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鲜事里,最新鲜的,还属禁卫军统领方忠怀家的小公子方子钰。
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近期却突然声名大噪,人们提起方子钰,皆要叹一声少年英才,后生可畏。
京城每年一度的题诗大会上,方子钰落笔成诗,语意惊天泣鬼,毫无悬念被推选为本届诗魁,见识过方子钰的诗赋经纶后,往届诗魁皆黯然失色。
方子钰之才不仅纵横诗文,武功造诣也非同凡响,江湖上难缠诡谲的路数通通对他无效,榜上有名的通缉犯皆被他挨个送进了大牢。
有人见过方子钰出行,身边必带一神秘人,那神秘人面罩轻纱,白衫黑发,虽遮去了面容,却依旧难掩那一身绝代风华。
方子钰带芦笙回到家,芦笙把帷帽摘下来挂在墙上,方子钰看了一会,喏喏道:“你长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挡住。”
芦笙笑眯了眼,慢悠悠道:“为了你啊。”
方子钰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城禁卫军头领的公子方子钰,在遇到芦笙之前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迹,一路平平淡淡老实巴交的活到十七岁,并且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过到七十岁,尽管父亲受皇帝的亲叔安王爷挟制,他也只管小心翼翼过自己不受瞩目的日子,哪怕是真的波及到他,他也只会逆来顺受。
他胸无大志,不恨不怨更没有为父翻身的打算,他活的小心低调,整个府邸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但他还是被找到了,并且区区几日便出了一番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的风头。
那是一个寒月高悬的夜晚。 踏着轻浅月光的仙人姿容卓绝,美的不像话。
声音却是冰凉到心底,他说“方子钰,你的身份对我有用,为我做事,还是为我所杀,你选一个。”
方子钰向来习惯于逆来顺受,且分外怕死,结果不言而喻。
芦笙一手把他推到了云端,京城里,方子钰这个名字,一时炙手可热,风头无俩。
方子钰也在这个过程中,见识到了芦笙的无所不能,他心里从最初的惧,到彻底拜服,不过几日时光。
方子钰吞吞吐吐,“你为什么不自己……自己做这些事。”
明明能力卓绝,为什么不自己去争取声明。
屋内昏暗,芦笙身上镀上了外面灯火的光亮,明明灭灭。 他看着方子钰的眼神有一丝戏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芦笙。”
说着轻轻笑了笑,“南鸢楼的芦笙,南鸢楼知道吗?”
方子钰一副呆愣模样,芦笙忽然凑近他,喷洒在他脸侧的气息有淡淡的香味,他轻声道:“是你这种乖崽不敢涉足的,给男人快活的地方。”
芦笙随即拉开了距离,淡淡道:“明天要做的事很重要,我教你的,你一个字都不准错。”
方子钰呆然的应了一声,芦笙早已离去,方子钰脸上的红晕却久久没能褪去。
第15章 得罪
几日前,霍廷方心心念念的芦笙,突然不见了。
霍廷方焦头烂额,直到看到了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年方子钰。 方子钰他见过,他一向看不大上他那堪称懦弱的性子,怎可能会成为近来名震京城的新秀?
方子钰如何一夜之间文武双全他不想知道,但他确确实实不能不在意方子钰身边的那人。
白衫清灵,青丝如墨,问世间除了芦笙,哪里还能寻得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于是他带着府内一干人等,蹲守数天,终于在这天,拦住了方子钰的软轿。
“方子钰,把芦笙给我交出来!”
轿内的方子钰慌了神,惶惶道,“阿笙,你的仇家找上门了,怎么办?”
芦笙慵懒的倚在轿内,阖上的双目微微张开,纤长的眼睫划过一抹暗影,“怕什么,光天化日,你当皇城脚下任谁都可以肆意妄为吗?掀开帘子跟他对峙,看他能怎么样。”
方子钰攥紧了衣角,哆哆嗦嗦的掀开了一点缝隙,又骤然合上,脸色煞白道:“不好了,他带了好多人把我们包围了!”
芦笙冷笑了一声,抬眼瞧方子钰,不满道:“你怎么还是那么没用。”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道:“霍廷方,你公然聚众闹事,企图强抢良民。视天子王法为无物,来人,还不快将此人押送官府!”
来人正是京城巡卫军统领,此刻他正向着一顶刚刚停下的暗紫轿子内的人弯腰,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方子钰掀开帘子瞧了半晌,转过头对芦笙说:“好像是位厉害的大人路过救了我们。”
芦笙稍稍往外瞧了瞧,见那轿子有些眼熟,漫不经心道:“那我们下去跟人打个招呼。”
方子钰凑到紫轿前,按着芦笙教他的道:“在下方子钰,多谢大人出手相救,不知大人可否告知名讳,容在下改日登门拜访。”
轿旁小厮道:“我家相爷举手之劳,你就不必客气了。我们急着赶路,还请您让一让。”
齐允却掀开了轿帘,沉声道:“你便是方子钰?”
他随即看到了方子钰身边的白衫公子,风过,帽帷垂下的白纱微微掀起,露出一点雪白漂亮的下颌。
齐允目光陡然锐利。
方子钰吓了一跳,还是下意识的挡住了芦笙,行礼道:“在下方子钰,拜见丞相大人。”
齐允瞬间沉下了脸,紧紧盯着安然被别人护在身后的芦笙。 气氛凝滞起来,没有人敢开口打破沉寂。
芦笙上前,微微倾身行了一礼,“草民白笙,拜见丞相大人。”
齐允脸色不好,对着芦笙冷冷哼了一声,随即叫人起轿离开。
方子钰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问芦笙,“阿笙,你不会连丞相大人都得罪过吧。”
芦笙不以为意,回轿坐下,瞧了方子钰一眼,悠悠道:“没有啊,但很快我们就该大大的得罪他了。”
第16章 入宫
西香苑。
雅致古朴的幽室隐蔽而清寂,室内围坐的几位,皆是当今朝中大官,齐允坐在上位,目光暗沉沉的盯着垂首立于方子钰身旁的芦笙。
方子钰以京城禁卫军令牌为筹码,以为父平反为缘由,加入了策反西朝皇帝的小团体中。
他口里念的,是一心一意推举丞相齐允上位,一派澄然激扬的少年心性,近日众人皆知他天纵奇才,又有理有据痛陈皇家对其不公,众人对这等好利用又无威胁的棋子颇为满意,唯齐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盯着方子钰身边的白衣人。
卿瑜最为老道,顺着齐允的目光瞧去,立时道:“不知子钰小公子身边这位是何来历?”
一提到芦笙,方子钰就紧张莫名,“他是我的幕僚,亦是朋友,众位大人不必担心,他可靠的紧。”
齐允冷冷一笑,道一声:“是么。”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芦笙落落大方上前一步,道:“草民白笙,蒙方公子之恩收留府上,惟愿追随方公子一人而已。”
声音清透雅然,同秀美卓绝的身形相得益彰,虽不见真容,亦具倾国之色。
一时芦笙身上聚集了多方明目张胆的打量,欣赏者有之,怀疑者有之,下流者亦有之,但皆只作打量,齐允未发话,众人皆不敢言声。
齐允深深的看着芦笙,似要透过幕帷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奈何他什么也看不出。
半晌,齐允沉沉道:“白笙,不知你愿为你家公子,做到何种地步?”
众人皆是一惊,方子钰则是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芦笙不慌不忙,“不知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齐允道:“把脸露出来。”
芦笙缓缓抬手,一把摘掉了遮面的帷帽,顿时,满室生辉。 霍罄皱起眉来,指向芦笙,“你是那南鸢楼的小倌?”
却是齐允回道:“不错,正是霍将军先前送入我府中的那位。”
众人皆惊,望向芦笙的目光里,再也没了欣赏之色。
芦笙轻轻叹了口气,“相爷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齐允目光冷然,不见往日的一丝情意,淡淡道:“我们如今正巧缺一位后宫的卧底。你既做过小倌,便入宫去迷惑皇上,同我们里应外合罢。”
芦笙瞬间苍白了脸色,方子钰不可置信道:“大人……”被齐允瞥了一眼,只出了一身的冷汗。
芦笙袖内指节泛白,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想自请入宫,却没想到齐允真的就这样把自己,推给了别人。
芦笙一颗心沉了又沉,道:“是。大人。”
众人于是详谈送芦笙入宫事宜。
待的散会时,齐允独留了芦笙。
他立于芦笙面前,低头望进他的眼睛,仿似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又仿似给自己和季符笙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沉沉道:“入宫的人选并非你一个,季符笙,只要你不愿,我绝不勉强你进宫。”
芦笙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映衬的眉睫如墨,整个人却更加冷若冰霜:“不必了,多谢相爷成全。”
说罢即刻离去,雪白的衣袖轻轻拂过齐允垂下的手,齐允瞬间双手紧攥,青色血管根根凸显。
方子钰分外凄惶,“阿笙,我们逃罢。”
芦笙瞧了瞧方子钰,“又不是你入宫,你怕什么?”
方子钰紧抓着芦笙的衣袖不放,“可是你,你……”
芦笙拂开他的手,道:“不必担心我,这本是计划里的一环。”
看着芦笙远去的一抹纯白背影,方子钰困惑的喃喃道:“芦笙,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第17章 禄行决
西朝皇帝禄行决弑父杀兄篡位,奈何一招不慎倚重齐允,终究落得大权旁落,惶惶终日的境地。
禄行决阴沉着脸坐于寝殿,禁衣一身内侍长服,低眉顺眼,“启禀陛下,丞相忧陛下劳心,特以美人相赠,请陛下笑纳。”
禄行决冷笑,随即一脚踢翻了禁衣,“如今是连朕晚上要睡哪个,都得听那齐允安排!好,当真是好的很呐!”
他年方二十即登上皇位,本想大展鸿图,不想一路憋屈至此,此时更是气的浑身哆嗦,禁衣俯身跪地,依旧坚持道:“请陛下笑纳。”
禄行决冷冷凝视禁衣,昔日最为亲近信任的人,如今自己却是越发看不懂他,心痛如绞之际不由轻声问道:“事到如今……终于连你也背叛了我吗?”
禁衣以头贴地,低低道:“陛下见见那位美人罢。”
于是银烛点蜡,灯火烧的摇摇曳曳,禄行决披着一身金黄璀璨的龙袍,却越发觉得讽刺。
美人被人带来,禄行决只不屑的看了一眼,却登时如遭雷劈,一时只觉魂飞魄散。
美人虽是男子,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一身风华绝代仙姿足以令人神魂剧荡,但禄行决愣住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的美。 禄行决浑身颤抖,慢慢站起身子,脸色惨白,半晌勉强动了动唇,“你……”
侍从皆已退去,此刻只有两人相对而立,芦笙姿态悠然从容,甚至伸手摸了摸禄行决的头发,柔声道:“弟弟。”
禄行决蓦地退后两步,跌落床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芦笙居高临下,一身薄衣轻纱却没有半分媚态,眉宇间尽是清冷高华的矜贵,他俯身摸上禄行决的脸,“怎么不可能?我无心皇位,对你更是喜欢的紧,你原本不该杀我的,如今我没死,不是皆大欢喜?”
他握住禄行决如浸冰雪的手,在他耳边低低道“好弟弟,你不是恨透了齐允吗?我帮你废了他,夺回大权,可好?”
声音柔和却蛊惑动听,禄行决紧攥着身后锦被,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你的皇位。”
禄行决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偌大西朝皇宫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身边只有一个禁衣,父亲是他终日里仰望的天神,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沐浴在那片神光里,因此他努力的向阳而生,父亲也终于看到了他,但从这一刻起,始终沐浴神光的太子也发现了他。
他从此深坠地狱,他的性命尊严,全在太子一人掌中,禁衣也被太子困于府上日日惨加折磨。而这暗无天日水深火热中,终于透进一抹光明,新科状元季符笙。
圣上对他的荣宠与另眼相待使其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恨极了季符笙,因着这份厌恨的转移,禄行决才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并且悄悄把奄奄一息的禁衣偷回身边。
太子构馅季符笙不成,反激怒皇帝,囚禁东宫,禄行决得见天日,随即与季符笙相交甚笃。
季符笙温雅清绝如月如莲,与人相交似全不设防,但阴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禄行决再没有半点真心,暗杀季符笙诬陷太子,季符笙伤重昏迷,皇帝勃然大怒,废太子囚禁冷宫,禄行决步步谨慎,才华伟略恰如其分的透露出来,终于令皇帝看到了他。 但季符笙依旧荣宠不衰,禄行决日日忌惮惊惧,生怕再有第二个太子压迫侮辱,终于在皇帝即将承认季符笙皇子身份之时,逼宫夺位,终于将太子置于死地的那日,他觉得所做一切都值得。
但他还是太过心急根基不稳,虽一手操控齐允,一手贬季符笙为奴为娼,终究力不从心,不得不借齐允之势,却也不得不杀季符笙以除后患。那日天牢,一柄利剑透心而过,自己眼睁睁看着季符笙绝了气息,那张苍白秀致的脸上,没有半分怨和恨,漆黑的睫毛温顺的垂落,好似陷入沉睡,禄行决却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
但他不仅醒来,还大摇大摆的回来,说要他的皇位,怎么可能?定然是一场梦罢了,梦醒,自己还是那个永远斗不过齐允的废柴皇帝,倒还真不如把这皇位给了季符笙。
禄行决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懵懂迷蒙的偏了偏头,身边人侧脸精致如画,漆黑的睫毛温顺的垂落脸颊。
登时电闪雷鸣直劈天灵盖,周身一个剧烈哆嗦而后膛目结舌惊坐而起。
5/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