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舒靠在餐桌旁看着迟鹿一口一口地把粥咽下去,心想应该不难吃吧。他刚刚吃了点,味道是淡了点,但味道太重对伤口不好。“借用了你家的浴室,我待会直接上班去了。你吃完好好休息。”
迟鹿抬头看着池舒,没反应过来。
池舒提醒:“现在是早上六点。”
“你一晚没睡?”迟鹿脱口而出。
“睡了。”
“睡哪?”
等等——迟鹿隐约抓到了关键。
只听池舒淡淡说道:“你床上。”
迟鹿怒了,“你让我一个病患——”
“跟你睡一床我就不用睡了。”迟鹿的睡相池舒从小领教,这时候说起来还颇为无奈。
这句话太过歧义,池舒说完转身闭嘴,迟鹿砸吧砸吧嘴,捧起碗喝粥。想了想还是气不过,“你怎么不睡沙发?”
池舒看了眼手表,“我需要一定的精力来照顾你。你知道你一晚上嚷了几次疼吗?”
迟鹿摇了摇头。
池舒直起身,走到门边拿起一纸袋自己的换洗衣服,转身嘱咐:“碗别洗了,我中午回来一趟。”
池舒的语气再正常不过,正常得让迟鹿就要捕捉到那一丝一缕的眷恋和亲密。
可是。
风声大了些。池舒抬头看了看,不放心,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你今天不上班吧——”
“不用。”迟鹿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冷声:“你真的不用这样,池舒。我手又没残。况且”,搞笑又难过:“即使我手残了,你还真的想照顾我一辈子?嗤……”
手中的动作一顿,池舒回身皱眉看着迟鹿,最终没有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他轻声开门离开。
迟鹿彻底放下碗筷,仰头靠在椅背上。
苒欣打来电话的时候,迟鹿正蹲在沙发上玩游戏,直接开了免提。
“喂。哎呦卧槽……”手机手柄来不及切换,屏幕上的狙击手直接撞到了墙角。
“迟老板……”
“嗯。总部出结果了?那胖子走了没?”虽然知道不会那么快,迟鹿随口问道。
“听佳姐说,已经有降职调令了,不过……”
“不过什么?”
“威廉得离开。”
迟鹿低低地骂了一句,甩了手柄,直接退出了游戏,“怎么回事?”
“王总拿着监控不放,说威廉先打人的,他是正当防卫。”苒欣说得气愤不已,“监控里怎么不能监控声音呢!”
“操。”迟鹿火了,“总部怎么说?”
“还在商议,Tracy已经了解了,但是她也没多大把握能留下威廉。对了”,苒欣语气欢快,“老板你快回来吧,听说王总走了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代理总监很可能就是你或者佳姐!”
迟鹿无所谓,“我不回去。除非他们解决威廉这事”。
苒欣一愣,“老板……”
“你再去问问,到底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迟鹿语气急促,“你联系香港那边了吗?”
“联系了,何总说”,苒欣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清了清嗓子,装着何天的腔调:“打人就是不对的呐!”
迟鹿翻了个白眼,“还有呢?”
“何总说他也会想办法。还有他让你别闲着,下个月的广告费你还没给他清单,他让你快点交过去。”苒欣颇为同情。
“我靠!他不知道我脑袋都破啦!”迟鹿站在沙发上哇哇大叫。
“这我不知道。老板,你快点回来吧……”这个时候才有些松动的气氛,苒欣笑着劝了劝。迟鹿没有答应。
一上午有两场小手术,等到都结束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池舒回了趟迟鹿家,看着饭桌上还是和早上离开时一样,不禁笑了笑。迟鹿给他开了门后只说了一句就回房间打游戏了。
“没有保姆费。”
池舒无奈,“不要你钱,你好好养伤”。
迟鹿搞不懂,索性也不再管。只不过游戏里死了好几次,他就没什么心思继续打了。开门后发现人早走了,桌子上干干净净,有一只削好的苹果。
接下来的几天,池舒总会在中午回来一趟,不是叫迟鹿起床,就是给人做一顿午饭,然后一起吃了。迟鹿继续回房间做报表,池舒洗好碗就回医院。
两人之间有时候根本就没有沟通,好像这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池舒在做这些的时候总会给迟鹿一种“照顾他一辈子”的错觉。甚至连错觉都不是。如有必要,池舒真的会照顾他一辈子。
迟鹿难过地发现,他宁愿为他做一日三餐,洗衣打扫,却不肯说一句喜欢他。
——他宁愿一辈子照顾他,却不愿和他做爱。
在迟鹿试图“勾引”他之后。
第九章(下)若无其事
九月一日开学的那天,高一十个班顶着烈日在操场上挨个领军训服。之后所有的新生将被拉去郊外一所营地,进行为期三周左右的军训。
女生们叫苦不迭,悄声讨论着流汗后防晒霜的使用功能。迟鹿蹲在队伍最后,百无聊赖地掐草,听了好久后戳了戳前面站着的池舒,思索地问道:“我要不也准备个防晒霜?”
池舒回头看了看躲在自己阴影下的迟鹿,好笑:“你又不是女生。”
“可我也会晒黑啊……”
“男生晒黑没什么。”
“哦。”迟鹿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去揪草,弄得一手粘腻绿汁。
太阳热辣辣的。秋老虎来势汹汹,空气里蒸出了日晕,白得刺眼。女生们交头接耳,声音嗡嗡响。迟鹿舔了舔嘴唇,埋头在膝盖上不作声了。
池舒觉得迟鹿肯定热得脑子中暑了,就蹲下来递过去一瓶水,“才到五班,还有两个班,你没事吧?”
迟鹿摇摇头,面色苍白。
“要不我带你去班里坐一会,跟杨蕊薇说一声就行。”
“行吗?”语气恹恹。
“我去问问。”
迟鹿听到了脚步走开的声音。
“哎,秦若宜!你睫毛好长啊!”前面的女生叽叽喳喳,迟鹿抬头看了一眼。
两三个女生围在一起,秦若宜在中间闭眼笑着,任旁边一个女生用拇指和食指去比划。
“小时候我妈给我剪过,说这样长得长。”
“可惜没有尺子,不然我真要量量你的睫毛有多长!”其中一个女生羡慕道。
有一个女生看到池舒走过去和班长申请回班,便对着秦若宜小声说道:“哎,池舒要回班里,你要不让他带给你?”
秦若宜不好意思,“别了……”
迟鹿自愿举手,“我帮你带!”
众女生回头,迟鹿一脸感兴趣的样子,“我也想知道你睫毛有多长!”
回来的池舒觉得,刚才迟鹿就是太无聊了。
“啪嗒”一声,池舒把风扇开了。室内没有开灯,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照进来,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下午三点多的光景,平白让人有种昏昏然的困意。
迟鹿一下瘫在座位上,拿起矿泉水就猛灌,喝完有气无力:“我昨天没睡……”
池舒一脸我就知道,“你不是说你去睡觉了吗?”
“装备还没找齐,我睡不着啊……你配合我再来一局我肯定能找到隐藏。”
风扇悠悠转着,池舒走到迟鹿身边,拿起迟鹿一手惨绿,“你去冲下。明天就军训了,今天晚上再熬夜,明天你就自己给自己准备一副担架吧”。
迟鹿缩回手,枕在另一只手臂上,眯眼瞧着池舒,缓慢道:“你怎么像我妈一样。”
池舒一噎,“谁是你妈?我是你爸”,说罢捏了捏迟鹿露出来一个小小耳尖,红红的,邪恶道:“快,叫爸爸。”
迟鹿警告竖中指。
池舒笑了笑,松了手。
“哦,对了,帮我拿把尺子,就在我桌上。”迟鹿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他此刻坐在池舒的位置上。
池舒转头翻了翻,拿出一个铁质量尺,“要尺子干嘛?”
“量睫毛。”
“……”
迟鹿接过来,尺子很凉,贴在手心里,带来奇异的触感,抬头,池舒正皱眉看着他。
池舒眉眼算彻底长开了,双眼皮不是很明显,但在眼尾有两条很深的痕迹,眉毛很浓,眉峰利落,迟鹿想了想,不像他妈妈……
“过来。”迟鹿跟招小狗似的,向池舒勾了勾食指。
池舒没理,没好气:“你休息好了?”
迟鹿不放弃,“过来诶!我给你量量!我看你的也挺长的!”
池舒一把抢走迟鹿手里的尺子,“白痴”。
“你骂我干嘛!”迟鹿坐直了嚷嚷,“池舒!”
池舒头也不回,往门口走,“应该到咱们班了……”
迟鹿又趴了下去,“切,反正我是不下去了。你帮我拿上来。我现在眼睛还痛”。
“你活该。”
“……池舒!”对着池舒的背影,中指刚刚竖起来,迟鹿脑里一转,大声把人喊住:“要不你来帮我量量!我还挺想知道的!”
池舒脚步一顿,回头像看神经病似的表情,迟鹿一脸柯基样,眼睛很亮。
过了会,池舒走过去。
迟鹿立马闭眼,嘴里兴奋猜道:“十厘米?我猜应该有十几厘米!”
“十几厘米?你头发长眼睛上?”哭笑不得,说着把尺子贴上迟鹿的眼。池舒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一边在心里对自己难以置信,一边低头认真看着码数。
迟鹿乖乖闭眼。
日头稍稍倾斜,带着温柔的角度洒进教室,几经反射,最后染上面前这人的脸颊。空气不再燥热,暖融融地擦上指腹。
池舒的手轻轻贴着迟鹿眼角。
迟鹿安静地仰着头,睫毛细碎,尖尖微翘。嘴角带着笑意,嘴唇的颜色很淡,刚刚喝过水,贴得近了,有湿润的气息。
像絮绒落在水面,轻得惊不起任何波澜,可它确实落了。
池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到了自己报数字的声音,很镇静,很平常,似乎只是在和迟鹿讲解一道数学题。
报完立即撤手,他又听见自己说:我下去看看。说完,没有再看迟鹿一眼,就直接走出了教室。
楼道不长,隔着一扇玻璃窗,几排桌椅,他能感受得到迟鹿的目光愣愣地追随着他近乎机械而笨拙的动作。
池舒一下转过拐角。背靠着墙壁,闭眼深深吸气,心口振动的频率几乎就要将他所有的心思彻底曝光。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疯了。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大部队领完军训服统一上楼了。
“池舒!”有人叫了他一声,“你的衣服秦若宜帮你拿啦!”
池舒双手插袋,若无其事地转头,“迟鹿的呢?”
秦若宜跟着走上来,笑着递过去一叠军绿色,脸色有些红,“在班长那,一会——”
“我去拿。”伸手接过,池舒点了点头,“谢了”。
第十章(上)迟到的人
其实也说不上是勾引,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清醒得像在做一场试验。
一场互证心意的试验。
只可惜结果很糟糕。
迟鹿像是筹谋许久的猎人,靠着鞋柜低头思索,等着一声叩门。手中轻轻一转,门开了,池舒提着一袋从超市买回的新鲜蔬菜进门,菜叶子上还留着几滴水纹,看到等着的迟鹿没有过分惊讶,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寒暄:“早饭吃了吗?”
迟鹿望着他没有说话。他接过池舒手里的塑料袋放在身后,不是很重,但是迟鹿却放得很慢,似乎要尽可能地保持住菜叶上水纹的痕迹。而那些新鲜清爽的痕迹,让他此刻心情还不错。
然后,迟鹿直接把人推在了门板上。
池舒没有料到,顺势扣上迟鹿瘦削的肩,皱眉不解,“你怎么了?”
迟鹿挑眉一笑,痞里痞气,轻描淡写:“没怎么,试试你”,还未说完就精确无比地吻上了池舒的唇。
吊儿郎当也小心翼翼。
池舒的嘴唇很凉,带着室外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迟鹿吻得很专心。像是在享受一盘精心准备的高级刺身,冰冷的触感在他反复的吮舔中渐渐沾染上了活人的气息,变得生动而诱人。
池舒垂眼看着面前的迟鹿。他抿着唇,没有推开,也没有接受。唇上的温度开始上升,变得有些烫,有些……疼。
他看着迟鹿额头的伤口,看得很认真,即使呼吸有些急促,但眼前的这些能让他竭力克制。池舒睁着眼,没有片刻的闪神。他怕他一闭眼就会回到那个高一开学的午后,那个他平生第一次的惊慌失措。
那时的冲动他尚且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他不立即离开教室,那么下一刻他就会吻上迟鹿。
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会对迟鹿心动,可是这个答案从来无解。他变得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淡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从来没有人知道,每一次迟鹿的靠近都会让他经历一次自我怀疑。
对于迟鹿的喜欢,似乎不再那么幼稚和单纯,变得有目的,也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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