到临下课才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发了话:“看你们心都飞出去了,算了,下节课都多穿点儿,别感冒了。”话音刚落,人还没从讲台下来,底下就炸开了锅,全是各种歌颂班主任英明的马屁词儿。
姜轲跟一帮男生踩着下课铃冲出教室,追追打打地去了操场,不时还笑骂几句脏话。等疯完一阵,他坐在双杠上暂时歇火时,瞥见了不远处带着帽子手套、把自己裹得像个球的宗锴。他心思一动,从双杠上跳下来,朝宗锴的方向走去。
“诶你干吗去?”身后有同伴喊他。
姜轲回头一脸坏笑道:“找点儿乐子去。”
“哪儿有乐子?一块儿一块儿!”几个人一听,也都拍拍手上的雪,跟了过去。
宗锴站在升旗台前,正跺着脚跟外班的人说话,压根没留意到身后的情况。姜轲不远不近地盯了他半分钟,忽然胳膊一扬,从旁边栏杆上拢下来一把雪,团了几下弄紧实,然后冷不防朝宗锴膝盖窝砸了过去。
宗锴腿一打弯,显然吓了一跳,立刻低头看看,大概以为是谁玩疯了没留神砍错了对象,也没在意,拍拍粘在校服裤子上的余雪,继续转回去跟人说话。
姜轲眯了眯眼,对这种无视很是恼怒,当即点了点身边的几个伙伴。几个小伙伴谁也没多想,只当这是场偷袭恶作剧。于是半分钟后,宗锴的腿上、背上,甚至后脑勺,接连遭到好几波袭击。他这才觉得不对,回身看情况时跟姜轲对上了视线。
姜轲手里正颠着一个大雪球看着他。一直跟宗锴说话的男生见状,以为他是来找宗锴玩的,拍拍宗锴的肩膀走开了。
“诶学委,别整天光盯着书本看,也活动活动手啊。”姜轲一句开场白打破了两人间僵硬的气氛。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瞄见宗锴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过很快松开了。
其他几个同学并不清楚这两人间的纠葛,听了这话连连附和,直拉着宗锴跟他们一块儿玩。宗锴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最终也没扫兴,只是明显心不在焉,手上团着雪球,眼神却一直瞄着姜轲的方向,像是下意识防着他偷袭自己。
姜轲心想这人还不算太傻。
可这么一分心,宗锴手上的准头和速度自然比不了其他几个人,不一会儿工夫,战局就变成好几个人围攻他一个。但一直围着一个人打也没意思,其他几个人很快就转头开始互相攻击,嘻嘻哈哈连打带骂地闹成一片。
他们闹得越欢,宗锴这头越没人注意。姜轲正好凑了过去,明知故问道:“你刚才老看我.干吗?”
“…………”宗锴不吭声,脚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姜轲马上跟进一步。几个来回之后,两人间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近。宗锴反应过来了,没再退。
“接着躲啊。”姜轲的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宗锴瞄了一眼周围,低声不满道:“你还想干什么?我都给你打水取饭了,还替你做卫生。”
“那都不算,我还没想好到底让你干什么。”
“你……”宗锴的眉头终于又皱了一下,“你别太过了。”
姜轲头一次看见宗锴不耐烦的表情,觉得还挺有意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吩咐说:“你团个雪球,越大越好。”
宗锴不知道他这又是哪一出儿,呆愣着没动。姜轲催促道:“快点儿。”
宗锴只好在升旗台上捧了一把雪团起来。
姜轲说:“再弄一个。”
宗锴满心诧异地又团了一个,然后把两个雪球摆在台子上。其实姜轲让他团雪球的时候,根本也没想好要做什么,但周围打闹的同学给他提了醒,他突然来了主意。
“塞你衣服里去。”
姜轲说得轻描淡写,宗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都瞪大了,问他:“什么?”
“我说塞你衣服里。”
“…………”宗锴没说话,十分不甘愿地看着姜轲。
“别让我动手。”
其实姜轲说这些命令时心里并不是特别有底,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宗锴不知所措的表情就忍不住想欺负他,想试探他到底能忍到何种程度。
宗锴似乎在做心理斗争,姜轲以为这回他怎么着也会跑掉了,没想到宗锴咬了咬嘴之后,竟然真伸手拿了一个雪球,咬着牙从校服下摆塞了进去,马上就被冰得直猫腰。
“隔着衣服不算。”
姜轲得寸进尺,抓了另一个雪球从宗锴的后衣领口往里塞。这下可没有任何内衣隔着了,雪球直接贴在后背的暖肉上,冻得宗锴忍不住连连“嘶”了好几声,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猫腰还是该挺肚,前后夹击的滋味太销.魂了。
“我可没让你拿出来,我看的见你。”临走前,姜轲警告他。
宗锴光顾着忍受冰冷了,压根没力气还嘴。姜轲走回双杠的位置,靠在上面盯着宗锴。他心里直纳闷:偷看个卷子至于把他吓成这样么?就算怕影响形象,顶多打个水做个卫生什么的还能忍,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他都能忍?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他越是这么忍着不吭声,姜轲越是烦躁,越看他来气。他不仅搞不懂宗锴,他也搞不懂自己。
就这样在马路边不知站了多久,一番回忆都从脑中晃过去半天了,姜轲才抽回神来,鬼使神差地从道旁的花坛边抓了一小捧雪,低头铺进了自己的脖颈。
“嘶!”果然不好受。
此时的宗锴刚吃过午饭回到办公位,不知为何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感冒了?”旁边同事听见关心道,“这些天是冷,多穿点儿。”
“谢谢。”
宗锴客气了一句,起身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才注意到窗外大雪纷飞。同样的一幕也从他的记忆中被调了出来。其实对于雪球的冰冷他早已记不清了,他印象深刻的是当天回家之后的一切。
活动课是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学生们回教室拿了书包便一窝蜂地往校门口拥。宗锴也没多逗留,直接收拾书包去了存车处——他来不及等暖气烤干衣服,因为那样他回家就该晚了。一想到父亲不由分说的数落他就发怵,他宁愿穿着冰冷潮.湿的衣服一路吹风回家。
当晚他发起了高烧。
那是宗锴读书以来第一次因病请假。再去学校以后,姜轲好几天都没找他麻烦,连水也没让他帮着打。两人只远远地对上过几次眼神,总是姜轲打量他几眼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考完试又到了宗锴最紧张的时候。他这次的名次跟期中考一样,都是班里第二,可在年级的排名却一下跌出了前十。那天家长会后,母子俩一前一后地往停车场走。宗母在前面走,宗锴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路忐忑。他能感觉到母亲的不满意,但母亲从不在公共场合批评他,一切都要等回了家再算账。
走着走着,宗锴原本盯着地面的眼神开始发飘。他瞥见马路对过的人行道上走着的人有点像姜轲。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还真是他——姜轲背着书包,大剌剌地走在前头,后面一米多的距离跟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家长会时宗锴看见了,那是姜轲的母亲。
宗锴看见那女人不时赶上两步,跟姜轲说着什么。姜轲一脸的不耐烦,有时候摆摆手,有时候回头搭两句话,但那架势一看就知道态度不好。
这样的母子关系多少震惊了宗锴,这是在他的家里从来没出现过、也永远不可能出现的画面。他忍不住一路盯着对面看,越看越诧异,不过看到最后他默默想到:这人对自己妈都能这种态度,那对他的各种捉弄更没什么稀奇了。
怎么好端端想起这一幕了?宗锴也闹不清。这些久已不再回忆的往事,自从重遇姜轲就总是有意无意浮现在脑海里。
其实,除了自尊心有些受挫之外,宗锴实在捡不起什么记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中邪了。因为他竟然觉得回忆里一脸情绪化不高兴的姜轲有些……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以回忆为主~~
第6章 第六章
自从二月中旬秦子阳敲定一处房子,姜轲几乎就没了休息时间,一有空闲就被秦子阳拽着跑东跑西,不是选建材就是选家具,腿都溜细了。
秦子阳从小养尊处优,对每天入眼的东西挑剔得很,一副装饰画他能选上好几天。这可折磨坏了姜轲,他抗议多次,都被秦子阳驳回了,问他:“姜儿,什么叫把公司当成家?”
“……但是我真没你那么有品位,我眼都逛花了。”
“克服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于是,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三月中旬,装修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周三一早,姜轲去经理办公室找秦子阳签文件,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他估计秦子阳准又塞着耳机没听见,于是直接进去了。结果秦子阳没在听歌,正杵在窗边一脸别扭地打电话。姜轲听他哼哼唧唧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跟宋贺楠通话,等他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姜轲问他:“怎么了蔫儿成这样?”
“咚”一声,秦子阳老大不高兴地把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扔,“那大爷说今儿不能一块儿过生日了。”
“我说这可是你刚换的手机,有钱真他妈任性。”姜轲把被迁怒的“倒霉蛋”往旁边挪挪,摊开文件夹等着秦子阳走过场。
秦子阳扫了几眼,一边签字一边发牢骚:“你说他们家正常么?一个大男人,三十几岁生日还非得跟家里人一块儿庆祝?我头回听说。”
“要不说有钱人家的日子不是我这种人能懂的呢。”姜轲收回文件夹,意有所指地朝桌上的“倒霉蛋”又瞟了几眼。
秦子阳读懂了他的眼神,可还是撇嘴:“白费劲准备礼物了,今儿都送不出去。”
“那就明儿送。”
姜轲从来不在乎形式,秦子阳却向来看重这些,反驳道:“明儿那还叫生日礼物么?”
“把你矫情的,”姜轲无奈,“那不行你就晚点儿叫他出来呗,他还能跟他们家人一块儿耗到午夜场?”
“谁知道他几点才能接见我。”秦子阳嘴上这么说着,手已经摸去手机发消息了,等发完他又跟没事儿人似的问姜轲,“诶对了,今儿下午签那合同,你去我去?”
“我去吧。”姜轲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句,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秦子阳这才一脸坏笑地戳穿他:“是去见那人吧?”
姜轲给他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子阳话里的意思:他下午要去的这家公司跟宗锴就职的公司在同一片商务区。其实秦子阳要没提,他还真没往这儿琢磨。
距离上次的偶遇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其实只要肯迈动脚,他就能见到宗锴,不过他始终没那么做——见是能见到,可见了说什么?好像真没脸说什么。
“……你想哪儿去了。”
“你不会打算放弃了吧?那么好一盘菜。”秦子阳提起这茬儿又八卦起来。
姜轲叹气道:“我可能吃不起。”
“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见他。”
“扯!理由那玩意儿还不一抓一大把。”
姜轲摇摇头,愁眉苦脸地说了实话:“我跟你说我现在真怵他,看见他我连对不起这仨字儿都说不出来。”
“那你换种方式啊,笨死了。”秦子阳在旁边皇上不急太监急。
“怎么换?”姜轲完全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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