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不开贺康的束缚,惊觉贺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已变得这样强大有力了。
乱了乱了……
两人的心跳声,津液交换溢出的声音,还有桓虞唇间溢出的抵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乱了套了。
桓虞不停挣扎,却是无济于事,这个晚上有什么已经悄然变了质。
忽然,桓虞觉得自己脸颊有些湿润——贺康的眼泪竟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哭了?
桓虞能听到贺康鼻子急促的吸气声,他的气息很不稳。
这个激烈的吻终是已桓虞咬破贺康的舌头告以终结。
桓虞打了贺康一巴掌,怒道:“混账!”嗔怒时的桃花眼比往日凶狠得多。贺康将他从眼看到唇,然后喉头滚了滚。
他想,桓虞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桓虞这一巴掌力道很大,贺康唇边立刻溢出了鲜血,可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嘴角。这动作很慢,直勾勾的眼神看向桓虞,甚至像品味刚才那个激烈的吻一般。
桓虞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像并不是很高兴,”贺康眼眶发热,自顾自道:“可是桓虞,我见到你很高兴。”
“我很想你。”
桓虞用手背用力擦着嘴唇,想将先前贺康留下的痕迹擦拭干净。贺康眸中一暗,忽而瞥见案台上放的那把剑,剑柄刻着什么字他再清楚不过。
“你还在想着我哥哥?”他拿着剑质问道。
像是有什么秘密被撞破了似的,桓虞恼怒地将他推开:“滚出去。”
“贺青已经死了十二年了!”贺康怒道。
桓虞劈手夺过剑,扬声道:“滚出去!”
贺家是桓虞的软肋,因为贺家长子贺青是桓虞的心上人。
桓虞不知道说他是心上人对不对,三十年也只有贺青走进过他的心里。
两人相识于微时,母亲是手帕交,贺夫人常带着贺青进宫,久而久之两人同吃同住,同学同玩,感情很是深厚。
北幽十二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贺青出征以后桓虞抱起了佛脚,吃斋三月,日日诵经念佛,为他祈求平安。
他甚至向神佛祈愿,若是贺青此役能回,纵是舍去他二十年寿命也在所不惜。
桓虞的身子骨不大好,自小便是泡在药罐里头,可他却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贺青平安。
贺青一去便再没回来,尸体都没寻着。将士们只找到他随身的剑,带回来给桓虞。
桓虞接过剑,转身落下两行清泪。
回到宫里看见案台上抄的那些经书,他讽刺地笑了。他怎么会,怎么会寄希望于神佛呢?
那之后京城便再无一家佛寺了。
桓虞沉疴不起,卧病中不知做了什么梦,心里一绞一绞地疼,执意要去安国大将军府去看看,元盛只得秘密地安排人护送他去贺宅。
彼时贺家二郎正坐在门口吃糖,桓虞将他与记忆中小时爱吃糖的贺青重合了,一时心痛难当,竟晕厥了过去。
后来他病好将贺家二郎带回宫中抚养。
其实说来,贺康原是不叫贺康的。只是因为他哥哥贺青乳名阿康,这便承了这个名儿。他原先是养在别院的,性子沉静,父亲说也许他走不了“武路”,便不强迫他习武。他与哥哥很少见面,也并不亲厚。
阴差阳错,竟是当了他哥哥的替身。替身也好,桓虞却时时保持着清醒,替也不让他替得完全。
桓虞的胸口起伏很大,应该是气极,贺康想替他抚背顺气,桓虞却躲开了,沉声吐出一个字:“滚。”
贺康垂下眼帘,郁卒地离开了。
这夜,他躺在明光殿的顶上,回味着先前的那个吻。
绷着的泪竟直直淌了下来。
可他并不再是那个哭了就能自由向桓虞索抱的年龄了,他有些羡慕养在东宫的桓祈。
忽地他抖了个激灵,好像明白为什么桓虞会在宗族里挑那么个孩子当继承人了。桓祈捏拳咬牙的神态满是坚定,一如他年少时得模样,或许说,就像他哥哥一样。
何况他的眼睛与他哥哥那么相类。
这真是……贺康遮住眼睛,不想再去想了。
第3章 第 3 章
贺康从军五年,数不清多少人说他像贺青。
“哪里像?”
从前跟过贺青的将士们提起贺青还是一脸敬仰:“贺青将军金戈铁马纵横沙场,您二人气质很像,锋芒很像,就连张弓瞄准的方式也很像。”
贺康抿了抿唇,他的骑射是桓虞教的。
小时他不愿跟着禁军统领学射箭,桓虞心想贺家男儿不会射箭可不成,于是手把手地教他。
桓虞站在他的身后,将他圈在怀里,左手握住他的左手,教他张弓,右手握住他的右手,教他射箭。桓虞那时还比他高很多,微微弯腰,头低在他的耳畔,耐心道:“你的准心要和靶上的瞄点连成一线,看见靶心那个红点了吗?”
贺康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
那时贺康整个人被桓虞圈在怀中,偏头是他纤长的睫和殷红的唇,身旁还萦绕着他的气息,让他不禁耳根冒红,什么都顾不上看。
他耳边是桓虞清朗的笑声:“你别紧张。”说着拍拍他的背,不料他绷得却越来越紧了,像一把蓄力到头的弓。
“松手放箭。”桓虞话音刚落,带着他将扣弦的三指松开,箭便直直射了出去。他能听见长箭破风的声音,摧枯拉朽,好像射进了他的心里。
那一箭是正中靶心的,桓虞很高兴,夸他厉害。
贺康抱着弓,拿脑袋蹭蹭他的手臂,“是桓虞厉害。”
他从不跟着宫人叫桓虞陛下,也不叫他皇上。只有两人在的时候他会叫他名字,童言无忌没心没肺得很,是吃准了桓虞舍不得打他。一想到天下除他外再无人直呼桓虞的名字了,他心里就像抹了蜜一样的甜。
桓虞也笑了,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我的箭还是你哥哥教的。”
贺康忽然有些嫉妒他哥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贺康那日以后拼命练习射箭,翌年的秋猎他竟大显身手,让些个武官刮目相看。
十岁的孩子到底是射不下什么大物,但鸟倒是落下不少来。
桓虞看着那满地的鸟开玩笑道:“你这是将朕朝露围场的鸟都打下来了吧?”
贺康仰头问:“我厉害吗?”
桓虞摸摸他的头:“厉害。”
贺康再问:“你喜欢吗?”
桓虞阅着折子头也不抬:“喜欢。”
贺康凑到他眼前:“我比哥哥如何?”
他年纪虽小,但遇到桓虞的事绝不含糊。桓虞若是夸了谁,他都会默默记下,心里暗暗发誓要赶超那人。
桓虞手一顿,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出了营帐。
彼时贺康还不晓得,桓虞的那一眼究竟有多痛,有些人是他绝对不能触碰的。
一月的屋顶太冷了,刀子般的风吹得他脸颊的伤口越来越痛,也吹得他越来越清醒。
他吻了桓虞。
这一认知在他脑子里剧烈地跳动着,让他越来越兴奋。他伸手碰了碰唇,指尖却像触了电一般弹开。
——他日思夜想,只能在梦中遇见的人,就在刚刚,被他吻了。
贺康忽地觉得一月的北风都有些燥热。风中,檐上,贺康痴痴地笑了,期待着与桓虞第二日的见面。
但他的算盘却打错了。
第二日是元盛去了他的府邸,宣了圣旨封他为齐北将军,又传了口谕说今后他不必上朝了。
贺康嘴角一抽:“不必上朝是什么意思?”
元盛打着太极:“陛下这不是怜惜将军刚回来吗,想让您多休养休养。”
贺康攥紧了圣旨:“他不想看见我。”
元盛有些无奈。他也算是看着贺康长大的了,知道他不晓得那些兜兜转转的路数,一根直肠通到底,惯来是认死理的。见就是喜欢,不见就是讨厌。不让他上朝就是连见都不想见。
过了半晌,他听到贺康轻轻地问:“我还能住明光殿吗?”
他说的是他小时候住的那个侧殿,离桓虞最近,他在那边哭一声,数十个数桓虞保准儿过来。
元盛更无奈了,那个侧殿他十五岁去了军中便再未住过,十八岁他又得了侯府,哪还有留在宫中的道理。当时贺康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大柱哭闹,哪里像大捷归来的将军,分明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一边闹一边道:“我不要理臭桓虞了。”
元盛将头埋下去,委婉道:“侧殿已有好几年未被人住过,现下落了不少灰,赶明儿奴才将它收拾好您再住,这样成吗?”
这番话说得倒是漂亮,明光殿是桓虞的寝殿,哪有积灰沉重的道理。他这样一说,倒是两方都留了情面。但住与不住哪是元盛做得了主的,未得桓虞首肯,贺康哪还能再往明光殿里跑?
贺康到底是头脑简单,只听前面的话便乐了:“几年没人住过?”
“是。”
“那个小的也没住?”
元盛思忖片刻,这方晓得他说的是太子桓祈,“太子一直是养在东宫的。”
“不在明光殿?”贺康笑了,“我以为他该是住在侧殿里……和他一起的。”
元盛恭敬回答:“您走以后,侧殿不曾住过别人。”
这话取悦了贺康,他听后轻轻地哼了一声。元盛看着他稍稍翘起的嘴角,想着他应是高兴的。
贺康的确很高兴,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桓虞手中的一个物事,搬走了总有代替的补进来,如今却发现那侧殿自他走后一直无人住过。
他笑了,眉头舒展开,桓虞的宫门又岂能拦得住他?
是夜,他打点好了宫门的守卫便进了皇宫。从前与他熟识的守卫早已升迁,升迁前叮嘱下属若是遇到贺小将军犯了啥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他与陛下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这话一脉相传,玄风门的卫兵将它奉为圭臬。
从前贺康打伤了丘兰藩国的公主还拒不道歉,桓虞说你迈出这个门日后就不要再进宫了,他当时还很有骨气地说不进就不进。
等到夜里要睡觉的时候,他在玄风门前搓着手踯躅。那一届的守卫脑子是一根筋,“皇上说了不让您进宫。”
贺康:“……他那是气话你们懂不懂!”
“请您莫为难小的了……”
贺康靠着城墙痛心疾首,正迷迷糊糊准备凑合着靠墙睡一宿的时候桓虞来了。
桓虞见他眼睛都睁不开,索性将他背在背上,“以后还闹么?”
贺康将头埋在桓虞的肩头,声音有些哽咽:“桓虞……”
桓虞轻轻侧头,看到贺康一脸委屈,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咳了一声,故作威严:“醒了就下来。”
“不下我不下!”贺康抱得桓虞更紧了。
贺康立马跳下来给桓虞捶背:“或者我背你?”
桓虞看着贺康那小身板尚不及他肩高摇了摇头,贺康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嘲意,自尊心受挫了,他踮着脚道:“我会长大的,我过两年就能背你了。”
桓虞笑笑没当一回事。
玄风门的守卫都看呆了,生怕桓虞降罪,屏着呼吸不敢发声。
桓虞走过他们身边时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他们不禁打了个冷颤,算是有惊无险了。此后谁都不敢拦着贺康。
那晚回到明光殿,桓虞有些纳闷,不懂贺康为何要打伤丘兰的公主。
贺康脸埋在枕头里,“因为你要娶她。”
“我要娶她?”
贺康恨恨道:“宫里人都这么说,御花园好久都没有女人赏过花了。”
这月丘兰国的王子公主来大晋朝,历年的朝贡没听说带公主玩的,大臣们瞧见塔敏公主倾城的模样,忽地有些明白丘兰国的用意了,私下里讨论着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君后。今日在御花园里,贺康一见塔敏明艳动人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她五官立体,双目深邃,一头褐色的卷发垂了下来,眉心仅用一颗珍珠点缀。她穿着丘兰层叠的宫服,摇曳生姿,走在御花园里,百花都黯然失色。
贺康本是不想推她的,举着鞭子刚一近身,塔敏竟自个儿倒了,抬起头便是梨花带雨。
贺康脸仍埋在枕头里,声音也闷闷的,他迟疑地问道:“所以你会娶她吗?”
桓虞有些好笑,替他掩实了被角,反问:“我娶她做什么?”
翌日贺康心满意足地去道了歉。
皇宫太大,每一寸他走过的地方都会有桓虞的痕迹。皇宫又太小,桓虞的身边好像总是容不下他。
贺康走向明光殿。
第4章 第 4 章
那晚贺康没有见到桓虞,一连半月他都没有见到桓虞。
贺康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敢到夜深的时候去明光殿的檐上稍稍待一会,想着运气好能瞧见桓虞。
只是他的运气不够好,连桓虞的一角衣袍都没有蹲到。
桓虞不想见他,他就果真见不到。
是夜,桓虞在批折子,黑影闪了进来,是他的影卫。
“陛下,贺小将军刚刚走了。”
桓虞笔一停,轻轻“嗯”了声。
影卫拿不准帝王的心思,只好请示道:“若今后贺小将军再来,是否需要阻拦?”
“他不会再来了。”桓虞抬笔,折子上一团墨迹,“明天是二月初三。”
二月初三,是贺青将军的忌日。
影卫知趣地退下。
那时贺青刚死,桓虞急需找到一根浮木,看见安国大将军府的小小身影与他记忆中的小小身影重合了,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宫里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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